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孟留
(江蘇師范大學 江蘇 徐州 221010)
李清與《三垣筆記》
欒孟留
(江蘇師范大學 江蘇 徐州 221010)
李清著述頗多,《三垣筆記》是其中比較重要的一種。書中所記大多是作者任三科給事中時親身經歷或耳聞的有關典章制度和當時朝廷重要官員的言論行事。該書持論客觀公正,無門戶之見。同時具有正明史之誤,補明史之缺、語言生動,敘述形象等特點,給后世留下了深遠的影響。
李清;《三垣筆記》;特點;影響
李清,字映碧,一字心水,南直隸興化人。崇禎辛未進士,仕崇禎、弘光兩朝,歷官刑、吏、工科給事中,大理寺丞等。明朝滅亡后不再為官,隱居家鄉(xiāng)棗園凡三十八年,以著述為樂。主要論著有《南渡錄》、《南北史合注》、《南唐書合訂》等?!度P記》是李清著作中比較重要的一種,該書所記,大都是作者任三科給事中時親身經歷或耳聞的有關朝章典故和當時朝廷重要官員的言論行事,故名之《三垣筆記》。李清生平事跡可在《明史.李春芳傳》后的附傳中、《清史稿.遺逸》中、康熙時《皇明遺民傳》中、《咸豐重修興化縣志卷八》中和新編《興化市志.人物》中查詢,對其進行詳細了解。
《三垣筆記》為記載“明季史事,牽及朝局,足為后世炯戒”的著名史料專著。作者李清為當時官員,歷任刑、吏、工三科給事中,政務取舍,多與參決,因將其所見聞之事記錄成書,正如作者自己所說“舉予所聞見,以筆之書,非予所聞見,不錄也”。故所記史事詳實,可信度高。明末黨派林立,各黨派之間相互傾軋、各立門戶,當時的官僚士大夫門戶之見甚深,他們所發(fā)言論不免失之偏頗,而李清在時人中算是比較沒有門戶之見的人之一,故其言論比較平實,不做偏頗之言。且所記史料“不見于他書,或他書言之簡略,此獨言之詳悉”。因此此書有較高的學術價值。
晚明史料眾多,《三垣筆記》之所以能在種類繁多的史料中得以保存并流傳,并非偶然,而是憑借其記述史事真實、史觀客觀、語言生動才受到大家對其書的重視。筆者以為《三垣筆記》的特點主要有:
1.正明史之誤,補明史之缺。全祖望曾說:“明末紀述,自甲申以后,熒光爝火,其時著述者捉影捕風,為失益多。兼之各家秉筆,不無所左右袒,雖正人君子或亦有不免者,后學讀之如棼絲之不可理?!币虼四莻€時期的歷史文獻在內容上往往不真實不完整,有的存在嚴重脫漏或歪曲事實真相的情況。加之因統治者利益需要,清修《明史》忌諱歪曲史實的情況更是數不勝數,如“方域無建州之傳,清之先世,語焉不詳”。對明末尤其是南明歷史的記載更是寥寥數語,以致我們無法真正了解明末以及南明歷史的全貌?!度P記》中真實記載了明末崇禎與弘光兩朝將帥跟清軍的作戰(zhàn)情況,贊揚了盧督師象生“此來不能盡孝,也須盡忠”最終力戰(zhàn)而死的忠君為國;同時也記敘了普通婦女誓死反抗北兵,保持貞節(jié)的潔身自愛。
2.敘事客觀公正,且無黨派之見。正如李清自己所說:“于己恩,故不敢飾瑜,即于己怨,亦不敢益瘢,惟存其公且平者”。以其座師陽羨為例,就可窺探一斑。陽羨即崇禎朝首輔周延儒,在記載周的事跡時,李清并沒有盲目的給予贊譽,而是對周延儒招權納賄、朋黨比周的情況秉筆直書,絕沒有因為周是自己的座師就為之掩諱。再如對于錢謙益的記載,作者明確表明自己很不喜歡錢的為人,認為他是背叛國家,屈膝投降的小人,但同時也對其博覽群書、潛心修史予以贊揚,欣賞他治史嚴謹、一絲不茍的精神,并對其研究成果后來毀于火災的情況感到惋惜,“后國亡,史稿皆付絳云樓一炬,殊可惜也?!痹偃鐚︵?的記載,嚴重鄙視鄭 用計投慎行孫宗伯所好的卑鄙行為,賄賂宗伯身邊人,告以宗伯每日閱讀之書,私下事先準備,故“宗伯帳中之密, 皆口誦如流”,宗伯不知其中原委遂大服之。但同時也對鄭 “每宴座,必入詢母數四,或膳或藥,皆躬親”的孝順進行贊揚。
明代后期,東林黨與閹黨展開了激烈的斗爭,各立門戶,朝廷上下官員受此影響黨見甚深,凡事以門戶為是非標準,記敘不免帶有個人利益,失之公正。李清在官僚士大夫中算是比較沒有門戶之見者之一,舉一例便可證明:他與姚思孝都曾因事被貶謫,姚“送者傾都”,作者與之截然相反“送者寂然”,作者因此受到皇帝的再度提拔。清朝的全祖望曾評價說:“映碧先生《三垣筆記》最為平和,可以想見其宅心仁恕?!?/p>
3.語言生動,敘事記人真實形象?!度P記》中成功塑造了許多人物形象。周延儒政治上的投機討好,左懋第與清兵談判時的大義凌然等等。最典型的是對崇禎皇帝的記載,一個全方位的崇禎展現在我們眼前:(1)多疑不僅對大臣們疑心重重,對其寵愛的妃子也不信任。因一日偶然聽到田貴妃撫琴,遂問其師從何人,貴妃答曰其母,明日便詔貴妃母入宮,其母“與妃對彈始釋然。”(2)氣度小吳 一次面奏崇禎,想奏疏請求免除楚地的賦,以此來安定當地的百姓,顯示朝廷的仁義,崇禎雖然答應了他的要求,但卻把奏疏留中,原來是與臣子爭功,不想“恩歸于臣下也?!保?)剛愎自用(4)孝順崇禎生母在其小時候就去世了,皇上經常以不能盡尊養(yǎng)為遺憾,又因無太后遺像而悲痛萬分,后“命瀛國太夫人口授之,三易粉圖”才得以保存太后的畫像,安置于奉先景神諸殿,上經常“痛哭拜伏不能起。”(5)仁慈與王體乾、魏忠賢問及立枷事,認為雖大奸巨惡者用此刑亦太慘,遂傳免。(6)勤政語言與刻畫人物形象的生動有利于書籍被更多的人接受與廣泛的流傳。
作為一部歷史價值較高的著作,他的出現必然會對后世產生一定的影響。
1.精神可嘉。記載了崇禎、弘光兩朝官民英勇的抗清事跡,以及壯烈殉國的場景,鼓舞了后來一批學者對殉國功臣的記載。詳細記載了左懋第以北使身份與北兵議和時,忠于明朝,絕不屈膝“生為大明忠臣,死為大明忠魂”的英雄氣概,與之同去的洪范則畏禍“欲全國以全身,必屈膝乃可”,“遂 通攝政左右,以求南旋”形成鮮明對比。同時記載江南淪陷后陳用極誓死不跪攝政王,“捶其頰”用極亦大聲呼曰:“士可殺不可辱!”,后攝政王以承諾委以官職、給予財富等利誘,用極亦從容不迫,大呼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后同左懋第等五人慷慨就義。這種史料的保存為明末清初一批學者提供了頌揚抗清志士的史料。
2.客觀評價弘光?!睹魇贰肪幾胝哂涊d弘光帝明顯不公,他們筆下的弘光荒淫、昏庸、輕信依賴馬士英和阮大鋮、屢興大獄,儼然是一個荒淫無道的昏君形象。真實的弘光雖為亡國之君,但也絕非是一個一無是處之君,而是一個瑕瑜互見、是非參半的人物?!度P記》中“力為弘光洗雪,言其孌童季女之誣,又言其仁慈勝而決斷少等事”對弘光皇帝重新評價,讓我們得以客觀的認識弘光,也引導歷史研究者要去客觀全面的評價一個歷史人物。
3.階級局限。當然,作為一個封建官僚,由于其利益所在以及其本身階級的局限性,使他不可能站在農民階級的立場說話,因此他強烈反對農民起義。書中詳細記載張獻忠破成都后的殺人事跡,將張獻忠描寫成一個極盡殺人之能事的惡魔,“盡斷男子左手積如山”“行特科,先以保甲法試文士,一人不赴試,戮及十甲”等慘狀的記載比比皆是。作者不僅記載張獻忠、李自成攻占城市后對市民的燒殺搶掠,而且也通過表揚官民抗賊拒賊死的悲壯,更是強烈的表達了作者對農民起義的極度反對。
4.態(tài)度極端。李清雖沒有門戶之見,不依附于黨派,但受夏允彝《幸存錄》影響較深,深信東林黨在明朝滅亡這件事情上付有很大的責任。對東林黨持貶低的態(tài)度,認為東林黨與東廠一樣,雖“素矜節(jié)義,以劾宦官為名高”,但私底下卻是和東廠一樣行賄受賄,甚至還“揚揚居功,不以為愧”。作者用一千七百多字專門論證黨派紛爭,門戶之見如何誤國,最終得出了“朋黨之能亡人國也”“去河北賊易,去朝中黨難”的結論。誠然,我們不能否認東林黨有誤國的消極作用,在很大的程度上忙于黨派斗爭,客觀上就削弱了國家的力量,但是,在明朝當時的情況來看,黨派已經形成,而東林黨在眾多黨派中畢竟是相對正直、堅持正義的一派,也做了許多挽救國家利于社稷的事情,屬于較正義的一方。作者一味指責東林黨,態(tài)度未免極端,有失公允。
5.書中有很多災異現象的記載,把明朝的滅亡歸結為氣數已盡,天意所為。例如書中記載諸臣入朝,本皆服不一色,自毅宗即位后開始命令專服玄色,而玄色是北方人所穿的顏色,人皆以為是不詳之兆,后果被北兵所滅。這當然是本書的糟粕,不可信。
但是值得我們思考的是書中有很多關于明朝滅亡前崇禎末年社會各方面狀況的記載,如經濟上,國庫空虛,曾出現因國用不足“暫借民間房租一年”與“發(fā)萬歷中所儲遼參出外貿易”的窘迫現象。政治上官場風氣不正,賄賂成風,買賣官職,互相傾軋。如此這般朝廷官員只顧忙于斂財不可能盡職盡責,于是行政效率十分低下,以言路諸疏為例,往往數月或半年一年才能下發(fā),甚至曾鬧出了“北兵已退半載,而邊臣諸告急疏猶續(xù)下傳者,以為北兵再至也”的笑話。軍事上更是不堪一擊,力量散漫,戰(zhàn)斗力極差,出現“北兵入犯,連破數城,無敢攖者”的局面。不僅不敢殺敵,而且反倒殺良冒以為功,用 草鞋 去掉頭部綱巾的印痕,然后蒸使其漲大以冒充敵人的首級,因此“賞雖費,敵無損焉”。另外軍紀敗壞,軍隊中命令上不傳下不達。如劉宇亮至軍中督兵,諸將皆不奉約束,“總兵不能令偏裨,偏裨不能令士卒”。這樣的記敘,很明顯表明作者已經清晰的了解當時朝廷的衰落之像,看到了明朝滅亡的真正原因,可還是附會了一些荒誕不經的怪異現象,以氣數來解釋明亡原因,這是為何?以我愚見,作者這樣記敘一方面是因為作者沒有形成客觀的歷史唯物觀,不能正確認識到歷史事件發(fā)展變化的客觀規(guī)律;另一方面是為了表達國家衰敗如此,憑他一人之力已無力回天,即無法挽救國家于危難的無奈之情,所以寧愿逼迫自己相信明亡是天意所在。
《三垣筆記》作為一部私人筆記,有其重要的史料價值,我們可以借助對其進一步的研究以補充正史的不足和校正正史的錯誤。
欒孟留1990年出生女漢族河南省濮陽縣歷史文化學院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古代史明清史
[1]李清:《三垣筆記》“自序”,中華書局出版社,1982年。
[2]李清:《三垣筆記上.崇禎》,中華書局出版社,1982年。
[3]朱鑄禹《全祖望集匯校集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
[4]李清:《三垣筆記附識.弘光》,中華書局出版社,1982年。
[5]全祖望:《 亭集》外編,卷12《沈隱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