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西 南小燕
故鄉(xiāng)筆記(組章)
陜西南小燕
小時候,你喜歡用食物與我們對話,把期許與憐愛從一日三餐里喚出。
我?guī)е笆赖念B劣,心安理得地享受你的付出。
如今,生命以大海的方式顯示它的險象環(huán)生,我不得不踩著浪花的韻腳,從此岸渡到彼岸,從最初回到最初。
你用言語管教我,用行動約束我,用肆意流淌的汗水書寫一個女人真實的生活。
我時常偷偷凝望你。
白發(fā)已生,皺紋爬上眼角的母親,你為我們咽下多少眼淚中的鹽和苦澀?你多像一粒閃光的糧食,讓我的靈魂和身體,一旦看不到你,就處在焦急與饑餓中。
歲月教會了你敬畏和感恩。
每一天的日子你都過的方方正正。走過夏天,只留下眼前的蔥蘢,走過冬天,不帶走紛亂的蕭瑟。
取舍的人生,你過得恰到好處。
長河悠遠,歲月有痕。
母親,現(xiàn)在,讓我緊握著你的手,聽你靜靜講述,聽你在人生彈跳的回音中輕盈啜泣或者會心一笑??茨銓⒆约郝L的人生編織成蝴蝶的翅膀,起起伏伏且莊重閃亮。
看你在回憶中擁抱夢想。
看你——
在我的臂彎里,蜷成當年,那個小小的我!
這條青石板的小路是古老山村的日記簿,在山與山之間蚯蚓般蜿蜒,它是村莊揭不開史冊的扉頁,藏匿著不能言說的過往。
歲月的濃妝,見慣了聚的欣喜,散的哭泣,石板路上,深嵌著一個村落古樸的榮譽。
星辰與塵埃,拉長了悠遠的時光,它似一個老態(tài)龍鐘的婦人,一雙眼睛陷入靜默的年輪。此時,你若回憶,它會引領(lǐng)你步入童真,你若仰望,它會帶著你走進蒼茫。
它被歲月的手掌撫摸,把一些熟悉的聲音深藏于耳,把一些陌生的影子擁攬入懷。幾多悲愴或者幸福的故事,它從不闡述地接納,用包容書寫堅強。
它沉靜地代替月色,讓滄桑的眼底綻放皎潔的光芒。
我時常憂慮,困惑,尋找最初的自己。當波浪翻卷而來,我總是將它第一個抱在懷中。我知道,如果失去,我將無法避開那些尖銳的刺,無法躲開那些磅礴的雨。一顆急促跳動的心,只有在它的臂彎里才能恢復(fù)最初的安詳與平靜。
我不想辯解,哪怕被它目睹到我的蒼老與丑陋,哪怕被它嘲笑我的愚蠢與笨拙……
我愿意就這樣匍匐在它的腳下,讓鄉(xiāng)音的號子在耳邊吹響,只有這樣,我才可以將多余的悲傷擠出來,把日積月累的牽掛洗白了,再放下。
它仿佛是我棲息心靈的巢穴。
或者,我更像是它放逐多年的信鴿,羽毛里寫滿命定的字句。
我厭倦了漂泊,一圈圈增長的年輪像拔不掉的憂傷將身體越裹越緊。
我曾在燃起的一支煙里沉醉,我曾在遠方的一片水里癡迷,我時常躲在別人的眼睛里,榮光或者狼狽……
現(xiàn)在,我更愿做一個胸有萬壑、腹有詩書的人,為它潑墨揮毫,讓它從斑駁的時光里走出,把一生的瑣碎歌唱成最綿長的愜意與幸福!
在北方,我不掩飾對雪的愛慕。
這紛紛揚揚的精靈影子般走動。
它破譯了光的密碼,仿佛世間萬物都是它可以隨意裝扮的新娘。
與一場雪相遇。我們堆雪人,打雪仗……在童話世界里延續(xù)久違的笑聲。
遠方從遙遠的唐詩中彌漫過來,一切的凋零和衰敗變得恬靜而柔和。
雪,多像一個技法嫻熟的魔術(shù)師,毫不費力變換了萬物的色彩。
一切,都被籠罩在蒼茫之中。路上涌現(xiàn)的是白,窗戶里飄出的是白,樹梢上停留的是白,行人身上披著的是白……
把來世交給雪吧!讓自己變成一個晶瑩剔透的雪人,沒有污濁之心,不用惦記和悔恨。
成為美人,用雪的清純,等待遲來的英雄。
或者成為英雄,用雪的剔透愛一個星辰般淡薄的美人。
這樣就足夠了。我用自己的方式存在,用自己的方式,盡情地——
為一些真相欣喜,同時為一些真相流淚。
一朵,兩朵,千朵,萬朵……
這個春天是被梨花喚醒的。它從微露的晨曦中鉆出水靈靈的身子,以梨花帶雨的嬌羞以及浩蕩的美,占據(jù)著我的內(nèi)心。
在梨花無瑕的注視中,相遇成了一生的回眸。
梨花演繹的傳奇安撫著懷舊的日子,多少天我說不出一句話,可是這場春汛分明已經(jīng)淹沒了我。
或許,沒有比沉默更深的動容。
哥哥,在故鄉(xiāng)的梨園,我等你!
我不管前生后世,和已經(jīng)注定的宿命,我的情感已在這片梨園有了深深的歸屬。心潮一點一點長高,在梨花間,在微風(fēng)下,我醉在了你凝視我的眼眸中。
請允許悲傷在花間滴落,一場苦戀彈撥出的冷風(fēng)也許沒有人懂。吟誦離人的詩句,成為環(huán)繞你的眼睛。
哥哥,時間融化不了終生的渴望。
一種念想如你,嵌入呼吸、血液和靈魂。請繼續(xù)為我點開經(jīng)緯,讓我成為你的影子,你的綿羊,你對月獨酌的那壺酒……
梨花又一次雀躍在枝頭,我藏起來的火種,總是在梨花鋪就的世界里走漏風(fēng)聲。
哥哥,在故鄉(xiāng)的梨園,我等你!你看,梨花依舊溫存,開得越發(fā)耐人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