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桃綠了
接吻樓里為夢想燃燒
夏冬和林瀟,大一就相愛了,日子像輕輕滑過指尖的露珠。畢業(yè)后卻是就業(yè)難,拼了命在甲乙方之間摸爬滾打,還是只能屈居在潮濕霉臭,城郊農(nóng)民自建的接吻樓。
好在還有愛可以取暖。盡管慶生也只敢點一口小砂鍋,但兩只白瓷勺舀起一口滾湯時,立刻就有火苗從喉嚨躥到腳底。買彩票中了十塊錢,舉著兩只鴨脖就像舉著金燦燦的明天。每晚,學設(shè)計的倆人都在節(jié)能燈下畫著圖紙。夏冬望著男友的設(shè)計拍案稱贊,林瀟的吻輕輕落在她白皙優(yōu)美的脖頸上,說:“我設(shè)計的項鏈,只有氣質(zhì)型美女才配?!?/p>
融冰時節(jié),大地最冷。林瀟的事業(yè)卻卡進瓶頸,嫌他不夠艷麗的創(chuàng)意難取悅眾人。夏冬強笑著勸他先在家休息,反正還有自己。
頂著寒風轉(zhuǎn)了幾道車回家,除了一屋子二手煙,只有冰鍋冷灶等著自己,還有林瀟被絕望點燃的怒火,“到處都是山寨和剽竊!沒人懂得真正的創(chuàng)意!”一張張曾自鳴得意的圖紙在他手里尖叫。夏冬擒住淚,咬緊唇,一次次撿起那些紙片,晚上洗洗涮涮后,再一片片用膠水粘起來。
米桶里的米,開始沙漏一樣滴。夏冬羞于向父母張口,好不容易從一件舊棉襖的暗兜里搜出十五元,這才頂著小糧店老板娘鄙視的目光拎回幾斤散米。打開門看到正在繪圖的林瀟瘦如刀鋒的背影,想勸他出去工作的話終是咽了下去。幾天后,她跳槽去了城郊一家新公司,只為了每月多出的三張粉鈔。
我的世界不再需要男人
這晚,林瀟瞥見夏冬的設(shè)計圖氣壞了,一把撕成兩半,說:“你這也叫設(shè)計?簡直一堆廢紙!”這次,已被客戶刁難一整天的夏冬炸了:“你也有臉罵我?知道不?就是這堆廢紙在養(yǎng)著你!你知道油瓶里的油還有幾滴?你知道我被房東堵在巷口要房租有多難堪?你也許真的是天才,但我們首先得生存下來!”
夏冬蠟黃的臉扭曲變形,林瀟啞然。這夜,疲憊的夏冬已熟睡,林瀟卻一夜未眠。林瀟走了,斷了和熟人圈一切聯(lián)系。到處都是林瀟身影的出租屋讓夏冬欲哭無淚。她把林瀟的電郵當成了唯一的稻草,一遍遍求他回來。很多天后,終于得到回復(fù),就四個字:各自保重。
沒暖氣的小屋,寒氣一股股直逼夏冬子宮。林瀟走后,她才發(fā)現(xiàn)已有孕。沒錢,不得不去了一家小診所,此后,便是各種不適。次日,她不得不請假去一家正規(guī)醫(yī)院。奉上半月多工資得出一個結(jié)論:以后極可能不孕不育。夏冬飄飄渺渺走在路上,心里一遍遍告訴自己:也好,從此我的世界不再需要男人。
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
六年職場打拼,夏冬有了獨立辦公室,工資也翻了數(shù)倍。身邊伙伴紛紛結(jié)婚生子,她只愛在雨雪紛飛的夜晚開著自己的小車打著雨刷暢游車河。
4月最后一晚,春雨如絲。城郊一家名叫“小熊”的餐廳引起了夏冬的注意,門口一只用樺樹皮做的維尼熊正站在雨中憨態(tài)可掬地笑,莫名令她溫暖。餐廳里一個男人正坐在吧臺上吹口琴,是老掉牙的《山楂樹》,抬起頭,卻是張年輕好看的臉。男子握著口琴,沖夏冬笑,告訴她:“今晚員工放假過節(jié),這會兒只有咖喱牛腩飯可選?!毕亩c下頭,拉開一張果綠色椅子坐下。
墻上翠藍色的貓頭鷹掛鐘滴答了一陣,飯才上來。“小姐,今晚天冷,我多送你份當歸蛋暖暖胃?!蹦腥苏f。夏冬心頭一熱,卻撇嘴自嘲:“還是別叫我小姐吧,一把年紀的大齡剩女而已?!蹦凶有πΓo靜離開。過了會兒,一曲口琴吹奏的《What A Wonderful World》開始在小餐廳里回旋。
收完錢,男子讓夏冬稍等,回身抱出一只大圓球,說:“樂意的話,在這個魔力球里抽支簽,就當慶祝節(jié)日好了?!毕亩贿呅Α皠趧庸?jié)也要慶祝?”一邊已是躍躍欲試。男子笑著問了夏冬的星座,將指針轉(zhuǎn)到天蝎座位置。夏冬輕輕搖動起魔力球,過了會兒,一只藍色小球掉出,又順著吧臺一直滾到廚房邊,男子一路緊追,彎腰將小球撿起。等紅燈時,夏冬打開藍色小球,一張粉色便箋上用漂亮鋼筆字抄著:“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
一別多年的意外邂逅
兩月后,夏冬送來看她的父母回小城。長途車站的候車廳里,忽然出現(xiàn)了幾個玩“快閃”的青年。忽然,一陣悠揚的口琴聲傳來。扭過頭,夏冬認出吹口琴的竟是“小熊餐廳”那位。對方也有點驚喜地認出了夏冬。男子名叫徐瑞,大學畢業(yè)后和朋友開了家餐廳,偏趕上那一帶拆遷,生意一落千丈,冷清的餐廳漸漸成了這座城市一些文藝青年的鄉(xiāng)村俱樂部。他們還不時去車站、碼頭、工地、公園……載歌載舞地愉悅下旅人和打工族們疲憊的神經(jīng)。
夏冬也加入了徐瑞他們的文藝小分隊,下班后,換掉刻板的職業(yè)裝,她感到渾身細胞都被刷新了一遍。徐瑞越來越熾熱的目光,讓她的呼吸有些變調(diào),日子卻一天天鮮亮。
這天,文藝小分隊剛在機場旁邊的廣場上表演完一場“快閃”,夏冬的手機響了,是個陌生號碼,接起,竟是失聯(lián)多年的林瀟。他感慨,沒想到剛回來就遇見了夏冬,他本以為要費好一番周折才能找到她。又說,去了沿海后才明白,觀念一變天地寬,以前的自己的確浪費了很多賺錢機會。夏冬腦海里跳動著一堆亂碼,一時無語。忽然,她清楚聽到林瀟問自己:“你咋落魄到賣藝去了?。堪?,都怪我不好,早點來找你就好了!知道嗎,這邊一家大商場一次就訂了我上千條鏈子!我現(xiàn)在也算混出了點人樣,今后再也不會叫你跟著我過窮日子!以后你只需要好好在家?guī)Ш⒆印?/p>
聽到“孩子”倆字,夏冬的腹部瞬間又冷又痛,她掛斷電話,一下子就蹲到地上嚎啕起來??諝馑查g凍結(jié)。只有徐瑞走上前去,默默遞給夏冬一摞紙巾。手機再度響起,林瀟的聲音失望又不解;“那男的是誰?你結(jié)婚了?”夏冬一手握著電話,一手握著徐瑞的手:“是的,他是我愛人。”看著徐瑞熠熠閃光的雙眸,夏冬宛若被人遺忘的廢墟重見陽光。
(摘自《揚子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