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yīng)琛 江凱南

黑龍江，牡丹江。森林蓊郁蔥蘢，白雪皚皚覆蓋。不甘心永遠戴著狗皮帽拉雪橇的萬國鵬說服了父母，逃離雪鄉(xiāng)，搭乘上了南下的火車。從牡丹江到橫店，3000多公里。火車上，他懵懂地打開地圖，憧憬著另一個未來，夢想將從這里升起。

爾冬升執(zhí)導(dǎo)的電影《我是路人甲》的故事就此展開……

而生活中，萬國鵬本人同樣來自牡丹江市林口縣——一個坐落在中國版圖的“雞喙”根部的小縣城。這個1991年出生的大男孩兒有一張白凈，比電影里看起來小很多的臉，兩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鑲嵌在很寬的雙眼皮里。但他并不像大多數(shù)東北人那樣豪爽、健談；相反，他略顯羞澀與靦腆。

當被問及在橫店的經(jīng)歷時，無論心酸還是有趣，萬國鵬常常睜大雙眼并笑出聲來，眼神亮得像個對世界充滿好奇的小孩。

萬國鵬是一個幸運的“橫漂”，他將爾冬升比喻為一個俠客，搭救他們于危難。在橫店僅“漂”了不到半年的他，便從“群演”一舉越級成為“男主角”，更被爾導(dǎo)形容為“新一代的憨豆先生”。

棄醫(yī)從影的演員夢

見到萬國鵬時，他同劇組所有人一樣，著戲服而來，藍灰色軍裝和帽子，正襟危坐，話很少，不茍言笑。即使大合影時，他也隱匿在人群的角落。偶爾被提問到，他便興奮起來，回答完問題，他總喜歡加一句：“特別好玩兒！”

如果不是畢業(yè)那年實習(xí)時的一次意外，萬國鵬此時應(yīng)拿著針灸針站在病床前，從事著救死扶傷的職業(yè)。

父親是工廠會計，母親是婦產(chǎn)科醫(yī)生，萬國鵬的家境在當?shù)貙儆谛】?。成年之后，父母就讓他自己的事自己做主。由于高中時對中醫(yī)的神奇產(chǎn)生興趣，于是萬國鵬只身來到哈爾濱，在黑龍江中醫(yī)藥大學(xué)學(xué)針灸度過了三年大專時光。

可到了畢業(yè)那年，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承受不了醫(yī)者最常面對的生老病死。那時，萬國鵬在中醫(yī)科實習(xí)。每天他負責(zé)為一位患肺癌的老大爺量血壓、測心電圖，但是一個星期后，老大爺仍然因癌癥晚期去世了。

“連非常厲害的名醫(yī)也沒有辦法?！边@是萬國鵬接觸的第一個患者，生命的突然消逝讓他難以接受，頓感工作的無奈，“當時就覺得當醫(yī)生責(zé)任挺大的，要對生命負責(zé)。”

放棄了做醫(yī)生，萬國鵬開始尋找新的人生方向。后來在學(xué)校圖書館的某本書上，他看到一句至今仍能流利背出來的話：年輕人要跟著激情的方向，跟著心中的方向，跟著夢想的方向去。一瞬間，“就像畫外音一樣”，“演員”兩個字蹦進了他的腦子。

抱著試試看的心態(tài)，萬國鵬上網(wǎng)查了一遍，最終決定去傳說中的橫店。當被問到為何不像王寶強一樣去北京時，萬國鵬脫口而出：“因為在橫店生活成本比較低??！”

而受過大學(xué)高等教育的父母并未阻攔。

餓不死就有未來

2012年7月，萬國鵬帶著1000塊錢，向離家3000多公里的橫店進發(fā)。他出師不利，光火車票就花了五百多?！暗搅藱M店還剩400多，一個星期就花光了。”同任何一位橫漂相似，萬國鵬最初在橫店也經(jīng)歷了迷茫艱難的日子。

誰也不認識，也沒有拍戲經(jīng)驗和門路，又恰逢盛夏，橫店白天的氣溫可以達到40度以上，許多劇組都暫時停工了。為了控制群眾演員洶涌的人流，橫店影視演員公會減少發(fā)出演員證。沒有演員證，就不能接戲。熱血滿滿的萬國鵬，在“Wonderland”體會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失業(yè)。

當身上只剩20多塊錢時，為了生存，萬國鵬很自然地想到打工?！拔姨貏e堅信人餓不死，而餓不死就會有未來。”他用“生活本就是演戲”來激勵自己，開始在甜品店、燒烤店、咖啡店打工，一個月的工資大約一千出頭，除去房租所剩寥寥。

辦好演員證后，萬國鵬嘗試到各個劇組去送資料，但由于經(jīng)歷非常業(yè)余，一直沒人用他。后來通過打工處的老板，萬國鵬認識了一個群頭，并接到了第一份演員工作。

“雖然拍了十多天群眾，但賺的錢接不上生活，一天40元，不包吃住。”萬國鵬又一次僅剩20多元，“我把兜兒里東西一撒，就這些了，想著再堅持兩天，還不行的話，就再去找工作?！?/p>

好似一個苦盡甘來的勵志故事，萬國鵬在這時候得到了幸運女神的垂青。某晚他接到一個有過一面之緣的群友打來的電話，說有個劇組在選跟組演員，建議他去試試。沒想到，萬國鵬最后真的選上了。選上之后的第二天，揣著僅剩的7塊錢，他走了一個多小時的山路到了劇組所在的賓館。

“有賓館住，有盒飯吃，有熱水澡洗，還有2000元一個月的工資?！比f國鵬形容當時的感覺像是進了天堂。

而他剛到橫店時的住處是每晚25元的一間五平米大的樓梯口夾角房，身高1米8的他彎下腰才能進去。房間內(nèi)，一張床，一個床頭柜兒和一把破電扇，像是一個倉庫。

因為抱著流浪的心態(tài)而來，萬國鵬強調(diào)自己就帶了幾件“最破的衣服”和一條床單、一條被單，“還想到了隨時可能露宿街頭”。

后來認識的人多了，群演的工作也穩(wěn)定了，自覺“條件好很多”的萬國鵬搬進了一間月租300元的頂樓天臺房。

2012年9月末的初秋，夜色微涼。結(jié)束了一整天的群演工作，萬國鵬在自己簡陋的出租屋里洗漱，一幅畫面浮現(xiàn)腦海：自己在某部戲里扮演了角色，表演之前，還參加了學(xué)習(xí)培訓(xùn)。想到這里，他馬上把自己拉了回來，“別白日做夢了，快去睡覺?！?/p>

或許他自己也沒料到，三個月后，他就遇到了爾冬升和《我是路人甲》。

人生皆有可能

作為港片影迷，不知道《門徒》的導(dǎo)演是爾冬升時，萬國鵬就特別喜歡這部電影，而他早就把劉青云、古天樂和吳彥祖主演的電影——當然包括爾冬升監(jiān)制的《竊聽風(fēng)云》系列——都看了一遍，吳彥祖的臥底形象深入他心。

萬國鵬向記者坦言，當聽說爾冬升的劇組來橫店招“橫漂”拍片，他的第一反應(yīng)是：搞不好是個騙局。但他還是無法放過任何一個演出的機會。他將個人資料遞到了劇組，并開始了等待。錢還是在一天天減少，未來依然虛無縹緲。有一天他走在橫店的街上，低著頭想著自己的心事；突然聽到有人叫“萬國鵬”，他抬頭一看，那人群中間的不是爾冬升嗎？

不久后，萬國鵬收到了面試的通知。那天，萬國鵬光顧著開心，甚至忘了緊張?，F(xiàn)在回憶起來，他印象最深的是爾冬升對他說“你好”，并同他握了一下手。

經(jīng)過這次面試，20余位“橫漂”主演們最終得到了通知：從12月15日到25日，劇組對他們進行集中培訓(xùn)，每天發(fā)放100元的補貼。萬國鵬樂壞了：人家教演戲，還倒給錢，太幸福了！

培訓(xùn)完了，萬國鵬感覺自己精神煥發(fā)。一天夜里，劇組的演員統(tǒng)籌打電話告訴他，他被選中當電影的主演了。萬國鵬迫不及待地跟父母通報喜訊，后者的第一反應(yīng)同他當初一樣：你是不是遇上騙子了？可別被騙了！

至今，萬國鵬也不知道爾冬升為什么選中了自己。后來爾冬升在接受媒體采訪中，提到對萬國鵬的第一印象是：“不像其他東北人很能說話，他那時候經(jīng)濟壓力很大，不是那么陽光?！倍诳戳怂麑ν蹑帽戆椎哪菆鰬蛑螅瑺枛|升又發(fā)現(xiàn)了他本性中的“憨厚，謙讓，不爭，有些動態(tài)比較可愛”，很符合角色的需要，“他獨一無二，我們不一定要帥哥，他很特別”。

電影開機了，劇組為他們這些“橫漂”包下了小別墅專供食宿，還專門派了兩位工作人員照顧他們的生活。爾冬升、趙良駿等導(dǎo)演細致地教導(dǎo)他們演戲。進了天堂般的幸福，是2013年春天到冬天之間萬國鵬體會到的全部。

另一方面，認清自己也很刻骨銘心。萬國鵬說，第一天拍戲，他就吃了個癟，拍老半天連攝影機的位置都沒弄清在哪。每一次開機，他都需要事無巨細的指導(dǎo)。在拍攝片尾的高潮時，萬國鵬要為追回真愛狂奔?？扇螒{生活中是長跑健將的他如何竭盡全力奔跑，甚至跑到吐了，還是沒過。萬國鵬清楚地記得，爾冬升親自給他做示范：你轉(zhuǎn)彎時直接轉(zhuǎn)過去了，其實速度很快的話會剎不住，可能沖向墻，撐一下，才拐彎。

“我一直覺得，做任何行業(yè)一開始都是最難的，像我這種沒有學(xué)過的，肯定要從最底層去努力?！睕]電影中那么幸運，現(xiàn)實中的萬國鵬在橫店并未收獲愛情，“每天都在為吃和住發(fā)愁，根本沒有心思去想這些。但我一直充滿希望，只要自己努力，會一點一點變好的?！?/p>

《我是路人甲》上映之后，萬國鵬的電話被打爆了，從小學(xué)到大學(xué)的同學(xué)都在幫他宣傳，爸媽超級高興，連實習(xí)時的老師都鼓勵他：“喜歡什么就去干吧?！爆F(xiàn)在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有其他劇組來找萬國鵬了，比如在近日熱播的電視劇《偏偏喜歡你》中，萬國鵬就飾演了一個吊兒郎當?shù)墓俣?/p>

盡管只有幾場戲，幾句臺詞，但萬國鵬覺得他的演員夢正在漸漸實現(xiàn)，“這個角色競爭挺激烈，入選還是很難的，還需要身高和肌肉?！迸臄z間隙，萬國鵬還會同劇組的其他演員一起玩鬧，聊些娛樂界的八卦，“就覺得進入了一個新天地”。

就像他在初中時就從100名以外的成績直接蹦到全校第五名“創(chuàng)造了學(xué)校的奇跡”，萬國鵬不確定自己能否在演員的道路上創(chuàng)造奇跡，但是他立志做一名像黃渤和梁朝偉那樣優(yōu)秀的演員。

雖然對于自己適合演什么沒有明確的認知，萬國鵬還是希望以后能演如臥底、警察、大俠等有型的帥哥，“當然像韋小寶那樣的角色也很有意思?！钡膊⒉粨?dān)心自己可能還會回到一名普通的群演，“只要能演戲就挺開心，我覺得這就夠了?！?/p>

采訪的最后，萬國鵬還不忘鼓勵同他一樣的“橫漂“：“人生一切皆有可能，要做自己喜歡的，跟著心中的方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