王學(xué)雯

插畫：LUNA

這里的世界看起來沒什么異樣。街上的人行色匆匆，各自揣著心事，去往不同的地方。整條街道最耀眼的建筑，就屬那座教堂了。教堂在小街上安靜地矗立著，卻不在小街的喧囂內(nèi)。教堂四周是滿墻的白薔薇，綠葉襯得它更加潔白無瑕，建筑的一磚一瓦都散發(fā)出古老的味道。沒有人承認(rèn)來過這里，肅穆的氣氛讓人窒息。

教堂給這個國度籠上一層神秘的面紗。

貝兒是個人見人愛的姑娘。大家都夸她漂亮，尤其是那一頭烏黑的長發(fā)，如瀑布般傾瀉而下。貝兒也活潑愛美，她每天都要耐心地花很多時間梳頭發(fā)，出門前，貝兒總會再拿出鏡子，把頭歪來歪去，生怕哪里有不美的地方。認(rèn)識貝兒的人總要說一句：“貝兒，你真漂亮！”貝爾會高興得笑彎了眼睛，辮子一甩一甩地跑開。

貝兒的爸爸媽媽在小鎮(zhèn)的街上經(jīng)營著一家小店，專門給別人做衣服。爸爸媽媽的手藝非常精湛，貝兒是知道的，因此小店的生意很好，每天來做衣服的客人很多。他們都說，這家店信譽良好，做工精致，價格實惠。

貝兒的爸爸是個聾子，他聽不到人家說話，這不是先天的，也就是幾年前的事情。有一天，一覺醒來后，貝兒怎么喊爸爸，他都聽不見，而且再也聽不見了。貝兒的爸爸倒是很淡定，坐在縫紉機前繼續(xù)著每天的工作。

這條街上的人們，都彼此心照不宣地明白，貝兒的爸爸去過教堂了。確切地說，是被召喚進(jìn)去的。

教堂旁的那面院墻上，有一朵白薔薇枯萎了，這個倒是沒人發(fā)現(xiàn)。

到現(xiàn)在，貝兒都覺得，她生活在一個幸福的國度。這里有爸爸媽媽對她的疼愛，有鮮花有糖果，還有漂亮的自己。貝兒的世界無憂無慮。至少十六歲之前是這樣的。

今晚，貝兒有些興奮得睡不著，因為就在剛剛，她過完了十六歲的生日。爸爸媽媽為她準(zhǔn)備了豐盛的晚宴，小伙伴們圍在一起，唱著歌，祝貝兒生日快樂。貝兒收到了好多禮物。她最喜歡的，是媽媽送給她的水晶發(fā)卡，她愛不釋手。貝兒覺得幸福得像坐在了云端一樣，柔軟的氣息包裹著她。

貝兒打了個哈欠，一翻身，很快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突然，貝兒被眼前的漆黑嚇住了。她面前矗立著的，是小街盡頭的那座教堂。教堂在黑暗中若隱若現(xiàn)。貝兒是個聰明的姑娘，懸著的一顆心呼地落了地——一定是在夢中。因此，她才有了勇氣，毫不猶豫地打開那扇門，走了進(jìn)去。與教堂的外表不同，這里面什么也沒有，漆黑一片，貝兒這時即使知道是在夢里，也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突然間，一位老者站在她面前。老者的目光中帶著幾分犀厲，手中托著的水晶球在飛速旋轉(zhuǎn)。

“姑娘，到你選擇的時候了?！薄斑x擇什么？”貝兒沒來由地驚慌。老者開口說道：“你所生活的這個國度永遠(yuǎn)沒有完美，你的人生也不會完美。幾百年前，這個國家被下了一道魔咒。住在這里的每一個人，都將來到教堂，我會從他們所擁有的所有中，拿走一樣?xùn)|西。這樣?xùn)|西對于擁有者來說，一定是寶貴的，可以是人格，可以是性格，當(dāng)然，也包括健康。你要知道，這個世界是由成千上萬種不同的殘缺構(gòu)成的?！薄艾F(xiàn)在輪到我了么？”貝兒的聲音在發(fā)顫，老者依然面無表情。

這真是一個艱難的抉擇。

貝兒已經(jīng)坐在地上整整四個小時了。老者說給她一些時間，在天亮前。貝兒想了很多，終于明白為什么爸爸會突然聽不到聲音，為什么隔壁的阿姨愛貪小便宜，為什么要飯的乞丐從不敢抬頭看人。原來，爸爸丟掉了健康，張嬸丟掉了大方，而那個乞丐丟掉了自信……可是自己呢？我能不能什么也不交出來？我想要堅強，想要快樂，想要善良，想要美麗……

貝兒簡直不敢再往下想。

老者又出現(xiàn)了：“我給了你充足的時間，天要亮了?！?/p>

貝兒從地上爬起來：“請您拿走我的頭發(fā)吧。”

老者看著漂亮的貝兒，非常詫異：“為什么呢？你這個年齡的小姑娘，為了保全自己的外表，有的送給我真誠而變得虛偽，有的放棄大方而變得小氣，有的則把質(zhì)樸像泥土一樣扔掉?？墒撬齻儚耐獗砜雌饋恚菦]有任何缺陷的。你為什么做出這樣的選擇呢？”

“因為，我最喜歡這一頭黑發(fā)，有不少同齡的女孩羨慕我。我不想把這個當(dāng)成自己驕傲的資本。我想讓人們知道，失去最美的頭發(fā)，我依然可以很美?！?/p>

老者很是感嘆，雖心有不忍，他還是決定拿走貝兒的頭發(fā)。因為他相信，貝兒是個勇敢的姑娘，她一定可以更美麗。

夢醒后不久，貝兒生了一場大病，頭發(fā)全部掉光了。雖然如此，貝兒的內(nèi)心卻變得強大起來。面對人們異樣的目光，貝兒坦然微笑：“我還有堅強！”

院墻上的一朵白薔薇又枯萎了，那是貝兒美麗的長發(fā)。

后記：每個人的心里都有不同的自卑，因為不同的環(huán)境不同的情況。我們所生活的這個世界和故事里的國度一樣，永遠(yuǎn)沒有完美。有些人失去了健康，卻依然有信仰地活著，而有些人四肢健全，卻未必活得有價值。希望每一個自卑的人都能努力擁抱陽光，珍惜你所擁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