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明
澧水北河畔、洞庭西湖洲的白溪灘,是一片寫滿苦難的土地,是爺爺當年為了躲“抓壯丁”落地生根的地方。因當年的兵荒馬亂,爺爺?shù)母篙?、祖輩被迫淺葬在澧縣鹽井鎮(zhèn)易家橋的某處,說是等待交大寒之后,讓爺爺回去為他們歸祖(遷入祖墳地)??墒?,爺爺生前竟未能為其父輩、祖輩歸祖,他本人在百年之后竟也未能歸祖,以致終成遺恨,且多年橫亙于我的心上!幾年前,我終于在易家橋找到了易家祖墳所在地,所以這幾年清明節(jié),除了要在白溪灘為爺爺、幺爺爺插青外,還要租車趕往百里之外的易家橋去祭祖插青,連續(xù)幾年的清明節(jié),幾乎都是在路上奔忙著。
對于清明節(jié)到鹽井祭祖插青,堂弟建軍(叔叔的兒子)常向我發(fā)牢騷:“我只認爺爺,我只愿到白溪灘為爺爺奶奶的墳頭插青,那些見也沒見過的先人,沒有必要讓我們費心費力!”我沒有阻止他發(fā)牢騷,也沒有拿什么話勸慰他。我心里明白:他也未必只認爺爺,他其實是不愿耽誤自家小餐館的生意。去年清明節(jié),我沒有邀建軍前往,卻在去的路上接到叔叔的電話,要我替他買點香蠟紙錢、鞭炮、清明旗,多磕幾個頭,我都一一照辦。
今年的清明節(jié)離春節(jié)太近,堂弟建國說公司派他出國,不回來祭祖插青了。建國是幺爺爺?shù)膶O子,在廣東東莞的一家建筑公司工作。當年我提議立尋根紀念碑,他熱烈響應并積極出資贊助。在百里之外的鹽井鎮(zhèn)能有這么一個可以祭拜先祖的地方,完全得益于我和他的牽頭運作。每年的大年三十給先人送燈亮(地方習俗:也叫給先人拜年),每年的清明節(jié)給先人插青,也都是他和我?guī)ь^前行。今年清明節(jié)他不回來,妻對我說,我們也就別去了。我說:“不行!這幾年建國大老遠從東莞趕回來插青不容易,我們在家里的人沒什么條件可講——應該做好分內(nèi)事!”
兩個堂弟,兩種截然相反的處世為人。而我是易氏玉芝堂的長房長孫,應擔當些什么,做做大家的榜樣。在我小的時候,爺爺曾在父親面前提及要回鹽井找祖墳,但父親似乎不近人情,以交通不便一聲斷喝。2010年清明節(jié)期間,為了完成爺爺當年尋找祖墳的遺愿,我與建國的父親商量,經(jīng)多方尋訪,往返鹽井鎮(zhèn)易家橋多次,終于找到先人當年淺葬的大概地方,墳包已蕩然無存。于是,我在這個曾經(jīng)荒涼、現(xiàn)在仍是荒涼的丘崗地,圍了一個空冢,立了一塊尋根紀念碑,并且在每年的大年三十前去上墳送燈亮、每年的清明節(jié)前去掃墓插青。
清明節(jié)祭祖插青,是緬懷先祖曾經(jīng)苦難一生的一種方式。我們不可能長生不老,也終有長眠地下的那一天,也終將成為后人祭拜的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