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夕
我曾看花春天里,也曾遇見你。
——題記
古都嚴寒之時,初見你,不美好,不驚艷。
我?guī)е鴿M心歡喜,你光禿禿的軀干尷尬地杵在路邊,我和朋友嬉笑著從你身邊走過。他說:“這一路沒風景啦,姑娘。”我尷尬地扭頭看看你,再看看你旁邊墨綠色的四季青,它們齊刷刷的腦袋仿佛在等著看熱鬧,我干瞪著眼回擊朋友:“胡說,它休養(yǎng)生息呢,沒眼光。”
可是后來,好像真的如同朋友所說,很多個日子里遇見你,不爭氣的家伙,你始終耷拉著腦袋,整個身體都是灰暗慘淡,如同生命的終結。我懊惱至極,干脆不再看你,裹著厚厚的外套在寒風里穿梭,賭氣不扭頭看你。
三月的陰天,微暖,略寒。出門等車的時候,看見小區(qū)門口的迎春開出一簇簇璀璨的花朵,黃色的花朵在綠意簇擁的葉子上面招搖而美艷,忽地想起很久不見的你,于是繞道去看你。
遠遠站在馬路對面,便看見陌生而熟悉的你,端莊而靜美。褐色的枝頭花朵妖嬈而潔凈;大片大片如玉的白色在一簇簇昏暗和墨綠的色澤里,有種突兀而詭異的美。枝椏伸展,花朵簇擁,沒有綠意。
我不由地笑起來,你可真美。即使在如此昏暗慘淡的背景里,你都可以如此耀眼而瑰麗。
這樣灑脫至極的性子,真是像極了性情恬淡卻生命力強盛的女子,驕傲而決絕,孤寂而絢麗。從不為看花人而綻放,從不為艷壓群芳而絢爛,從不為獨樹一幟而妖嬈,只遵循大自然的四季輪回凋零生長,為著生命的色澤而美麗綻放,即使開在頹唐的背景里,也一樣向著天空生長??椿ㄈ?,來或者不來,你都讓生命無限光彩。
忽然覺得,如若人生可以如此,大抵早已無憾。
再見你,是在長安區(qū)。朋友約我去看政法大學看花,可惜我去的時候不對,校園里的花還沒有全開,只有些許綠意和花骨朵兒羞怯地躲在角落里。兩個人干脆不為看花,只為散步。
于是就這樣,我第三次遇見你,在陜師大的校園里。一墻之隔的兩個世界,政法的春天因為楊柳的嬌羞,如同江南那浣紗的女子,微風拂面,紗絹遮臉,隱隱綽綽的美意就著春風,醉人至極。
師大校園的春天里,你滿樹滿樹的熾烈花開,如同北方女子騎馬而過的長鞭,長發(fā)飛揚里是自在敞亮的豪氣之美。并不高大的枝干卻站得像翩翩公子,大朵大朵的花瓣開在他的額頭、肩頭、手臂、掌心、身體、心上,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沒有綠葉的襯托,卻獨有一種不可置疑的美感。如玉的白色在蔚藍的天空背景里,美好得像遺世獨立的女子;而玫瑰紅的花朵則嬌羞得像少女的臉龐,色澤鮮亮又芳香四溢;還有那含苞待放或者微微露出笑臉的花骨朵,調(diào)皮地躲在一角,或者霸占一整個細小的枝椏。
我驚喜不已,拉著好友介紹:這是白玉蘭,花白色,有芳香,但是不及紅色玉蘭香。那是白玉蘭變種應春花,花里面淡紅,表面紫紅,特別香。那是天目木蘭,花粉紅色或淡粉紅色,小枝帶綠色,原產(chǎn)浙江天目山……
好友看著我孩子氣的歡喜,笑嘆:你真好,還可以為了一朵花開而雀躍。在喜愛的事物面前,肆無忌憚地跳躍。
我笑著回答:不是有句歌詞是“春風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沒見過你的人不會明了”嗎?
是的,那一樹樹嬌艷的花開,像一場親密而熱烈的相愛。你用樸素動人的盛開告訴我:作為一株植物,你可以驕傲而動人,可以絢爛或者衰敗。
2015年最后一次見你,是在三月末的一場暴雨過后。
晨起,微雨,出門時發(fā)現(xiàn)樓下四季青的葉子細細碎碎落了一地,后知后覺昨夜是一場暴雨?;艁y間往馬路對面跑去,瞬間呆愣。
樹下,你碩大而飽滿的白色花瓣散落一地,曾經(jīng)絢爛的如玉色彩此時黯淡貞靜。道路旁,清潔工掃落的堆積物里,你白色的裙擺已經(jīng)臟兮兮,眉目安寧美好。一地的四季青簇擁在凋落的花瓣上,白玉色的衣裙被包圍在水靈靈的綠意里,祥和靜謐。
我有些可惜地抬起頭,你枝頭綠意微露,褐色的枝干經(jīng)過雨水的洗禮更加黝黑,星星點點的綠意則清新而醒目。一陣風吹來,些許還在糾纏過去的零碎花瓣,搖搖欲墜,而那些枝芽清脆的樹葉則隨風舒展。
我忽然想到一句詩: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
我也該微笑吧?為你的盛開,為你的凋零,為你的下一段生命色彩。畢竟,落下的花瓣是你春天的精彩,枝頭的綠意才是你新的未來。
而無論你作為美好帶來的精彩,還是你作為意外帶來美好,都是我遇見的現(xiàn)在。
美好和意外都會到來,因為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