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丞書
顏令賓生得極美,肌膚賽雪,眉眼彎彎,眸子微微上挑,旁人一眼望去便覺勾魂。她所在妓館的鴇母以她為傲,常把她當(dāng)成金字招牌來宣傳。
縱然總是笑臉迎人,她卻并不喜歡那些達(dá)官,內(nèi)心里只對清貧文人以禮相待,常與他們清談至黎明。
她的情郎是唱挽歌的劉馳馳,作詞賦詩不在話下。兩人情投意合,又均身世凄苦,兩人只等攢夠銀兩為顏令賓贖身,從此過和樂的小日子。
暮春時節(jié),乍暖還寒。顏令賓貪了這初來的暖,迫不及待褪去了臃腫的棉衣,卻因此著了涼,本想著調(diào)養(yǎng)幾天便好,豈料體質(zhì)孱弱的她隨著時日增長竟病情越重。
劉馳馳正寫著詩文,忽然聽到顏令賓病重的消息,直奔妓館,卻發(fā)現(xiàn)欲進(jìn)不得。勢利的鴇母要求的銀兩,他根本籌措不到。
午后陽光和暖,顏令賓強(qiáng)撐著到屋外小坐。春色將走,原來她已病了這么久。繁盛的花朵都已經(jīng)謝了,柳絮漫天飛舞,似無根浮萍。顏令賓想到自己,也像這柳絮般不知歸處。
她聽說劉馳馳在外面等了許久,心中又是甜蜜又是心酸。她想自己還是沒有足夠好的運(yùn)氣,能夠等他攢足銀兩為自己贖身,再去置辦一個小院子,過粗茶淡飯的生活。
她的病情慢慢惡化,不久就離世了。
劉馳馳與顏令賓只是私訂終身,并沒有世俗名分,他既沒法去探望病重的顏令賓,也沒法去訣別,更沒法去靈前吊唁,只能輾轉(zhuǎn)樓外,唱挽歌以表達(dá)心中掛念。
顏令賓下葬到了郊區(qū)后,他一步步走過去,每行一步都似踏了千萬步那般沉重。人煙愈見稀少,四周寂靜無聲,只有月光灑在他身上。
她曾說,今雖不能長聚,日后必定長久。如果他將全部銀兩奉上,或許還能見她一面,她必定有很多話要對他說。
土丘上那座小小的墳塋是她沉睡的地方。他呆望過去,似乎還能看到她緩緩走動的身影,笑容依然那樣美,酸澀之意自鼻尖彌漫,眼底霧靄一片。
如今他的愛再不用遮遮掩掩,他哽咽著蹲下去,緊緊摟住墓碑。從這以后,他便日日跑到她墳前,把她生前讀過的詩詞一首首唱給她聽,一直唱到聲音嘶啞才回去,第二日依然如此。他的凄婉歌聲混著刻骨悲痛一起唱出,常令聽者流淚。
劉馳馳還記得那個凄美的黃昏,他唱到力竭,頭暈?zāi)垦?,朦朧中看到顏令賓妝容素淡,一身白衣站在墳頭對他笑。他猛地驚醒,卻只見墳頭白色的紙幡飄拂,沒有顏令賓的影子。
模糊的光影里,青磚鋪就的路上,老宅門前的斜陽里,他帶著一身風(fēng)塵踏進(jìn)院子里,煙柳綠處沒有脂粉香氣,只有立在那里的一雙人影。風(fēng)暖暖地吹,吹得心里無盡綿軟。顏令賓在給孩子喂飯,小口小口地,目光里是無盡的愛。就像他們曾經(jīng)夢想中在一起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