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消“人民公社”的前前后后

黃道霞

從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開始，鄧小平領導我們首先在農村進行了改革，依靠8億農民的抉擇和創(chuàng)造，很好地回答了這個農業(yè)生產關系究竟以什么形式為最好的問題：“搞農村家庭聯(lián)產承包，廢除人民公社制度?！?/p>

但是，鄧小平的農業(yè)改革思想和廢除人民公社制度的決策，經過了長時間（一二十年）的醞釀，經過了極其慎重的選擇，實際上也是全黨和8億農民的抉擇。

取消人民公社，是歷史的必然

回顧我國上世紀50年代前期，黨領導農業(yè)實行社會主義改造，總的說是成功的。但是，1957年后，“左”的錯誤開始抬頭，很快占了上風，便導致了1958年的大躍進、人民公社化運動，以及1959年的反右傾等錯誤，其中數(shù)建立農村人民公社的錯誤，給農業(yè)造成的問題最嚴重。

從1958年以后，特別是1961年春以后，中央和毛主席曾經為人民公社制定了一系列政策界限，陸續(xù)糾正了一些錯誤。

“看起來，這時候毛澤東同志還是認真糾正‘左傾錯誤的”。但是，未能從根本上解決人民公社所存在的過分集中與平均主義的問題，農民積極性和農村生產力仍然受到束縛。也就是沒有從根本指導思想上認真糾正“左”，“指導思想上沒有解決問題”，即“‘左的指導思想并沒有根除”，“基本上還是因循‘左的錯誤”，“這一‘左，直到1976年，時間之長，差不多整整二十年”。

公社制度，從毛主席1958年8月說“人民公社（名字）好”，到1992年1月鄧小平南方談話，說已“廢除人民公社制度”止，從產生到廢除，從肯定到否定，共歷時33年多之久。

取消人民公社思想的實際醞釀過程

在糾正人民公社錯誤、三年困難時期鄧小平曾多次坦言，他作為黨的總書記，對農村“左”的錯誤，他“有份”?！爸醒霑浱幰撳e誤的主要責任”。這就是說，在犯錯誤時，他的立場、觀點和方法同毛主席等中央領導同志大體上是一樣的，但問題是在認識和糾正錯誤時各自的態(tài)度不盡相同。事實表明，鄧小平在這一認錯、糾錯過程中，雖然總體上也是同毛主席等基本保持一致的，但同時他又在若干方面與毛主席等表現(xiàn)出一些不同的思路和新的見解。

在八屆十中全會以后、“階級斗爭為綱”（包括“十年危難”） 時期。從1962年秋的黨的八屆十中全會后開始，到1978年冬的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這是一段漫長的歲月。在此期間，鄧小平無論是否在工作崗位上，他都始終關注著我國農業(yè)的命運，盡管他一直處于政治環(huán)境嚴峻的條件下，難于再直接在農村人民公社制度問題上發(fā)言，但這更使他沒有停止在對整個國家命運擔憂的同時，為農業(yè)問題擔憂，沒有停止農村改革發(fā)展思想的醞釀。他始終保持對農村現(xiàn)實的冷靜分析和清醒估計，在危難中思索我國農業(yè)的振興之路。

“生產責任制的形式，必然是多種多樣”

鄧小平實行的農村改革策略：對是否取消人民公社，非常謹慎地讓農民充分自愿選擇。

當十一屆三中全會精神傳達后，各地農村改革都最先著手搞生產隊的責任制建立。在1979年全面開始改革的一段時間內，農民對生產責任制形式選擇趨勢是多樣化。1979年3月國家農委召開的一次農村工作座談會上（主要議題是建立責任制問題），中央于當年4月3日批轉這次會議的紀要的通知中，強調了“生產責任制的形式，必然是多種多樣?！边@意味著責任制形式的選擇，已開始從三中全會部署選擇第一種可能形式，逐漸轉向選擇第三種可能形式，即“要承認多種多樣的形式”。

這次會后，到1979年9月25—28日召開的黨的十一屆四中全會，群眾選擇責任制形式的趨勢有了進一步的表現(xiàn)，在全國一些貧困、受災、生產隊干部弱的地區(qū)，農民愿意搞包產、包干到戶。早在1978年夏天，安徽、山東等地大旱，山東在菏澤等地搞了“口糧田”救災，安徽在全省搞了“借地”渡災，誰種誰收。1979年，安徽、甘肅、四川、貴州、云南、內蒙、河南、山東、廣東、海南等地搞包產、包干到戶的生產隊都有較大的發(fā)展。

十一屆四中全會擱置通過新“六十條”后，干部中的兩種不同意見（即主張堅持生產隊為核算單位與主張搞包產、包干到戶）開始明朗起來，人們不同意見的爭論有了發(fā)展。特別是從改革開始到1980年11月10日至12月5日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前這一段，中央機構的組織調整工作尚未完成，有的領導、有的部門思想尚不解放，這也影響新聞輿論和一些地方領導思想的解放。鄧小平于1980年夏天，針對這種情況，親自出面發(fā)表了兩次肯定包產、包干到戶責任制形式的談話：4月2日在全國編制長期規(guī)劃期間談話指出，在像貴州、云南、甘肅等窮困、落后地區(qū)，要放寬政策，有的就是要實行包產到戶;5月31日在“關于農村政策問題”的談話中指出“一些適宜搞包產到戶的地方搞了包產到戶，效果很好，變化很快”。舉了安徽肥西、鳳陽兩縣絕大多數(shù)生產隊搞了大包干、包產到戶，一年翻身，改變面貌的例子，要大家不必擔心這樣做會不會影響總的方向，“關鍵是發(fā)展生產力”。當年9月14—22日，中央召開全國各省、市、自治區(qū)黨委第一書記座談會，貫徹了鄧小平淡話的精神，制訂了會議紀要（即中央75號文件）。文件規(guī)定，“在那些邊遠山區(qū)和貧困落后的地區(qū)”，“可以包產到戶，也可以包干到戶?！辈⒄J為這“是聯(lián)系群眾，發(fā)展生產，解決溫飽問題的一種必要的措施?！?/p>

包產、包干到戶的浪潮勢不可擋

鄧小平談話和75號文件，從表面上看，講的是貧困落后地區(qū)可以包產、包干到戶，但從實質上看，我國農村除少數(shù)地方外，大多數(shù)地方都是貧困落后的。所以，根據(jù)鄧小平談話和75號文件精神，實際上等于是已從原則上允許全國農村大多數(shù)地區(qū)可以搞包產、包干到戶。因此，談話和文件傳達貫徹后，包產、包干到戶呈現(xiàn)出強勁的勢頭。從1980年冬至1981年底，包產、包干到戶已在全國2/3以上的省得到普遍推廣。當年10月統(tǒng)計，全國601萬個生產隊中，包產、包干到戶的隊已占45.1 %，有11個省區(qū)已占生產隊數(shù)的50%以上至95%（貴州、甘肅、安徽、寧夏、廣東、內蒙、河南、江西、福建、云南、廣西）。

在此期間，當時中央有的領導希望責任制形式的選擇，全國能夠形成多種多樣形式的局面，不要搞成包產、包干到戶的“一刀切”。此后，農民越來越選擇包產、包干到戶的浪潮勢不可擋。

1981年12月，中央召開全國農村工作會議，并于次年1月1日批發(fā)了這次會議的紀要（即中央第1個“1號文件”）。文件進一步明確了包產、包干到戶，同其他各種責任制一樣，“都是社會主義集體經濟的生產責任制”，“它不同于合作化以前的小私有的個體經濟，而是社會主義農業(yè)經濟的組成部分”。文件下達后，全國尚未實行包產、包干到戶的大約1/3的省也全部跟上干起來。到1982年底，全國包產、包干到戶的隊達到90%，基本上覆蓋了全國。

1983年1月2日中央政治局討論通過、印發(fā)了“當前農村經濟政策的若干問題的通知”（即中央第2個“1號文件”）。這個文件把“包產到戶”和“包干到戶”正式概稱為“聯(lián)產承包責任制”。指出它“采取了統(tǒng)一經營與分散經營相結合的原則”，“克服了管理過分集中、勞動‘大呼隆和平均主義的弊端”。這種“分戶承包的家庭經營只不過是合作經濟中一個經營層次”，“它和過去小私有的個體經濟有著本質的區(qū)別，不應混同。”這個文件傳達后，進一步統(tǒng)一了全黨對農村改革的不同意見，完成了農業(yè)生產關系最好形式的選擇。1983年各地除繼續(xù)完成建立責任制的掃尾工作外，主要大力進行鞏固改革成果的工作，進行穩(wěn)定和完善聯(lián)產承包責任制的工作。

第2個“1號文件”同時提出了對人民公社“政社合一的體制”，要“實行政社分設”。1983年10月12日，中央和國務院發(fā)出了“關于實行政社分開建立鄉(xiāng)政府的通知”，決定按1982年憲法規(guī)定，在農村設立鄉(xiāng)政權。這一工作，經過兩年多的時間，于1985年6月全部完成，由原來的5.6萬多個公社，建成9.2萬多個鄉(xiāng)（鎮(zhèn)），由原來的54萬多個大隊建成82萬多個村民委員會，至此，實際上廢除了人民公社制度。

取消人民公社，受到世界輿論的好評和世界名人、政要的贊許。匈牙利《人民自由報》1993年12月24日的文章說：中國在80年代進行農業(yè)改革之后，西方經濟學家對中國的經濟發(fā)展速度都驚得目瞪口呆。在鄧小平指出的道路上堅定地走下去，中國將成為世界上最大的大國。（作者系國務院發(fā)展研究中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