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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睡不著

      2015-11-22 21:29:57上海任俊國
      散文詩世界 2015年5期
      關(guān)鍵詞:星星

      上?!∪慰?/p>

      夜,睡不著

      上海任俊國

      張愛玲說:“夜晚來了我還依然睜著眼睛,是因?yàn)槲铱匆娏四懔粼谠鹿庀碌暮圹E?!?/p>

      ——題記

      一、城市不懂夜的黑

      星星點(diǎn)燈。城市的燈光讓星星黯然失色。

      夜黑消融著,興奮著。

      出租車從一團(tuán)亂麻似的光圈里出逃,整理著馬路已經(jīng)紊亂的思緒。睡不著的收音機(jī)講述著睡不著的故事。車上的白領(lǐng),思緒還拴在辦公室未完的文案里。

      偶有套牌車奪路而逃,急紅了路燈的眼。

      24小時夜店收容著流浪的疲憊、燃燒不盡的青春,或是睡不著的愛情。偶爾路過的月光又悄然走開了。

      海關(guān)大樓的鐘聲無法提示我們的睡意。

      睡不著的杯子叫醒了又一杯咖啡。雙方以睡不著的理由簽訂下一筆大生意;一百億個睡不著的腦細(xì)胞激發(fā)出一個藝術(shù)靈感。

      夜,以大音稀聲的方式唱著High歌。

      城市不懂夜的黑?!霸琰c(diǎn)睡啰”只能在媽媽遙遠(yuǎn)的床頭故事中找到出處。

      夜有些喘息,但咳不出聲來。

      遙遠(yuǎn)天邊的星星望著不肯入睡的城市,眨著關(guān)切和不安的眼。

      二、骨感的瞌睡成為城市的時尚

      睡前數(shù)羊的人越數(shù)越多,羊越數(shù)越多。數(shù)著數(shù)著就數(shù)丟了羊。我們在找羊的路上丟失自己。

      載畜量嚴(yán)重超標(biāo),走失的羊群啃荒了城市的夜黑。

      走失的燈光張著一口黃牙,撕咬著城市脆弱的神經(jīng)。

      在夜黑掩蓋下,迷途的人撬開夜的門窗,走失的睡眠偷挖白晝的精神。

      羊丟了,我們就用牛奶蓄養(yǎng)瞌睡。慢慢養(yǎng)胖的瞌睡,卻被一杯三聚氰胺徹底瘦身了。

      我們又用葡萄和蘋果來種植瞌睡。然而,可惡的瞌睡蟲居然在蘋果上餓死了。

      另一個“蘋果”上,睡不著的瞌睡蟲改名叫微信。

      城市,在刷屏中興奮。當(dāng)“3月21日,世界睡眠日”駭然跳出屏幕時,我們在深夜里居然無動于衷。

      從此,骨感的瞌睡成為城市的時尚。

      三、火車延伸著城市的夜

      火車站是城市的延伸,也是回歸,是一道迎來送往的石庫門。

      午夜,出站的火車熄掉夜的一盞窗燈。此前,上車的人在不經(jīng)意的回望中,才發(fā)現(xiàn)自己生活的城市依然醒著,正向每一個出門人揮手。

      火車,把一個不眠的城市帶到曠野上,那里的夜黑廣闊而深遠(yuǎn)。

      另一座城市已站在夜黑中,等你。

      凌晨,進(jìn)站的火車掀開夜的門簾。南來北往的方言依然受到滿面春風(fēng)的歡迎。

      出站口,有一束睡不著的百合花踮著腳跟在張望。你不是接花人,但你深深地感受到夜的溫馨和溫暖。

      在這座城市里,總有一處闌珊的燈火,等你回家。

      四、午夜過后,有一本書醒著

      一本睡不著的書,打開了屋檐下夜的燈。

      一首詩的火花,點(diǎn)亮了午夜后滿屋子的空寂。

      一道方程式的未知數(shù),走在未知的求解路上。

      窗外下雨了,可以打開一把心靈的傘,在故事的雨巷里與夜同行。窗外下雪了,可以點(diǎn)燃一些文字取暖,靜靜地等一個風(fēng)雪夜歸人。窗外或許有流星劃過,那就寫一封寄往星星的信吧。

      城市的夜沒有回信,只待歸期。

      搖一搖手機(jī),找一個陌生人說一些陌生的話題。在下一句話里,可以找到愛情或是陷阱。

      扶著凌晨三點(diǎn)回家的人,打開書本,用一盆文字洗臉,讓靈魂漸漸安靜。

      睡不著的印刷廠必須趕在保鮮期之前,印刷出已是舊聞的新聞。

      一半醒來,一半睡了。黎明前的黑暗像是給城市蓋上了一條被子,又像是揭開了城市的一條被子。

      夜,赤裸著嚴(yán)實(shí)。

      五、今夜,本城無賽事

      凌晨二點(diǎn)半,球迷張開夜的眼瞼,打開歐洲的黃昏,梅西的一足抽射,打出了夜的尖叫聲。

      于是曼城、米蘭、巴塞羅拉、慕尼黑、馬賽,上海、北京、成都、深圳,美洲、非洲在同一時點(diǎn)上達(dá)到同一個興奮點(diǎn)。

      在世界杯的那些日子里,在夜都不知道自己的黑時,城市的眼袋卻越來越黑。

      足球把一座城市的夜黑變成另一座城市的白晝。

      我們和他們,一起碰響了興奮的杯子。啤酒和夜溢了出來。

      六、夜的馬路連著夜的腸胃

      你可以走進(jìn)咖啡店消費(fèi)下半夜,也可以窩在家里叫來快餐補(bǔ)充夜的能量。

      夜的馬路連著夜的腸胃。

      或者,馬路本來就是城市的腸胃,消化著我們,消化著地球上絕大多數(shù)資源。城市的空間太滿,撐大了夜的胃。

      城市和夜睡不著。

      送夜餐的外送員,奔忙在醫(yī)院的急診室、寫字樓、值班室、IT男的工作室、派對的夜場。

      有一道門打開就有一道門關(guān)上。夜在臺前謝幕,又在臺后開幕。

      夜,長著陰陽的臉,一半興奮,一半疲憊。

      七、孤寂是睡不著的夜黑

      他走過很多人的身邊,很多人走過他的身邊。很多人躲閃他,只有夜擁抱他。

      有時,他抱著夜哭泣。然后,他學(xué)會聽風(fēng),聽整夜的風(fēng)語。

      有時,他被夜風(fēng)叫醒,共同見證私奔的情侶、躲匿的逃犯、亂倒垃圾的黑車、高空墜物、流浪狗和貓結(jié)伴而行。

      有時,他被自己的夢叫醒,坐起來一遍又一遍地?fù)崦黄ビ忠黄ピ鹿?,與多年未見面的家鄉(xiāng)說會兒話,想些清晰或是模糊的事兒。

      有時,他不自覺地笑了。夜漾起了漣漪。

      有時,這座城市也抱著他哭泣。夜風(fēng)中,他感覺到了城市肩膀的抽動。

      當(dāng)抱不住這座城市的肩膀時,他流浪的身影走進(jìn)了另一座城市。他一直未明白,是夜黑覆蓋了他的身影,還是他的身影帶來了夜黑。

      亮燈了。霓虹燈如狂風(fēng)般吹走城市的夜黑,卻吹不走他的孤寂。

      孤寂是睡不著的夜黑。

      八、睡不著的樹是一種風(fēng)景

      小時候跟父母走夜路,常常為自己驚擾樹們的睡覺而不安。

      過河時,柳樹已經(jīng)睡著了。梳在它的發(fā)髻上的月牙兒都快要滑落了。

      走坡路時,柏樹已經(jīng)睡著了。剛剛哄睡了它懷里的小山雀,自己也靠在山崖上睡著了。

      回到家門時,核桃樹已經(jīng)睡著了。核桃啪的一聲掉在地上,核桃樹和夜都沒有聽見。

      城里的樹睡不著。

      商店門前的梧桐樹掛滿了發(fā)光二極管,身姿站得比迎賓小姐還挺拔。

      汽車是夜黑里的獸,眼里發(fā)著明晃晃的光,一路狂飆,驚嚇和刺激著道旁的香樟樹。

      機(jī)器不知疲倦地轟鳴,壓榨著夜的血。工廠里睡不著的銀杏想不起開花結(jié)果的事。

      睡不著的樹總是畸形地生長,我們叫它們風(fēng)景樹。

      樹看我們,也是一種風(fēng)景。

      九、雪,找不到出城的路

      雪,在拜訪一座城市之前,帶著興奮和好奇。聽說城市的上空有很多云像故鄉(xiāng)的一樣自由飄蕩,聽說城市的腳步聲像姐妹們的一樣從容輕松。

      雪,在拜訪一座城市之前,做著梨花一樣的夢。春天正打馬而來。

      雪,在落到地上之前,從高樓的玻窗上看到自己的臉臟了,想讓風(fēng)給洗洗??人缘娘L(fēng)逃了。

      雪,走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看見陽臺上的花盆都收進(jìn)屋里了,看見門窗都關(guān)起來了,看見孩子們都在上課。

      沒人出來跟雪一起玩耍。

      然后又看見很多人都坐進(jìn)公交車、小轎車回家。孩子們放學(xué)了,跑著跳著與雪親近,又馬上被叫進(jìn)了車?yán)?,或者傘下?/p>

      帶著光明來到城里的雪,卻被城市的夜黑包圍著,它走不進(jìn)人們的視線。

      田野上的雪和田野做著一樣的夢。城里的雪走了一夜,找不到出城的路。

      十、在夜跑的切線上回歸自己

      即使月亮不會升起來,一群夜跑者輕輕松松就跨過了22點(diǎn)。他們在追趕那顆失陷的星星么?

      其實(shí),他們在追趕失陷的自己。

      越轉(zhuǎn)越快的城市漩渦是他們身心失陷的病灶。夜跑,成為唯一能走出漩渦的切線。

      跑過失控的環(huán)境,跑過失控的情感,跑過失控的工作。跑在復(fù)位心靈的歸程上。

      跑,多想融進(jìn)夜黑中,多想跑丟眼前的自己,慢慢跑進(jìn)另一個自己。

      跑進(jìn)“夜晚是人類的安息日”,跑進(jìn)“希望、睡眠和笑有助于緩解生命的辛勞”的那個夜晚。

      白天的速度太快太快。夜黑是阻尼劑,夜黑是剎車片,在夜黑中換擋,慢慢跑進(jìn)自己的呼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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