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寶忠
天總是陰沉沉的,像有一塊巨大的黑布把整個天空都給蓋住了,雨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已經十幾天了,沒有放晴的意思。我悶在屋里,看雨在玻璃窗上一滴一滴地滾下,落在外面的瓷磚上,發(fā)出滴滴答答的聲響。
電視里正播放一首歡快的歌曲,但無論如何也讓我高興不起來。心想,這雨還要下幾天呀,我這個月的銷售任務算是完不成了。
天越來越暗了,一看表已經七點了,天黑了。剛想起身去廚房做點吃的,手機響了,是父親打來的,他說馬上就到車站了,讓我去接他。我吃了一驚,還沒等我說,這么大的雨,你怎么還來呢?你的腿……那邊的手機掛了。
我急忙打著傘向車站走去。
這時雨大了起來,水在路面上形成一個個漩渦,嘩嘩地流淌。一陣風吹來,雨水打在臉上,我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我家離車站不遠,走二十多分鐘就到了。
站在月臺上,我打著傘,仔細尋找父親的身影。
看見了,父親正從3號車門慢慢挪動著那條風濕的左腿,手里拎著一個鼓鼓的布兜。
我的心一緊,急忙去接父親。
“靜兒,這是你媽頂雨給你摘的紫花油豆角,還有咱家雞下的笨雞蛋,這可都是綠色食品,城里人是很難吃到的。”父親指著鼓鼓的布兜說。
我趕忙接過來,攙著父親,心里有一股暖流在涌動。
父親的衣服已經濕了,不用說,父親的衣服肯定是從家到車站那段路上打濕的,那是三里地的路程呀!
我說:“爹,這下雨天,你就別來了唄?!?/p>
父親忙掏出手巾擦把臉說:“靜兒,你倆月都沒回家了吧,爹惦記你,最近身體各方面都好嗎,胃病好了嗎?我還給你帶來一瓶胃藥,是你大舅從上海給你買的?!蔽业难劬τ行駶櫫耍@兩個月我都忙什么呢,也不回家看看,我感到深深的自責,這些話本來是我應該問候父親的,反倒讓父親問候我,唉,我這女兒當?shù)难剑?/p>
我給父親打著傘,向家走去。
雨還是不大不小地下著,父親走路有些不穩(wěn),可能那條老寒腿著涼又犯病了。
進屋,我趕緊把父親的濕衣服換下來,給他蒸了一小盆雞蛋羹,炒了一個小菜,倒了一杯酒驅寒 。
父親啜了一小口,吧嗒了一下嘴說:“靜兒,見著你,爹的心里就不發(fā)慌了,就落地了,爹高興呀 !”說話時,父親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
父親平生愛喝點小酒,但從來沒有喝醉過,少年時因家境貧寒,沒有讀過書,這始終是他的一塊心病。父親寄厚望于我,腰累彎了,腿得了風濕,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供我上了一所不錯的大學。
父親又呷了一口,慢慢地說:“前天晚上,你馬大伯去世了。死前,三個子女一個也沒在跟前,死后才回來,那有什么用呢,想起來就讓人心里不好受。人這一生不易??!父慈子孝才好!父親老淚縱橫哽咽著說。
“想當年,馬大伯是咱村里的干部,多風光啊??伤膬号恍㈨?,硬是把跟他過了十三年的后老伴兒給攆走了,說是怕分家產。你馬大伯一個人在家孤獨度日,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人常說,老來得福才是福,可這人老了難啊?!?父親說到這時,半杯酒已經喝下去了,臉上泛起了紅光。
父親的話像一塊火炭燙在了我的心里,想起這些年自己為父母做了些什么,不覺臉發(fā)燙。百事孝為先,孝是不能等的,人生短暫,不能給自己留下“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的遺憾啊。
父親已經把那半杯酒喝下去了,酒至酣處,困意襲來,父親累了。我?guī)透赣H脫掉鞋襪,輕輕蓋好被子,一會兒,便能聽到父親均勻的鼾聲。
夜更深了,外面的雨下得大了起來,看著父親慈祥的面容,想起父親這么大的雨天來看我,眼淚便像斷了線一樣從臉上滾落下來。
這個雨夜,讓我刻骨銘心。 (摘自《齊齊哈爾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