矯友田
那時候,她在車間里做化驗員,長得漂亮可人。他比她大3歲,性情耿直,喜歡打抱不平。因此,他在同事里的威望很高。
在下夜班之后,他總是小心翼翼地把她護送回家,風雨無阻。兩年后,她選擇嫁給了他。就在他們的女兒剛上小學的時候,他們所在那家廠子因為經(jīng)營不善而倒閉。他倆雙雙下了崗,每月只領取幾百元的生活補貼金。
后來,他倆在市場上租了一個攤位賣菜。市場上人多雜亂,每天什么事情都可能發(fā)生。他偏偏改不掉愛管閑事的老毛病,只要遇到欺行霸市的不平事兒,他總是忍不住出手。因此,他也得罪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有一天,在回家的途中,兩個從身后趕上來騎摩托車的歹徒用木棒狠狠將他砸暈在地上。當時,他吐了血,住了半個多月的醫(yī)院,身體才慢慢恢復。盡管他們報了案,但因為沒有目擊證人,再加上案發(fā)突然,最終不了了之了。
事后,她心疼地埋怨他不該多管閑事,并心有余悸地說:“如果那天他們下手再狠一點,你就沒命了,我和女兒該怎么辦?”說到這兒的時候,她抽泣起來。
他緊緊攬住她的身子,向她發(fā)誓說:“以后,我再也不去管閑事了……”
經(jīng)過再三思忖,她無奈地作出了一個決定,將菜市場上的攤位轉租了出去。她知道,只要在這里,丈夫遲早有一天還會出事。然后,他們從親朋好友處借了部分錢,開了一個小吃店。他倆誠信經(jīng)營,小吃店的生意越來越紅火。
那一天,他去菜市場采購貨物,老半天沒有回來。她不停地撥打他的手機,始終無人接聽。臨近晌午時,他才趕回來。他的左眼周圍布滿了瘀青,身上的衣服還有多處撕扯的痕跡。對此,她并沒有過于驚訝,只是責怨道:“你發(fā)過的誓,怎么能不算數(shù)呢?!”
原來,早晨在市場上,他遇到兩個地痞向一位女商販索要場地費。他忍不住上前打抱不平,便跟那兩個地痞動起手來。結果,他雖然將那兩個地痞教訓了一頓,但自己也受了輕傷。
然而,事情并沒有這么簡單。半個月之后,一幫歹徒闖進他們的小吃店,當時他正巧去參加一位朋友孩子的婚宴,躲過了此劫。那幫惡人將小店的門窗玻璃和桌椅柜臺,全部砸得稀巴爛。
其中,一名為首的歹徒還開口訛詐5000塊錢,作為他們先前挨打的那兩個哥們的賠償費。她告訴他們,她手里沒有那么多現(xiàn)錢。那個歹徒從她手中拿走了1000塊錢,然后拋下一張寫著銀行賬號的紙條,惡狠狠地說:“限你在兩天之內(nèi)把欠的錢還清,否則我們隔三岔五就會來砸你們的店!”
他回來之后,見此情景,氣得眼冒金星,并對妻子說:“這事兒你不用操心,我就是拼上命也要跟他們斗一斗!”
她心里清楚,那幫惡人不會就此罷休,而丈夫一個人肯定不是他們的對手。于是,她背著丈夫,將4000塊錢偷偷給他們匯了過去。
從那一天起,她決定雇一名服務員,不再讓丈夫到市場上去采購。因為,她非常擔心丈夫再遇到那一幫惡人,鬧出什么意外。
不久,他知道了妻子為了壓下那天的事,竟瞞著他給了那些惡人5000塊錢。為此,他跟妻子大吵了一通,之后,他執(zhí)意去報案。
她卻斬釘截鐵地說:“你再這樣下去,我們就離婚吧!”
這么多年來,他是第一次聽妻子說出這樣的話。那一瞬,他就像一個犯了錯誤的小孩似的,神情不由自主地蔫了下來。
她繼續(xù)朝他發(fā)泄著心頭的憤懣:“從現(xiàn)在起,你該去下棋就下棋,該去打牌就打牌。小店里的事兒,以后與你無關!”
在接下來一個多月的時間里,他倆處在冷戰(zhàn)中。他果然沒有再插手小店的經(jīng)營,而是跟一位朋友在一家搬家公司里做工。
那一天是她的生日,他請那位朋友到自家小店里吃飯。趁客人空閑的時候,他悄悄塞給她一張紙條,還有一支紅藍兩色的圓珠筆。她詫異地打開看,上面寫著:“親愛的,祝你生日快樂!你能原諒我嗎?()如果你答應今晚搬回來住,就在括號里面畫個紅鉤鉤,如果你還在生我的氣,就畫個藍鉤鉤?!?/p>
她看了之后,“撲哧”一下笑出聲來。繼而,她用手中的圓珠筆在紙條上面畫了一個鉤,并折疊起來。然后,她故意冷著臉走到他和朋友的桌前,將那張紙條扔在他的面前,一句話也沒說便轉身走開了。
那位朋友知道他倆正處在冷戰(zhàn)期,但對她剛才的舉動卻非常不解,只是笑瞇瞇地看著他倆。他尷尬地把那張紙條揉成團,塞進上衣兜里。他的情緒也好像一下子跌入到谷底,悶著頭跟朋友喝起酒來。喝完酒之后,朋友起身告辭,他沒有跟妻子打招呼,便執(zhí)意騎摩托車去送那位朋友。
兩個小時后,她接到了從醫(yī)院打來的電話,手機號碼顯示是丈夫的。他送朋友回家后,在返回的途中遭遇了車禍,正在醫(yī)院進行搶救。
她瘋了似地打的趕到醫(yī)院,他仍在急救室里。她倚著急救室門口的墻壁,癱坐在地上,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她不敢哭出聲來,她生怕被里面的丈夫聽到。
他命大,在鬼門關轉了一圈又返了回來。守在病床前,看著頭上纏滿繃帶的丈夫,她心痛得要命。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示意她將那張揉成團的紙條從他的上衣兜里掏出來。
那個小紙團,已經(jīng)被他的血水染成了紅色。他告訴她,當時因為有朋友在場,他不好意思打開那張紙條。但是,他從她當時的表情上已經(jīng)猜到了,她肯定在上面畫的是一個藍鉤鉤。
她哽咽著,小心翼翼地將那個紙團展開,放在他的眼前。在括號里面,畫的竟是一個清清楚楚的紅鉤鉤。他稍微一愣,旋即,在他那傷痕累累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隨后,他后悔不迭地說:“如果當時我看到了這個紅鉤鉤,說啥也不會喝那么多酒了?!?/p>
她內(nèi)疚地撫摸著他的臉,心疼地問:“傷口還疼嗎?”
他又笑了,然后認真地說:“我看到了這個紅鉤鉤,啥疼痛都感覺不出來了。”
聽了之后,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哭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