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偉［青海師范大學人文學院，西寧810008］

超越困境的死亡救贖
——對《拯救乳房》的一種解讀

⊙吳偉［青海師范大學人文學院，西寧810008］

畢淑敏的長篇小說《拯救乳房》探討了癌癥病人這一特殊群體的艱難的心靈困境、生命尊嚴、人性完美等話題。小說字里行間透露著苦難意識和深深的人文關懷，表現(xiàn)了癌癥患者這一特殊群體為尊嚴而生的價值觀，以及作家對死亡的超越意識。畢淑敏在作品中多次提到了死亡，對死亡的思考和描寫是她小說創(chuàng)作的首要主題，流露出她對生命強烈的悲憫之情。

《拯救乳房》困境死亡尊嚴成長超越

在當代文學史上，畢淑敏是一位有著獨特經歷和個性的作家。她從20世紀80年代走進文壇開始創(chuàng)作，便對復雜的生命形態(tài)和死亡心理充滿了關注。她以自己堅定不移的信念和對生命強烈的悲憫之情，對當前人類的苦難命運和生存狀態(tài)以心靈的關照。

《拯救乳房》是畢淑敏繼《紅處方》《血玲瓏》之后的第三部長篇小說，被稱作國內首部出自心理學家的心理治療小說。它敘述了一個癌癥小組成長的故事：留學歸國的心理學博士程遠青刊出招募廣告，向社會召集乳腺癌病人，組成心理治療小組。小組成員有嚴肅干練的女校長，美麗清秀的碩士生，前程似錦的公務員等。這些原本千差萬別的人因為共同的命運匯聚到一起，他們遭受著復雜難言的經歷，對死亡充滿深深的恐懼，在小組中經過艱難的碰撞，最終找回了健康人的心態(tài)，正確地理解并投入生活。本文從小說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苦難意識、成長意識及超越意識等方面進行論述。

一、無處不在的苦難

在《拯救乳房》中，苦難意識無處不在。癌癥小組里的每個成員都有著自己的酸楚，乳腺癌讓他們備受病痛折磨的同時，也讓他們陷入了一系列復雜難言的心靈困境。

1.艱難的生存困境《拯救乳房》給我們展示了一幅幅現(xiàn)代人無奈而蒼涼的生存狀態(tài)畫面。小組成員應春草是下崗工人的代表，她的生活充滿了艱難與無奈。失去了工作，就等于失去了經濟來源，禍不單行的是她又患上了乳腺癌，巨額的醫(yī)療費又讓她雪上加霜。文本中這樣描寫她的衣著：“衣服是很破舊的羊毛衫，袖子下面都磨出了洞，被肉色的絲襪補在里面，依然可見斷裂的線頭子?！雹購倪@里就可以看到她是怎樣艱難地生活的。失業(yè)的無奈、病痛的折磨、昂貴的醫(yī)療費，這使她陷入殘酷的生存困境，生活質量極度糟糕。

2.痛苦的心靈困境乳腺癌帶給女性永遠揮之不去的陰影，堪稱女性殺手。它給女性的打擊是致命的，對女性第二性征以毀滅性的破壞，還給她們造成遠遠超過身體創(chuàng)傷的心靈重創(chuàng)。她們在忍受身體上的折磨的同時，內心充滿了孤獨和對死亡的恐懼，陷入艱難的心靈困境。

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死亡似乎是遙遙無期的。乳腺癌把他們突然拉到死亡的邊緣，他們對死亡的極度恐懼壓倒了一切，甚至連“乳腺癌”這個名稱都不敢提起。就像畢淑敏在文本中所說的那樣：“人一得了癌癥，好像上了死亡傳送帶，被打入黑洞。幻想成灰，歡樂失色，殘留下來的只是恐懼和絕望的黑石頭。”②在這種恐懼中，任何努力都變得毫無價值可言，只有絕望地等待死神慢慢降臨。

“尊嚴是一種追求自我的完美和對他人的尊重，否則，生命的尊嚴就會喪失其根本意義?！雹廴榉坎×耍圆坏貌粚⑵綍r深藏不露的乳房暴露在素不相識的醫(yī)生面前，這時，尊嚴和羞澀被擊得粉碎。花嵐正好碰上醫(yī)學院學生實習，教授一聲令下，一群學生呼啦圍成一圈，根本不顧病人的感受，用他們又粗又重的手亂摸一氣來體驗手感。難怪花嵐悲憤地說：“那天在診床上受的折磨，讓我一想起來，就覺得活著太沒意思了?！雹苡纱丝梢?，生命固然重要，但尊嚴更不可忽視，沒有尊嚴的生命就好像一個毫無聊賴的軀殼，會遭到世人的擺布和踐踏。

二、走出困境，在心靈碰撞中共同成長

人是群居動物，“在社會生活中，人總是作為群體的成員而存在的，在群體中人們獲得了安全感，親情和友誼，關心和支持”。但是，隨著經濟的發(fā)展、社會的進步，人與人之間越來越陌生，人們也變得更加孤獨，而這非常不利于人的身心健康。因此，人類要想健康而幸福地生活，就必須融入群體，從群體中獲得溫暖和力量。乳腺癌小組組長程遠青在小組第一次聚會上就說：“小組就是一個微觀社會，在開放溫暖的環(huán)境中，大家共同成長?！雹?/p>

1.走進小組，擺脫痛苦在社會中生了病的女人會更孤獨，患了乳腺癌的女人更是孤獨到了極致。為了減輕痛苦，花嵐決定參加癌癥小組，她在電話報名時說：“重要的是我得了乳腺癌……我害怕極了，孤獨極了……這樣沒日沒夜地熬下去，人會瘋……”⑥其他組員也是這樣。他們得了這樣的絕癥，忍受著巨大的痛苦，是非常不幸的；他們選擇了加入小組，經過艱難的碰撞，獲得了成長，又是非常幸運的。程遠青用自己豐富的學識、珍愛生命的心靈、極強的人格力量，吸引著她的組員們慢慢地向自己靠攏。從服飾的選擇到活動的安排，一切都是以組員為中心，以他們的成長為目的，讓他們一步步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不知不覺中增強了信心和勇氣。

2.敞開心扉，共同成長心結慢慢打開，幸福逐漸回到他們身邊。每個組員內心都有著自己打不開的死結，程遠青積極地自我暴露，讓他們漸漸敞開心扉，幫助他們流出眼淚，分擔眼淚之后的憂愁。“自我暴露對治療者來說是一種有助于與來訪者建立相互信任和開誠布公的良好關系的技巧?！雹吖?，幾次活動之后，周云若最先敞開了心扉，把自己喪失的痛苦、人性的缺失這些經歷講給大家。在程遠青的引導下，在組員們的關心、理解和幫助下，她經過艱難而激烈的內心掙扎，已經能夠接受自己是一個乳腺癌患者，并開始藐視她的病了。這樣，她內心沉重的大石頭慢慢地碎裂、墜落了，周云若最先在精神上獲得了重生。接著，安疆、鹿路、岳評、應春草、卜珍琪、成慕海，他們的心結也依次慢慢打開，在彼此的傾訴和凝聽中，他們獲得了重生，燃起了生命的尊嚴，找回了生活的勇氣，獲得了彼此的愛和尊重。

三、坦然面對，超越死亡

畢淑敏是一位經常把眼光投向死亡的作家，在她的筆下，有難產致死的母親喬先竹，有為醫(yī)學獻身的陶若怯……林林總總的死亡形態(tài)匯聚成一條無聲無息的河流，從畢淑敏的筆下奔涌而出?！墩热榉俊纷匀灰矝]有離開“死亡”這個主題，癌癥小組成員的最終結局也都是死亡。對死亡的態(tài)度從恐懼、拒絕到坦然面對，認識逐步加深，體現(xiàn)出對死亡的超越。

1.不再逃避，勇敢面對因為對死亡充滿恐懼，所以他們盡力逃避死亡。所以成慕海在程遠青即將說出“乳腺癌”這個名稱時慌忙打斷“：千萬別說出那個病的名稱！那病是睡著的魔鬼，大聲叫醒，它就暴跳如雷?！雹嗾驗閷λ劳龀錆M恐懼，所以連把死亡拉近的癌癥名字都不敢提起。

因為對死亡無知，所以對死亡充滿恐懼，勇敢地面對,才發(fā)現(xiàn)遠遠沒有想象得那么可怕，死亡是很正常的事情。程遠青為了讓她的組員消除對死亡的恐懼，特意安排了“墓地游戲”：讓組員們在安靜的墓地獨處、散步，來體驗死亡，練習從容面對死亡；然后讓他們暢談體會，從同伴中獲取力量；讓他們做影子游戲，體察內心的呼喚，加深對死亡的理解。經過這次活動，組員們對死亡有了進一步地了解。

2.笑對死亡，超越死亡死亡是無法抗拒的，雖然我們無法延長生命的長度，但是我們可以坦然面對死亡，超越死亡，拓展生命的寬度。

人是有尊嚴的，人不僅要有尊嚴地活著，也要有尊嚴地死去。畢淑敏認為，“死亡是不可抗拒的，但可以超越，應該勇敢、坦然、安詳?shù)孛鎸λ劳?，維護人的尊嚴”⑨。能夠自己選擇死亡的時間和方式，微笑著隨死神遠行，給自己的人生畫上圓滿的句號，是很幸福的事情。安疆成家以后便成了政委的附庸，政委死后又在他的陰影中游蕩了九年，她一生只為自己拿了一個主意——當兵。加入癌癥小組后，她得到了成長，不再是在虛幻的夢境中徘徊，而是有了獨立的意志。她在放棄繼續(xù)治療時說：“小組像篝火，先是暖和了我的手，接著是腳，然后是心。我在小組長大了……我有很多年沒給自己拿過主意了，現(xiàn)在，我自己給自己做一回主，醫(yī)生，不要繼續(xù)治啦，讓我順其自然……”⑩最后，她給自己創(chuàng)立了一個體面而溫暖的死法，在小組成員的注視下安心地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那一刻，死亡于她儼然成為了生命中最大的盛典。畢淑敏認為，死亡是成長的最后階段，是人生的終極輝煌.這是一種對傳統(tǒng)死亡文化的思考與重構，它引導著人們從自身價值出發(fā)去重新審視死亡的深意。

《拯救乳房》通過一個癌癥小組的成長故事，把身患絕癥的病人的生理痛苦和心靈折磨淋漓盡致地展現(xiàn)在讀者面前，作者對女性乳房病痛的各種問題做了深入探討，呼吁人文關懷的重要“，柔弱而殘缺的生命，當她呈現(xiàn)出所有蟲眼和芽苞的時候，她所具有的韌性，射出立體的復雜光芒。真正的悲憫是那樣遼闊，仿佛垂頸冥思的天鵝”?。面對困境的束縛，死亡的威脅，人類的精神尊嚴該如何得到救贖？畢淑敏在小說中，通過程遠青積極引導小組成員以平靜的態(tài)度對待“死亡”歸宿，告訴人們“只有深刻地認識‘死’，才能更好地把握‘生’，活出‘生’的意義”?。鼓勵人們珍愛自己，救贖尊嚴，善待生命，用心去感受生命的真諦和人生的意義，讓有限的生命煥發(fā)出迷人的光彩。

①②④⑤⑥⑦⑧⑩?畢淑敏：《拯救乳房》，人民文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31頁，第74頁，第192頁，第41頁，第10頁，第76頁，第11頁，第239—240頁，第144頁。

③管志斌、周水濤：《畢淑敏小說中多重意蘊的生命關懷》，《畢節(jié)師范高等專科學校學報》2005年第4期.

⑦錢銘怡：《心理咨詢與心理治療》，北京大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76頁。

⑨周曙光：《思想的光輝》，《新鄉(xiāng)教育學院學報》2004年第4期。

?趙先鋒、雷華：《靈魂的拯救》，《許昌學院學報》2005年第1期。

作者：吳偉，青海師范大學人文學院2014級在讀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語文學科教學。

編輯：郭子君E-mail:guozijun082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