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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的印象中，外公外婆就老是打架。外公屬龍，外婆屬虎。外公高且瘦，聽說很年輕就當上了本地某著名工廠的管理層。外婆矮且胖，農(nóng)村的，在家里喂豬。后來，外公由于某些原因被陷害下臺，就被曾外公強迫娶了外婆。外公老是嫌外婆沒有文化，就老是吵架，甚至打架。他們住在河邊，一打起來就什么都往河里扔。我印象中，外公扔過外婆的麻將和鍋，外婆也不甘示弱地扔過外公的煙和酒。

外公生性好煙酒，特別是酒。以前有那種1.5L的百檸汽水，外公就老是拿著瓶子去外面打白酒喝。一天大半瓶。喝醉了就躺在路邊睡一整天，或者是回家耍酒瘋對著冰箱撒尿。外婆沒收了他的錢，他就賒著喝。我媽和外婆沿著小路和所有的賣酒的小賣鋪打招呼：不要賒酒給外公，外公沒錢，她們可不會幫外公還。

所有老板都不賒給他以后，外公不抱汽水瓶了，他不知道從哪弄了一個小的塑料杯子，放在衣袖里，路過賣酒的小賣鋪，遇到有些把酒壇子放在門口的，先慢慢地走近，然后趁老板不注意猛地掀開蓋子，拿出小杯子舀了就跑，邊跑邊喝。后來，各家老板也學聰明了，每次外公一走近，老板就站在酒壇前瞪眼看著。外公終于沒酒喝了，就坐在家里的院子里一邊吧嗒著他的葉子卷煙一般嘆氣：哎，酒都沒喝的了，真是命苦！

大概七八年前，外公老年癡呆了，聽力越來越差。外婆的聲音就越來越大。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因為酒的關(guān)系，外公連我都認不得了。但是每次我們?nèi)タ此?，他還是特開心。因為每次我爸去，他就能有點酒喝，哪怕是一小杯。我在外公的耳邊大聲喊：外公！外公！外公笑瞇瞇地看我，搖了搖頭。我用小本子寫字給他：外公，我是洪葉。外公扁著嘴看我一眼，還是搖頭，卻扭頭對著我爸呵呵笑，右手不斷做出酒杯的姿勢：喝點！喝點！旁邊洗菜的外婆扯著嗓子就開始罵：喝喝喝！喝死你個老骨頭！我的耳朵都被震痛了，就對外婆說小聲點。外婆繼續(xù)扯著嗓子：這個姓黃的！我小聲點他根本聽不到！這時候，外公竟然回嘴了：姓張的！你一天就曉得吵吵吵！

我婚禮的時候，外公已經(jīng)基本站不起來了，也徹底聽不到了。我站在迎賓區(qū)看著外婆蹣跚著推著外公的輪椅進來。外婆瘦得有點讓我感覺有點陌生。我高中胖到118斤，在墻上貼了很大兩個字：減肥。外婆來我家看到我就開始罵：減啥減！你那叫肥？你外婆我都160多斤了！你要長到我這么胖才能叫肥！可是，眼前的外婆已經(jīng)明顯是屬于很瘦很瘦的老太婆了。我跑過去拍外公的肩，外公笑瞇瞇地搖頭，右手做出酒杯的姿勢：喝點！喝點！外婆很大聲地罵他，我的伴娘們笑著說外婆這么瘦，中氣好足。

前段時間，媽媽打電話給我，說外公基本上一個星期沒吃東西了。外婆把煮好的米湯灌進百檸瓶子，騙外公是酒。外公喝了一口就像小孩子一樣噗噗噗地噴了外婆一身。外婆氣得掐了他兩下，只能在米湯里面加點酒，外公才喜滋滋地喝兩口。媽媽說外公的臉凹陷得厲害，躺在床上臉上的肉都垂了下來。

昨天，外婆生日。中午我給外婆打電話，外婆很久才接，一句“喂”卻差點把我震聾了。我說外婆生日快樂！外婆扯著嗓子喊：嗯嗯嗯，快樂快樂！我問外婆在干嗎，外婆說在幫外公洗屁股。他起來去上廁所，還沒走到，就拉褲子里了。我看了看身邊的大禹，無法想象有一天我需要幫大禹洗屁股的樣子。我說：外婆，你好厲害?。∫院蟠笥砝狭耸沁@樣我肯定就不管他了！外婆扯著嗓子地笑：哈哈哈，年輕的時候都說不管不管！可是現(xiàn)在我不管誰管啊！哎哎哎！姓黃的！你光著屁股爬哪去！然后電話就沒聲了，估計又是忙外公的事情忘記掛電話。

有些人對你說了太多太多甜言蜜語，他說一輩子不會離開，他說會給你幸福，他說不離不棄相依為命。你信以為真，一晃神，他又對著其他人說去了。有些人，你們互相咒罵，說以后你怎么怎么樣了才不會管你。

說是不會管你，可是，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