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軍

“禮”這個概念，儒家十分重視，目的就是要人們通過克制自己的非分之想，避免滑入“欲壑難填”的深淵。從而來提升人格修養(yǎng)，“從心所欲不逾矩”，實(shí)現(xiàn)人的最高境界“仁”。古人對此頗多實(shí)踐，雖然艱難，但成果還是可圈可點(diǎn)。

宋代張詠，是個正直嚴(yán)峻的官員，由于能力強(qiáng)，被朝廷派到四川當(dāng)知府。他對自己一向要求苛刻，不想因家小和隨員影響自己全身心地施政，遂一人一騎，只身赴任。長官做出了榜樣，下邊人誰還敢不自律呀？于是都光棍一人全天候上班。可是時間長了，大家都無精打采，張詠就想，嚴(yán)以律己可以，但寬以待人才能行得通，還是從實(shí)際出發(fā)，來點(diǎn)人性化的管理吧。于是，他就買了一個婢女侍候左右，不久他的下屬們也都或妾或婢地解決了生活不便的問題。由于政績突出，四年之后，張詠調(diào)回京城做官，臨走時將他買的這個婢女又送回了她的家，當(dāng)時人們很不理解，按當(dāng)?shù)亓?xí)俗，這樣的女子就理所當(dāng)然是他的人了，哪有送回的道理？更令人不解的是他還給女子的父母留了錢，作為將來她嫁給別人時的嫁妝費(fèi)，事后，父母發(fā)現(xiàn)這個女兒仍是處女。至此，大家才明白，他不是要女人，而是純粹為下屬們考慮才這樣做的，可是他與婢女四年間共同生活，怎么就能比柳下惠還柳下惠呢？原來，他也不是一個石頭人，也曾多次“中夜心動”，輾轉(zhuǎn)反側(cè)睡不著覺，但他強(qiáng)自壓抑，實(shí)在煎熬受不住了，就起來繞著屋子轉(zhuǎn)，嘴里不住地咒罵：“張詠小人！張詠小人！”最后終于能夠平復(fù)下來?！逗竦氯泛汀秹粝P談》從不同角度記載了這個故事。

趙抃也是宋代的名臣，素有鐵面御史之稱，在入成都為地方官時，是一琴一鶴陪他前去赴任的。長期的異地生活，再加上剪不斷，理還亂的公務(wù)，內(nèi)心的寂寞和對體貼的渴望便時不時地攪擾于他。一次在路上，偶遇一位姿色出眾的妓女頭上戴朵杏花，趙抃隱藏在心底的浪漫便沖動起來，遂戲贈一聯(lián)云：“髻上杏花真有幸”，該妓天生慧質(zhì)，當(dāng)即應(yīng)對：“枝頭梅子豈無媒？”趙抃不禁心生愛戀，晚上，派一名貼身的老兵去請她來陪同自己過夜。可等到三更時分，還不見老兵回來，趙抃等得煩躁，不停地在室內(nèi)來回踱步。忽然，他高聲地叫著自己的名字道：“趙抃，不得無禮！”說罷，又連忙招呼人去把前面的人給追回來。這時，只見老兵從容地從帷幕的后面走了出來，說道：“我料到大人肯定后悔，所以我根本就沒去請人！”此事記于《福壽全書·內(nèi)省》

明朝人曹鼎，在執(zhí)行公務(wù)時，抓獲一名絕色女賊。由于路途太遠(yuǎn)來不及押回縣衙，便只得夜宿于一座破廟中。月光下，這個女賊表現(xiàn)得一點(diǎn)也不象個令人切齒的魔頭，反而風(fēng)情萬種，千方百計地色誘他，曹鼎雖然一身正氣，但在這種特殊的環(huán)境下，要求他做到心如止水是有些難為他。他顯然也清楚地意識到了這點(diǎn)，因此，當(dāng)他自覺快要把持不住的時候，就焦躁地在一張紙上寫下了“曹鼎不可”四個字貼在墻上以警戒自己。誰知過了一會兒，另一個念頭就冒了上來，這荒僻野廟，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干了啥哪個會知道？想到此，他又把紙條撕下來，抬腿就要去找女賊。剛要邁步，又突然想到，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弄不好，這個狡猾的賊就有可能尋機(jī)逃脫了，想到此又退回去把剛剛撕下的紙條貼上。走了兩圈之后又覺得，這孤男寡女，是天賜之緣?。√煲涣辆陀肋h(yuǎn)也不會再有機(jī)會了！于是他又把墻上的紙撕掉。剛要轉(zhuǎn)身，又忽然想，不妥，法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我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他的頭上冷汗就出來了，于是很利索地又把撕下的四個字貼上；過了一會兒，那個念頭又占了上風(fēng)，她是犯人，我就是占了她的便宜，諒她也不敢說，何況還是她引誘我的呢？想到這里，他又把紙撕了下來，就在他將要推開那扇門之時，心底里的聲音又響起了，這是趁火打劫，比她的雞鳴狗盜還要齷齪。他于是又躡手躡腳地退了回來！就這樣他寫了撕，撕了寫，一夜間反反復(fù)復(fù)折騰十多次，終于在火一樣的煎熬中打敗誘惑，守住了“禮”的這條底線。（焦竑《玉堂叢語》）

張詠沒有在川納妾之意，只不過囿于形勢，為了更好地開展工作，才變通買了個女孩子，倘若把握不住自己，最后始亂終棄，那就是造孽了。雖然“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但“禮”的力量在他的良知世界里無疑更大；趙抃之所以這么快就把握了自己，沒有跌入墮落的泥潭，就在于心靈深處始終設(shè)有“禮”這道警戒線，史載，他每到夜晚，必先沐浴、焚香，再將日間所做的一切完完全全地稟告于天，凡“不可告，則不敢為也”。正是基于這個原因和對他的深入了解，老兵才敢違抗命令，給他清醒下來后糾正自己的不智留下空間和余地；曹鼎雖然多次反復(fù)，差一點(diǎn)就“一失足成千古恨”，但終歸還是理智占了上風(fēng)，潛意識中的“禮”和“善”的本性關(guān)鍵時刻守住了他的門戶。

人非圣賢，誰能無過，塵世中人誰的方寸之地又沒有過妄念產(chǎn)生，然而，如何處之其結(jié)果卻大不相同。這些充滿正氣的例子，無疑令人欽佩，也令人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