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951年發(fā)表《中國共產(chǎn)黨的三十年》后,胡喬木即以中共黨史專家著稱。1980年1月,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成立,胡喬木任主任。到任不久,他就提出編寫一部大型的《中國共產(chǎn)黨歷史》的任務。1982年4月離任后,作為中央黨史領導小組副組長,仍然指導該室和全國的黨史研究??梢哉f,從事和指導中共黨史研究、編撰和宣傳,是他畢生的事業(yè),成為他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
胡喬木認為黨史工作是黨的工作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和黨的其他思想工作一樣,是為著支持黨的領導,堅持中國的社會主義事業(yè)。因此,不能把黨史工作看成是平靜的、書齋里的事業(yè),它是在思想斗爭最前線的一項戰(zhàn)斗性的工作。他注重黨史工作的戰(zhàn)斗性,又強調(diào)黨史工作的科學性。他說,“黨史工作的戰(zhàn)斗性所以有力量,是因為我們依靠的是科學,依靠的是真理。這種戰(zhàn)斗就是科學與反科學的戰(zhàn)斗,是真理與謊言的戰(zhàn)斗”,因此,“我們需要用科學的態(tài)度、科學的方法、科學的論證來闡明黨的各種根本問題”;“必須加強對在國外論著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許多比較重要的、有影響的錯誤觀點和歪曲我們黨的歷史的言論,進行針鋒相對的、有理有據(jù)的分析和批判。”根據(jù)胡喬木的指示,中央黨史研究室和中央文獻研究室曾多次聯(lián)合召開評析國外中共黨史研究狀況的座談會。每次座談會,胡喬木都從頭至尾參加。中央黨史研究室編輯出版的《國外中共黨史研究動態(tài)》雜志,也是在他的關心和支持下創(chuàng)辦的。
胡喬木懷著強烈的政治責任感從事黨史工作。他不止一次地說過,黨史不應當是一個自我封閉的體系。黨史工作要改革,而要改革就必須開放。只有開放的工作才能產(chǎn)生開放的黨史。為了改進和提高黨史工作,把中共黨史寫成一部開放的黨史,一部具有科學性的著作,他發(fā)表過許多重要的、指導性的意見。改革開放后形成的黨史研究隊伍正是在他指導下建設的,中央黨史研究室先后編寫出版了《中國共產(chǎn)黨的七十年》《中國共產(chǎn)黨歷史》(上卷) 等黨史著作,也是致力于實踐他提出的那些指導思想和方法的。
一、研究黨史要注意四面八方
胡喬木指出:“黨的歷史與一定的社會政治、經(jīng)濟發(fā)展的歷史是不能分開的?!薄半x開社會的發(fā)展,孤立地講黨史是不符合馬克思主義方法的?!彼J為,注意四面八方,黨史就必須寫以下幾個方面:
(一)要寫人民群眾。黨史要表現(xiàn)黨是在人民中間奮斗的,黨的斗爭是反映群眾要求的,是依靠群眾取得勝利的。要讓人們看了黨史以后,真正感到黨是把人民放在中心位置的,是尊重人民的;而不只是黨自己在照鏡子,左顧右盼。
(二)要寫朋友。黨是依靠與黨密切合作的人共同奮斗的,這些人,如宋慶齡、陳友仁,如魯迅、鄒韜奮,如杜重遠、閻寶航等等,在黨史中應當有他們的地位。我們黨在困難時得到人家的幫助,作為勝利者來寫歷史時不能把人家忘了。不寫他們,那是一種狹隘的宗派觀念。那樣的黨史,人民是不會接受的。
(三)要寫地方及其普通干部和黨員。黨史既要寫黨的中央和中央領導人的活動,也要寫地方組織、黨的優(yōu)秀干部和廣大黨員群眾的活動。不能因為領導的錯誤就把黨的群眾性斗爭一筆抹煞。黨史上的優(yōu)秀干部、廣大黨員和人民群眾的斗爭,都應該有生動形象的記錄。胡喬木指出:“黨史應該有新的材料,新的觀點,新的態(tài)度。黨史是人民構成的歷史,跟人民斗爭的歷史分不開,我們要在人民斗爭歷史的背景下寫黨史。黨中央和領導人要寫,但是要避免分量太大。”“黨史不要只講黨中央這樣正確,那樣錯誤,還是應把人民的斗爭、黨的斗爭,熱氣騰騰的局面反映出來。”
(四)要闡明黨的每一步勝利都是馬克思主義與中國的實際情況相結(jié)合的結(jié)果。為了更有說服力地闡明這一最基本的歷史經(jīng)驗,還必須將中國黨和共產(chǎn)國際關于中國革命的主張、中國和蘇聯(lián)東歐國家關于建設社會主義的主張,進行比較研究。
胡喬木說,這樣注意了四面八方寫出來的黨史,才能不只是一線一面,而是立體的。
二、要詳細地占有材料,進行深入的調(diào)查研究
胡喬木要求:“對黨的歷史的研究要進一步深入,精密化,更要重視詳細地占有材料?!彼f:我們要繼續(xù)做好黨史資料的征集、整理和研究工作。只有充分地占有和利用一切可靠的資料,把這些資料甄別清楚,才能弄清歷史事件的真相和來龍去脈,才能寫出有戰(zhàn)斗力的歷史論著。
胡喬木認為,有必要采取有效措施,有計劃有領導地開放黨的歷史檔案。我們不能因為有少部分檔案要保密就不擴大開放。只有開放檔案,黨史研究領域才能形成競爭的環(huán)境。他對檔案館負責人說,“要破除陳腐的保密觀念”,要把檔案館“由封閉型管理變?yōu)殚_放型管理”,不要老是“一把鎖”,要開放檔案為歷史研究,為學術研究,為黨的中心工作和各項工作服務。
胡喬木指出,要系統(tǒng)地研究、整理、編輯出版、公布檔案資料。在這方面他身體力行,支持、指導和親自負責做了許多工作。
多卷本《中共中央文件選集》內(nèi)部本和公開本都是由黨中央決定,在他支持下編輯出版的。以后又續(xù)出了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黨在新時期形成的文獻系列集《三中全會以來》《十二大以來》《十三大以來》等?!度毡镜蹏髁x侵華檔案資料選編》《中華人民共和國經(jīng)濟檔案資料選編》以及大批地方革命歷史文件選編等等,也是在他同意和支持下陸續(xù)編輯出版的。在遵義會議50周年紀念到來之前,他親自主持編輯出版了《遵義會議文獻》。對編入這部文獻的陳云的傳達提綱手稿《(乙)遵義政治局擴大會議》,他認真作了考證,確定陳云手稿形成于遵義會議后不久從威信到鴨溪的行軍途中,時間在1935年2月中旬至3月上旬。為選用張聞天有關遵義會議的論述,他不僅讓張聞天選集傳記組提供意見和文本,而且還從檔案館調(diào)閱了張聞天1943年所寫的長達四五萬字的延安整風筆記,親自考量,從中節(jié)錄了約1200字的一段,加上《從福建事變到遵義會議》的標題,收入這部文獻集。為了寫好歷史決議中關于“文化大革命”的段落,他和鄧力群一起主持編輯了這一時期的文獻資料。胡喬木還指示黨史研究室,組織研究人員住到中央檔案館,長期査閱檔案,研究“文化大革命”歷史。
胡喬木還指出:“為了寫好黨史,要多收集資料,收集國民黨和外國人寫的共產(chǎn)黨的歷史,看看他們怎樣寫紅軍、八路軍、新四軍。”并說,《張治中回憶錄》,托派王凡西寫的《雙山回憶錄》,對我們寫黨史有用處。
三、要搞清楚理論問題,通過黨史表述這些理論
胡喬木指出:“寫一本黨史涉及許多理論問題,不是系統(tǒng)地講理論,而是通過黨史表述這些理論。”
胡喬木十分注重理論問題的研究和解決。前面已經(jīng)說過,他在撥亂反正之初的1977年1月3日,就在中宣部碰頭會上講話,提出《關于社會主義時期階級斗爭的一些提法問題》,對于 “無產(chǎn)階級專政下繼續(xù)革命”的口號,對于社會主義時期階級斗爭的形式和作用的認識,對于“階級斗爭為綱”的理解,對于黨內(nèi)斗爭是否都是社會階級斗爭的反映,是否都是路線斗爭,這些流行的理論提出質(zhì)疑,并鮮明地表示了否定的意見。這篇講話不僅對全黨全國解放思想,撥亂反正具有重大意義,對于研究黨史,特別是新中國成立以來的黨史,也有十分重要的指導意義。
在起草歷史決議的過程中,胡喬木指出:“現(xiàn)在要寫這個《決議》,理論部分要給予很大的注意”,“非常重要的就是要把中國革命究竟走了一條什么道路,要怎樣繼續(xù)走下去,寫出來?!薄啊稕Q議》里要有一種現(xiàn)實的力量、理想的力量?!焙鷨棠景褜v史經(jīng)驗的總結(jié),對毛澤東功過是非的評論,同理論問題的研究聯(lián)系起來。他指出,毛澤東犯“文化大革命”錯誤的原因之一,是出于對馬克思關于資產(chǎn)階級權利的論述的誤解和對于列寧關于小生產(chǎn)每日每時產(chǎn)生資本主義和資產(chǎn)階級的論斷的教條化。同時,他又指出:“毛主席的確打破了共產(chǎn)國際的專制、教條化傾向?!?/p>
在1985年11月4日舉行的《中國共產(chǎn)黨歷史》上卷送審本討論會上,胡喬木講《黨史研究中的兩個重要理論問題》并給予具體深入分析。一個問題是:馬克思主義與中國革命的關系。涉及“馬克思主義是否適用于中國?”怎樣看待“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要研究“中國為什么能接受馬克思主義?”“中國歷史文化與馬克思主義結(jié)合,有哪些特色?究竟在哪些問題上結(jié)合了?”中國的封建主義、資本主義、農(nóng)民戰(zhàn)爭,同歐洲有什么不同?中國農(nóng)民的分化、富農(nóng),同歐洲農(nóng)民的分化、富農(nóng)有哪些不同?等等。胡喬木指出:“研究黨史就會遇到這些復雜的問題”,“今后在我們的寫作、研究中會碰到這些問題,如果沒有一定的見解,就很難寫好黨史。”另一個問題是:革命與歷史的關系。胡喬木指出:“歷史太復雜了,太豐富了,對于社會歷史要研究,就得全面掌握、多方面研究,不能僅僅從一個方面去研究。”在這個題目下面,黨史要回答一系列問題。如:怎樣認識有階級以來的歷史都是階級斗爭史?胡喬木認為:“應當說在中國共產(chǎn)黨成立后存在著激烈的階級斗爭。但是也不能說沒有其他情況,不能說在激烈的階級斗爭以外,就沒有歷史了。”胡喬木指出:“黨史要答復這樣的問題,要答復中國為什么要革命,為什么要成立黨。如果不把這樣的問題講清楚,講得沒有說服力,青年人的思想就會糊里糊涂,甚至陷入混亂。歷史寫得好,就能答復革命史與整個歷史的關系,就能說清楚整個歷史為什么發(fā)展到以革命為中心?!?/p>
四、要按照實事求是的原則,認識、評論和解釋黨史上的問題,作出從歷史到邏輯的總結(jié)
胡喬木要求,《中國共產(chǎn)黨歷史》這本書,“我們要盡量寫得客觀、求實,不抱有任何偏見,按照歷史原來的面目寫出來?!睂τ诮陙韲鴥?nèi)外有關著作中多次涉及并有種種誤傳的重大問題,應當寫清楚,不應當回避。對于像古田會議的背景、中央蘇區(qū)肅清“AB團”、社會民主黨和富田事變、百團大戰(zhàn)、延安審干和“搶救”運動、1947年土改會議、共產(chǎn)國際和中國革命的關系、抗戰(zhàn)前后蘇聯(lián)對中國革命的影響等等這樣一些有爭議的、比較敏感的問題,在《中國共產(chǎn)黨歷史》編寫和審稿過程中,他都明確地提出自己的見解,有些問題還親自動筆修改。他所作敘述和論斷,鮮明、準確,得到黨史界的贊同。
在1980年起草《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的過程中談到怎樣寫“文化大革命”的問題,胡喬木指出:“對歷史評論是一件事,解釋是另一件事。如果不能答復為什么發(fā)生‘文化大革命,決議就等于不作。‘文化大革命這種歷史在世界歷史上可以說是千年不遇的。如果連對這個問題都沒有作出一個令人信服的解釋,決議就沒有價值?!彼诹硪淮握勗捴校唧w分析了“文化大革命”曲折發(fā)展的過程和“文化大革命”為什么發(fā)生的原因,指出:“對‘文化大革命要作出從歷史到邏輯的總結(jié)?!?/p>
他還強調(diào),研究歷史要保持客觀態(tài)度和廣闊視野,要寫得公正準確。他說:“歷史是個復雜的整體”,“我們要有比較廣闊的視野,用廣闊的視野來觀察、分析歷史?!薄皻v史發(fā)展是很復雜的,寫一部歷史不容易,寫革命歷史對革命及其周圍事件作恰當?shù)拿鑼懀春芏嗖牧?,要有相當廣泛的視野,各方面的情況都要看到?!彼种赋觯骸叭绻辉谘芯康臅r候保持客觀態(tài)度,就不能正確地解釋歷史?!彼赋觯骸耙獙v史負責,要把歷史描述得很公正、很準確?!?/p>
在1987年6月12日談《中國共產(chǎn)黨歷史》上卷修改意見時他指出,對黨史上發(fā)生的重要事件和重大問題,“要寫得比較實在”,“把這些問題攤開,實事求是地加以總結(jié),過去一直沒有做到。這個工作,到整風時才開始。缺點是實事求是不夠。過分強調(diào)某個人犯了錯誤,而對這個犯錯誤的人的功勞就不敢提了,甚至一筆抹煞,這樣不好?!彼M靶滦薷牡谋咀颖M量避免這方面的缺點”。在這次談話中,他明確提出黨史中應寫張國燾,要恢復歷史的本來面目。他說:“‘八七會議是個重要會議。有哪些人參加,要進一步弄清楚。鄭超麟說他參加了。建黨初期一些重要人物要搞清楚。不要回避張國燾。當時陳獨秀有名無實,張國燾資格老,活動能力強,北方工人運動一直是他領導的,在黨中央比較有發(fā)言權。后來他成立第二中央,為什么他能這樣做,這與他在黨內(nèi)有資本,是老資格有關系。別人在當時的資格都不如他?,F(xiàn)在黨史中根本不提張國燾建黨初期的活動,是不對的,要恢復歷史的本來面目?!?
五、要寫得脈絡清楚,生動感人,既有學術價值,又有閱讀價值
胡喬木常為一些黨史著作不能擺脫陳舊的框架、寫得沉悶乏味而苦惱。他很重視黨史的表達方式,要求黨史工作者要研究解決。他指出:我們寫的書,應當既有較高的學術價值,又有較高的閱讀價值。真正具有自己的鮮明的色彩,使人能夠讀下去。他說:黨史著作要真正讓人讀得下去,還是要有思想、有見解。一些書讀起來顯得沉悶,從根本上說,還是因為頭緒不清,沒有見解。黨史的內(nèi)容是非常豐富、生動的,我們不能把豐富、生動的歷史寫得平淡無奇、枯燥乏味。首先要把握基本的歷史事實,理清歷史的脈絡,用歷史事實來說明問題;在這個基礎上,再展開必要的論證。他認為,一些黨史著作的缺點在于抽象議論多,過于邏輯化;不是從生動豐富的歷史實際出發(fā),而是從會議、文件出發(fā),有時簡直成了文山會海。他主張,編寫黨史,要采取史論結(jié)合、夾敘夾議的方式,力求吸收新材料、新觀點,展開科學的論證。在論證有關黨史上的問題時,不僅要注意征引經(jīng)典的歷史觀點;尤其要廣泛收集黨內(nèi)外、國內(nèi)外的有關資料,盡可能讓歷史事實本身來說話;同時還要注意利用外國人的、國內(nèi)中間人士的乃至敵人方面的有助于說明問題的評論,讓這些證人與我們一起來判斷歷史,來顯示我們提供的見解乃是歷史的公正的證言。
胡喬木說:“我們黨為什么得到人民的擁護,為什么得到發(fā)展?在寫黨史的時候,不能用生產(chǎn)關系必須適合生產(chǎn)力這樣抽象的原則來解釋,否則就是把歷史理想化、抽象化、理論化了?!彼赋觯骸笆聦嵄壤碚撠S富得多,復雜得多。對于革命家走上革命道路要多一些生動具體的描寫,不然歷史就變得枯燥、單調(diào),讀起來沒有味道。歷史本來是充滿革命斗爭的激情、動人的畫面的,而我們寫的本子常常變成了灰色的、蒼白的?!?/p>
胡喬木要求黨史要寫人。他說:“黨史、革命史不僅要寫大人物,也要寫小人物”;“應該有相當生動的情景,不但能說服人,而且能感動人,不但用正確道理教育人,而且用高尚情操陶冶人”;“要有許多名言軼事,有人物描寫。像司馬遷的《史記》,將劉邦、項羽的形象描寫得栩栩如生,使之流傳下來”;對于黨史人物的評價“要采取公正、客觀的態(tài)度來評價,否則許多問題不可理解”。
通過人物關系的研究、分析、評價來認識理解歷史,是胡喬木研究和寫作黨史的一個重要方法。他在1983年5月14日同美國記者索爾茲伯里談毛澤東、鄧小平、“四人幫”三者關系,可以給黨史工作者很多教益。他寫的許多回憶和評論人物的文章,如《紀念中國共產(chǎn)主義運動的偉大先驅(qū)李大釗》《回憶張聞天同志》《懷念共產(chǎn)主義的老戰(zhàn)士陶鑄同志》《無私無畏,鞠躬盡瘁——深切悼念胡愈之同志》《懷念蕭三同志》《我所知道的田家英》《紀念柳亞子先生》《陶行知先生是中國進步知識分子的典型》《介紹馬一浮先生》《痛悼卓越的考古學家夏鼐同志》等都用歷史眼光,通過歷史事實、個人交往來評價人物,感情與理智得到很好統(tǒng)一,也給史學者作出示范。
胡喬木要求黨史要敘事。他指出:“黨史要多講史實,因為歷史就是由事實構成的。觀點要通過敘述事實來表達。通過敘述事實,表達我們的看法、評價、分析?!彼螅骸爸苯訑⑹鲆恍┥鷦拥氖穼崳皇峭ㄆ际强菰锏恼撌觥?,“不僅邏輯關系要寫清楚,而且要盡可能地有血有肉?!薄皯搹拇罅康氖妨现腥ミx擇、剪裁。在書中有一些歷史發(fā)展過程中的直接鏡頭,讓人看后有種身臨其境的感覺,有種歷史再現(xiàn)的感覺?!彼f:“我們黨的歷史上有許多可歌可泣的人、可歌可泣的事,所以我們也應該有可歌可泣的文。這樣,書一打開,顯得比較精彩,能夠感動人。要使得歷史上動人的事情,在書中也是動人的,不要變得平淡無奇、枯燥無味的?!?/p>
胡喬木要求寫黨史要有感情。他說:“寫黨史要表現(xiàn)我們的滿腔熱情,革命經(jīng)驗是革命先烈用大量鮮血換來的,不能用平淡無奇的筆法,采取無動于衷的態(tài)度來寫,要恰當?shù)剡M行評論,筆端要常帶感情。”
胡喬木強調(diào):黨史要寫清楚歷史脈絡。他說:“黨史書要把黨的歷史一步一步如何演變的脈絡寫清楚?!庇终f:“黨的歷史線索要搞清楚,這是修改書稿中最重要的。把歷史的脈絡寫清楚了,書就容易看下去。”他強調(diào):“對黨史本身,主要是頭緒要清楚,這一點是整個黨史書稿的主干。”怎樣做到搞清脈絡,寫得夾敘夾議有條有理?歸納他不同場合的談話主要有以下三點:一是寫黨史要有政治上的觀察和把握。他在談《中國共產(chǎn)黨歷史》上卷修改意見時,結(jié)合 “蔣介石是怎樣變成反革命的”進行了深入具體的分析。二是要先講清政治形勢,根據(jù)政治形勢及其變動來分析歷史、評述人物。三是要點出歷史發(fā)展的關鍵。“在聯(lián)接的地方,在轉(zhuǎn)軌的地方,把脈絡搞明白,把關鍵點清楚?!彼磸蛷娬{(diào),要把握根本的思想線索,不能僅僅把一件事一件事湊起來,卻看不出歷史的脈絡?!安灰脮h的決議、文件來解釋歷史,要用歷史本身來解釋歷史。”要“從文山會海的格局中走出來。”要“用歷史的條理,用應有的黨的歷史的觀點,用已經(jīng)得到的經(jīng)驗教訓來寫,把它貫穿到書稿里去?!?/p>
胡喬木要求歷史要寫得波瀾起伏,要有提神之筆。他說:“寫歷史要把抽象的事實、具體的事實、事實的背景三部分搭配好。文字要有波瀾起伏,不要像一潭死水。如果老是平鋪直敘地寫下去,就很難吸引人讀。一段或幾段開頭,要有很精彩的話把事情提綱挈領地提出來。毛主席常常對我說,寫文章要善于提筆,要有提神之筆?!焙鷨棠九e馬克思寫《資本論》為例,指出:“馬恩都不愿意他們的文章寫得平淡無奇。他們的書也要寫得引人入勝,使人讀起來眉飛色舞?!?/p>
胡喬木還特別注重注釋在書稿中的作用。他說:“注釋可以成為書中一個重要部分。在正文中不便說的,可以在注釋中說,注釋里可以提出一些見解??戳俗⑨尩扔诳吹搅怂饕!薄白⑨尩那闆r實際上也反映了我們寫作的水準。注釋得好,說明我們對有關的事情有一種尋根究底的態(tài)度。否則,顯得我們對一些事情怎么來怎么去的講不清楚。”
胡喬木不僅提出上述關于如何寫好黨史的重要的、指導性的意見,而且親自動筆撰寫重要的黨史論文,如《關于遵義會議傳達提綱成文時間的考證》《略談八年抗戰(zhàn)的偉大意義》《中國在五十年代怎樣選擇了社會主義》《紀念中國共產(chǎn)主義運動的偉大先驅(qū)李大釗》《中國共產(chǎn)黨怎樣發(fā)展了馬克思主義》等,以及幫人修改有關黨史方面的文章。
幫助別人修改有關黨史方面的文章,主要是指老同志的、涉及歷史問題的文章。這種并非分內(nèi)的差使,卻是胡喬木樂意做的經(jīng)常工作。楊尚昆回憶說:“他對文辭的考究是盡人皆知的。自己寫的或別人寫的文稿,他都反復修改,直到改不動為止。后來,在我們這些老人中間無形中形成了一個習慣,重要一點的東西,拿出去之前總要請喬木過目把關才放心。喬木也總是來者不拒,盡心盡力。”曾經(jīng)長期在胡喬木領導下工作的逄先知說:“有人說,一篇文章,經(jīng)喬木一改,哪怕是改幾句話,加幾句話,甚至只是改幾個字,就大為改觀。我看這話一點也不夸張,大凡在喬木同志領導下工作過的同志,都會有同感。在這方面,他從來沒有吝惜過自己的時間和精力?!边€說:“喬木同志在寫作上的功力,反映了他在馬克思主義理論修養(yǎng)方面,在文學修養(yǎng)方面,在知識容量方面,在對黨的歷史經(jīng)驗的熟悉和理解方面,以及在概括和分析問題的能力方面的非同一般的水平?!?/p>
這方面的例子也很多。如,1980年11月黃克誠在中紀委第三次貫徹《關于黨內(nèi)政治生活的若干準則》座談會上講話的第一部分《關于對毛主席評價和對毛澤東思想的態(tài)度問題》,很有現(xiàn)實針對性。1981年3月31日鄧小平審閱解放軍報社關于發(fā)表這篇講話的請示信,批示胡喬木:“這篇東西,我看是講得好的,請你幫他看一下,爭取按時發(fā)表?!秉S克誠的這篇講話經(jīng)胡喬木過目并修改多處后4 月10日在《解放軍報》發(fā)表,次日《人民日報》轉(zhuǎn)載。又如,對逄先知寫的書稿《毛澤東和他的秘書田家英》,胡喬木在北京和上海仔細修改了兩遍,還多次通過信件和電傳告逄修改意見。他加寫的話往往是在關鍵的地方。經(jīng)他一改,大為增色,特別是思想性大大提高了。逄先知稱胡喬木為他的恩師。他在《永遠懷念胡喬木同志》一文中舉了一些十分精彩的例子。逄先知懷著感激的心情寫道:“喬木同志加寫的這些話,是對建國以來某些歷史問題作出的精辟分析和科學概括。對我們寫建國以來的歷史和毛澤東傳記都有重要價值。我想,凡是熟悉喬木同志文筆的人,一眼就會看出這些精辟的分析、獨到的見解和優(yōu)美的文字是他寫的?!?/p>
(摘選自《胡喬木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