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晗
我記得那是初中一年級的某個中午,我回家吃飯的路上經(jīng)過一家餃子店,遇到了站在門口的小姨夫。他喊了我一聲,叫我進去吃飯。以為他與別人恰巧在吃飯,但似乎只有他一個人,問我吃不吃水餃,有蝦仁餡和皮皮蝦餡兒的。我猶疑著沒答話,他自作主張道:還是蝦仁餡的吧,3兩夠不夠?
那是中學時代我為數(shù)不多在飯館吃飯的記憶,因為突如其來,我有些摸不著頭腦,尤其是小姨夫為啥要請我吃飯。
小姨夫那陣已經(jīng)從工廠辭職不干,他整天干些什么誰也不清楚,說是做買賣。頭幾年的時候,大家覺得他頭腦活絡(luò)能說會道,可能是個有本事的人。
我小學四五年級的時候,由于媽媽調(diào)動工作搬家,新搬的地方離小姨家不遠,兩家就走動很勤,常在一起吃飯。
小姨夫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也就會做些當?shù)夭怀R姷牟耸?。比如他曾?jīng)對著一盤油汪汪的茄子評論道,“茄子必須油大才好吃,像你們那種不舍得放油的做法,土腥味太重?!蔽覍δ蔷湓捰∠笊羁?,現(xiàn)在想想不過是小館子常見的紅燒茄子,但那時候,大家都沒見過這樣的做法。
小姨夫也有失敗的嘗試,包的牛肉包子里醬油和花生油放太多,既咸又膩。他跟我和表哥說:“不許浪費,把湯都喝掉!”我倆愁眉苦臉面面相覷。那是印象深刻的一次黑暗料理。
小姨夫曾從外地帶回來過大長條的“主食面包”,拎在手里沉甸甸的,沒有切片,味道和現(xiàn)在地鐵旁賣的一種“老面包”相近。這在我眼里也是不同尋常的,雖然味道一般,卻帶著一種來自遙遠世界的新奇神秘,提醒著我還有廣闊的天地是未知的。
那天的蝦仁餃子不錯,只是沒有我想象的那么多蝦,餡兒主要是韭菜。我記得這頓飯,可這依舊無法阻擋小姨夫在我心目中形象的下滑。許多年過去,我已經(jīng)去了遠方,他的買賣卻從未成功過,借了一些親戚的錢也不曾還,包括我家的。開口跟人要起東西來從不忌憚,仿佛不知道世上還有“不好意思”這回事兒。每個家族中總會有那么一兩個人讓人看不起又畏懼,而小姨夫就漸漸成了這樣的人。
我剛工作的那一年,在表姐的婚禮上我們坐在了一桌,小姨夫嘴角叼著香煙問:我要是到北京,你請我吃什么飯?其他人覺得他不可理喻,他鄭重其事的口氣讓我不敢接茬,心中想了想,不管怎樣,確實是欠他一頓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