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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

      2015-11-19 19:41玉荷
      飛天 2015年10期
      關鍵詞:嫂子母親

      玉荷

      1

      早飯后,雪不但沒有稍稍那么一丁點兒停的意思,反而漫天撲撲洋洋的,越來越大了。打睡覺一起來,父親母親就一遍遍不停地看天,看一回,心里的鼓咚咚敲一回,看一回,咚咚敲一回。大年初三,按我們張家營子的風俗,該是訂了婚的青年男女女的到男的家里走動的日子。可今天這么大的雪,我未婚的嫂子蘭娟來不來,酒席到底準備不準備,父親母親心里沒一點譜。

      從離年還大老遠就精心巴意地準備——為今天的這頓酒席,父親母親趕東集、跑西店,躲避開村里割資本主義尾巴的工作隊,賣了地瓜干、蘆花雞、雞蛋,買了醬油、花椒、大料、魚、肉、蔬菜,盤了紅白喜事上大廚們專門用的那種凹字型大灶。用山上的紅粘土,摻上煤面子,做了煤餅。借來了酒席上用的碗、盤、勺、盅等全套的肴貨。修了鏟子,焗了鍋。所有酒席上用的東西全都拾掇得一應俱全,齊齊整整。連席面都妥妥地盤算好了,我們這里最隆重的四干、四鮮、四大件,每個大件跟兩個盤或碗,大小二十道菜。父親母親的意思是,親家不錯,未過門的媳婦也很稱心,又是我嫂子訂婚后的第一個春節(jié)里來,大過年的,省吃儉用、勒緊褲腰帶,也不能慢待了。昨晚晚飯后,母親還專門到我大爺家,跟我大爺家大嫂說了,讓她今天別出門,中午過來,陪我嫂子吃飯。我大爺家大嫂說,中,嬸子。

      可誰能想到,誰能想到呢?昨晚臨睡前,天還僅僅只是有點陰,有的地方都時隱時現(xiàn)地閃著秤釘似的星星,透著藍瓦瓦的天。

      父親將門拉開個縫,望望天,抽回身來問哥,蘭娟說好今天一準要來的嗎?

      嗯。哥抬起滿是白胰子沫的臉答。一準。她送我,到村頭時說的。說完了我才上的自行車。哥昨天到馮家橋我嫂子馮蘭娟家去了,帶著兩條餅干、兩包桃酥、兩瓶梨罐頭。我嫂子家留了一條餅干,給我哥的提包里放了五元錢。母親把錢看了看,收起來,放進衣服箱子她卷錢的手絹里了,說我嫂子來時,再添上三塊,給我嫂子回過去。人家來五塊,咱是男方這邊的,得多點。哥又低下頭,把手伸進放在爐臺子上的臉盆里,捧起水,噗嚕噗嚕地洗臉。怕濕了水,把年前才在公社縫紉組花了六尺布票三塊二毛錢做的學生藍小大衣脫下來,披在肩膀上。球衣袖子挽起來。別在小大衣左上方的毛主席像章,跟著哥洗臉,不時輕輕晃蕩。像章是我二舅從海南島寄來的,夜光的。我二舅在海南島當海軍。我們家的相框子里有他的照片,穿著白色的水兵服,戴著無帽檐的帽子,領子后面有個大披肩。我們這里很少能看到夜光的像章。有一回公社武裝部長來我們村里組織民兵訓練“三打三防”,看見武裝部長戴著一個,村里的民兵連長說是夜光的。

      那咱就得準備!父親說,征詢地看著炕上的母親。我們家里的大事小情,都得征求母親的意見,母親說了算。

      母親正在炕上啪啪地疊被子,說,準備。既然說了,咱就得準備。要不,萬一來了豈不抓瞎。說著,把一床一床疊好的被子,碼成整整齊齊的被垛,彎著腰,跪在炕上,麻溜用笤帚刷刷地掃炕??幌沁^年時新?lián)Q的,葦篾編的,米黃里透著粉白。席面是那種相互咬合著的細密的十字花。要是依著父親就不換了,雖然靠炕外的一些地方被坐壞了,但找塊破帆布裁裁,包上縫一縫、補一補,還能將就著用個一年半載。日子又不寬裕,一分錢掰成三瓣花,能省一個是一個。但母親堅持,說過一回年,怎么也得新鮮新鮮。況且,蘭娟不還要來嗎?又是頭一年,再怎么省,也不差這塊兒八毛的。就換了。父親從方戶集上卷來的,一塊三。臘月二十四時,母親頭上包上毛藍方巾,父親竹竿子上綁上笤帚,我們幫忙,仰著頭,抻抻著胳膊,把房子掃了掃,將墻角房梁上的蜘蛛網(wǎng)挑了挑,新買的李玉和手提紅燈、江水英脖子上搭著毛巾、阿慶嫂端著茶碗的年畫沖墻上啪啪一貼,新葦席一鋪,整個上房確實就比以前新鮮了。進得門來,房子還是那房子,可給人的感覺卻舒適了、整齊了,讓人眼里不由嚓地一亮。

      母親就喜歡整潔,干活再怎么累吧,每天早晨也要把院子收拾一遍,灑上水。就是再忙,碗筷也一定在飯后就立即洗刷干凈,絕不朝盆里一丟。豬圈,隔幾天就把豬糞起一起,墊上曬好的新鮮干土。我們兄弟的衣服,雖然補丁摞補丁,但母親都洗得干干凈凈,從來不帶污跡垢漬。她說,邋邋遢遢,叫人渾身不自在,心里毛毛愣愣的,也不像正經(jīng)過日子的人家。

      父親拉開櫥子,端出豆腐、蘑菇,朝灶間里拿。母親到偏房里摘下掛在墻上的肉、魚、芹菜、蒜苗。哥哥倒掉臉盆里的洗臉水,穿好小大衣,從影壁墻后面朝灶房里抱引煤的劈柴。我和弟弟幫著提溜醬油瓶子、醋瓶子。

      一家人開始忙。

      ? ? ? ? ? ? ? ? ? ? ? ? ? ? ? ? ? ? ? ? ? ? 2

      我哥和蘭娟去年冬初訂婚時,也是四干、四鮮、四大件,每個大件跟著兩個盤或碗。四干是一碟糖塊、一碟餅干、一碟南瓜子、一碟外裹白糖的花生豆;四鮮是一盤芹菜炒肉、一盤香菜炒豆腐干、一盤土豆絲炒肉、一盤蒜苗炒雞蛋;四大件是燉雞、糖醋魚、肘子肉、八寶飯。燉雞跟著一盤蘿卜丸子、一盤炒豆腐,糖醋魚跟著一碗松蘑燉粉皮、一碗雞蛋湯,肘子肉跟著一盤燉山藥、一盤拔絲地瓜,八寶飯跟著一盤粉絲拌白菜、一盤辣炒豬腸。廚師找的我們張家營子的張興淦。張興淦祖上曾在縣城里開過飯莊,規(guī)模不小,好幾家分號。都到了德州、進了濟南府,后來被土匪又是綁票又是搶的,幾把火,轟隆隆垮了。我們這里有紅白喜事的,一般都找他,他做的琉璃山藥、拔絲地瓜非常有名。這次本來還準備找他,后來尋思,婚已訂了,屬于家宴了,再找別人來有點見外、隔生。又大過年的。父親雖然沒當過廚師,做出來的菜比不得廚師做的好,但見廚師做過,也不會差到哪里去。父親是個心靈手巧之人,什么東西,一點就通,一學就會,他要琢磨個東西,沒有不成的。他沒有學過木匠,只蹲在打家具的木匠旁看過幾回木匠拉鋸、量尺寸、畫線、鑿榫,就回家把我們家的幾根長短不一的木棒子解開,借來錛、斧子、鑿、拐尺、墨斗,幾個晚上的時間,叮叮當當,一個獨輪車盤打成了。就這個車盤,春夏秋朝地里推糞推氨水,朝溝畔上推莊稼稈子,朝場院上推莊稼;冬天在村后的山上推土修“大寨田”,四季不閑著,都好幾年了?,F(xiàn)在就在院大門的門洞旁靠西墻豎著。

      父親在灶里劃火點上麥穰,放上干樹枝,干樹枝上放上劈柴,架上煤餅。火起來了,灶房里暖融融的了。父親把一截舊床單在門口沖外面抖抖,用一塊布繩扎在腰上,刷鍋、燒水。母親把蘑菇的根部剪掉,放在瓷盆里,用熱水泡上。哥洗盤子,我和弟弟擇芹菜、刮土豆。

      板子當當當,鍋呼嚕嚕,水嘩啦啦。幾個人,一會兒你過來,一會兒我過去。撫順,你再上偏房去拿幾棵蔥。父親喊我。西安,你再給我綰綰袖子。母親喊弟弟。娘,你給我扶著笊籬。哥喊母親。重慶,你看倒這些油多還是少?父親喊哥。

      炸魚,母親擔心我們小孩子家,油點子濺到身上,再說所有的準備工作也已經(jīng)就緒了,就讓我和弟弟去接我嫂子,說你們甭干了,去接你嫂子吧,替她拿著東西。大雪天,挺沉的!

      街上一片銀白。天好像比以前矮了,房子好像比以前低了。家家的院門上都貼著鮮紅的對聯(lián),門框上沿掛著蘿卜錢。對聯(lián)在雪的映襯下,顯得無比鮮艷。蘿卜錢在微風里飄飄蕩蕩。不時有出村走親戚的、進村走親戚的或本村里相互串門的打街上走過。熟識的,老遠就打招呼,哈哈哈哈,滿臉笑容。不認得的,老遠望一望,揣摩著是誰誰家的親戚,到誰誰家去,是外甥還是啥。

      ?!敗夼诼曅切屈c點,東里一聲,西里一下。偶有成串的,噼噼啪啪。

      我和弟弟沿著街朝西走。

      這是條筆直的大街,臨大街的墻上,刷著“大海航行靠舵手,萬物生長靠太陽”、“敬祝毛主席萬壽無疆”、“愚公移山、改造中國”、“水利是農(nóng)業(yè)的命脈”等大字標語。

      順著大街出村口,再往西,是條東北——西南走向的沙子公路,穿過孟家和劉柳兩個村子,約莫十來里地,是我嫂子的莊子馮家橋。

      我和弟弟袖袖著手,踩著雪,來到村子最西邊小胖家的院門前,站在院門下,背靠虛掩的黑院門,朝西一覽無余地直勾勾望著,期待著我嫂子的身影在這彌漫的雪花里出現(xiàn)。

      一會兒,又一會兒。

      我問弟弟,西安,你說咱嫂子今天能來嗎?弟弟說能,能來!哥,你說呢?我也說,能!咱哥都說了,咱家都準備著了。我給弟弟拽拽棉帽子上垂下來的棉耳朵,把耳朵上的繩給他在下巴頦后系好。天太冷,弟弟都流鼻涕了。他九歲,我比他大三歲。

      小胖他娘從院里出來,看見我和弟弟站在門口,喲,撫順和西安吶,接你嫂子???她瞅瞅天,這大雪的,十來里地呢,能來嗎?要不先到我們家屋里去暖和暖和吧!我們說不用。繼續(xù)等。

      3

      我哥能找上我嫂子馮蘭娟,是我們家萬萬都不曾想到的。

      我們家窮,天天菜窩頭、玉米粥。衣服都是補了又補,縫了又縫,實在不能穿了,母親洗凈,揀好的撕一撕,打成闕子,用麻線一針針納成鞋底,做鞋。蓋不起新房,就一套三間上房,兩間西偏房,兩間南灶房的院落。我哥雖然在南邊六里地外公社的煤礦上當工人,但不是正式的,屬半工半農(nóng),戶口在村里,每月掙十八塊八,十塊交生產(chǎn)隊里買工分,八塊八留自己。父親母親天天都在犯愁,夜夜睡不好覺。因為三個兒子個個眼瞅著就竄起來了,大了,連套房子都蓋不起,怎么給找媳婦成家??!

      去年秋后的一個傍晚,小雨嘩嘩啦啦地下著,父親戴著葦笠,披著蓑衣,踩著泥濘的路,挑著水桶,到村南的井上挑水,看到生產(chǎn)隊麥場上的閑屋子里有火光。閑屋子只在收麥子和收秋莊稼時才用,平時閑著。前面是開放式的,沒有墻和門,用柱子撐著。過去一看,見一陌生的五十來歲的男人在屋地上烤火,身上的衣服全濕透了,水從頭發(fā)上朝下滴答。旁邊還有一頭黃牛犢。父親問了問,是馮家橋的,到東邊二十里外的海饒給生產(chǎn)隊里買牛,回來晚了,又下起了雨,就過來避避雨,想歇歇再趕路。父親說,這么晚了,還下著雨,十來里路呢,干脆到我家去住一宿,明天再走吧。男人開始不同意,說不麻煩了,見父親實心留,心動了,父親挑水回來,就跟著父親,把牛交給生產(chǎn)隊的飼養(yǎng)員,拴在牛棚里,喂上草,隨父親回家了。

      沒有好飯,一鍋地瓜。菜是母親把筷子沖四鼻子腥油罐里蘸一蘸,熟上蔥花,炒的水蘿卜絲。男人坐在灶臺旁,搖曳的燈光下,捧著漆花海碗和我們一起吃飯。吃完后,在上房里跟父親母親拉家常,莊稼、氨水、哪哪莊的誰誰誰……一直到老晚才睡。男人在我們家的西偏房炕上,蓋的我和弟弟的帶補丁的花被子。我和弟弟分別在上房跟父親和母親通腿。

      天一亮,男人走了。

      五六天后的一天中午,我們剛吃完飯,男人進來了,領著個姑娘。姑娘長得窈窕水靈。落座后,男人對父親母親說,弟弟弟妹呀,那天晚上,你們讓我非常感激,我看出來了,你們是實在人,回去后跟你們嫂子商量了商量,就把我二閨女蘭娟帶來,做你們老大的媳婦來了。按說大閨女蘭英十九,給你們家老大做媳婦正合適,可大閨女已經(jīng)有主了,沒辦法了,只能二閨女了。雖然才十六,比你們家老大小五歲,可說起來也小不到哪里去,而且比較起來,她比大閨女長得俊不說,心眼也比大閨女更好使。村里早就有一些提親說媒的了,只是我和你嫂子一直說閨女還小,沒松口答應。我和你嫂子琢磨了,咱不圖你們老陳家這份家境,就圖你們這叫人賓服的品德,閨女跟上你們可安安生生過日子,不受氣。我知道你們老大還沒說上媳婦,模樣那晚我從相框子里都看到了,情況也大體了解到了,我閨女呢就在這站著,給你們家老大,你們看如何?

      父親母親做夢一樣,樂得嘴都合不上了,忙說,那還如何啥呀,是吧?只要你跟嫂子樂意讓閨女跟,不嫌跟著我們陳家吃苦受累。

      蘭娟爹說,那就這么定了!

      父親母親趕緊說,定了定了!父親忽然想起來什么似的問,那啥,還沒吃飯吧?招呼母親,趕緊出去借瓢子白面,搟條子。男人說,不用借,借了不還得還嗎?有啥吃啥就行。堅決攔著母親,不讓。母親只好取出籃子里盛著的熟地瓜去熱。蘭娟也不見外,非要幫著母親熱地瓜,把母親手里的毛藍方巾接過來,利落地系到頭上,坐在灶口前的蒲團上,替母親燒火,一把一把朝灶口里續(xù)柴火,呱嗒呱嗒拉風箱,火苗映著她年輕俊美的臉。她勸母親說,娘,你去歇歇吧,我熱就行。母親感動得眼里閃著淚花,要不使勁含著,差點流出來。自打她二十一歲上嫁給我父親陳福根,一年不到死了公公,三年上死了婆婆。母親地里一把,家里一把,縫縫補補,洗洗涮涮,喂雞喂豬,掃炕做飯,生孩子,帶孩子,四十五不到,腰就塌塌了,花白的頭發(fā),一臉滄桑,垮了架的老馬一般,做夢都想有個人能幫她一把,哪怕僅僅只是在飯食或針線上搭一下都行。一直以來,對那些有個大點的閨女的人家眼熱得不行,說你看人家東家的小雪,你看人家西家的大芹,你看人家北家的大妮。今天,終于讓母親如愿了。

      村里的呱呱鳥說,都說天上掉餡餅,這還真天上掉媳婦了來呢!這么好的好事,咋就叫你們陳家給攤上了呢?你說我們家那三個吃貨該咋辦呢?呱呱鳥就是我們張家營子老銅鐘他娘,愛說,打機槍一樣,一梭子一梭子的,突突突突,沒別人插話的份。呱呱鳥家住村北,和我們家隔著兩條街,家境和我們差不多,三個兒子,大的三十,小的二十一了,可一直都找不上媳婦,把個呱呱鳥兩口子愁的哎。呱呱鳥說,誰要是給我們老大說上個媳婦,我給他當牛做馬,三輩子都行!可就是說不上。太窮,沒人樂意跟。

      4

      我和弟弟在小胖家院門外等了一陣子,一直沒有看到我嫂子的身影。弟弟說,咱回去暖和會兒吧,太冷了,我的腳都跟貓咬一樣了。我說,行。我們便一會兒朝我嫂子來的方向扭頭看看、一會兒扭頭看看地往家走。

      耶!弟弟說,好像咱嫂子來了!我趕忙回頭,可不。一陣激動,仔細瞅瞅,不是。是東星他嫂子,跟我嫂子差不多,訂婚時我們去看過。那不,前頭東星來接了。

      我和弟弟繼續(xù)朝家走。

      哥當當?shù)厍型炼菇z。父親和母親炸丸子,豆腐的。父親夾起一個朝鍋里一放,夾起一個朝鍋里一放。母親把炸好的朝篩子里夾。油鍋里咕嘟咕嘟翻滾著油花,灶間里彌漫著誘人的油香。

      母親把一個丸子夾進篩子里,問我和弟弟,沒接著你嫂子?我和弟弟說,嗯。母親說,沒接著不要緊,說不準一會兒咱正說著話哩,就自己來了??爝M來暖和暖和,看凍的。說著,夾起篩子里炸好的豆腐丸子,給我們一人一個。

      我和西安托在手里,離大灶稍遠點蹲下,哈哧哈哧地吹著吃。

      呱嗒,院門響。我們都支棱起耳朵,朝灶房外瞅著。是我大爺家大嫂,提溜著四根山藥、一小把芫荽,問蘭娟來了嗎?母親說,還沒來哩,他嫂子。大嫂說,噢。把提溜的東西放在灶房的門口內,拍拍手上的土說,正好他小姨來了,我回去忙活忙活。蘭娟來了叫我,嬸子,我就在家。母親說,中,來了叫你。

      我哥洗洗手,到上房里戴上棉帽子,來到灶房門口。

      出門?父親問。

      菜都準備得差不多了,我到礦上食堂一趟。哥說。哥在煤礦上的食堂里干。

      不是跟食堂請了假,今天不用去的嗎?母親問。

      礦上春節(jié)期間抓革命、促生產(chǎn),中午食堂往井下送包子,別包不出來。哥踩著雪朝外走。平時哥都是騎一輛半舊的自行車,今天下雪,不能騎了。

      那這大雪的,蘭娟來了,中午還能趕回來嗎?父親沖哥的后背問。

      能!哥說。頂多和她前后腳。你們準備吧。

      煤礦上平時隔三差五停產(chǎn)鬧革命,越是過節(jié)了放假了就越是大干,要求每天掘進多少多少米,產(chǎn)煤多少多少噸。

      院子里的雪又落了厚厚一層,我和弟弟拿起豎在影壁墻后面的鐵锨,把雪鏟成堆,裝進條筐里,抬到村外的樹園子里。嫂子來了,院子里積著雪,妨礙嫂子出出進進,還滑。

      弟弟小,每次抬我都是把裝滿了雪的筐子盡量朝我這邊放。怕我嫂子來了我們看不見,從院子里進出一次,我們側著身子沿大街朝西邊望一次。小胖他娘不知到誰家串門打西邊過來,說,撫順、西安,你們不用老往西邊看,你哥已經(jīng)接你嫂子去了。西安說,不會吧?我哥到南邊的礦上去了啊。小胖他娘說,是嗎?不多會兒我看到往西邊去了個人,很像你哥重慶,還以為重慶來了呢。這么說,可能雪花紛揚的我看錯了。

      抬完最后一筐朝家走時,弟弟問我,哥,你說咱嫂子來了,咱穿那新鞋不?我說,要是在屋里不出來踩雪,就穿,也好讓咱嫂子看看。

      年前,我嫂子給我和我弟弟每人做了一雙鞋,臨近春節(jié),托我們村的一個姐姐來走娘家時捎了過來。正好我和弟弟沒有新鞋,初一都穿上了。一大早,兜里裝著瓜子、鞭炮,給四嬸子、五大娘、三爺爺、二叔磕頭拜年,心里溫暖無比。這個捎鞋的姐姐不是我們本家的,五十來歲,婆家是馮家橋的,和我嫂子一個莊上。新鞋是青色的鞋幫,黑布條壓的邊,白色的底。鞋底的麻線納得細密勻稱,針腳橫成排、縱成行、斜成線,中間還穿插著菱形的圖案,穿在腳上,再長點就大了,再短點就小了,周正、舒坦。剛捎來時,待那個姐姐剛走出院子,母親就不由將包著鞋的包袱一層一層解開,小心地把鞋一雙一雙托在手上,一只一只仔細地里里外外打量,邊打量邊點頭,伸開右手,拇指齊在鞋底的根部,其余四指使勁沖鞋底前拃了拃,禁不住夸贊,是雙巧手!針線活中,鞋屬于比較難做的了,打闕子、做鞋樣、納鞋底、鉸鞋幫,鞋底和鞋幫合在一起一針一線地朝一塊上,哪里有一絲不合適都不成。所以,一般僅僅從一雙鞋上,就能對一個姑娘的巧與拙瞧出個七七八八。母親是個做鞋的高手,她對這里面的道道當然懂得。

      西安說,行,咱讓嫂子看看。

      5

      該擺席了。

      我們把上房靠北墻放著的方桌抬到上房的正中,從爐子上的水壺里往洗臉盆里倒些熱水,熱水里放進堿,洗洗抹布,把方桌從桌面到桌子腿的根部徹底擦三遍,然后再把一把把凳子仔細擦干凈。家里的凳子不夠,有兩把是從我大爺家大嫂那里借來的。他們家的兩把新,大嫂結婚時打的。我們把這兩把放在了正面,靠北朝南。最外面的兩把差一些,有一把還瘸腿,過年前父親砍了兩個木橛子釘了釘,才不瘸了。母親說到時讓我和弟弟坐。小孩子,不用坐好的。東邊靠北的那把,到時準備安排我嫂子坐,我們把這把凳子擦了一遍又一遍,怕上面一旦哪里不干凈,藏點灰,把我嫂子的新衣服弄臟了。

      桌子凳子好了,我們把之前已經(jīng)洗干凈了的筷子又洗了一遍。還有酒盅。父親安排,到時母親,還有我大爺家大嫂,陪著我嫂子喝點紅酒。無酒不成席,大過年的。年前,父親專門買了一瓶山楂酒,五毛八,玫瑰色,非常好看?,F(xiàn)在就在方桌上。

      父親母親朝上房的桌子上端菜了,一盤一盤,一碗一碗,怕我們腳下沒底,端不牢,他們不讓我和弟弟動。桌子上擺滿了,剩下的先蓋在了灶房的大鍋里,怕涼了。

      上房的爐子里今天破例沒有燒摻了粘土合的煤泥,母親放進了煤塊。紅里透著藍色的火苗在爐口跳躍著,滿屋里溫暖。

      一桌子誘人的菜。一桌子撲鼻的香。一屋子可心的溫馨。

      估計已經(jīng)十二點多了,還是沒有嫂子的影子。哥也沒回來。

      父親有點坐不住了,還有母親。是不是不來了?。磕赣H說,撫順,你和西安再去接接你嫂子。行!我和西安看看滿桌子饞人的菜,又朝村西而去。到這會兒,我和西安已經(jīng)不記得接了幾次了。

      母親在家等了會兒,呆不住,從炕沿上站起來,對父親說,我到東鄰去一下。接著回來,說著出來了,其實她沒有去東鄰,而是來到了村西口。

      遠處的雪花里,有一條紅色的圍巾在朝張家營子這里閃動。西安說,娘,你說這回會不會是俺嫂子?我看了看,不大像。如果是咱嫂子,你想,身邊怎么還有個男的呢?你看,是吧?她又沒有哥!西安說,我咋瞅著那男的是咱哥來?這會兒,他們比原先近點了,雪也小些了,看得比方才清楚點了。哎喲嗨,還真是我哥和我嫂子!他們正一下一下地朝這走。我們趕緊一溜一滑地朝他們跑。母親也緊跟在身后。我接過哥手里提的嫂子的提包。母親替嫂子撣身上的雪。嫂子說,早晨起來就下,以為過會兒能小點呢,沒想到根本就不是。眼看不早了,娘說走吧,趕緊走吧,昨天對重慶說了,今天這里肯定都等著了,就幫我提著提包送我往咱這走。半道上,碰見重慶接我了,娘就停下了。這不,我和重慶就緊走慢走的,可還是到這天兒了。原來哥被小胖他娘說對了,根本就沒去煤礦,是怕我們都精心巴意地準備下了,盼著了,嫂子下雪來不了,直接去接嫂子去了。嫂子說,娘,你看,還勞你來接!

      這當兒,父親惦記著,也帶上院門,到村口來了。看到我們,趕緊走過來,說,來了蘭娟?那啥,那啥,咱趕緊回家吧。母親說,對!撫順,你頭前快去告訴你大嫂,就說你嫂子來了,馬上開席!

      哎——我答。紛紛往前走。

      我嫂子無意地回了一下頭,停住了,沖站在后面大約三百來米遠處的一個人說,咦?你說那,那是不是俺娘?。课腋绮[著眼,仔細瞅了瞅,是嘞。

      我嫂子一跺腳,嗐!你說我又不是三歲的小孩子了,大老遠的,跟著個啥呀,還一直到村頭上,也不怕摔跟頭!

      責任編輯 子 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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