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梅
一場美麗的錯過
◎王玉梅
想來,我與牡丹是有緣的,三月到五月之間,就有兩次與它們的擦肩??墒?,我與牡丹又是無緣的。第一次擦肩而過,是因一個臨時計劃的改變,害的我好幾個枕著雍容牡丹的幽夢成為碎片,連帶接下來的幾個夜晚都失去了月色,夢也不再散發(fā)牡丹花蕊似的清香。第二次的擦肩,計劃是沒有改變,可計劃本身卻與牡丹王國里的輝煌失之交臂,當(dāng)牡丹王國里的娘娘公主競相爭艷,將種種我無法想象的美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活色生香時,我和計劃卻都各自沉睡,并不知道在不久的將來,我們之間會發(fā)生一些接近或者走遠的故事。
盡管如此,我還是覺得我與它們有緣。也是,想來,天底下哪一個女人不愿意和一朵美麗的牡丹發(fā)生些關(guān)系呢?
我與南娛的滿園牡丹會面時,正趕上牡丹向這個季節(jié)告別。牡丹的告別是深情的,因為它們幾乎就統(tǒng)一了綠色服裝,整齊劃一地向著游人行注目禮。沒有紛雜,沒有迷亂,沒有對誰的誘惑。那凋零的花瓣,那沉靜的葉片,從色彩到神態(tài),都是一種空靈意象詩歌的走向,留白是有的,思緒馳騁的想象空間也是有的,可是,它們卻遠離一座又一座豪華的城堡,遠離一個又一個美麗的故事,只和某一刻你心靈的抖動有關(guān),只和夜晚你遙望星空時某縷悠遠的思緒有關(guān)。
南娛,是娛樂的世界。南娛,又是心靈的伊甸園。
我與一朵潔白的牡丹對視時,她已近暮年。花瓣是素心的白色,花蕊是精致的黃色,花瓣底部是由下而上漸變的紫色。她獨自地開放在牡丹植株的整個枝椏上,那枝椏上所有的葉子都沒了,在我的眼前,就只剩下了一大朵牡丹。牡丹的暮年不同于女人的暮年,女人到了暮年臉色就黃了,身上就浸著凡俗世界里的雜味了,目光就和黃土高原刮的風(fēng)一樣渾濁。而牡丹的暮年、韻致、顏色、味道、靈性、通透性,都和談情說愛的時段一樣,她的暮年,是用花瓣外緣的彎轉(zhuǎn)曲線寫意出來的,是用柔軟深情的優(yōu)雅舞蹈曼妙出來的。如果不是一個計劃的錯過,我相信我一定不會見到一朵如此深情的牡丹。她每一片花瓣的曲卷走向,都是一種意味悠長的打動,每一個隨風(fēng)而起的舞姿,都是一次輕柔而真誠的撫觸。你的心有過麻木、蒼白和傷痛嗎?你的日子有過清冷、孤寂和無助嗎?那么,你可曾邂逅過一次美麗的錯過,聆聽過南娛一片遲暮牡丹的花瓣?
遲暮的牡丹,才是真仙子。她用深情的舞蹈迎接死亡。她用永恒的素潔對峙世界。
我曾不止一次地遙想過在盛開的牡丹園里沉醉,卻沒有想到,竟然情不自禁地陷入了和一朵暮年牡丹的愛情。
和一朵牡丹談戀愛,這多好。首先,我也是一朵雍容華貴的牡丹了。我須是那世間萬千女人艷羨嫉妒的對象了。我須是古今畫家文人心間筆下那一抹無意言狀的沖動了。我會和大唐、長安、楊貴妃等好多鍍上歲月金邊的事物發(fā)生關(guān)聯(lián)。然而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就是想象中的我了。
我素潔,如紗、如月、如玉、如雪。我高貴,出聲即樂、落印為詩。我美麗,傾國傾城,男人愛慕,女人嫉妒。我搖一搖花瓣,眾多蜜蜂就來了。我滴一滴眼淚,山河就傷感著沉默了。借助于和一朵牡丹的戀愛,我和我的夢融為一體,和我無邊無岸的潛意識融為一體。完成了一些超越,豐富了一些想象,和一朵牡丹談場戀愛真好。
和一朵暮年的牡丹談一場戀愛更好。梁祝、羅密歐與朱麗葉,那些經(jīng)典愛情故事里滲透出來的美,絲絲縷縷地發(fā)散出來,擦拭著,碰觸著,彈奏著些什么。每一個女人的心底都睡著一朵牡丹,它屬于自己,也屬于別人。此刻,那歲月鍍在它花瓣上的吻痕,清晰,又模糊,驚喜,又哀傷。在這樣的背景里,一切的任性、刁鉆和不可理喻都嬌羞地藏起來,只有兩只緊握的手,在夕陽的光亮里搖曳,在如墨的海水中漂蕩。沒有欲望就沒有失去,不會失去就永如初見。這就是一朵遲暮牡丹對我的囈語。一影目光涉過千山萬水和另一影目光相遇,它們相互祝福著,乘坐上那只叫做永恒的船。
今夏,我被一場錯過的美麗所醉。我被一朵遲暮的牡丹所迷。
我偏偏與遲暮的牡丹相遇。這是機緣巧合還是有意暗示?
牡丹的遲暮并不傷感。
夏天到了,百花競相爭艷。那朵牡丹卻要走了,她的靈魂要淺睡在百花相容的芬芳里,留下滿園的回憶。
夏天到了,酷暑即將來臨。那朵牡丹要走了,她滿身素潔的清香,定要遠離那流火的七月。
連帶地,南娛也跟著這朵遲暮牡丹的風(fēng)骨留給人們永不凋落的回憶。
我也是遲暮女人。我也要和一朵遲暮牡丹一樣,親歷一生中唯一的凋零。熱烈的青春尚未走遠,近旁一株低眉的垂柳,依然在回味著滾燙的往事??墒?,與當(dāng)下走遠,是一朵牡丹永恒的命運,也是和我一樣所有遲暮女人的命運。這命運劃出的清晰線條,有些無奈,幾分悲涼。最終通向叫做歸宿的字眼。一朵遲暮的牡丹不改初心,以一曲柔舞迎接生命的凋零,表達對真情的祝福。一個遲暮的女人將生命如花般綻放,用結(jié)晶的理性調(diào)制醇美的紅酒,讓絹絲的空靈點綴紛雜的世界。
清晨,南娛牡丹園,一朵遲暮的牡丹用愉悅的眼神看看我,欲言又止,我無語,又激動。
我忽然發(fā)現(xiàn),牡丹園內(nèi),一段鐵質(zhì)圍墻的周圍,同時盛開著好些朵遲暮的牡丹。她們傲視著藍天,她們的華貴依舊令萬物失色。她們用獨特的氣質(zhì)打開精神世界的內(nèi)隱層面,她們用獨特的語態(tài)引出魅力南娛的另一個品賞角度。她們靜靜地在那,各自沉靜于自己的世界,又從相互的凝視里探觸著獨屬自己的明天。也許,在她們清亮的目光里,會有一片飄零的花瓣在翩然,會有一個清晰的面孔在消失。也許,會有一滴淚水在時光的骨頭里留下刻痕,會有一個怦然的心痛劃破那片藍色的海域,可是,依然有一種美,順著一朵牡丹花瓣的凋零軌跡在曼妙,依著一點牡丹花蕊的輕盈彌散而律動。
時光是慢節(jié)奏的暴風(fēng)雨,總會讓一切的鮮活歸于凋零。時光又是默默敞開的多情大手,總會為一些美設(shè)置永恒的暖色背景。
在時光的籠罩里,遲暮的牡丹與遲暮的女人接受著各自走遠的命運。留下來的,只是故事,只是愛與美的瑣屑細節(jié)與精彩定格,它們仿佛不屬于這個世界,卻偏偏又占據(jù)著這個世界的全部。
有暖流在心中暗涌。卻又不像是暖流,像一粒堅實的種子。卻又不像是種子,像一縷搖搖欲墜的晨光。
我知道這不是幻覺,而是那個植根于我心底的牡丹之魂。
(責(zé)任編輯 劉佳玲)
王玉梅,女,大學(xué)本科學(xué)歷,自二十世紀(jì)九十年代涉足文學(xué)創(chuàng)作,先后在《散文世界》《西部作家》《燕趙文學(xué)》《西部文學(xué)》《千高原》《作家選刊》《中國地理雜志之魅力鄉(xiāng)村》《南方農(nóng)村報》《善行河北》《武漢晚報》《秦皇島日報》《海韻》等國家省市級雜志、報紙發(fā)表散文、詩歌、報告文學(xué)等作品百余篇。有多篇作品輯入各種專集。著有散文集《我的名字叫月亮》(白山出版社)?,F(xiàn)供職于河北省昌黎縣委宣傳部,并負責(zé)《碣石風(fēng)》《昌黎文化研究》的編輯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