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善書
那一年,才高八斗的唐伯虎36歲,結(jié)識了生命中最后一個女子,沈九娘。平淡的初識,仿如久別的團圓。沈九娘不同于那些藏于閨閣的小家碧玉,整日傷春悲秋。她自幼多難,是誤落風(fēng)塵的傷心女。
他與她,有太多相似。唐伯虎愛她溫柔善良,知書達理。兩人心意相照,互許情意。唐伯虎下定決心要與這碌碌紅塵劃清界限,攜沈九娘歸隱田園,書畫娛年華。
于女子而言,年少時的愛情會讓自己懂得成長,而能相伴終老的,興許不是瀟灑倜儻、玉樹臨風(fēng)的男子,但自己卻愿死心塌地相隨。
于男子而言,這一生中遇見或曖昧過的那些女子都只是匆匆過客,宛如煙花,盛大綻放后終要回歸寂滅。要是過了青澀年華依然愛你,就證明你是他生命中的血液,他需要你。
后來,唐伯虎與沈九娘在蘇州的桃花塢里建了一座桃花庵,過著粗茶蔬食的生活。以柳枝為針,炊煙作線,繡一幀芳華錦年,描一幅桃花塢里的尋常光景。那些桃花,系的是粉紅羅裙,扮的是淺粉笑面,簪了綠葉釵,戴了淺黃耳環(huán)。
舊時,男女婚姻必少不了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但唐伯虎與沈九娘彼此相濡以沫、琴瑟和鳴的情分,是天地明月做證,鶯啼燕語當了媒妁的。
新婚之夜,唐伯虎溫情脈脈地對著九娘耳語呢喃:九娘,我以江山為聘,日月為媒,你可愿陪我相忘江湖,白頭到老?
顛沛流離的年歲里,生情易,守情難。唐伯虎對沈九娘說了太多隱忍的話語。他告訴她自己年少時的意氣風(fēng)發(fā),家人接連離世的悲慟。他許她此生不換,她聽得淚流滿面。
他與她隱居桃花閑院里,那里寧靜如唐詩,秀美似宋詞。他的詞集由花草樹木、鳥語鶯飛落筆寫成,一個節(jié)氣便是一個章節(jié),一個物候便是一個段落。九娘舉止嫻雅,美艷動人。唐伯虎作畫時,沈九娘為他鋪紙、洗硯。她莞爾研墨,他揮毫作畫。
生活的瑣細都被沈九娘打理得井井有條:露水釀酒,井水煎茶,雨水淘米,然后去山中采藥。生一爐香,擺一張茶席,這對賞心悅目的人,一起消閑時光。
他的許多仕女圖都以九娘為模子畫來。唐伯虎當了一個大智若愚的漁人,撐著長長的竹篙,撒網(wǎng)捕撈著世間的明月繁星。間或,他們一起挑月?lián)ㄈゼ猩腺u,換些酒錢或邀請好友來桃花庵吃酒,閑談浮生。
錦瑟年華掐指可數(shù)。美好時光才過幾年,沈九娘就因病去世,唐伯虎悲傷欲絕。人生中,有的人只來過一陣子,卻留下一輩子,九娘于唐伯虎而言就是如此。
桃花落盡,花事滄桑,一起走過的路途依然芬芳滿地。是一刻,也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