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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梅讀書散記

      2015-07-20 02:51:41上海
      名作欣賞 2015年10期
      關(guān)鍵詞:旅行箱

      上海

      陸梅

      陸梅讀書散記

      上海

      陸梅

      這是一個人的讀書時光,書里書外,花木蔥蘢,跌宕自喜。讀書的時光是生命中寧靜美好的時光,卻也是心旌搖蕩的時光。處處會新朋,處處遇故人。正如博爾赫斯所說,書籍是記憶和想象的延伸。

      讀書 馬雁 《書房花木》 潘向黎 王安憶

      讀書與跌宕自喜

      2013年初因為要做一期閱讀專題,我請小說家何大草寫篇關(guān)乎個人閱讀的文字,他在發(fā)來的文章里提到“成都的奇女子”馬雁,“只活了三十一年,2010年在上海意外病逝”。何大草在一棵香樟樹下讀完了半本《馬雁詩集》后備感悵然:“我一直生活在成都,但直到她死,也從未聽說過她?!?/p>

      很汗顏,我這個文學(xué)媒體人也不知道馬雁。于是去網(wǎng)上查她身后出版的兩本書《馬雁詩集》《馬雁散文集》,當(dāng)真賣得不錯,豆瓣上的打分高過眾名家。兩本書很快到了案頭,可是總沒時間看,“捂”了半年才想到打開。這一看,就放不下。尤其是她磚頭一樣厚的散文集,暑天里讀,快意淋漓!

      她可真能寫??!明明是隨性簡靜的文字,卻活潑潑的一股霸氣!好沒道理,卻通通是她的道理。比如第一輯關(guān)涉她閱讀的文字,她讀書之廣博——古典學(xué)術(shù)、中外詩歌、西方哲學(xué)、歷史宗教,音樂、繪畫、建筑、電影、圍棋,法學(xué)、醫(yī)學(xué)、文字學(xué),飛碟和外星人,女權(quán)或無政府主義思潮……無不格致,充滿了嚴(yán)肅的熱情——這且不說,單說她行文的跌宕之風(fēng)。比如她讀《六朝四家全集》,“引起很多胡思亂想來”。她論說陶淵明:“‘茫茫大塊,悠悠高旻。是生萬物,余得為人’。看陶淵明寫得多氣派,我也是‘余得為人’,其實和天地萬物是一樣的,天地間每一樣?xùn)|西都可以找到自己的位置,知道自己擔(dān)當(dāng)?shù)慕巧??!彼毒湃臻e居》里的一句:“以前沒留意,剛剛發(fā)現(xiàn)它的好,‘?dāng)狂弄氶e謠,緬然起深情’,這‘緬然’下得好,更何況有深情。”——把寫詩當(dāng)作下棋,一個字就是一枚棋子,顧隨講《論語》,也說曾子“吾日三省吾身”,這“日”字,下得好。她又說謝朓,“生活太局限”,“扒拉掉他滿身的恭維味道,也不必去看他那些廢話連篇的賦”,“謝朓詩里的痛都不夠分量”……初讀她這些文字,腦海里泛出寫《擊壤歌》時的朱天心,也是一派桃花明月的才情與熱鬧。才氣逼人,近乎霸道。

      再一徑讀下去,比如她在《讀詩與跌宕自喜》一文里說到葛兆光:“葛兆光的書我是信賴的(雖然不止一次,我和別人說起過《中國思想史》里照搬海外漢學(xué)的研究成果,雖然注明了參考文獻(xiàn),但那也遠(yuǎn)遠(yuǎn)不夠),人讀書讀到一定程度以后,就會有見識,而天賦有高低,我看他天賦是夠了的,見識也夠了的,文字功夫也不錯,所以可以看看?!钡枪P鋒一轉(zhuǎn),又說:“乍看這本《唐詩選注》就覺得好像自己的立論少了,抄來的東西多了,無非是古代的各類文論讀得熟,信手拈來,又或者改頭換面一番,都是炫人耳目的,所以就生氣?!瘪R雁讀的是北大古典文獻(xiàn)專業(yè),葛兆光早年學(xué)文獻(xiàn),老師們上課時總會提到葛兆光,“反正是我們前面的前面難望其項背的牛人”——敢跟牛人較真,不管不顧地論說開去,倒也任性率真。

      畢竟年輕,時不時還要生人家的氣。本該寫得更好的,沒寫好要生氣;寫得不好當(dāng)然更生氣;為人不入她的眼要生氣……可一旦發(fā)現(xiàn)了好,又“實在是高興”。還是葛兆光,“終于那天半夜,從書柜里把《唐詩人研究》搜出來,還有一本《金圣嘆選批杜詩》,對比著看,才當(dāng)真發(fā)現(xiàn)(葛兆光)這本書的好”。

      馬雁的這些讀書隨筆(包括她后兩輯的自述散文和日記),寫的那叫個落拓不羈,我還真沒在他人的文字里見識過。語序的跌宕,語匯的“曲致”(這是她生造的一個詞),文體的自由,對煉字琢句“冥心刻骨”的考究,用她的話形容,真就是“每寫下一個字都冒著生命危險”。

      她曾評說李白“思疾而語豪”,“因為太快,所以不能建立新的體系,卻把前代的精彩都籠括到他身上來發(fā)出奇光異彩”。我看她的文字,也呼應(yīng)著李白式的快。說到底,快的背后是巨大的知識體系。

      世界真就是這樣荒謬,很多人知曉她,卻是因為她的早逝。而這,是否也呼應(yīng)了這個世界的霸道?

      書房花木

      有一陣子,發(fā)愿想寫一本我的《植物記》,于是抽出沈勝衣的《書房花木》置于枕邊,每晚一則則看去,每有會心處,忍不住要做“眉批”,邊邊角角都寫滿。比如看《木筆抄書說木蘭》長文,知道了紫玉蘭在古代叫辛夷,屈原的《九歌》《九章》等多次提到——原來辛夷就是紫玉蘭!老家門前就植有一棵紫玉蘭,每年的初春,花事繁盛。這令我驚喜又意外,恨不能立馬飛到辛夷樹下合個影。

      得了這一概念,有一回看蔣勛的《新編傳說》,小說里寫到身披香花的屈原:“這瘦削的男子,除了頭發(fā)上插滿了各種香花,連衣襟、衣裾都佩著花,有蘼蕪,有芷草,有鮮血一樣的杜鵑,有桃花,有柳枝……辛夷花是悠長的一種香氣,好像秋天的江水……”——這個好!說辛夷花像秋天的江水,雖意識流得過于浪漫了,但是玄想一下一江秋水的悠長香氣,鼻翼間倒也清芬彌漫。

      《書房花木》每則文后都附有一長串草木書單,注明了出版社和版本,有時作者還會附記幾筆他的閱讀心得。這“書中書”的編排深得我心——按書索驥,我從舊書網(wǎng)上淘來一堆草木詩書,簡記如下:《毛詩品物圖考》《楚辭植物圖鑒》《詩經(jīng)植物圖鑒》《紅樓夢植物圖鑒》《樹的一生》《樹》《佛教的植物》《歷代杜鵑花詩選》《花與文學(xué)》《草木如詩》……

      在草木里浸潤久了,情不自禁要仰望樹的天空。有一回出差去丹東,在一處植被豐茂的山野間行走,楓樹、橡樹、栗樹、核桃樹……丹東秋天,天空湛藍(lán),那一棵棵在清風(fēng)、藍(lán)天、蒼苔、山石、自由干凈的風(fēng)的熏染下長成的斑斕大樹,樹形優(yōu)美,枝丫舒展,站在樹下看天,恍惚自己也成了樹的一部分,美得舍生忘死!

      還有一種樹,卻像無邊的曠野,適合遠(yuǎn)望,比如橄欖。在西班牙旅行時,乘夜火車從巴塞羅那往格拉納達(dá),因南部突降大暴雨,深夜下火車,改乘公路大巴?;煦玳g上了車,清晨濃霧散盡,看到大片大片廣袤干綠的橄欖樹。遠(yuǎn)處,是蒼茫茫的藍(lán)天和灰色的風(fēng)。

      沈勝衣在《書房花木》里也寫到橄欖樹,他轉(zhuǎn)引西班牙詩人洛爾迦的詩——“我記住橄欖樹林的一陣悲風(fēng)”,被北島贊為“多么簡單純樸,人間悲歡苦樂都在其中了”。同樣的橄欖樹,到了梵高筆下常?!芭l(fā)沖冠”,像是沖向天空的火炬。干又綠的橄欖樹,是南歐草木的象征,也是安達(dá)盧西亞的靈魂。加西亞·洛爾伽如此吟唱:“樹,樹,/干又綠。//臉龐美麗的姑娘/去采摘橄欖。/風(fēng),塔樓上的蕩子,/把她攔腰抱住?!?/p>

      寫植物,我理想中的狀態(tài)是這樣:如果沒有一處可堪種植的園地,無法像“園林寫作家”劉大任那般無論陰晴晨昏,親手栽植,文字亦舉凡泥土、品種等無一不筆;也學(xué)不了科學(xué)小品名家賈祖璋那樣對草木魚蟲的精深解讀,那么“小閣幽窗”式的《書房花木》剛剛好,輕盈而不失厚實,風(fēng)趣而不忘考索,草木蔥蘢,遠(yuǎn)觀俯瞰,一切盡在眼底。

      無用是本心

      收到潘向黎新書《無用是本心》,系柳鳴九主編海天社“本色文叢”一種。書系中另有邵燕祥、謝冕、肖復(fù)興諸家。柳鳴九將之歸為“有學(xué)者底蘊的作家”。潘向黎是諸家中年輕的一位。不論其他,僅兩部寫茶和古詩的隨筆集《茶可道》《看詩不分明》,潘向黎當(dāng)?shù)闷疬@一美譽——自然,那和她無關(guān)。

      她是那樣一個人,“草木有本心,不求美人折”,不要有用,不求成功——如果一定要給生活和寫作安排一個位置,那么生活肯定在前:“我甚至幾乎從不在晚上寫作,因為要和家人隆重地吃晚飯,晚飯后要喝茶聊天,還有,不愿意影響睡眠……”

      那么寫作呢?一定與生計無關(guān)?!拔铱梢圆粚懯裁?,但是我肯定會終生閱讀文學(xué)作品,也就是說,我隨時可以放棄寫作者的身份,只以讀者的身份親近文學(xué)?!?/p>

      就此生活觀,足可引為同道。當(dāng)然我們早就是好友了。所以可以這樣說:相逢這樣的同道,真是我的幸。

      其實我更喜歡潘向黎的小說。這里單說散文,留在腦海里的印象有:從容、性情、靜美、書卷氣,如秋水,如清茶。此番細(xì)讀(部分是重讀),喚起我不一般的體驗,真是心神激蕩、清氣四溢!就像是做了一場心靈SPA,身體輕盈,眼神透亮。毛孔舒張著,一點點地若有所思。一切都剛剛好。一個智者,以輕觸微溫的方式,傳達(dá)給你美的信仰和對美的感動。

      向黎寫人,妙趣橫生,機(jī)鋒處處,如《似這般分明響亮——丁帆先生印象記》《閑話畢飛宇》;記游則筆致生動,古詩文信手拈來,一點不掉書袋,如《有所思,所思在長安》《金陵散記》。這讓我想起黑塞的一句話:“因為學(xué)會了看,從此世界變美了?!彼矊戇^往的留學(xué)生活,寫父親,寫花事……一切入她筆的日常,都帶著她的印跡,影響到你內(nèi)心。

      柳鳴九說散文要有心智,然而有心智的散文就怕掉書袋。文章密實、援引多多,智是智了,卻少了一道“門簾子”——向黎是深諳簾子的適度間隔帶來的輕和盈的。她曾以“茶與古詩——日常中的兩道簾”為題,在思南讀書會上和讀者分享感受:“寧靜那么好,但是并不是隨時隨地獲得的,我們有時候需要一個簾子。飲茶也好,讀古詩也好,我們可以把它們當(dāng)成日常生活中的兩道簾子?!?/p>

      向黎,你說得對,文學(xué)與生計無關(guān),守住本心,安于無用。一直這樣“純粹”下去吧,你不會讓我們失望。

      銀娜的旅行箱

      又一個和旅行箱有關(guān)的故事。

      戰(zhàn)爭、逃亡、童年記憶、旅行箱——這是我們讀“二戰(zhàn)”小說時,腦海里翻出的關(guān)鍵詞。旅行箱,對今天的孩子來說意味著什么?出門旅行、快樂和假期。旅行結(jié)束,重歸各自溫暖的家。

      可是在戰(zhàn)亂年代,一只旅行箱能裝得進(jìn)什么呢?被迫離開故土的漫漫鄉(xiāng)愁?隨時準(zhǔn)備著,一拉警報就拎了走的逃生物品?那么感情呢?被迫分離的痛苦呢?

      七歲中國女孩銀娜的故事從一只旅行箱開始。銀娜出生在上海,父親在外灘一家洋行工作,母親生下她后去世。但是銀娜的童年仍稱得上快樂。父親的工作讓她衣食無憂,保姆劉媽更是悉心照料。七歲之前,她上教會的修女學(xué)校學(xué)前班。父親給她起了個德文名字:伊娜。銀娜就是伊娜。

      戰(zhàn)爭改變了一切。1937年,日軍逼近上海。這年7月,北京近郊發(fā)生盧溝橋事變,中日戰(zhàn)爭打響。為了女兒的安全,父親安排銀娜前往青島同一家教會辦的兒童院。兒童院的嬤嬤有一天想給銀娜一個驚喜,將一首德國歌改了下詞:“小小伊娜獨闖天下……”當(dāng)大家圍成一圈唱歌時,銀娜卻大哭起來。她不愿闖天下,更不愿獨闖天下。然而卻一語成讖,為躲避戰(zhàn)爭,七歲女孩銀娜從此有家不能回,她一路西行,越漂越遠(yuǎn),輾轉(zhuǎn)去往德國、瑞士……再也沒能回到故鄉(xiāng)上海。隨她四海漂泊的,就是一只小小的旅行箱。

      我們在《安妮日記》、在《漢娜的手提箱》、在成千上萬個猶太孩子被送往奧斯維辛集中營的路上,也看到了這樣一只旅行箱。這旅行箱,是他們所能夠擁有的、唯一和家有牽連的物件。很多的箱子,隨它的主人一起消失不見了。還有一些箱子,被幸運地發(fā)現(xiàn),比如那只十歲女孩漢娜遺留在火車站臺上的褐色手提箱。這只手提箱,成了一件珍貴的文物,半個多世紀(jì)以來,為那場戰(zhàn)爭浩劫做著歷史見證。

      現(xiàn)在,銀娜拎著箱子來到德國小城勃蘭登堡。孀居的馮·施泰尼茨太太成了她在異國的“劉媽”。朝夕相處中,一老一小兩個人產(chǎn)生了相依為命的友情和親情。銀娜很快學(xué)會了德語,她還擁有了兩個同齡朋友:英格和洛特。

      然而,這是1937年的德國。中國不平靜,德國也不太平。兩年后,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銀娜在小城勃蘭登堡的生活,很重要的一項便是隨時準(zhǔn)備著收拾行李。馮·施泰尼茨太太有一天告訴她:“伊娜,從現(xiàn)在開始,我們每個人都要準(zhǔn)備好一只行李箱,裝好最重要的物品。一拉警報,我們就得拎著箱子去地下室。箱子不能太重,必須本人拎得動?!?/p>

      這是1941年,戰(zhàn)爭早就打響,德國街頭到處都是納粹的沖鋒隊員。希特勒一上臺就先清洗教育,“強(qiáng)者必須統(tǒng)治弱者,不能與弱者混雜”,數(shù)百萬無辜的猶太人因此被殘殺,更多的猶太人無家可歸。有猶太血統(tǒng)的英格一家流亡上海。離別前夜,銀娜去看英格。這世界真荒謬啊,為躲避戰(zhàn)爭,她不遠(yuǎn)萬里逃往德國,如今她的好友英格也因為戰(zhàn)爭,要流落到自己的故鄉(xiāng)!銀娜不明白:為什么,總是有人被迫離開故土?

      面對英格的命運,銀娜和另一個好友洛特產(chǎn)生了分歧。洛特是少女團(tuán)隊長,她很為自己的身份自豪。德國的孩子,六歲開始就被要求加入“少先隊”“希特勒青年團(tuán)”等納粹兒童和青少年組織,那些阻擋他們加入的家長要被判刑,甚至國家有權(quán)奪走他們的孩子。對英格的離開,洛特不以為然,“猶太人是德國人的敵人”,一句從少女團(tuán)聽來的話引發(fā)了兩個女孩的爭吵。

      戰(zhàn)爭仍在持續(xù),銀娜每天過著躲警報的日子。她開始痛恨收拾行李?!翱匆娦欣钕?,她感覺到的不是度假的歡欣,而是被迫分離的痛苦?!笨墒撬罱K還是要走,德國已經(jīng)一片硝煙,大量難民涌到勃蘭登堡,物資嚴(yán)重匱乏,小城也不再安全。

      又一次經(jīng)受離別,曾經(jīng)因分歧而爭吵的洛特來和她道別。洛特送銀娜一個她一直喜歡的“抱猴”背包,兩個女孩擁抱在一起。銀娜走上未卜的前路,跟隨她的還是一只小小的旅行箱。

      當(dāng)年在“二戰(zhàn)”中幸存的一個德國“娃娃兵”如此回憶:“希特勒死了,我們還為誰作戰(zhàn)?我看見柏林已經(jīng)是一片火海和廢墟,無論戰(zhàn)爭性質(zhì)如何,它本不該是孩子們的事……”這句話,也可以替現(xiàn)在這部由德國作家洪素珊(Susanne Hornfeck)創(chuàng)作的長篇小說《銀娜》做一個注腳。

      離開,是為了回來

      盛夏日子我回了趟家鄉(xiāng),給家鄉(xiāng)的孩子做一個演講。我看到了三十年前的自己。三十年前,我就是他們中的一個,以為有大把的時光可以揮霍,敏感、憂傷,一點點的風(fēng)雨可以放大到無限,當(dāng)然也有微塵般的快樂。

      從前回不去。即便是“家鄉(xiāng)”的孩子,十年前和十年后,三十年前和三十年后,全不一樣?!皬那啊钡慕?jīng)驗,未必能夠抵達(dá)今日孩子的世界。

      于是我想起了一本書:《芒果街上的小屋》。墨西哥裔美國當(dāng)代女詩人桑德拉·希斯內(nèi)羅絲的小說。說是小說,其實我讀來更覺是作家的詩性自傳。小說講了一個生活在芒果街的小女孩的成長,輕靈,卻深刻。

      芒果街并非我們想象的那樣詩意和美好,它是一條窮街。生活在芒果街的人,都盼著有一天能夠搬離擁擠和吵鬧,向更寬敞明亮的地方去。

      有一天,芒果街上來了三個“散發(fā)著肉桂氣味”的老姐妹。三姐妹有預(yù)言未來的能力,認(rèn)為女孩長大了會去很遠(yuǎn)的地方。三姐妹中的一個突然捧起小女孩的臉,看了又看,沉默許久后說:“你離開時總要記得回來。”

      這個有著神諭般力量的女子的話,擊中了我,當(dāng)然也擊中了那個芒果街小女孩。但是在多年后,當(dāng)女孩“強(qiáng)大”得芒果街沒法永遠(yuǎn)留住她時,她遠(yuǎn)離故國,去往他鄉(xiāng)。

      我有些拿不準(zhǔn),此刻,教室里,有多少孩子會是希斯內(nèi)羅絲筆下那個芒果街女孩?人生不可逆,人生也無可預(yù)知。但可以肯定的是:沒有歷史,開始就是結(jié)束、棲居。

      當(dāng)然小說還涉及種族差異、膚色和族裔等問題。寫作者是在美國的少數(shù)族裔,身為拉丁美洲移民后代,常常意味著家境貧困、遭人歧視以及文化上的隔閡與失落。所以,這個芒果街女孩的成長,成長中女巫般的神秘人物的指點,更是一個生命的隱喻。

      和還在“路上走著”的孩子談?wù)摲N族、文化沖突、“家園”或是“回憶”,似乎有些過于沉重和不合時宜,但每個孩子都要經(jīng)歷成長。成長的滋味,會始終飄翔在他們的生命里。只是可能,當(dāng)他們還在成長路上走的時候,未必意識到,他們?nèi)松囊粋€個轉(zhuǎn)折,其實都與童年和故鄉(xiāng)相牽連。

      而我更感慨的是,對于家鄉(xiāng)的鄉(xiāng)村孩子,如果“村”的概念不在,是否童年就有了缺失?十年前和家鄉(xiāng)的孩子談我的童年,童年的菜園、井臺、去小鎮(zhèn)念書必經(jīng)的三里橋、橋上磚縫里的苔蘚、河岸邊洗衣的婦人、悠長幽深的弄堂、混合著糍飯團(tuán)和油條香的早市……種種鄉(xiāng)村和小鎮(zhèn)生活的經(jīng)驗與細(xì)節(jié),還能獲得心領(lǐng)神會的共鳴;而十年后,家鄉(xiāng)已經(jīng)大變,曾經(jīng)熟稔的山丘、竹林、田園……仿佛一夜間消失了。眼前不斷變換、延伸的,不再是清風(fēng)與花香的稻田,或喧騰璀璨、一望無邊的油菜花,而是高密度的樓盤和熱氣騰騰的建筑工地。

      鄉(xiāng)村的概念在改變,鄉(xiāng)村的孩子和城里的孩子無異,接收的是一樣的資訊、一樣的生活觀念。“我們的沙發(fā)大同小異,我們的客廳大同小異,我們的電梯大同小異,我們早上起來推開窗子打個哈欠也大同小異?!保n少功語)——問題是,在越來越雷同的生活里,我們該如何尋找獨特的自己?

      離開,是為了回來??扇羰恰半x開”的經(jīng)驗與記憶不足以抵達(dá)今日“回來”的世界,你能拿蒼白的童年怎么辦?誰的童年沒有記憶?可愈益模式化的生活正消解著童年的詩意、豐富和純真。

      我讀我看

      王安憶寫了一本書《我讀我看》。關(guān)于讀書,王安憶有很多精彩的見解,比如她說:“在持有自己的經(jīng)驗與結(jié)論的同時,善解并誠摯地去觀看別人的人生所得,看到人類無窮多的心靈景觀。這時候,我們應(yīng)當(dāng)如同相信自己一樣地去讀書,書會和我們?nèi)跒橐惑w。我們其實也是在讀著自己?!?/p>

      說的是晚年時的閱讀。那么少年階段呢?王安憶認(rèn)為是信賴:“相信我們所讀到的東西,這常常是發(fā)生在我們少年時候?!苯又锹砷L期,“前段時期閱讀好書的經(jīng)歷幫助了我們”,“閱讀和閱歷使我們幾乎是本能地懂得哪些是好書,哪些是那種寫作者以誠實與信賴寫下來的文字。我們?nèi)匀灰孕刨嚨膽B(tài)度讀書,而這時候的信賴卻是一種理性的信賴”。

      比之王安憶吞吐量巨大的閱讀,比如學(xué)生時代,一個晚上讀完一本《牛虻》,一個白天讀完《安娜·卡列尼娜》……我們今天的新新人類,簡直享受不到閱讀的樂趣了。你看她是怎么讀書的:

      ……四周都是書,各種各樣??矗鋵嵤侵荒芸雌渲械囊槐?,但是有這么多書在身邊,人就有富足的心情……

      你要曉得,這世界上的書浩如煙海,于是便需趕快,多讀一本也是好的……僅只是讀書中繁衍出的書,就夠你大大地讀上一氣。比如,讀英國埃及學(xué)家羅伯特·鮑瓦爾的《金字塔密室》,書中就帶出他的《獵戶座之謎》《創(chuàng)世紀(jì)的守護(hù)神》,還有《圣經(jīng)》——倒不是說以前不知道它,而是這時知道了如何去讀……

      最近看一本新創(chuàng)刊雜志《唯美》,上有張承

      志的文章《擊筑的眉間尺》,將《史記》里的“刺

      客列傳”描繪得那般歌泣,又寫了魯迅的“眉間

      尺”,驚嘆恐怖主義的壯美。這兩樣都沒看過,所

      以也排隊排上了。阿城的《威尼斯日記》,拖帶出

      的則是《揚州畫舫錄》。書籍的注釋部分,就更可

      搜羅出書單了……

      總聽人說,“王安憶是越來越剛強(qiáng)了”,“王安憶看上去有點傲”……

      “剛強(qiáng)”兩字,大抵是覺著她言行舉止過于理性和硬然吧。同樣說寫作,她強(qiáng)調(diào)的是“務(wù)實”“寫實”“技術(shù)性”……同樣談上海,她看到的是“上海的實惠”“上海的日益被格式化”……

      至于這“傲”字,她自己解釋:不是傲慢,是不合作。不合作有很多原因。我不愿談很多技術(shù)之外的東西,對那些東西我也很弱智。還有我也本來就不愿和人打交道,寫作是訴諸內(nèi)心的……

      許多事,她更愿意剝?nèi)ピ娨獾耐獗?,洞見事物本質(zhì),有時不乏尖銳批評。可是硬然冷然的背后,她又是溫情和真誠的。她說過:“真誠是比一切都更為重要的,失落了真誠,無論是做一個作家,做一個妻子,做一個人,都是不成的?!?/p>

      水仙和故人

      周末午后,讀法國作家彭塔力斯的《窗》。彭塔力斯曾經(jīng)是薩特的學(xué)生,后師從法國著名精神分析學(xué)家拉康,寫專著,也寫小說,還是法國伽利瑪出版社閱讀(選書)委員會的成員。

      他這樣看水仙:“一種近水而生的憂郁的花,垂向自己,長在春天?!笨墒?,他又說:“它的誘人有如水對它獻(xiàn)出的嫵媚——一種有著濃重芬芳的花,那芬芳使人萎靡,讓神經(jīng)迷惘,產(chǎn)生麻醉。它是一種送葬的花,被用來裝飾墳?zāi)埂!?/p>

      ——水仙在法國(歐洲?),竟是哀悼花!讀到這段話的第一個念頭,是本能地排斥——如此清雅靜美的“憂郁花”,怎么可以用來裝飾墳?zāi)?!然而,清雅靜美、冰清玉潔,怎么就不可以祭奠逝者?

      我們總是、常常是,走不出慣性思維。按照中國人的思維(習(xí)俗),送葬或祭奠就該是灰黑的、暗沉的、有所忌諱的——那些美好和潔凈不該或不配這個時候出現(xiàn)。撇去信仰、歷史、宗教不談,就如何給逝者安息而言,一些西方國家倒更見人性。很多西方人的對待死,要比我們坦然、清澈得多。所以他們選擇美麗的花來裝飾墳?zāi)?。不只水仙,還可以是紫丁香、繡線菊、野姜花、冬青葉、玫瑰枝、歐石楠……

      ——有什么關(guān)系?只要是美的、圣潔的、芬芳和安寧的,都是好的。所以,你去看吧,西方人的墓地不只是墓地,那些清幽靜雅的花和樹,那安靜得像有靈魂一樣的路上的石板,都在提醒你:“如果生是一件好事,那死也一定是件好事。他們都是神秘的,但卻不是災(zāi)難?!保ê嗬っ桌照Z)

      說到水仙,女作家宗璞寫過一篇《水仙辭》的懷人小文,她由案頭的水仙,想到了去往“遺忘之鄉(xiāng)”的故人?!鞍割^的水仙,很得她關(guān)注,換水、洗石子都是她照管。綠色的芽,漸漸長成筆挺的綠葉,好像向上直指的劍……小小的花朵或仰頭或頷首,在綠葉中顯得那樣超脫,那樣悠閑。淡黃的花心,素白的花瓣,若是單瓣的,則格外神清氣朗……”

      “我喜歡它那點自然的挺拔,只憑了葉子豎立著。它豎得直,其實很脆弱,一擺布便要斷的?!?/p>

      宗璞寫水仙的超脫、閑然、淡泊……當(dāng)然是為天國里永訣的笑容。于是,這水仙,便有了世事變遷。那從清水中長起來的葉莖,“生命所需不過一盆清水,其實在那塊莖里,已經(jīng)積蓄足夠的養(yǎng)料了”。

      水仙和故人,生者和逝者,生命的循環(huán)往復(fù)。

      由水仙花,想到生和死,乃至西方人對待生命的態(tài)度,這是我讀彭塔力斯的《窗》之前無法預(yù)料的。所以,還是博爾赫斯那句話說得好:書籍是記憶和想象的延伸。

      供 稿:“小眾”微信公眾平臺,微信號:xiaozhong_xuanwu

      作 者: 陸梅,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散文學(xué)會理事,上海市作協(xié)理事,上海市青年文聯(lián)理事,上海市優(yōu)秀新聞工作者?,F(xiàn)供職于《文學(xué)報》。出版有長篇小說《生如夏花》《當(dāng)著落葉紛飛》等,小說集《天堂來信》《我的憂傷你不懂》等,散文集《寂寞芬芳》《文字里的碎影》等,人物隨筆集《誰在暢銷》《文學(xué)家的星空》等。長篇小說《當(dāng)著落葉紛飛》被改編為同名電影。

      編 輯:張勇耀 mzxszyy@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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