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浩然
杜維善是杜月笙與四夫人姚玉蘭生的第七子,他是一位知名收藏家和古錢幣研究專家,自1991年起,杜維善先后多次向上海博物館捐贈古錢幣,其中最為珍貴的是絲路古錢幣。
夫婦愛收藏
杜維善、譚端言夫婦的收藏情趣可以說是其先輩的延續(xù)。譚敬是上海灘有名的富豪、收藏家,譚端言是其二女兒,杜月笙也有收藏文物古玩的雅興。杜、譚二位收藏錢幣,在滬港之間也頗有名氣。
1949年,杜維善遵父親之命來到了香港。不久,杜月笙攜姚玉蘭一同來到了香港。過了兩年多,杜月笙在香港去世。1951年,杜維善隨母親受宋美齡的邀請,移居臺灣,完成了中等教育后,又赴澳大利亞學(xué)習(xí)地質(zhì)學(xué)。留學(xué)的第三年,杜維善開始勤工儉學(xué),到銀礦當(dāng)?shù)V工,鉆過礦井,畫過圖紙。杜維善畢業(yè)后回到臺灣,做起了石油公司的地質(zhì)師。
他生性酷愛收藏,曾搜集世界各地的地質(zhì)標(biāo)本,也收藏古錢幣。1977年,他返港后經(jīng)商,并收集古幣,最豐富的是秦半兩和五銖。
絲路滄桑
絲綢是中國古代文明的象征,早在殷商時期已有絲絹,周代有了羅與紗,戰(zhàn)國時已有織錦,隋唐兩代隨著織絲工具的進步,彩錦和紋綾已如霞光云綺,美麗異常。公元前五六世紀(jì),絲綢經(jīng)陸路由東向西傳播,經(jīng)波斯、印度而至東羅馬帝國(拜占庭)。
在東羅馬帝國的絲綢市場,只有貴族才能徜徉于市,并視絲綢為奢侈品,價格非常昂貴,每磅上等絲料值黃金12兩。東羅馬帝國大量購入絲綢,導(dǎo)致嚴(yán)重黃金外流,國家財政出現(xiàn)了高度危機,東羅馬帝國的滅亡和絲綢毛衣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
沿路的50多個古國,都把絲綢之路看成經(jīng)濟生命線,不惜為之發(fā)動戰(zhàn)爭,許多古國為此滅亡。滄海桑田,朝云暮雨,遺留下的只有殘垣敗瓦、枯草黃沙。絲綢之路逐漸不為后人所知了。
清末,瑞典地理學(xué)家及探險家斯文·赫定及匈牙利人斯坦因,分別在1895年和1900年,深入我國西部腹地沙漠高原考察,發(fā)現(xiàn)古樓蘭遺址和敦煌藏經(jīng)洞,運絲大道才又清晰起來。
后來,斯文·赫定寫了一部專著《絲綢之路》,這是在文化史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絲綢之路”的專有名詞。從此,世界上研究者紛起,對絲綢之路進行專題研究。但他們多以文獻、簡牘、文書、武器、珍寶、絲綢等遺物求證歷史。
而在中國,以錢幣為媒介研究絲綢之路古國歷史者,杜維善是第一人。
迷上絲路古幣
20世紀(jì)60年代,在孫家驥、胡公魯、蔡養(yǎng)吾、李東園、潘世強、歐子蕓、陳萌、張壽平和李洪等人的指點下,杜維善開始收藏中國古錢,如刀、布、半兩、五銖、開元通寶、大觀通寶、大遼天慶、新疆紅錢,到上世紀(jì)80年代已有20年的集藏歷史。那時通過東方錢幣學(xué)會的介紹,他認識了幾位在美國的錢幣專家,在交談中說起絲綢之路古國錢幣,他們都是這種錢幣的收藏者。
絲綢之路的古幣對杜維善來說完全是一門新的課題,他感到迷茫無頭緒,但是自身的收藏經(jīng)驗告訴他,只要用功夫,是可以鉆進去的。開始,他不是收集古國錢幣,而是收集古國的歷史資料,前后花了幾年時間,對絲路諸古國的歷史有所了解后才開始對古幣的收藏,而且是以波斯薩珊王朝為主,然后再收集一些和它有關(guān)的其他古國錢幣。
他從國際拍賣會拍品目錄上看到薩珊王朝古幣參拍,就乘坐飛機到拍賣現(xiàn)場,購得這枚古幣。只要世界上哪里有這種古幣拍賣,他就帶著巨額現(xiàn)款奔向哪里,并且一定要把它買到手。這種不惜一切代價收藏的豪氣,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為了收藏絲綢之路古國錢幣,他還賣了臺灣兩幢房子,以1000多萬新臺幣的代價買回幾枚珍貴的古幣,當(dāng)時他的月薪才1600元新臺幣。
1988年,考古學(xué)家夏鼐在《文物》上發(fā)表論文中談到新疆薩珊王朝古幣的資料時,杜維善對此種古幣的收藏已甚為可觀了。杜維善收藏的中亞古幣,數(shù)量之多,品種之全,質(zhì)量之高,堪稱中國第一。杜維善所藏中亞古幣,不僅國內(nèi)發(fā)現(xiàn)甚少,而且世界上也罕見。其收藏已遠遠超過了大陸發(fā)現(xiàn)的總和。
薩珊王朝的錢幣
在“絲綢之路”上發(fā)現(xiàn)的古幣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波斯薩珊王朝(226—651)的金銀幣。據(jù)考證,唐朝的許多金銀器都是仿薩珊的。古幣上大多鑄有頭像,有的像君主,有的像勇士,對研究那一時代的貿(mào)易、經(jīng)濟、民俗、服飾、發(fā)型、胡子等,均有極高價值,所以這些古錢幣有很高的學(xué)術(shù)研究價值。
薩珊王朝是一個有4個世紀(jì)歷史的波斯古國,相當(dāng)于我國的魏晉南北朝和初唐時期。這個古國的文化不但透過絲綢之路深深影響我國,同時在外交、經(jīng)濟及文化上一直和我國保持著良好的關(guān)系,當(dāng)薩珊王朝被白衣大食滅亡后,他們的子孫都沿著絲綢之路逃到我國,并受到當(dāng)時唐高宗的冊封為波斯王、武衛(wèi)將軍。在我國許多地方如西安、洛陽,特別是新疆自治區(qū)出土了大量薩珊錢幣,這足以證明薩珊王朝和我國貿(mào)易的頻繁,當(dāng)然,大部分薩珊古幣是出土于伊朗、阿富汗的。
薩珊王朝錢幣以銀幣為主,銀銅合金錢幣只見于早期幾位皇帝,除了阿塔爾一世的較常見外,其他都非常少。金幣主要是用于宮廷賞賜,銅幣作為輔幣性質(zhì),兩者都非常稀少。所以,薩珊王朝的金銀幣,歷來為國際貨幣收藏家所注目。以其年代久遠、種類繁多、價值昂貴,素來被收藏家視為珍寶。
杜維善是一位有魄力、有眼光、勇于索求、精于鑒別的錢幣收藏家,對薩珊王朝金銀幣,收藏之宏富、品種之齊全、研究之精到,已骎骎凌駕于全世界同類私人藏家的首位。
慷慨捐贈
遺憾的是,館藏文物上10萬件的上海博物館,在1959年以前竟連一枚薩珊王朝的古幣也沒有,后來,好不容易才向新疆博物館交換商調(diào)到一枚。
然而,在1991年10月,上海博物館迎來了杜維善,他打開密碼箱,一下子竟取出367枚“絲綢之路”上的金銀幣捐贈給上海博物館,讓人們驚喜萬分。
杜維善這次捐贈的珍貴古幣中,其中包括阿赫美尼波斯王朝、薩珊王朝、埃蘭王朝、安息王朝、西突厥、貴霜王朝、哥疾寧王朝、薩曼王朝、奔多斯王朝、塞琉古國、金帳汗國、帖木兒汗國和蒙古帝國的錢幣。尤其可貴的是伊利汗國的阿八哈汗、帖木迭兒汗、阿魯渾汗、合贊汗、迄合都汗、阿八騫音汗、拜都大汗等9位大汗的金銀幣被他全部收齊。這一“絲綢之路”金銀幣系列,中國很多人從未見過。
那兩大厚冊的集藏集子,每頁都整齊有序地嵌著10枚古幣,367枚古幣,無不發(fā)出歷史的幽光。每一枚古幣的護套上,都有杜維善手書的中英文說明,當(dāng)時的中國還沒有一個人可以做出這些說明。
從說明中可以得知,古幣收藏范圍包括西域55國中的20多個國家。其中最為引人注目的是薩珊王朝的金銀幣。
伊爾汗國的錢幣
杜維善捐獻的一枚伊爾汗國的錢幣,在其捐獻絲綢之路古國錢幣中也是頗為引人注目的。這枚伊爾汗國古幣,上下兩行都是蒙古文字,中間是阿拉伯文。
蒙古族是我國東胡族室韋的一支,有長達3000年的歷史。13世紀(jì)初蒙古族開始強大,在成吉思汗的領(lǐng)導(dǎo)下,東征西討建立了一個橫跨歐、亞的大帝國,公元1206年成吉思汗統(tǒng)一各部后即分封四子的邑地,分別為欽察汗國、察哈臺汗國、窩闊臺汗國和伊利汗國。四大汗國中以伊利汗國和元世祖忽必烈關(guān)系較為密切,在一段很長的時間內(nèi)雙方都保持良好的往來。
四大汗國的錢幣在中國本土都沒有發(fā)現(xiàn)過。這些錢幣的主要出土地區(qū)是在中亞地區(qū),但數(shù)量也極少。太祖最初仿花剌子模錢鑄,有小銀幣和大型銅幣,這是史書所沒有記載過的。
杜維善對四大汗國的錢幣特別是對伊利汗國的錢幣作過深入的研究,他研究出該幣的六大特點,除了錢幣上的文字、圖案、重量、大小及流通時間有了精確說法,還從圖案上發(fā)現(xiàn)鑄錢的政治特色,他寫道:“伊利汗國的錢幣不但是貿(mào)易上的使用,在政治上也表現(xiàn)一些特色,從錢幣的形制、圖案上表現(xiàn)出來。1287年阿魯渾汗因為要聯(lián)合拜占庭王朝攻打耶路撒冷和敘利亞,特別在錢背上鑄一個十字架并用阿拉伯文鑄‘以天父、天子、圣靈之名,一位神主以討好基督教國家,這在蒙古四大汗國中是絕無僅有的。”
第二次捐獻
1992年1月,杜維善、譚端言將由香港移居加拿大,仍然念念不忘對上海博物館有所奉獻,以利鄉(xiāng)邦。行前,他又給馬、汪兩位館長寫了一封信,對上次的捐獻作了補遺,他在信中寫道:“去加前夕整理行裝,搜出補遺二目錄及拓片資料,茲奉上請參考。補遺上目錄中尚有遺漏,須待到加后清理方能奉告。本擬將補遺中諸錄先奉上,俾便作拓圖,然迄今尚未找到,可能在行李中已運送至加。目錄中請注意蒙古帝國早期四大汗國中僅缺貴由汗一枚,伊利汗和薩曼王朝諸汗已齊全,其中阿不賽音當(dāng)二金幣非常少,薩曼王朝亡于黑汗王朝(喀喇汗),后者錢幣在新疆大量出土,其形制和前者有關(guān),故必須收錄,花剌子模、蒙古帝國錢幣皆受薩曼王朝錢幣影響,故甚重要??v觀總目,貴霜、嚈噠、帖木兒諸汗國錢幣尚有加強必要,期臻至國內(nèi)博物館最佳收藏。”為了使上海博物館錢幣成為“國內(nèi)最佳收藏”,杜維善又向該館作第二次捐獻。
對于杜維善捐贈的這批珍貴金銀幣,上海博物館辟出專室,全部予以陳列,并請杜維善撰文編印《絲綢之路古國錢幣》專冊,以廣流傳。
杜維善捐獻的絲綢之路古幣,填補上海博物館古幣收藏的空白,不但使上海博物館擁有的古幣超過全國其他地方所藏絲綢之路古幣的總和,而且使之僅次于美國波士頓錢幣博物館,居世界第二位。
上海各界人士紛紛贊揚杜維善先生反饋家鄉(xiāng)的愛國義舉。但杜維善的處世準(zhǔn)則一切都是低調(diào)處理,不愿宣揚自己,他說:“我的人生有兩不愿,一是不愿在人們面前炫耀自己,也不愿讓人說我什么都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