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元
作為一種巨大的存在,從現(xiàn)代以來,魯迅是我們世世代代的“先生”了。晚學(xué)于先生,無法親耳聆聽教誨,但有先生的著述在,也便不似親耳勝似親耳了。而以我的學(xué)識,直接拜讀不免吃力,多得借助他人的解讀,才能讀出一二。一邊拜讀,一邊禁不住寫下幾則讀后感,權(quán)作晚學(xué)的證明耳。
《魯迅與我70年》
作者周海嬰,魯迅之子。
作為文壇巨擘,魯迅在二十世紀的中國革命界、思想界和文學(xué)界,其深刻其杰出其偉大,至今罕見能與其比肩者。而其獨子沒有繼承父親的事業(yè),在廣播電視科技方面,操勞了一生。
老了,想到自己特殊的出身,以及由此而引起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弄慣了電子元件的手,拿起鋼筆,用平實的文字,娓娓敘述“魯迅與我70年”。家事公事、悲歡離合、疑問難題,緬懷、研究與困惑,等等,這便是《魯迅與我70年》。有枝有葉,不瞞不渲,盡量低調(diào),絕不高調(diào)??晒蹠彘喿x,可給研究者輔助。
奇怪的是,這樣一種物超所值的著作,卻以特價出售。難道,它對魯迅研究ⅹ大焦點(一般稱有四大焦點)沒有價值?難道,魯迅對讀者(凡是接受過小學(xué)教育的人,都應(yīng)是魯迅的讀者)沒有了吸引力?即使是出于獵奇心理——這是退一萬步而言,也該有眾多買者讀者,不至于使它特價吧。
魯迅貶值了?!
作為中華民族的靈魂,只要中國還在,只要中國人還綿延,魯迅便是鮮活生動的,便是生機勃勃的;貶值的倒是我們的眼睛、耳朵,或許還有錢袋。
源遠流長的魯迅絕不與我們爭一時之長短,但我們就心甘情愿嗎?
《魯迅選集·書信卷》
魯迅先生是座高山,甭說攀登上去,就是仰望,憑我的目力,也遠不能及。但,我多么渴望認識先生呵。
于是,有了這冊山東文藝出版社1991年9月版的《魯迅選集·書信卷》。
魯迅之所以成為偉大的文學(xué)家、思想家、革命家,不是因為書信,結(jié)集的《兩地書》,在先生洋洋六百萬字的著作里,根本算不上代表作;便是魯迅先生自己,也沒把一生所寫的一千六百封書信當(dāng)成正兒八經(jīng)的作品來對待?!獣休嬩浀娜倭鈺?,多是先生去世后,收信人給公開發(fā)表的,身后事,先生管不著了。先生的信,當(dāng)然也有“文學(xué)”有“思想”有“革命”,而且因著書信這種文體的關(guān)系,表述得更直接、更徹底,但信終歸是信,充滿字里行間的,還是先生與收信人之間的柴米油鹽、借去往還、道情敘舊,總之,零零碎碎、散散漫漫,信馬由韁,嬉笑怒罵。
我知道,哪怕耗盡我畢生的精力,對魯迅先生的認識,也做不到多么全面和深刻,只能微微地、淺淺地認識先生了,而先生的窄處、低處,肯定有書信。讀先生的書信,先生“家”不“家”的我看不出來,我看出來的是:先生是條漢子,硬漢,鐵骨錚錚。噢,先生是先做硬漢,才漸漸成長為偉人的。
老實說,因為學(xué)識不夠,讀魯迅先生的書信,我也頗感吃力,書信的文字、內(nèi)容、形式都叫我感到陌生,多虧“硬”氣不管陌生不陌生,朝我撲面而來。據(jù)大家說:讀魯迅的書讓人長脾氣,真的是哩,腦子里原先溫溫吞吞的東西,現(xiàn)在要長角長刺!
脾氣是鈣的外在表現(xiàn),人的鈣質(zhì)充足,才能內(nèi)長骨頭外長脾氣。朋友,想長骨頭嗎?讀魯迅的書吧,高深的不好懂,先讀淺易的書信。
《尋找偉人的足跡——
魯迅在北京》
躋身為文學(xué)中人,毫無疑問,魯迅先生是我的精神導(dǎo)師,魯迅作品是我的專業(yè)教材,則《尋找偉人的足跡——魯迅在北京》,是我的學(xué)輔用書了。
曾有學(xué)者幽默道:喜歡雞蛋吃就是了,何必一定要看下蛋的母雞。不過,淺層次講,人們總有好奇心:這點毋須贅言;何況,愛蛋及雞也是人之常心。深刻地說,哲學(xué)認為,事物都是普遍聯(lián)系的。先生之所以偉大,根本是因了數(shù)百萬言的文字,而先生的根本,絕不僅僅只是先生的大腦冥思苦想的結(jié)果,與先生小而言之吃穿住行大而言之戰(zhàn)斗生活,都有著或密或疏的“聯(lián)系”。
學(xué)者的幽默是他特有的謙虛,而“尋找偉人的足跡”,無論從哪個層面考慮,都是不“何必”而“一定”的了。具體而言,于作者劉麗華和鄭智“一定”是學(xué)術(shù),于我等“一定”是學(xué)輔用書。
綜觀先生一生,足跡盡管遍及大江南北甚至東洋,而居住近十五年之久的北京,在先生豐富的生命史上,占據(jù)著非常重要的位置。在北京,工作上,先生“事必躬親·功在后人”“春風(fēng)化雨·百年樹人”;創(chuàng)作上,雖居“寒舍陋室”,卻寫“天下文章”,哪怕“積勞成疾”,仍“病榻奮筆”;自然,先生也并非不食人間煙火,與常人一樣,去商場“籌措采買”,去飯店“邀朋會友”,去影院“荷戟小息”,“美景覽勝·古跡留蹤”,“行合趨同·千里相從”。總之,先生“久居京城·屐痕處處”。(引文均引自題目)
對先生在北京的足跡,兩位作者“集兩年之辛勤,完成了這一艱苦的調(diào)查、研究和寫作”,于先生逝世六十周年之際,由北京工業(yè)大學(xué)出版社出版發(fā)行,這是值得讀者感激的。更值得感激的,是“文字樸素,明朗暢達”(見李允經(jīng)序),否則,借調(diào)查、研究之名,卻道主觀、臆斷之言,道聽途說,以訛傳訛,流布于社會,影響之惡劣可以預(yù)見矣,盡管這只是一本183千字、256頁的小書,盡管“文字樸素,明朗暢達”,并不意味著內(nèi)容一定客觀、公正,但基本吻合,還是錯不了的。
先生一生的足跡很多,不知道在紹興在南京在日本在上海在……,有沒有劉麗華和鄭智去做?
《小閑事》
咦,怎么取這么個書名?剛“可遇”到這冊書時,眼睛一愣,隨即樂了:書的副名叫“笑談大先生的愛情史”。懂點現(xiàn)代文學(xué)史常識的人,無不曉得“大先生”指魯迅。先生戲稱自己的愛情是“小閑事”。
愛情是“忙人的閑情”,魯迅是“忙人”,愛情在魯迅那里,自然“閑”了。同時,魯迅是偉人,偉人要做的事很多,愛情在偉人那里,“小”事一樁而已。但魯迅之所以是魯迅,即便是“小”而“閑”的愛情,也刻上他深刻的痕跡。因了此,趙瑜用了14個印張、211頁的篇幅,“走近魯迅,走近那個時代”,“笑談”魯迅的愛情。
的確“笑談”,文字是冷靜的、從容的、幽默的,一言以蔽之,筆法黠慧。這從開篇《之一:分享隱秘和艱難》的第一段里,就可以證明出來。
住處大風(fēng),把玻璃打碎了一塊。但不久,又被迫搬到另外一個三樓上,樓上沒有廁所,二樓有一個,大約,但被一戶人家私有了,也不便去使用。公共廁所在遙遠的地方,需要旅游很久,才能抵達。于是,每每在半夜的時候,跑到樓下,找一棵樹,草草傾瀉,了事。后來,終于找了一個替代的辦法,用一個甕的罐子,半夜里尿急了,便滋進去,可以想象,那是一個需要技巧的事情,罐子的口小,若是準(zhǔn)確度欠了,準(zhǔn)會尿在地上。還好,這事情沒有其他的人看到,只寫在信里,告訴許廣平一個人。
有寫作經(jīng)驗的朋友知道,第一段決非僅僅一個自然段,還擔(dān)負著給全書定調(diào)的重任?!P法絕對“黠慧”吧?全書一共“之四十五”呢,得多“黠慧”?盡管通篇讀下來,感覺并非段段、之之都如此“黠慧”。任何一個作者,在筆力的使用上,都做不到之之、段段乃至字字,一樣水準(zhǔn)的;更甭說作者才三十五歲,烹文煮字的歲月還長著呢。
之所以“黠慧”,與在作者眼里,“他(指魯迅——引者注)和常人一樣多喜易嗔,極富柔情,甚至特別孩子氣”有關(guān),也與作者的文字,頗有幾分魯迅的筆調(diào)相關(guān)。這樣看這樣寫魯迅,魯迅才能還原為真實的魯迅。——在這冊武漢2011年3月第2版的魯迅里,則具體為《兩地書》中“隱藏的曖昧與相思中”的魯迅。
這樣地“黠慧”魯迅,在我的閱讀經(jīng)驗里,還是初次,盡管我已經(jīng)閱讀魯迅幾十年,已經(jīng)閱讀魯迅何止成百上千冊——好書還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高長虹與魯迅及許廣平》
作者原擬的書名,是《高長虹與魯迅——反目成仇始末考》。
我倒以為用原名更好一些,一是名副其實。作者在正文里,首先用了一半多的篇幅,考證魯、高二人的關(guān)系,而沒有急匆匆地將筆墨集中,潑灑到一般讀者期待中的,單純的“情敵”關(guān)系上來。至于二人后來的交惡,反映到正文里,才用不到一半的篇幅。這樣分配筆墨,給人以歷史的厚重感,為兩人后來的“反目成仇”,做全面的鋪墊。二是便于該書的推介與宣傳。這一點毋庸贅言,圖書出版的潛規(guī)則罷。
關(guān)于“名副其實”的原因,有個細節(jié)似乎不該忽視。無論是從史實考證,還是進行理性的分析,景宋女士在追求上,自始至終,是堅定地愛魯迅先生一個人的,沒有動搖過;而高的愛則是一廂情愿了。因了此,世俗眼里的“三角”,實際上只有兩面?!獜淖髌返膬A向上分析,也是如此:作者對魯、高二人,用的是截然分開的“與”字;而對魯、許二人,用的是并列的“及”字。
但最終,還是用了現(xiàn)名,考慮到當(dāng)事人的社會地位、聲名,甚至可能產(chǎn)生的負面影響吧?現(xiàn)名平實,粗看不偏不倚,零攝氏度,只是,書名長達十字,是否偏長了些?
作者廖久明,這是他讀博時,寫論文的副產(chǎn)品。廖先生是個做學(xué)問的人。在附錄部分,謙虛的作者甚至輯錄了網(wǎng)友,關(guān)于魯、高二人關(guān)系的論爭??上В痔栠^小,甚不便于閱讀,但讀起來很有趣。
白璧微瑕,總起來看,這是由東方出版社2005年1月推出的,魯迅研究中,一部洋洋350千字的,論述詳細、考證嚴謹?shù)膶V?/p>
《魯迅身后事》
作者朱正用了一個很感性的書名,結(jié)集他“有談魯迅的死因的,有談假如他還活著會怎樣的”,等等,“進入二十一世紀以后所寫的文字”,計36篇文章,加盟“而已叢書”。
筆者更感興趣的,是作者作為魯迅著作的資深編輯者,“談魯迅著作編注出版方面的問題”。
作者著有《魯迅傳略》《魯迅回憶錄正誤》《魯迅論集》《周氏三兄弟》等,特別是他曾參加1981年版和2005年版的《魯迅全集》的編注工作,稱他為魯迅著作編注專家,應(yīng)該是名副其實的。作者談?wù)撔掳妗遏斞溉返牡檬?,略說《魯迅全集》五種版本,“審讀”《新版魯迅雜文集》,等等諸文,下筆是認真的,考證是嚴謹?shù)模Y(jié)論是可信的,魯迅著作編校、注釋功夫之深,實在讓人佩服。可惜,魯迅著作新版時,對作者所下的“功夫”,卻沒有引起應(yīng)該的注意,作者不由感嘆,“我寫那些‘挑剔的文字,豈不是白費力氣了嗎?”(見《前記》)因了此,“我想,它對新版《全集》的編者雖然沒有能幫上忙,卻還是可供新版的讀者參考的,因此我想把這些文章再印一次”(同上)。何止“新版的讀者”,相信,再新版的編者,肯定也會“參考”的。畢竟,魯迅全集,決不會只“全”到第五次的。魯迅著作不僅不會“速朽”,還要“不朽”的?!斞钢鞑慌c一時一事爭長短,魯迅著作的編校、注釋,也應(yīng)該如此的。
如此說來,依筆者之見,本書理性的名稱,叫“魯迅著作編校、注釋”什么的,比較好。但這也值得商榷,除了魯迅,作者還將與魯迅同時代的作家,例如胡適、朱自清、葉圣陶、聶紺弩的研究文章,側(cè)重倒是一樣,諸位著作的編校、注釋,收了進來。——還是叫《魯迅身后事》吧,這樣有賣點。
名字是次要的,內(nèi)容是重要的。這本福建教育出版社2010年7月第二版,232頁、226千字,定價29.8元的著作,放到家中書房魯迅專架里,至少是物有所值的。
《魯迅年譜》
一冊內(nèi)部資料。從內(nèi)容特別是書末注明的編寫日期看,出書時間大約為1977年。時間已經(jīng)過去三十多年,不過品相還可以。肯定有讀者不止一次翻閱,從書頁的折痕,以及用鉛筆做的各種標(biāo)記上,可以推測出來——這本書,是筆者從舊書攤上淘來,內(nèi)文倒是完好無損。魯迅從來不暢銷,好在能長銷。
作者署名為:黑龍江省文化局創(chuàng)作評論辦公室——那個時代,搞所謂“集體創(chuàng)作”時髦——而據(jù)“說明”,“本年譜經(jīng)集體討論,由王觀泉同志編寫”。盡管整個編校過程,只有短短兩個月,書末注道:1976年7月20日編起,9月5日編訖,11月21日改完。但王觀泉先生是魯迅研究專家,質(zhì)量應(yīng)該說蠻可以的。1979年,黑龍江人民出版社公開出版的,編著者為王觀泉的《魯迅年譜》,估計即以此為藍本吧。畢竟又過去兩年,世易時移,至少有些提法,要“舊貌換新顏”的。
作為解放后第一本魯迅年譜,“本年譜分:事略,自述,國內(nèi)外大事記,文化動態(tài),著作等五部分(并非每年都有五部分)。編者在自述部分內(nèi)略加敘述、考證或注釋?!保ā墩f明》)這本年譜在體例上,很有自己的特色。
人們在評論時,每每這樣說:由于歷史的局限性,如何如之何。人如此,圖書自然也不例外。隨便抄寫幾句,“魯迅先生原計劃寫一篇五六萬字的文章揭露上海灘上周揚一伙的陰謀詭計,病魔奪去了魯迅先生手上的千鈞之筆,但答徐懋庸的公開信正是留給我們的遺產(chǎn),永遠召示出躲在陰暗的角落里向魯迅投射暗箭者的嘴臉;他們被釘在賣國投降主義的王明反革命修正主義路線的十字架上,永世不得翻身”。(149頁)從內(nèi)容到字詞,“局限性”多么地明顯。
不說這些了,單說魯迅先生。歷史已經(jīng)證明并將繼續(xù)證明,先生是偉大的,而“偉大”在不同歷史時期,呈現(xiàn)出的風(fēng)貌,差別很大甚至迥異。這才是真正的“歷史的局限性”吧。也正是因了此,筆者看了、買了,不知多少本先生寫的、寫先生的書,偶遇到這本時,仍然毫不猶豫,寶藏了下來。
《墳》
雖然我常稱自己,類似書話的文字,是綴在書的天頭、地腳上,但那是賦比興,實際上,我極少這樣做。但“極少”說明還是有的,比如在《墳》的《題記》的天頭,就有一段:
魯迅先生的著作,讀了,泛泛地說,讓人長脾氣;但具體到某部著作,或許應(yīng)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了,比如現(xiàn)在,我讀,奇怪得很,忽然升起一股沉靜的感覺。
末了還準(zhǔn)確地注上日期:2005年4月16日。
這天怎么“忽然”起來?具體的情形,回憶不起來了;我有記日記的習(xí)慣,堅持至今快三十年,但不必考證了吧;不過,那段時期總的“感覺”,我是想忘而逶迤到今天,沒有忘掉的。那段時期,我正辦調(diào)動,辦很長時間了,卻調(diào)而未動。在鄉(xiāng)土中國,身為“單位人”,調(diào)動起來,談何容易,苦惱!排遣苦惱,最無奈卻也最現(xiàn)實而有效的辦法,以暴易暴,用大痛苦壓制小苦惱。因了此,《墳》別無選擇,到了我的案頭。我躋身為讀書人,而魯迅先生,無論其人抑或其書,痛苦比我大多了。不說別的,單說以《墳》為書名,豈是一般的痛苦,可以比擬得了的。
先生筆下,無論什么,概括起來,無非是兩個字:矛盾,瀏覽其表象,矛盾;深層次挖掘,越來越矛盾。而將矛盾具象起來,便是:痛苦。而先生的豐富和偉大,也便在這痛苦中,粲然開放了。——果不其然,在《墳》面前,我“沉靜”起來。先生以自己的大痛苦,療救了我的小苦惱,盡管先生不會具體指點我,怎樣與人“溝通”,辦“人事”調(diào)動。而這,自然同以暴易暴,形相似而義——別一樣了。
偶然還是必然?《墳》又擺在了我的案頭。有哲人稱,即使是當(dāng)下的中國,也都在先生的文字里。那,還說什么,讀先生吧。先生在《墳》的《題記》中,寫道:
此外,在我自己,還有一點小意義,就是這總算是生活的一部分的痕跡。所以雖然明知道過去已經(jīng)過去,神魂是無法追蹤的,但總不能那么決絕,還想叫糟粕收斂起來,造成一座小小的新墳,一面是埋藏,一面也是留戀。至于不遠的踏成平地,那是不想管,也無從管了。
讀到這段文字,還是忍不住,奢想:“不遠”是多遠?
《笑談大先生》
略微掌握點現(xiàn)代文學(xué)和歷史常識的,便馬上知道,這里的“大先生”,指的是民國時期,著名的周氏兄弟中的老大,魯迅先生。“笑談”者為陳丹青。這是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1年1月推出的,陳“笑談”的文字版。陳是在演講中(計七次),“笑談”的“大先生”。總是有讀者吧,案頭這冊,已是當(dāng)年7月的第四次印刷了。
先生只有一位,生于清末死于民國。但在他生前特別是死后,世人推出的版本,卻何止一版!單是在寒齋,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讀者家里,摹寫先生的文字,林林總總的,便不知有幾何矣。但陳的這個版本,自從來到寒齋,不知捧讀多少次了,內(nèi)里倒還潔白如新,硬殼的封面卻已是指痕斑斑,而且一讀起來便放不下,非得一氣讀完不可,好在書不厚,201頁、90千字,又是“笑談”。
但這個“笑”,可不是淺薄的,一般意義上的“笑”,而是陳在閱讀先生多年后,面對聽眾,——越來越多的是讀者了,“笑”出來的心曲。嘴上是笑的,但心里的萬千情感,豈是一個“笑”字所能概括得了的!這里有憤怒有憂傷有無奈,有……情感的背后,又不知有多少真知灼見,凝結(jié)在其中?;蛘哒f,陳要用“笑談”,還原已經(jīng)和繼續(xù)被世人或遮蔽、或扭曲的,先生本真的、飽滿的風(fēng)貌。
只是,這可能嗎?陳在自序的最后,禁不住感嘆道:“嗚呼!愿有關(guān)魯迅的想象匯聚到1936年吧,那一年,因為弟弟的幾句話,雛兒的幾個字,魯迅之為魯迅,算是有一份平實的交代與存證在,縱然兄弟失和,父子永隔?!边@是陳最沉痛不過的話語?!覀冞€有何話可說?
(責(zé)任編輯 楊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