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瑤
(重慶大學 新聞學院,重慶 401331)
近幾年,城管被冠以“打手”、“黑社會”等污名,陷入“做不做,都是錯”的塔西坨陷阱。而遭遇這般窘境的直接原因緣于輿論對城管的刻板印象??贪逵∠笤从谟∷I(yè)術語stereotype,Wheeler& Petty 認為刻板印象的激活是為某個特定社會類別的成員快速地與一組特征性屬性相聯(lián)系。[1]人們會采取心理捷徑和特定的規(guī)則來試圖了解他人,而在此基礎上形成的刻板印象是一種對世界的大致的概括,一旦形成就很難改變,可見刻板印象具有較高的穩(wěn)定性和概括性。
刻板印象并不是天生的,會受后天的影響。[2]大眾媒介的報道所營造的“擬態(tài)環(huán)境”,形成人們頭腦中“關于外部世界的圖像”,并由此影響人們的行為??贪逵∠蟮男纬墒菑娜藗儗ι鐣蓡T的歸類與區(qū)別開始,并構建了一個整合的信息模型,這個模型將個體刻板印象的形成劃分三個因素:依次是宏觀社會變量、過渡性變量和調節(jié)變量。[3]
隨著傳播網絡的立體化、密集化,大眾媒介已然滲透到社會生活的每個角落。個人與媒介的接觸、使用頻率提高,讓媒介已不僅僅是各種價值、觀念容器的角色,而會在潛移默化中滲透意識、行為的影響。因此,本文將結合丹尼爾的信息模型,從大眾媒介的角度剖析其對城管刻板印象形成的影響。
4月19日9時,蒼南縣靈溪鎮(zhèn)城管局組織人員在大門路與康樂路交叉口處理占道經營等違法行為。
9~10時,路人黃某用手機進行拍照。在執(zhí)法人員要求其停止拍照行為無果后,雙方發(fā)生沖突,導致黃某受傷,引來群眾圍觀。
10~14時,網上出現“城管打人致死”謠言,圍觀群眾人數增至數千人。5名城管隊員被困車內。
14時,圍觀群眾暴力襲擊城管,致其不同程度受傷。
16時,公安部到場維持秩序,受傷城管就醫(yī)。有關部門對此事進行通報。
21日,公安部門對參與挑頭滋事嫌疑人進行依法處理。
從14日9時到21時,現場的黃某、圍觀者以及后來集聚的鬧事者始終是對城管報以“喊打”的態(tài)度。黃某面對城管與商販的爭執(zhí)為何是條件反射地拿出手機拍攝;圍觀群眾數量如何在短時間內迅速膨脹,而對城管的“討伐”又怎是高呼“打他們!”,甚至手持磚塊、木棍,還砸破了執(zhí)法車?事件的失控并不簡單,其中受眾對城管的刻板印象是關鍵因素。
2013年3月廣州城管圍毆女商販、7月臨武城管被質疑秤砣砸死瓜農……接二連三的城管傷人報道,給城管扣上“打手”的帽子,勾勒了城管殘暴的形象。大眾媒介刻畫的城管負面形象,影響公眾輿論對該群體形象的認識、評價和定位。雪上加霜的是,大眾媒介更有意無意的利用信息轟炸,加深輿論對城管的消極刻板印象。
溫州城管打人事件爆發(fā)的一個重要前提是“城管”、“打人”這兩個標簽在新聞報道中出現。
在新聞報道中,對事實的核心要素進行標簽化處理,能夠塑造更直觀的印象。但新聞報道標簽化在鼓動受眾情緒同時,也容易歪曲人們對社會現實的認知。[4]此事發(fā)生前,已經至少10則相同或類似標簽的新聞報道出現。媒體高頻率地“圍攻”此類公共事件,所形成的強大社會輿論,已潛移默化地將城管定義為“暴力”的代名詞。短時間內,溫州事件的爆發(fā),媒體以“溫州城管”、“打人”標簽的新聞鋪天蓋地沖擊著輿論,激活了受眾記憶中關于該標簽的印象,在他們進一步閱讀信息前就已經為該事件定性判刑。怨恨、氣憤等情緒之切可想而知。
在人際交往或認知過程中,刻板印象的激活和應用常會受到知覺者理解動機的影響,它可使知覺者簡化和理解眾多的社會信息,并迅速做出判斷。當面臨相關群體的認知,且與預想一致時,刻板印象將被激活。[5]
事件中“城管打人致死”的謠言是群體性暴力事件的導火索。通過對涉案人員的采訪發(fā)現,手機微信上的謠言是他們前來聚集的原因。當天11時左右,網上關于“被城管毆打的受害者送醫(yī)途中身亡”的消息散布。事前其他多起連續(xù)性的城管負面報道,讓受眾對這一群體格外敏感,甚至反感,并鋪墊了城管“暴力執(zhí)法”的刻板印象。當謠言與“城管——打人——致死”的猜想一致時,受眾對謠言真實性的防備就降低,從而輕信之。
官方信息延遲發(fā)布,錯失了抑制刻板印象激活的最佳時機。蒼南縣在當日15時27分才通過“@微博蒼南”澄清被打傷者并無大礙,“@新浪浙江”則到晚上9時才刊發(fā)聲明。官方的澄清并不能讓所有受眾信服,但及時更新事實真相,對因謠言而興的輿論,能夠減緩甚至瓦解因謠言而激活的刻板印象機制。
溫州事件的結局是城管也成了受害者,但輿論除了氣憤、怨恨外,竟多了“城管都活該”、“打得漂亮”、“中國老百姓不再膽小怕事和不團結,警告那些為虎作倀者”一類表現出大快人心的回復。事實上,雖然輿論諷的是溫州事件中的涉事城管,實際影射的是整個城管群體。情緒性評論大多沒有太強的事件針對性,卻表現出一種固有成見,這是輿論沉積的對城管消極刻板印象重新“壓縮打包”后,又拋回此次的涉事城管身上的疊加效應。
一邊是消極刻板印象的日積月累;另一邊是瓦解刻板印象的鍥而不舍??上У氖牵@種努力只是杯水車薪。王艷認為大眾傳播媒介對“消極”的刻板印象改寫的舉步維艱和對“積極”的刻板印象改寫的立竿見影。這是由于同化圖式喪失了靈活修正的順應機制而強化了“消極”的刻板印象。[6]城管在經歷一次次負面報道的打擊后,其媒介形象可謂跌至谷底。盡管溫州城管在此后出臺了“柔性執(zhí)法”、“微笑執(zhí)法”政策,也報道了幫商販賣菜的消息,但就像是揉皺的紙張,展開后依舊有折痕,仍舊很難擦去“打手”的消極形象。
城管刻板印象的轉變既非靠一方就能力挽狂瀾,也不是一時的努力就能舊貌換新顏。由于文化的沉淀作用,受眾頭腦中城管的消極刻板印象,其改變并不能立竿見影。反思大眾媒介的傳播,城管之“殤”,難辭其咎。作為與刻板印象息息相關的媒介,更應助力修正受眾的城管刻板印象。
首先,新聞報道去標簽化,恪守公正客觀。新聞傳播過程中,媒體應主動為受眾提供“多維的視角”,全面呈現事件的全部面貌;巧妙設置“減壓裝置”,對宣泄的情緒進行疏導;用心傾聽“沉沒的聲音”,將“沉默的螺旋”有效激活,讓理性平和的聲音多一些。[7]
其次,保持均衡,跟進信息更新。所謂的平衡既是對個體報道褒貶視角平衡,也是對不同群體關注點的平衡。如此,既可以保證信息的全面性,也能夠保障大眾媒介在報道和輿論引導上的中立性,同時避免同一群體高頻率的曝光給受眾帶來的信息刺激與疲勞閱讀,從而降低激活刻板印象的可能性。此外,信息的及時更新也是消減因謠言或模糊性信息所帶來的刻板印象。
溫州城管打人,從一起暴力執(zhí)法演變?yōu)槿后w性暴力事件,其中受眾對城的消極刻板印象是一個不可忽略的重要因素。它直接影響著受眾對城管的看法、對暴力執(zhí)法的輿論評述,甚至是自身行為。通過分析,筆者總結了該事件中,激活受眾刻板印象,是該事件發(fā)生質變的原因:
第一,媒體對城管群體標簽化的報道,扭曲城管“暴力執(zhí)法”的輿論假象,讓受眾產生城管即“打手”的刻板印象。
第二,高頻率的新聞報道,使受眾對城管的敏感性提升。面對謠言的沖擊,更容易激發(fā)已有的消極刻板印象,爆發(fā)負面情緒與輿論。
第三,官方未能及時更新事件的進展與真相,讓謠言對輿論的負面影響愈加肆意。
第四,群體報道失衡,導致受眾“強-弱”思維定式的形成,從而激活刻板印象威脅,造成恐慌性的自衛(wèi)尋釁滋事。
第五,媒介對城管的報道有失中立、客觀,釀成輿論對城管“暴力執(zhí)法”、“打手”形象的怨恨和負面情緒。
盡管輿論對城管的消極刻板印象已經形成,它的消解將耗費很高的承辦。但是僅就媒體而言,尚有能盡應盡之事:一是消除“強弱”界隔,尊重各類群體的平等性。二是保持均衡,跟進信息更新。通過大眾傳播媒介自身的恪守本分,給城管脫去“打手”形象盡綿薄之力。
正如丹尼爾的整合模型所詮釋的,刻板印象形成是一個宏觀系統(tǒng),它受到真實世界、擬態(tài)環(huán)境、觀念世界三個因素的影響。本文,對于事件中個體所經歷的真實世界下的家庭環(huán)境、利益集團、社會群體的影響,以及觀念世界的差異尚未有足夠的研究條件。因此,得出的結論準確性尚待商榷,而這也是本文的不足之處。
[1] 賀雯,梁寧建.刻板印象激活的行為效應[J].心理科學,2006.
[2] 沃爾特·李普曼.公眾輿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
[3] 付潔.刻板印象的生成與變化機制研究——以中國革命歷史影片的英雄刻板印象為例[D].廈門大學,2009.
[4] 金宏奎,周滸.關于新聞報道“標簽化”現象的思考[J].新聞傳播,2013.
[5] 伍艷,丁道群.人際認知中刻板印象激活和應用的影響因素剖析[J].社會心理科學,2007.
[6] 王艷.表征變遷、大眾傳播與改寫中的刻板印象——以媒介對高校教師的報道為例[J].現代傳播,2007.
[7] 吳柳林,王成飛.淺析新聞傳播中標簽式輿論的刻板印象[J].編輯之友,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