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課平臺服務協(xié)議中的著作權問題實證研究

陳恩德

摘 要：隨著慕課的快速發(fā)展，相應的著作權問題也隨之而來。通過本文選擇的九份慕課服務協(xié)議研究樣本可以看出，慕課平臺提供的服務協(xié)議皆為格式合同，包括點擊合同與瀏覽合同兩類，其版權許可大都采用知識共享協(xié)議。與著作權有關的內容主要在免責聲明、知識產權、用戶賠償和即時創(chuàng)作的著作權歸屬等條款中。服務協(xié)議中的著作權問題主要在著作權責任的分配、避風港原則的適用、即時創(chuàng)作的著作權歸屬等。故有必要選擇合適的合同類型、合理分配著作權責任以及明確即時創(chuàng)作的著作權歸屬。

關鍵詞：慕課；著作權；服務協(xié)議；格式合同

中圖分類號：G43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8454（2014）21-0003-04

一、引言

慕課，即大規(guī)模的開放性在線課程，其大規(guī)模性受益于云計算與大數(shù)據(jù)技術的發(fā)展，早在2011年，就有16萬人注冊了斯坦福大學的“人工智能”課程。其開放性受益于平臺所支持的知識共享許可協(xié)議，它使得世界上任何地點的任何人，都可以在遵循作者權利的基礎上，在線學習世界頂尖院校的課程。不同于傳統(tǒng)網絡公開課，慕課課程直視的鏡頭感，師生——生生之間線上線下的高互動研討形式，頒發(fā)結業(yè)證書與授予學分等獨特形式使當前教育界掀起了一股慕課風潮。以麻省理工，哈佛大學為代表的頂尖院校紛紛成為慕課平臺的合作伙伴，[1]國內包括清華，北大，上海交大等知名高校也先后加入慕課平臺。

但是在慕課迅速發(fā)展的同時，著作權問題如影相隨。慕課平臺上受著作權保護的客體主要分為兩類，一類是課程提供者上傳的“課程內容”（包括上傳的課程視頻、文本、圖像等受著作權保護的客體），另一類是用戶在學習互動中提交的“用戶內容”（包括用戶提交的課程作業(yè)，互動中即時創(chuàng)作的作品等受著作權保護的客體），多重客體使得其中著作權問題更加復雜。作為服務提供商，慕課平臺為了規(guī)避風險、保護自己的利益，往往在服務協(xié)議中規(guī)定不平等的許可及免責條款。所以，我們有必要通過對協(xié)議樣本的實證分析，了解慕課平臺的著作權現(xiàn)狀究竟“是什么”，進而為解決真正存在的問題尋求對策。

二、 慕課平臺服務協(xié)議樣本概述

1.選擇樣本的依據(jù)

慕課平臺在國內外發(fā)展十分迅速，從上課人數(shù)，發(fā)展趨勢等因素來看，Coursera、Edx、學堂在線等九家慕課平臺最具有代表性，因此本文選擇這些平臺的服務協(xié)議作為研究樣本，對部分條款進行比較，旨在分析其中的著作權問題，并為慕課服務協(xié)議的完善提供對策和參考建議。

2.慕課平臺服務協(xié)議的類型

慕課平臺提供的電子格式合同包括點擊合同與瀏覽合同兩種類型，點擊合同往往需要用戶點擊選擇接受或不接受服務協(xié)議，不接受則無法進行注冊。而瀏覽合同只需要完成特定行為即視為同意服務協(xié)議。

根據(jù)表1可知，慕課平臺所采用的格式合同形式并不統(tǒng)一，而由于瀏覽合同并不需要用戶點擊同意，用戶往往不加注意甚至直接忽略，這種形式間接給慕課平臺逃避責任提供了一定的空間。

3.慕課平臺采用的版權許可協(xié)議——知識共享許可協(xié)議

大部分慕課平臺都采取了知識共享許可協(xié)議（creative commons 以下簡稱CC協(xié)議），它是指作者可以 “保留部分權利”，使用戶能夠免費拷貝、分發(fā)、講授、表演某站點的任何作品的一種授權協(xié)議。其中包含署名（作者只保留署名權，其他權利授予）、非商業(yè)性使用（對作品的使用不得有商業(yè)目的）、相同方式共享（如果要對作品進行演繹，形成的派生作品也必須采用與本協(xié)議相同的許可方式供社會公眾使用）、禁止演繹（即禁止對作品進行修改、改編、翻譯。并形成派生作品）四種要素。根據(jù)上述要素的不同組合， 又可以形成六套核心的 CC協(xié)議文本（“署名”，“署名—相同方式共享”，“署名—非商業(yè)性使用”， “署名—禁止演繹”， “署名—非商業(yè)性使用—相同方式共享”， 以及“署名—非商業(yè)性使用—禁止演繹”）。例如Coursera平臺的“署名—非商業(yè)性使用—禁止演繹”協(xié)議：

“您可以下載資料作為個人非商業(yè)用途。除此以外，您不能夠復制、重制、轉播、分發(fā)、發(fā)布，商業(yè)使用，或者轉換任何資料，也不能修改或創(chuàng)造資料的派生作品”。

這種模式下，平臺作為一個提供方，要求課程上傳者在提交慕課課程時對是否采取CC協(xié)議進行選擇，使用者可以在遵循CC協(xié)議文本的條件下自由使用作品。

4.慕課平臺服務協(xié)議的主要著作權條款

慕課平臺的服務協(xié)議中包含多條涉及著作權的條款，如免責聲明、知識產權、用戶賠償、侵權管轄地、即時創(chuàng)作的歸屬等等。

三、慕課平臺服務協(xié)議中的著作權問題

1.服務協(xié)議中的著作權責任分配

（1）免責聲明——慕課平臺服務商版權責任的規(guī)避

從表2分析可知，所有慕課服務協(xié)議中都規(guī)定了免責條款，慕課平臺服務商可以通過免責條款的規(guī)定來免除自身的版權責任，如學堂在線的條款：

“本網站及經其提供的任何信息、內容或服務均按“原狀發(fā)布”，無任何明示的、暗含的或其他形式的保證，包括但不限于對特定目的的適銷性、適用性以及非侵權的任何暗含的保證，但是適用的法律不允許否認的暗含的保證除外 ”。

由于平臺不能保證課程提供方具有授權的權利，當未得到授權的第三方聲明CC協(xié)議將課程共享時，CC協(xié)議的存在會使得每一份被其他用戶共享的網絡副本都含有該協(xié)議，著作權人無法找到全部副本并終止協(xié)議。[2]在直接侵權人難以找到的情況下，如果平臺可以通過免責條款所聲明的那樣規(guī)避責任，對于著作權人維權將十分困難。另外，部分平臺在免責條款中沒有用加粗字體或者大寫字母等形式履行提請注意義務，亦違反我國《合同法》第三十九條“采用格式條款訂立合同的，提供格式條款的一方應當遵循公平原則確定當事人之間的權利和義務，并采取合理的方式提請對方注意免除或者限制其責任的條款，按照對方的要求，對該條款予以說明”之規(guī)定。

（2）賠償條款——用戶過重的版權責任

從表2可知，五個平臺明確表示由用戶完全負擔侵權賠償，而部分平臺雖愿意雙方負擔賠償額，但實際支付數(shù)額較低，如Coursera平臺表示：

“Coursera 對由于用戶使用 Coursera 網站造成的或相關的賠償責任不可超過二十美元，或 Coursera 收到該用戶過去十二個月在 Coursera 網站上使用所支付的費用總額，以較高者為準”。

同時，平臺服務商都明確要求用戶支付包括因侵權所造成服務商的直接或間接損失，以及訴訟費，律師費等費用。事實上，與服務提供商相比，用戶的法律、著作權知識和意識均相對較弱，而在格式合同中，用戶又居于完全的弱勢地位。此時慕課平臺要求用戶承擔全部侵權賠償已屬不當，要求用戶同時賠償服務商的損失更是嚴重侵害了用戶的權益。

2.慕課平臺能否適用避風港原則

慕課平臺作為給廣大用戶提供信息存儲空間的網絡服務提供商，往往會利用避風港原則免除自身責任，進而將上傳課程侵權責任轉移給上傳者。而平臺方通過避風港原則免責需要符合“不知道也沒有合理理由知道侵權”以及“未直接獲得經濟利益”這兩大條件（《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第二十二條規(guī)定的免責條件有五個：①明確標示該信息存儲空間是為服務對象所提供，并公開網絡服務提供者的名稱、聯(lián)系人、網絡地址；②未改變服務對象所提供的作品、表演、錄音錄像制品；③不知道也沒有合理的理由應當知道服務對象提供的作品、表演、錄音錄像制品侵權；④未從服務對象提供作品、表演、錄音錄像制品中直接獲得經濟利益；⑤在接到權利人的通知書后，根據(jù)本條例規(guī)定刪除權利人認為侵權的作品、表演、錄音錄像制品。其中③與④是最值得探討的問題）。只要在平方方在權利人通知的情形下刪除即使刪除侵權內容，且慕課平臺如果能夠證實自己符合以上兩點，就可以不承擔侵權賠償?shù)呢熑?。而在權利人沒有告知侵權發(fā)生時，即使平臺方不刪除也不能被視為侵權。這就是大家所說的“避風港原則”。事實上，根據(jù)現(xiàn)行法律，慕課平臺并非都能適用避風港原則。

（1）平臺是否“直接獲得經濟利益”

由表3可知，部分慕課平臺具有營利性，具有營利性的平臺通過附加一些廣告與售賣周邊產品獲得利益，同時通過產生巨大的網絡流量，在互聯(lián)網時代，這應當屬于產生了一定程度的經濟利益，而判斷這類經濟利益是否屬于直接經濟利益與百度文庫案非常相似。在文庫案中，中國文字著作權協(xié)會的副總干事張洪波就直言：“百度文庫因為有這些侵權作品而產生了巨大的網絡流量，在流量就意味著廣告收入的互聯(lián)網產業(yè)中，這難道不算盈利嗎？”筆者也認同張洪波先生的觀點，這種獲取大量網絡流量的方式應當屬于獲得直接經濟利益。

另一方面，所有平臺方，無論是否具有營利性，都提供一部分包含付費增值業(yè)務的課程，并通過這類課程授予學生學分，提供認證資格，從而獲得一定的經濟利益，如Coursera平臺聲明：

部分在線課程提供付費方式參與，以獲得額外服務（例如簽名認證和 ACE-認證課程）。

在我國，判斷“直接經濟利益”一般采用“實際標準”，即站在客觀的角度，認定網絡服務商是否從侵權行為中獲取真實的單項費用。這些慕課平臺上傳的課程如果侵犯了他人的知識產權，且屬于付費的課程，那么平臺方在通過該課程獲得用戶的付費后，就屬于獲得了“直接的經濟利益”的范疇。

所以，無論是營利性平臺還是非營利性平臺，獲取網絡流量提供廣告，以及提供增值付費課程的方式使慕課平臺無法適用避風港原則免除責任。

（2）平臺是否“有合理理由知道侵權”

如表3所示，九個協(xié)議樣本都將作品是否侵權的審查責任完全推給了上傳者。當發(fā)生侵權糾紛時，服務提供商通常聲明自己沒有監(jiān)控網絡活動的義務，從而以“沒有合理理由知道侵權”來規(guī)避責任。

然而，無須實現(xiàn)審查并不意味著放棄審查責任，2011年“百度文庫侵權事件”是典型的網絡服務商侵權案件，在事件發(fā)生時，北京市版權局更是公開指責百度公司濫用“避風港原則”，[3]認為百度文庫在普通讀者都能感覺到侵權發(fā)生時，百度仍然視若無睹的行為已經嚴重違法。筆者認為，雖然沒有規(guī)定網絡服務提供商主動審查的義務，但主觀上是否適用避風港原則不得一概而論，因為我國監(jiān)管部門對網絡服務提供商有明確的數(shù)據(jù)審查的要求，要求其審查是否含有反動等違法內容，雖未要求進行著作權審查，但對于滿足“紅旗標準”的行為，慕課平臺沒有理由以對侵權行為不知情為由主張適用“避風港原則”。另外，慕課平臺也對課程設置了明顯的分類，這表明經營者應承擔較高的注意義務，采取適當措施來防止侵權視頻在欄目中的傳播。[4]

3.即時創(chuàng)作作品著作權歸屬

在線互動環(huán)節(jié)是慕課區(qū)別于普通網絡課程的一大特色，包括在線課程測試，在線論壇討論，互相批改作業(yè)等，這種模式讓每一位用戶既是使用者，同時又是創(chuàng)作者，他們在互動過程中，無需經過周密醞釀、充分準備，僅就當前的感受而簡易創(chuàng)作的活動稱為“即時創(chuàng)作”。即時創(chuàng)作在被作為用戶內容提交后，慕課平臺對其歸屬有著不同的規(guī)定。

由表4可知，對于即時創(chuàng)作版權歸屬，慕課平臺多聲明原作者擁有所有權或未進行約定，但會以不同方式要求獲得權利人一定的使用權。這類條款可以分成三類：（1）未進行約定型。如學堂在線沒有約定即時創(chuàng)作的歸屬與許可方式，在這種情況下，該慕課平臺沒有得到用戶的明示授權；（2）合理約定型。如Iversity平臺只規(guī)定了非獨占的使用許可，而P2PU平臺將用戶內容的提交視為“署名——以相同方式共享”，從權利義務劃分來說，這些都是比較合理的規(guī)定；（3）霸王條款型。部分平臺在合同中規(guī)定不可撤銷等許可方式，并允許平臺對用戶內容進行商業(yè)使用，以此來強制獲得用戶的即時創(chuàng)作作品，將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如Udacity規(guī)定：

“當您提交用戶內容，您就授予了Udacity在全世界范圍內永久性的、不可撤銷的、免費的、非獨占的權利，Udacity可以基于任何目的（包括商業(yè)目的）使用、復制、修改、改編、公開表演和展示該內容的全部或部分，或將此內容再許可給廣大用戶”。

根據(jù)我國《著作權法》第二十四條：“使用他人作品應當同著作權人訂立許可使用合同，本法規(guī)定可以不經許可的除外。”而版權許可合同作為雙務合同，從合同法的角度來說，它理應強調一方給付與對方給付之間的等值性以及負擔和風險上的合理分配。[5]筆者認為，對于這種霸王條款，一方面，用戶幾乎把所有提交內容的著作財產權無償授予給了平臺方，而部分平臺方甚至表示對這些資源進行商業(yè)使用，這種權利義務關系相當不對稱，給付關系明顯不具有等值性。另一方面，這種用戶內容的提交，一旦發(fā)生侵權問題，則聲明由用戶單方承擔責任而平臺方免責，風險承擔上亦不合理。且慕課用戶群多為學生，其確權、維權意識本來就不強，對于這種格式合同往往不會特別注意，平臺方卻通過強勢地位幾乎強制性地獲得用戶的權利。因此，這類條款明顯對合同提供方有利，對用戶不利，應當屬于顯示公平條款。根據(jù)我國《合同法》第五十四條，此類格式條款應當屬于可撤銷，可變更條款。

四、對策與建議

（1）選擇合適格式合同形式。通常來說，慕課的服務協(xié)議采用點擊合同比瀏覽合同所起到的提醒注意作用強，用戶在點擊選擇時增加了對條款關注的可能性，更有利于明確雙方權利與義務。而用戶在注冊時應注意服務協(xié)議的規(guī)定，若不符合自己利益，可以選擇不接受協(xié)議規(guī)制。

（2）合理分擔賠償損失。在慕課的服務協(xié)議中，大多平臺規(guī)定侵權賠償由用戶單獨承擔，然而，作為慕課格式合同的相對方，用戶往往是學生為主的弱勢群體，他們本身法律意識就薄弱，無法有效規(guī)避風險，而且大多數(shù)沒有賠償全部損失的經濟能力，因此，服務協(xié)議應合理規(guī)定侵權賠償損失的分擔。

（3）嚴格控制免責條款，履行提醒注意義務。慕課平臺為了將自己利益最大化，往往會規(guī)定多種免責條款。作為格式合同的提供方，慕課平臺應當嚴格控制免責條款，適當?shù)貏澐謱彶榱x務和侵權責任的分擔，以符合“避風港原則”。同時，慕課平臺應采取字體加粗等方式強調各類免責條款，履行自己的提請注意義務。作為用戶，應充分重視合同免責條款可能帶給自己的風險，權衡利弊后再做出選擇。

（4）明確即時創(chuàng)作著作權歸屬。慕課平臺提供商在訂立許可協(xié)議時，應該確保合同的公平性，在合法且合理的基礎上擴大自己利益，而不應過度減輕自己義務，加大對方責任，以免合同被歸為可撤銷、可變更合同甚至是無效合同。同時，應明確用戶提交內容的許可方式，重視在合同中將著作權保護的權利義務細分。而用戶在閱讀版權許可協(xié)議時，應當關注平臺方是否約定了著作權的歸屬，約定了何種性質的許可方式以及是否進行商業(yè)使用等等，從而更好地維護自己的權益。

參考文獻：

[1]See，e.g.，SeanMcMinn，MOOCsBeingEmbracedByTopU.S.Universityies，USAToday，Jul.12，2013，http：//www.Usatoday.com/story/news/nation/2013/07/11/moocs-top-colleges-and-universitities/2509883/.

[2]楊嫚，何華剛.知識共享協(xié)議在我國適用性初探[J].圖書情報工作，2008（2）.

[3]陳杰.北京版權局：百度濫用“避風港”原則涉嫌違法[N].北京商報，2011-3-25.

[4]王遷.網絡版權法[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8.

[5]崔建遠.合同法（第五版）[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0.

（編輯：王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