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俊山
一縷炊煙在遠處的老槐樹后裊裊升起,漸漸化為云,悠悠轉(zhuǎn)為紗,于是,天邊夕陽如嬌憨的新娘在羞紅的臉上蒙了一層紗巾。幾只鳥兒掠過田野上空,嘰嘰喳喳地落向遠方的老槐樹,好像頑皮的孩子拋起的幾粒石子。哦,我頻頻入夢的故鄉(xiāng)啊,此刻,離開你的游子回來了!
我加快腳步,向炊煙升起處奔去。故鄉(xiāng)如一幅畫,一下子展現(xiàn)在眼前:
一輪夕陽如燈籠,懸掛在村口老槐樹斜伸的枝頭上,余光照耀著村莊和田野,扛著農(nóng)具的鄉(xiāng)親,三三兩兩地從地里緩緩歸來……途中,有人還不忘蹲下身子,揮鐮割幾把草,是惦記圈里的豬,還是欄里的羊?村口,幾個光屁股的孩子在用自制的竹筒水槍打仗,那嘩嘩射出的水流在晚霞的映照下,如彩色的弧線,濺濕了收工歸來的大人的衣衫。大人們揮起巴掌,裝出惡狠狠的樣子追趕著孩子,孩子們頓時四散逃開,躲進了一片霞光里?!巴簟毙÷飞吓軄硪粭l大黃狗,呼喚著正在嬉戲不愿歸家的孩子,那一聲響亮的呼喚在田野上傳得很遠很遠。長胡子的山羊被這呼喚聲弄得心緒不寧,繞著樹樁在堤旁的草地上轉(zhuǎn)圈子,“咩咩”地叫著,不時眺望著炊煙裊裊的村舍。村頭老槐樹上,歸巢的鳥兒還在戲鬧,如活動的墨跡點染著落日的輝煌……是誰的歌聲,像輕輕拂過的晚風,仔細聽,竟是鄧麗君的《又見炊煙》:
“又見炊煙升起/暮色罩大地/想問陣陣炊煙/你要去哪里/夕陽有詩情/黃昏有畫意/詩情畫意雖然美麗/我心中只有你……”
歌聲如訴,原來是收工歸來的鄉(xiāng)親打開了隨身攜帶的收音機。他們邊聽邊走,邊說邊笑,愉快的笑聲豆子般灑了一路。晚霞也好像受了感染,在西天起勁地變幻著,不知要變出一幅怎樣的圖景……
哦,黃昏,誰說你意味著傷感,代表著悲涼?故鄉(xiāng)的黃昏啊,你不是王昌齡筆下“空林網(wǎng)夕陽,寒鳥赴荒園”的荒涼冷寂的黃昏,也不是王維眼中“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蒼涼雄渾的黃昏,更不是宋之問眼中“日落西山陰,眾草起寒色”的昏暗冷寂的黃昏—你是寧靜的、充滿生機的,體現(xiàn)著勤勞、預示著收獲的黃昏???,那打水仗的孩子,那回村時還不忘欣賞流行歌曲的鄉(xiāng)親們……故鄉(xiāng)的黃昏喲,不僅是一種氛圍、一種意境,還是一種生命的概括、一幅生活的剪影。它蘊含著辛勞,營造著寧靜,生長著希望,孕育著富裕。當習慣了城市的喧鬧。習慣了餐廳、影院、的士,你是否還記得故鄉(xiāng),記得這令人心醉的故鄉(xiāng)的黃昏?
故鄉(xiāng)如一幅畫,靜靜地展現(xiàn)在我的面前。暮靄中,余暉里,我佇立良久,默默閱讀黃昏,讀出了一種溫馨,讀出了一種情感。這情感如蠶絲繞著我的心,織著厚厚的繭,叫我無法掙脫也不想掙脫,因為那“蠶絲”叫做“鄉(xiāng)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