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少亮
從某種程度來說,鬼金的小說《不失之歌》更像是一個寫作者的自白書。在這篇小說之中,作者提出和探討了一個永恒命題,即肉身沉重靈魂輕逸,面對二者的分裂,人將何為?是耽于肉身的虛無,或是沉醉于靈魂的縹緲?
小說出現(xiàn)的主要人物有三個?!拔摇?,失蹤兩年又回來找“我”的“妹妹”朱弭,在網(wǎng)上認識和“我”保持性關(guān)系的“壞藍”。小說的主人公“我”是一個鋼鐵廠的吊車司機。在故事的一開頭便面對人生的慘敗,賣了視若珍寶的一萬多本藏書,感覺自己是一個輸給靈魂的人,一無所有,只剩下一具仍舊存在的舊皮囊。心灰意冷之際,“妹妹”朱弭來鋼鐵廠找“我”,說要帶“我”去“般若村”找她已經(jīng)死去的舅舅“楊鐮刀”。遭遇鋼廠爆炸,朱弭右耳失聰?!拔摇焙椭戾舫霭l(fā)前往“般若村”,一路上展開了關(guān)于“肉身”和“靈魂”之間的對話。期間,“壞藍”不斷發(fā)短信讓“我”去她那。但都被“我”拒絕。直到從“般若村”回來,朱弭再次失蹤,“我”才重新回到她的身邊。
在這里,朱弭和壞藍兩個角色成了一種隱喻。朱弭的溫柔善良正象征著靈魂之輕,而并不是我喜歡的壞藍,不過是為滿足彼此偶爾相互取暖的需要,契合了肉身之重。主人公也不止一次暗示朱弭不過是他自己虛構(gòu)出來的人物,但虛構(gòu)與否并無關(guān)緊要,重要的是作者這樣的巧妙設(shè)置使小說有了更廣闊的空間感。試想一下如果小說真的變成了一個小說家的自言自語,那將是多么無趣的事。朱弭和壞藍是兩個鏡像般的人物,主人公透過她們,映照出自己內(nèi)心的溫柔和幽暗。不止如此,她們背后所寓表的世界,也正是主人公或者作家茫然之所在。肉身之重讓“我”更向往靈魂的超越。但對存在和死亡的思考,又加重了“我”的妄自菲薄。于是陷入了兩難的境地,這就造成了肉身的懸置。小說的情節(jié)發(fā)展亦如此,失蹤兩年又出現(xiàn)了的朱弭,她一道溫柔的目光,就讓“我”重新變得柔軟。所以“我”義無反顧地和她踏上了去“般若村”的路途。即便“我”壓根搞不清這個“般若村”到底是個什么地方,也不認識朱弭的舅舅“楊鐮刀”。在這個過程中,壞藍曾多次發(fā)短信打電話問主人公去不去找她,都被冷漠拒絕。其實作家對壞藍這個角色的處理非常特別。那就是雖然“我”一遍遍交代“我”和壞藍不過是露水夫妻,但我們的愛情(如果可以稱作愛情的話)卻多多少少呈現(xiàn)出溫馨感人的一面。比如她讓“我”去她家時別忘了吃她親手包的水餃,還有某次吵架她哭著對“我”的挽留等等。如果肉身之重只是牽扯我們走向墮落和毀滅,那么在做出選擇之時,我們當然有更多的理由奔向靈魂之輕。但現(xiàn)實往往是復雜的,當肉身之重通過“愛”的形式來表達,這樣的蠱惑就加重了撕裂之痛。
我不知道小說是否取材于鬼金自身的生存經(jīng)驗,但我相信每個誠實的作家必將面對很多人之為人的問題。這些問題或許永遠不會有解答。但是,冷漠往往比選擇更可怕,擦亮比回答更難能可貴。在這篇小說里,鬼金帶領(lǐng)我們叩響了一個人類的古老命題,走過了一條拷問靈魂之路。而“我”也似乎在“般若村”找到了想要的答案。主人公在“般若村”撿起的《楊鐮刀之歌》更像是“我”的歌或是作者的心聲:“在文字中,我還原我,成為人。一個自尊的人。”但是,正如于堅詩歌所言:“先知/您說出了一個真理/卻忘記告訴我們/之后/您走的是哪條不歸路”??蛇@已經(jīng)無關(guān)緊要了,至少對于作者來說。因為“懸置于半空就是我的宿命”,“我喜歡這樣的表達,并且會繼續(xù)下去,直到生命的盡頭”。
(作者系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現(xiàn)當代文學專業(yè)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