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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事件

      2015-11-23 01:34:48張暄
      都市 2015年11期
      關(guān)鍵詞:老頭事情

      張暄

      小說

      非常事件

      張暄

      1

      馮貴祥騎著電動自行車往回奔,車喇叭動不動打得老響。掖在車前兜里的半幅紅布飄著一個角,像一面得勝歸來招搖的旗幟。

      岔口處的路燈下,一個和自己年齡仿佛的老頭坐在馬路牙子上,身前擺放著兩只藤條筐。筐里裝的是杏子,一條扁擔(dān)橫在筐后面。杏還堆得滿滿的。馮貴祥打量了老頭一下,老頭的臉像襯衣一樣烏黑,表情落寞又茫然。杏的個頭很大,在路燈的照耀下,暈著暖暖的橙黃色的光。

      馮貴祥老家院子里有棵杏樹,每年也結(jié)果,但果子一個比一個小,而且是那種布滿斑點烏糟糟的黃。馮貴祥就想,老頭的杏倒是不錯,卻可惜沒人買,害得現(xiàn)在還在擺攤。再想自己連午覺都不耽擱,半個下午就凈掙二百多元,心里就樂顛了,右車把上掌控速度的手的力道不自覺又大了一些,車子便飛快了許多。突然嗵地一聲,馮貴祥感覺自己身子飛了起來,隨即腦袋又砸到一塊玻璃上。

      一陣眩暈過后,馮貴祥發(fā)現(xiàn)自己倒在一輛黑色的轎車前,臉上的血滴滴答答地往潔凈的白半袖上淌。雖然對自身情況尚判斷不明,但他知道自己絕對不能站起來,于是把身子動了一下,只為擺得順暢點。屈腿時,一陣剜心的疼痛襲遍全身,他索性躺下,只讓眼珠子骨碌碌地轉(zhuǎn)著。

      馮貴祥是個閑不住的人,嘴閑不住,腿腳更閑不住。在村子里,大家一抬眼,總能見到他急促促的身影,一側(cè)耳,總能聽到他一團團的道理。即使前年老伴兒去世,絲毫也沒有影響他這種秉性和做派,讓人感覺他像巴不得老伴早走,好讓自己拋掉最后那一星管束似的。

      本來好不容易掙得個絕對自由,孰料,城里的兒子文江突然來了電話,說您老既然閑著沒事,不如進城幫我們帶帶孩子。您孫子上小學(xué)了,比不得幼兒園中午能吃在學(xué)校,我們小兩口工作都忙,您進來主要是接送孩子上下學(xué),一天不過三四趟。

      馮貴祥心里老大不情愿,可也無計可施。他最愛給人講道理,當(dāng)下的道理不講自清——明擺著他閑著沒事,如何推脫?再想,有一天自己跑不動了,還得靠兒子媳婦養(yǎng)老送終,便只好委屈幾年,討兒子更是討媳婦兒個歡心。媳婦兒杜小梅,妖眉妖眼的,自打兒子結(jié)婚,他一看見就有點怵。兒子好惹,媳婦兒惹了可了不得。

      要說他還真是個能人,進了城,迅速就發(fā)現(xiàn)了城里的好處,那里的花花之處,鄉(xiāng)下豈能比擬?到學(xué)校接送孩子的都是一干老人,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了這個事實,愈覺得如果當(dāng)時拒絕了兒子的請求簡直不近情理。不同的是,其他老人把孩子送到學(xué)校,便急匆匆地回家看電視享清福去了。他呢,不急著回,就在街上瞎轉(zhuǎn)悠,直到孫子放學(xué),他才再過到學(xué)校把孫子給接回去。

      兒子倒沒說什么,但有一天杜小梅說話了,爸,您送完孩子后既然閑著沒事,好歹不能給我們弄點吃的,我們下班就不忙活了。

      這個要求無論如何不能應(yīng)允了,那等于在手銬之外又加了一副腳鐐。馮貴祥就囁嚅著說,小梅啊,你也知道,這輩子一直是你媽做飯,我就沒近過鍋臺,我連個方便面都煮不好的。他嘴里對小梅說“你也知道”,他才不管她知道不知道呢。事實上,他也會做一些簡單的家常便飯,但他萬萬不敢答應(yīng)。

      兒子馮文江就說話了,爸真不會做飯,咱們就將就吧。

      不管小梅的眉眼在聽了這句話后起了多大變化,馮貴祥還是很感激兒子能幫他這樣說話。

      于是,他照樣在街上溜達。進城后,為了他方便接送孫子,馮文江給他買了輛電動自行車。有時,他干脆把電動車往學(xué)校門口一鎖,自己走路到街上轉(zhuǎn)悠。每天總有新鮮事,每天總見新鮮人。

      在西大街的盡頭,有幾個擺地攤算卦的。很長一段時間,馮貴祥就蹴在地上看他們?nèi)绾谓o人算卦,漸至摸出了些門道。其中一個老焦,技藝最好,每天進項也最多,馮貴祥就在他閑著的時候主動搭訕,慢慢地,兩個人便成了朋友,馮貴祥借機插話,向他請教一些僅憑自己觀摩仍不明白的道道。這樣大概半年時間,馮貴祥幾乎完全掌握了老焦算卦的套路。

      有一天,老焦有事起身離開,馮貴祥便幫他照看著攤子。恰巧過來一個老太婆要求簽算命。馮貴祥心頭癢癢,便越俎代庖,替老焦為老太婆算了一卦,結(jié)果說得老太婆心服口服,慷慨的丟下二十元錢樂滋滋地走了。

      老焦回來后,馮貴祥也不隱瞞,拿出那二十元錢塞給老焦。老焦硬辭不受,說你辛苦你受益,我豈能沾這個便宜。

      馮貴祥說,這好比你開店,我只幫你照應(yīng)一陣子,店里掙的錢還應(yīng)該是你的。

      老焦說一碼歸一碼,開店有成本,這營生又沒什么成本。

      最后,馮貴祥拿著這二十元錢,買了兩瓶老白干塞給老焦才算了事。

      老焦很感動,說,老馮啊,我不敢自稱師傅,但我今天要說一句,你可以出師了。馮貴祥早有這個心意,得到這個鼓勵,心里也感動,說,您就是我的師傅。

      最后老焦說,你換個地方,咱們在一起搶飯吃,時間長了怕傷和氣。

      馮貴祥說,那自然,那自然。

      其實馮貴祥早就踅摸了一個地方,就是城西的西郊公園,離學(xué)校不太遠,人流還多。他偷偷扯了二尺紅布,自己毛筆字本就不差,在紅布上并列寫了“看相、算命、消災(zāi)”六個大字,正式開始了自己的算卦生涯。

      起初,他沒敢和兒子媳婦說,照樣準時接送孫子上學(xué)放學(xué),只是把中間的空閑時間省出來做生意。他本就善于察言觀色,半輩子練就一條不爛之舌,所以很快入了路子。一周下來,他就掙了小一千元錢。他打聽得學(xué)校有接送車,每月費用三百八。心里有了底氣,便向兒子媳婦攤了牌,說以后就讓孩子坐接送車,自己不但付清車錢,每月還上交他們小兩口兩千元錢。

      馮貴祥不敢承諾那么多,一是總會遇著刮風(fēng)下雨的天氣,那樣就不能出攤了;二是只要是生意,總會有不景氣的時候。一旦承諾不能兌現(xiàn),他已經(jīng)能夠想象小梅的眉眼。但照這一周的狀況,每月三千元還是穩(wěn)拿的,每月自己節(jié)余一點,一旦遇到“淡季”,就靠節(jié)余的給他們小兩口補上。

      文江只是驚訝,但小梅心里的賬盤是何等清爽,當(dāng)即同意了公公的決定。兩千元,幾乎等于自己累死累活大半月工資呢!

      這天上午,他有點疲乏,就沒有出攤。中午睡起來,還是乏,便再躺了一會。躺著躺著,覺得這樣虛度光陰簡直對不起自己,鼓一口氣,騎上車悠悠出去了。誰想下午生意竟然這樣好,有一單就掙了整一百元,那個中年人大概是個干部,升遷遇到了阻礙,他給他支了招,那人從褲兜里一摸,就摸出張百元大鈔遞給他。這是他從業(yè)以來單筆最大進項,身體便像注了雞血,瞬間不乏了,直到公園門口的路燈亮了才收攤。

      誰想在路上,遇到了車禍!

      2

      白淑娟無比清楚地知道,是老頭撞上自己的。

      因為當(dāng)時要拐彎,她把車速控制得很慢。如果說在撞車之前走了那么一下神,也是因為看到了那兩筐齊整溜圓的杏子,盤算是否把車拐過去后在路邊停一下,給孩子稱上幾斤。

      念頭飄過,她仍把注意力集中在駕車上。眼看著老頭騎著電動自行車眼睛盯著別處朝自己飛奔而來,她一邊下意識地踩剎車,一邊猶豫是否打一下喇叭提醒一下老頭。放在喇叭按鈕上的手還沒摁下去,老頭連同電動車已經(jīng)不管不顧地撲了上來。無論她在車廂內(nèi)驚得如何啊啊大叫,已經(jīng)無濟于事了。

      很長一段時間來,她一直心神不寧。梗在心頭的那件事情始終沒有結(jié)果,她急得差點要求簽算卦了。今天剛得到一星安慰,誰想又碰到這種事情——這可是非常時期??!

      “非常時期”,是官場的一種叫法。非常事情發(fā)生在普通人中不過還是一件事情,有時還算不得一件事情。非常事情發(fā)生在官場中,無論如何都是一起事情,如果再發(fā)生在非常時期,已經(jīng)不能稱作事情,簡直就是一起事故。

      當(dāng)下就是一起事故——不僅僅是“交通事故”,更是“官場事故”。

      下午六點二十一分,已經(jīng)過了下班時分,白淑娟因為處理手頭工作耽擱了一會兒,司機小賈已經(jīng)發(fā)動著車子在院子里等著。剛收拾好東西往樓下走,突然接到區(qū)委組織部一個電話,說組織部長要她到辦公室一趟。

      接到電話的一剎那,她心中一陣暗喜,心想自己運作大半年的事情是否有點眉目了。暗喜只是一瞬,轉(zhuǎn)眼間心緒又被下意識的焦慮籠罩,雖然“背后功夫”幾近到位,但她仍舊無法判斷這個電話的吉兇禍?!@種事情本身蘊含的變數(shù),完全超出人的預(yù)想。

      看到她趨步走來,小賈趕緊下車幫她開車門。抬腿彎身之際,她腦海里突然轉(zhuǎn)過一個念頭,隨即又把腿收了回來,然后挺直身體對小賈說,不用送我了,你在單位等著,我自己開車去辦一樁事情。

      無論事情本身還是對于她的意義都過于重大,大到一切貌似親近的人都不能信賴。一子落錯,滿盤皆輸,非常時期,可得慎之又慎。

      車駛出機關(guān)大院,白淑娟習(xí)慣性地把整個事情有利于自己的方面重新捋了一遍。除卻暗地里已經(jīng)下到的硬性功夫,擺得上臺面的,共有三條:首先,她是一名女干部。在提拔這種事情上,有時女干部更具優(yōu)勢。何況,整個區(qū)里,已經(jīng)到她這個身份地位的女干部并不多。其次,她還年輕,年輕到不足三十五歲,這個年齡正符合“干部隊伍年輕化”的要求。因為這一條,又把本就不多在身份地位上能和自己相提并論的其他女同志都比了下去。還有,她是碩士研究生,更符合了“干部隊伍知識化”的要求,這一條,又把能與自己比肩的男同志甩到了后面。

      擺不上臺面卻依然重要的是,在她們單位的副局長中,她排名雖不太靠前,但也不落后,這代表著資歷;她和已被考察準備到區(qū)里履新的現(xiàn)任局長工作中一直處得挺好,雖不能保證頭兒會主動推薦自己,但可斷定不會壓制。還有,自己在單位口碑也不錯,這代表著人氣,用組織的話說,這叫群眾基礎(chǔ)。

      天時地利人和,似乎都占全了。

      卻仍舊不能安心。在所謂官場浸染了這么多年,她知道這些貌似拿得出手說得出口的條件既不充分也不必要。那個唯一的充分必要條件,恰恰是組織意志。因為組織意志,前面所有的條件有時顯得可笑,甚至構(gòu)成一種反諷,因為面子和里子有時游離得的確太遠,遠得令人瞠目結(jié)舌,大跌眼鏡。

      所幸是,雖然叫組織意志,有時卻表現(xiàn)為幾個關(guān)鍵人的意志,比如區(qū)委書記,比如組織部長。白淑娟該下的功夫都下到了。但這種“下到”,只是對于自身而言。到底別人下的功夫強于自己或弱于自己,根本不得而知,也無從比較。

      談話只有幾分鐘。因為對組織部長已經(jīng)下到的功夫,似乎作為回報,她得到一些暗示性的話語。憑自己的悟性,這些話語代表著一種肯定,不只是組織部長個人的肯定,還包括組織的肯定。

      這么說,塵埃很快要落定了?

      淡喜之下,長久被焦慮籠罩的身心終于難得地輕松下來。要不,平素她哪有心情考慮是否停下車給孩子買幾斤杏子。

      按說,就是一起交通事故,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她大略知道處理這種事件的正常程序:通知交警,通知保險公司,通知急救中心。

      關(guān)鍵是,這是下班時間,她開的是公車——這兩個因素在“非常時期”這個背景下就不那么簡單了,尤其在當(dāng)下廉政風(fēng)暴愈刮愈烈的時刻。

      “廉政”二字無所不及,公車就是其中之一。按照規(guī)定,公車只準用于公務(wù)。至于上下班是否公務(wù),大家參照了企業(yè)中關(guān)于工傷的鑒定標(biāo)準:上下班途中發(fā)生的傷害,可視為工傷。每個既得利益者自然心照不宣地打著擦邊球,最后形成一個群體利益,仍舊讓司機上下班開車接送。但沒有一處明文說這樣做合乎規(guī)定。

      而此時此刻,她是自己駕車,雖說是回家路上,但不是單位到家的路線。事實上,她是打算把公車開回單位再讓司機送自己回家的。

      無論如何,救人要緊!在下車的當(dāng)兒,白淑娟迅速在腦海里搜索可求助之人。盡管在單位獨當(dāng)一面,有些時候甚至能呼風(fēng)喚雨,但她感覺僅憑自己根本應(yīng)付不了眼前發(fā)生的事情。

      有那么一剎那,她想棄車而逃——無關(guān)道德,只是恐懼下的本能——只是那么一瞬,她來不及判定這個念頭到底有多愚蠢,已然走到了自己車前。

      此時大街上寂寥無人,白淑娟依舊手足無措。視域之內(nèi),只有瞪大眼睛的賣杏子老頭。白淑娟求助般地看了老頭一眼,老頭大約明白了她的意圖,晃晃悠悠起身,蹣跚著步子走了過來。電動自行車的一個輪子卡在自己現(xiàn)代轎車的下面,老頭的腿卡在電動自行車下面。在路燈的照射下,她看到了老頭褲腳下滲出的血黑乎乎地攤在地上,比臉上滴滴答答的那種鮮紅更令人怵目。

      在賣杏子老頭的幫助下,她把電動自行車挪動了一個方向,終于把被撞老頭的腿移了出來。

      馮貴祥是何等聰明之人,除了呻吟之外,他不作聲色。

      白淑娟仍舊猶豫是否報警,她努力平復(fù)自己的心情,迅速對這件棘手的事情進行判定。按說,自己去的是區(qū)委,是組織部的工作人員打的電話,見的是組織部長,這些應(yīng)該算作公務(wù)。可一旦事情朝不利方向發(fā)展把自己推向風(fēng)口浪尖,她能讓組織部長幫她作證?而組織部長見她這件事情本身,又會引起多少猜疑和口舌,尤其在這個特殊時期。如果在這次競爭中這次機密談話一旦傳出來,她就會成為大家的明敵。再加上這起交通事故,自然會有好事之人添油加醋,借題發(fā)揮,以對她形成奪命封喉之勢。

      必須把這樁事情壓下去,哪怕付出的代價再大,也不能功敗垂成!

      白淑娟暗暗告誡自己。

      3

      大凡女人遇到棘手之事,第一求助之人是老公。

      白淑娟到底也是女人,她掏出手機,下意識地撥了老公秦浩的電話,“老公”二字已經(jīng)站立在了屏幕上,她猶疑了一下,又把手機蓋合了回去。

      這段時間,她和秦浩正鬧著別扭。

      或者說,一直以來,她和秦浩都鬧著別扭,不過這段時間更甚。

      秦浩是市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的一名講師。當(dāng)年白淑娟和秦浩結(jié)合的最重要基礎(chǔ),是兩個人學(xué)歷相當(dāng),都是碩士。縱觀八年婚姻,白淑娟認為把學(xué)歷當(dāng)做門當(dāng)戶對的一個籌碼簡直荒唐得可笑,可當(dāng)初自己就是這么想的,這么做的,因為她認為這是交往和交流的基礎(chǔ)。理想和現(xiàn)實常常南轅北轍,貌似般配,卻暗含刺頭。就像兩塊一模一樣的磁鐵,一旦放錯了方向,就會變得相斥。

      往事不用再提。他們當(dāng)下的矛盾,就在白淑娟升遷的事情上。

      其實,兩個人都是心系家庭的人,但出發(fā)點和落腳點不同,所以生活的軌道也就有了差別。盡管白淑娟一直聲稱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讓家庭更加美好,讓家人的生活更加美好,秦浩還是認為白淑娟的許多行為不可理喻,完全喪失了一個知識分子應(yīng)有的理智和心性。他不知妻子年紀輕輕是如何諳熟官場規(guī)則的,比如這次,為了最終爭得局長這個夢寐以求的職位,白淑娟可謂不計代價,一切可能說得上話的人都一一拜見,花費之巨令自己瞠目結(jié)舌。當(dāng)然,秦浩也沒有脫俗到把妻子的所作所為放到法律和道德的天平上去考量,因為妻子做的是自己喜歡的事,所以他還是在理智的告誡下最低程度地支持著妻子。說叫支持,表現(xiàn)在行為上只是不干涉,但不滿卻顯在了表情上,態(tài)度里,程度會因兩個人關(guān)系的或親或疏而略有差別。這已經(jīng)讓白淑娟很不滿了,有時情緒再壞一點,白淑娟在秦浩的臉上倒讀出了他恨不得自己失敗的內(nèi)容來,所以到了后來,許多涉及自己的事情,她倒不敢多和秦浩說了。

      其實,是白淑娟想多了。因為想得多,有時就可能偏——秦浩再對她不滿,也不會到落井下石的地步。但“非常時期”四個字,左右著白淑娟所有的想法和做法,她到底沒給秦浩撥通電話。

      緊張、恐懼、慌亂讓她的腦海里成為一團亂麻。她這才意識到,平素自己周圍看似客來客往,關(guān)鍵時候才發(fā)現(xiàn),其實連個值得信賴和托付的朋友都沒有。早年的同學(xué),因為交往太少,關(guān)系都寡淡了;而同事,大概這些年她太順了,不由會招來嫉妒,也許是自己多疑,她總能在那些貌似親和恭順的目光里讀出別的內(nèi)容;還有社會上那些所謂的朋友,無非是由利益出發(fā)的交好,見面三分親,根本不敢有任何指望的。

      略定心神,她努力啟動變得遲滯的腦子,終于兩個點子相繼掙扎著露出頭來:“私了”和“頂替”。

      私了,就是不報警,責(zé)任全算在自己頭上,老頭的損失全部由自己包賠。

      頂替,就是把老頭送到醫(yī)院后,趕緊把司機小賈叫過來,就和老頭說是小賈開的車,由于嚇傻了,一直窩在車里沒敢出來。事發(fā)突然,燈光昏暗,老頭也未必看清楚自己是從哪邊下的車。自己一向?qū)π≠Z不錯,相信小賈會把事情攬到自己身上的。這樣做,一旦后期有什么麻煩,自己可以脫身:別找我,有司機呢!

      想到這里,她的思維逐漸變得清晰了。

      正要給小賈打電話,一輛越野車吱嘎一聲停在她旁邊。借著昏暗的路燈,她看清是一個熟人:鄭劍。

      冤家路窄,她暗暗叫苦。

      沒等鄭劍開口,她搶先和鄭劍打了招呼:鄭老板,你這是哪里去?。克锣崉Σ蛔R好歹叫她聲“白局長”,那可露餡了。

      白淑娟在升任副局長之前,是局辦公室主任。升任副局長后,又分管辦公室。她們局是個大單位,每年僅辦公用品及相關(guān)耗材就要花費幾十萬之巨,采購工作由辦公室負責(zé)。說是歸她負責(zé),但她上面還有分管領(lǐng)導(dǎo),翟副局長。所以最終,供應(yīng)商是翟副局長指定的,一個姓李的很活泛的年輕人。不說誰也知道,小李和翟副局長,自然有心照不宣的利益。起初她略微有點不快,但很快就想通了,因為這是單位的慣例,只怪自己官小。所幸是,小李很會辦事,逢年過節(jié),總會來看望她這個辦公室主任,而且所送禮物價值不菲,所以兩個人處的關(guān)系還算不錯。

      白淑娟升任副局長后,小李甫一得到消息,立即跑到她家送了一臺最新版的東芝牌筆記本電腦,市場價在萬元左右。白淑娟明白,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是怕自己換供貨商。白淑娟自然不是過河拆橋之人,即使小李不送自己這個筆記本,仗著他以往的表現(xiàn),她大概也會保留他的供貨資格,既然這樣明事理,那自然更不在話下了。何況,翟副局長年齡雖大卻尚未退位,還是班子里的領(lǐng)導(dǎo),她這樣做,還白白得一個尊重老領(lǐng)導(dǎo)的名聲。

      鄭劍是一家商貿(mào)公司的老板。他們這些生意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在小李送白淑娟筆記本后的第二天,鄭劍就找了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關(guān)系,冒打冒撞進了白淑娟辦公室。其實,所謂的關(guān)系,只是見面說話的由頭,具體八竿子能否打著,有時真是無足輕重的。他們諳熟官場和商場規(guī)則,知道起作用的,往往是更硬的東西:錢。

      白淑娟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小李,肯定不會理會鄭劍。話說得很清楚了,但鄭劍還是死泡硬磨,說哪怕分一點也行。臨走時,以迅雷之勢撂給她一個信封,里面裝了一沓現(xiàn)金。白淑娟按照他名片上的電話打過去,聲色俱厲,鄭劍這才返回來把錢收回。

      一看現(xiàn)場,鄭劍大致明白了發(fā)生的事情。白淑娟顧不上過多考慮了。她先把自己的車靠了邊,然后在鄭劍幫助下把已經(jīng)變形的電動車推到馬路牙子上。瞅準機會,她低聲告誡鄭劍千萬不要告訴老頭自己的身份。

      鄭劍知道事情輕重,爽朗地說一定,還有,這事你交給我處理好了。

      兩個人一塊把老頭送往醫(yī)院。鄭劍對這個事情也確實上心,不但先行墊付了醫(yī)院的費用,而且自己用輪椅推著馮貴祥往來奔波做檢查,累得滿頭是汗。

      最后確定是右小腿線性骨折,臉破了一點皮,其它地方并無大礙。

      接到白淑娟電話,司機小賈也趕了過來。白淑娟大致交代了小賈該說的話該辦的事。小賈懵懵懂懂的,一副很難為的樣子。白淑娟就有點生氣,想真是白培養(yǎng)了,屁大點事都沒有能力擔(dān)當(dāng),以后我真當(dāng)了局長,這樣的司機那堪使用!

      馮貴祥在病房住下后,已是晚上九點多鐘了。上病床的時候,白淑娟紆尊降貴,蹲下身子幫他把鞋子脫掉,雖然在鄭劍面前這么做面子上有點下不來,可總得對老頭表示一下自己的態(tài)度。

      聞聽消息,馮文江也趕到了醫(yī)院。輸上液,胡亂折騰的事告一段落,大家圍坐在病房里,一些不得不說的話終于提上桌面。

      白淑娟先抬出了小賈,說是自己的表弟,今天開車陪自己辦事,按說技術(shù)是可以的,不知怎么就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白淑娟猶豫著是否說老頭騎車也太不小心了,但怕引起爭執(zhí)把事情搞復(fù)雜了,所以咽到了肚子里沒說。

      馮貴祥有點犯糊涂,他一直認為是白淑娟開的車,自始至終現(xiàn)場就白淑娟一人,怎么憑空跳出個表弟。盡管白淑娟說表弟膽小,事故發(fā)生后嚇得鉆在車子里一直沒敢出來,他還是將信將疑。之所以沒敢當(dāng)面質(zhì)疑,是因為他知道這次車禍,純粹賴他自己不看路,太認真了去論是非長短,未必是上策。他善會察言觀色,想不妨看看事情走向再說。何況這個女人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把整個事情負責(zé)到底。自己受了這么大傷,接下來還要受那么大罪,她只要把事情攬下來就好,暫且不必要點破的。

      自然要問到白淑娟的工作,身份。白淑娟趕緊說自己在一家私企打工,并鄭重聲明車是借的。

      她注意一下自己的穿著,還好,今天正好穿得淡雅,倒也符合謊言下的身份。

      她一向很注重穿著的,女人嘛,又活得這樣驕傲。但近來大有改變,在別人看來好像不大注重了——這是表象,事實上是更用心了,不過圍繞著當(dāng)前的主要目標(biāo),她有意識地讓自己的穿著打扮改變了一個方向,放棄以前的奔放艷麗,以簡潔素雅得體為主。

      非常時期,萬事都得低調(diào)。女干部嘛。

      為防不測,馮文江讓白淑娟把身份證押給他。白淑娟說今天是她央求小賈開車陪她自己辦事的,所以一應(yīng)事情朝她就行,不必難為小賈的。但小賈畢竟是司機,押證還是押小賈更妥帖些。

      馮文江拿過小賈的身份證,端詳半天,裝到衣兜里。

      事情總得自己處理,想了想,她把自己的手機號留給對方。不情愿,卻不得不。為確保無虞,她隨口報了個假名字:江小燕,受一個電影演員名字的影響。

      鄭劍在一旁幫著打圓場。問了馮文江單位,鄭劍居然認識他的一個同事,這樣大家算是熟悉了。熟悉帶給人安慰,何況鄭劍也打包票說這個事情絕對不會有什么差池的,他們耐心看病就行,馮文江也就放了心。

      病房里還有一家人,說明天就要出院。他們的眼睛骨碌碌地看著這邊瞧稀罕。

      除了前期檢查的費用二千多元,鄭劍又刷卡給醫(yī)院交了五千元押金。臨走時,又從錢包里掏出三千元現(xiàn)金,說大概要在醫(yī)院呆一段時間,我們也不能每天在這里侍候著,即使有這個心,卻總是不方便,只能辛苦你們家人,留著點錢,權(quán)且表示一點心意,用于你們吃飯的花銷。

      看到鄭劍自作主張,白淑娟心里略微有點不快,想他是否太慷慨了。雖說現(xiàn)在拿的是你的錢,可最終還不是掏我的腰包?從見他第一面,她就不喜歡他的自以為是。想他也是好意,所以沒把不快表現(xiàn)出來。

      她囑咐小賈連夜把車送到修理廠,包括自己的公車和老頭的電動車。

      鄭劍說既然自己攬了這件事情,就要幫他攬到底。她禮貌地表示了感謝,但心中增添了一股新的壓力。

      4

      秦浩心情不錯,在家包韭菜合子,初次上手,面粉把臉糊得斑斑點點。

      與白淑娟不同,秦浩興趣永遠著眼于小的方面。比如,前段時間他們樓下的藥店用高音喇叭大肆嚷嚷搞促銷,每買兩塊錢藥,贈一枚雞蛋。秦浩就眼熱心動,買回一大包用得著用不著的藥,只為那贈送的雞蛋。足足提回了一大食品袋,有十多斤。

      雞蛋提回來了卻沒人吃,白淑娟怕膽固醇,孩子壓根不喜歡,秦浩只好自己這頓炒,下頓煮,早晨煎,晚上沖,饒是如此,蛋快放壞了,冰箱里還有一大堆。

      這天晚上他突發(fā)奇想,如果用雞蛋摻了韭菜做成韭菜合子,老婆孩子肯定都喜歡。她們娘倆都愛吃烙餅,也愛吃餃子,韭菜合子不正好是烙餅和餃子的結(jié)合體嗎?念頭即起,欲罷不能。他迅速買韭菜,擇韭菜,炒雞蛋拌餡,把雞蛋放得足足的。然后和面,搟片,包,烙,忙得不亦樂乎。第一次做這么復(fù)雜的飯,起初手忙腳亂的,到后來愈來愈從容,烙出的合子也愈來愈專業(yè),最后整整齊齊地摞了一大摞。越看越有成就感,連平素厭食的女兒也不吝點了一回贊。

      他把品相不好的自己吃了,留下齊整溜圓的,等白淑娟回來夸獎。

      十點多白淑娟才回到家。眼看合子愈放愈涼,到九點的時候,秦浩忍不住給白淑娟撥了個電話,但白淑娟摁斷了。通常這種情況,是白淑娟在忙。他也就沒心再理會了。但有一點忿恨,想幸虧是個副局長,假如有一天真當(dāng)了局長,說不定更忙得不著家了。

      白淑娟回到家很疲憊,象征性地吃了一個合子就不再吃了。要不是照顧秦浩的情緒,她連那一個都不想吃。她還是心有余悸,非常時期啊,來不得一點閃失!

      看到悒悒不歡的老婆,秦浩知道她肯定心里有事。很長時間,老婆一直如此,沒準還是為了那破事憂心,他不想問,更不想聽,一聽就頭大。

      這么大的事,瞞也不合適,何況也沒個商量的人,她索性把車禍的來龍去脈向秦浩全盤托出。秦浩的眉頭越擰越緊,到了最后,他認為白淑娟腦子進水了。

      秦浩說,交通事故就是交通事故,只要駕車,就可能出交通事故。你把一個典型的交通事故,硬弄得不成一個交通事故,為的是唱哪一出?

      秦浩說,即使是公車,但你去的是區(qū)委,辦的是公事,有什么不好辯解的,誰還要查你到底干啥了不成?即使查,你不能說到區(qū)委取啥資料,拿啥文件了,匯報啥工作了?

      秦浩說,明明主要責(zé)任在他,你這樣一來,責(zé)任純粹在你了。你現(xiàn)在是往好處想,可人心隔肚皮,到頭來老頭訛詐你怎么辦,你如何了結(jié)?

      秦浩說,你的車有保險,還是全保,報了警通了公,保險公司就能幫你把理賠的事情搞定擺平。哦,你倒好,出自己的錢,還嫌這段時間敗家敗得不夠?

      ......

      其實秦浩說的這些話,白淑娟在事情發(fā)生時逐一想過,所以辯駁也不是沒有理由,而正是這些理由讓她作出后來的決定。她已經(jīng)被這樁事情搞得煩惱透頂,見秦浩嚷嚷個沒完,尤其提到“敗家”兩個字,更是把她給激怒了,想你不安慰我還給我添堵,立即眉毛直豎,杏眼圓瞪,吼了秦浩幾句:

      你也知道這半年來我為這個事情費了多少腦筋做了多少努力,眼看到了關(guān)頭,非要功虧一簣前功盡棄?

      多少人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想看我的笑話,我就投懷送抱來個笑話逗他們高興?

      公事私事誰能幫你說清,真要查起來我能讓組織部長給我作證?

      不過是個腿骨骨折,也不過萬把元的事,大錢花出去了多少,非要在這小錢斤斤計較?小不忍亂大謀,我那事要真成了,這點錢算啥?

      ……

      秦浩不吭聲了,自生悶氣。想你屙下的屎,你自己擦屁股!

      白淑娟也不吭聲了,想我的事我自己搞定,需要你管!

      兩個人都沒把最后的話說出來,卻靠通常吵架后最后的表情態(tài)度完成了對話。

      躺下后,兩個人背對背躺著。雖沒說話,卻彼此知道對方還沒有睡覺,還在為這件事情憂慮。不同的是,秦浩在心疼錢,白淑娟既擔(dān)心事,又心疼錢。其實秦浩不說那番話,白淑娟仍在猶疑“公了”還是“私了”,秦浩說了那番話,白淑娟越來越覺得其實“公了”也未必有什么事,這才開始心疼開了錢。這段時間,為了前途的事,她已經(jīng)把家里的積蓄花得虧空了,還要再出這種冤枉錢,真是倒霉!

      這么一想,她就覺得剛才對待秦浩的態(tài)度有點過分了。于是帶有和解并用討好性質(zhì)的語氣問了秦浩一句:睡了嗎?

      秦浩嘟噥一句:睡了。

      睡了怎么還能發(fā)聲?

      秦浩沒理她。

      白淑娟說也不知那個路口有沒有監(jiān)控?

      秦浩說現(xiàn)在監(jiān)控滿大街都是,偏偏就那里沒有?

      如果有監(jiān)控,事情就好說了。我的意見是這樣,如果這個事情能簡單了結(jié),咱就不要沒事找事去趟渾水,只當(dāng)破財免災(zāi)嘛;如果老頭真要借此訛咱們,咱們就報警,把監(jiān)控調(diào)出來不就一清二楚了。咱們又不是逃逸,怕什么?

      可你動了現(xiàn)場了。

      監(jiān)控畫面一清二楚,怕還原不了現(xiàn)場?

      不知道法律上是如何規(guī)定這些事情的。

      那是個路口,肯定有監(jiān)控。你明天路過時可以注意一下有沒有探頭。

      要不我到交警隊托個人把監(jiān)控給咱拷回來?

      先別吧。這事能不暴露就不要暴露。你去交警那里拷監(jiān)控,不是不打自招了?

      也不知監(jiān)控能保留多長時間,要覆蓋了怎么辦?傷筋動骨一百天,誰知哪天才能把事情給處理掉?

      左右為難,白淑娟嘆了口氣。

      見白淑娟嘆氣,秦浩也心軟了。算算算,聽天由命吧。

      5

      接下來的事情倒也沒有想象的復(fù)雜。

      白淑娟去過醫(yī)院幾趟,每次都帶點新鮮水果什么的,還是為的表明一個態(tài)度。馮貴祥的腿上打了石膏,每天輸一瓶液體,其余時間無所事事。馮文江兩口子都需上班,在醫(yī)院陪護的是馮貴祥的女兒馮文江的姐姐馮文麗,一個農(nóng)村中年婦女,面色語言頗有不滿。因為她認為老頭偏心平常只向著兒子,出了事卻讓她來受累。馮貴祥也把沒人陪護的事情掛在口上,說給白淑娟聽。白淑娟只能用連聲道歉來堵老頭的嘴。

      倒是鄭劍有點讓她鬧心。

      出事的那天晚上兩人分手時,鄭劍一再承諾會幫她把事處理到底的。當(dāng)晚靜下來之后,白淑娟也把鄭劍的事理了理,鄭劍如果真有誠意,就讓他處理好了。他這樣上心,目的不言而喻,以后單位的事分他一杯羹也無妨。既然這樣,他墊付的錢,可以象征性地謙讓一下,他不收也就算了,一個愿打一個愿挨,也說不到哪里去。他失去的,總會幫他賺回來。

      可第二天上午她過醫(yī)院看望老頭時,鄭劍在電話那頭推脫自己手頭有事確實離不開,白淑娟只好自己硬著頭皮去面對老頭和他的家人。

      又過了幾天,白淑娟去醫(yī)院看望老人,當(dāng)時馮文江也在。老頭和馮文江都提出,她畢竟是當(dāng)事人,有些話不好和她說。那個“小鄭”人挺不錯的,不妨哪天讓他過來一趟,他們把有些事情談?wù)劊缓笤俎D(zhuǎn)告她。

      他們說鄭劍人不錯,這讓白淑娟皺了一下眉頭。她淡淡說,行吧。又補充說,其實你們和我直接說也行,我表弟開車出的事,我這個表姐也算一個中間人。

      老頭撇了撇嘴,他們還是想和鄭劍談。

      終于見到鄭劍,卻是鄭劍找她來辦事。白淑娟把事先準備好的一萬元錢塞到信封里給他,誰想鄭劍就推脫了一下,居然把錢接下了,這讓白淑娟大出意外。雖說是該還人家的,卻總感覺像鄭劍誑了她一筆錢。

      白淑娟想,這些商人果真是狡猾,就會逢場作戲得乖賣俏。

      收了錢后,鄭劍似乎又變得慷慨了,一再說愿意繼續(xù)為她效勞。

      白淑娟看清了,想沾這家伙的光,門都沒有!看來起初鄭劍躲自己,怕的是再為自己墊錢。哼,鼠目寸光,誰稀罕?

      錢還了,卻不能把人家逐出去。鄭劍求她辦的事情,根本不在她職權(quán)范圍內(nèi),只是憑她的身份能夠說得上話。她既惱怒,又忌憚,只好勉強答應(yīng)下來,拖了幾天,還是狠不下心不辦,只好給別人搭了好話替他辦了。

      在鄭劍那副不變的笑臉中,白淑娟讀出了奸詐,甚至她覺得,沒準這家伙事后理清了事情的性質(zhì)在對自己實施要挾。這樣,白淑娟心里一塊石頭變成了兩塊石頭。

      幫鄭劍辦了那樁事情后,一次鄭劍主動打電話問她車禍的事處理得怎么樣了,白淑娟決心徹底撇開鄭劍了,她覺得這個人不大地道,生怕接下來他會壞了自己的事,并讓自己留給他更大的把柄,于是說她有一個朋友在交警隊工作,已經(jīng)完全幫自己擺平這件事了。

      何況這家伙那天說他還認識老頭兒子單位的人,他們結(jié)成一伙對付我怎么辦?還好他們沒有互留電話。

      白淑娟嫣然一笑:本來也不是多大事,那天讓你受累了。

      鄭劍在那頭笑笑,沒再說什么。

      白淑娟覺得他的笑有些詭異,又寬慰自己也許多疑了,只盼著快點把事處理完畢。

      6

      第二十二天,馮貴祥腿上的石膏拆掉了。醫(yī)生說可以出院回家靜養(yǎng),賠償?shù)膯栴}擺到眼前。

      下午下了班,白淑娟來到醫(yī)院,正巧馮貴祥的女兒出去了。白淑娟怕見他女兒,一副苦大仇深瞧什么都不順眼的表情總能給她造成許多壓抑。兩個人話出口藏三分,開始遮遮掩掩試探性地談實質(zhì)性問題。馮貴祥還想讓那個“小鄭”出面做中間人,白素娟說鄭劍最近出差了不在本地,錢最終由我出,還是直接和我談好了。

      病房里又住進一家人,他們看似在忙自己的事情,實際上支棱著耳朵聽他們談話。

      馮貴祥問你計劃怎么著?

      白淑娟說你先說說看。

      兩個人都不愿意先說。馮貴祥仗著自己是受害者,嘆口氣幽幽地說,事出了,罪受了,骨頭斷了也不是一塊泥巴捏住連個印兒都沒有,說出來傷感情,不說又不行,看你也是個通道理的人,那我就直言了。許多事情,最終還是落到一個錢上。你放心,我不會訛?zāi)?,我只得我該得的錢。你憑心先說個數(shù)字,我看我能不能接受。

      白淑娟說咱們接觸這么長時間了,我知道老師傅你人不錯,你應(yīng)該知道我人也實誠。是的,既然是處理,可不最終還得落實到錢上來嗎。這幾天,我在交警隊打聽了個人,也是個實誠朋友,人家說,除了醫(yī)院的費用,你住院期間的陪侍費、營養(yǎng)費、誤工費由我們來承擔(dān)。

      馮貴祥說,住院期間?

      白淑娟說,住院期間。

      好像不是這樣吧。

      就是這樣。

      傷筋動骨一百天,我?guī)讉€月都不能干活,你只算這二十來天?

      不是我算,是交警算的。

      那有多少錢?

      白淑娟咬了一下嘴唇,遲疑了一下說,三千元左右吧。

      馮貴祥一下子激動起來,臉色大變:年輕人,話想好了再說!你這不是開玩笑耍人嗎?你意思說你之前正好給了我三千元,你現(xiàn)在就可以拍屁股走人了。說著似乎準備站起來和她理論,白淑娟趕緊勸他坐下,說傷還沒完全好千萬別激動。

      馮貴祥口里的唾沫星子都濺了出來:你還管它,讓它再折了好了,折了我住你家,我不要你的錢,只要你做飯侍候我!

      白淑娟趕緊好言相勸,老人家,我不是沒有誠意的人。從出事到現(xiàn)在,我哪一點沒做到?

      話別說這么好聽。我沒讓你侍候,讓你賺個輕巧,你倒認為我軟柿子好捏!

      我沒這個意思,老師傅別激動,我看你也是個有文化的人,咱今天談不攏就稍微放一下,不妨你也打聽打聽,看我說的是否實話?

      我的事我能不操心?早打聽過了,根本就不是你說的那樣!馮貴祥氣呼呼的。

      白淑娟確實托人打聽了一下交通事故的賠償標(biāo)準,得到的答復(fù)是,在自己全責(zé)的情況下,如果對方不構(gòu)成傷殘,住院期間的醫(yī)療費、誤工費、營養(yǎng)費及陪護人的陪侍費由自己負擔(dān)。關(guān)于誤工費和陪侍費,當(dāng)事人或陪侍人有工作的,提供收入證明,沒有工作的,參照當(dāng)?shù)厝司M水平計算,城鎮(zhèn)戶口一個月兩千元左右,農(nóng)村戶口一個月一千多元。營養(yǎng)費按一天五十元計算。如果對方構(gòu)成傷殘,除此之外,按傷殘等級賠付相應(yīng)的傷殘金(她了解了一下,像這種線性骨折構(gòu)不成傷殘)。如果自己不負全責(zé),按責(zé)任的百分比分擔(dān)。因為馮貴祥和她女兒都是農(nóng)村戶口,二十天各算一千元。再加上一千元的營養(yǎng)費,這樣算了三千元。

      白淑娟也想過,之前她已經(jīng)付過老頭三千元的生活費,如果她再出三千元能把這個事給了了,她也就認了。誰想這么一說居然激怒了老頭,所以她暫且沒把再付老頭三千元的話說出來,想看看老頭的態(tài)度,然后自己逐步讓步。

      還有,自己負全責(zé)是自己認了,按照實際情況,應(yīng)該是對方的責(zé)任更大些——我已經(jīng)作出這么大的讓步,你還要怎樣?

      她又開始惱恨鄭劍,她覺得老頭的胃口之所以這么大,就是鄭劍起初出手太大方把他給慣的。

      馮貴祥也打聽過賠償?shù)氖?,不過是向幾個病友打聽的。他本就是個閑不住的人,能夠活動后,便拄著拐杖串病房,順便打聽了幾個也因交通事故骨折住院的人。

      說法不一。他樂得聽的說法是,只要對方愿意,賠償你多少錢都行。還有一種說法,只要你能提供出你的收入證明,你因事故而造成的財產(chǎn)損失對方全得負責(zé)。也有情況糟糕的,肇事方根本不理會,自己還得墊付醫(yī)藥費,只好等著最后到法院打官司。不過大家都說,像你這種情況算好的,不管賴你賴他,人家把醫(yī)藥費全掏了,算不錯了。

      讓他糟心的是,他無法提供自己的收入證明。他總不能和白淑娟說,我是個算卦的,每月收入三四千元都不止呢!但事故造成了他如此數(shù)額的實際損失,要他讓步萬萬不能。訴苦都不行,怕病友笑他:既然你是算卦的,怎么沒有測到自己有血光之災(zāi),騙誰?。?/p>

      后來他回想整個事情的發(fā)生過程,愈來愈覺得蹊蹺。事故發(fā)生后,憑空冒出個小賈,后來卻再不出現(xiàn),這里面肯定有文章,有問題。是何謎底,他卻沒理出個道道來。

      既然談不攏了,他便也不客氣,我說小江,有些話我不想說,但不得不說,那個小賈怎么回事你也清楚,我已經(jīng)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你還要怎樣,非要得寸進尺,撕破面皮?

      這話打著了白淑娟的軟肋,她先是心里一驚,隨后又暗暗叫屈,老天,到底是誰得寸進尺啊?如果我報了警,你能否得到我提出的賠償數(shù)額還尚未可知呢。

      到底心虛,她不敢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正巧這時馮貴祥的女兒也回來了,看到那種僵滯的氛圍,立馬變了臉色問老頭怎么回事。馮貴祥氣哼哼地說你問她。白淑娟怕和這個看上去更難斗的主兒交鋒,趕緊說我還有點事,要不你先消消氣,咱們改天再談吧。

      臨出門時,她聽到馮貴祥在背后喊,你要這態(tài)度,我就不出院!

      那家陪侍的青年小伙子跟了出來,趨步趕上她,說,這個老頭刁著呢,你可要防著點。她客氣地朝小伙子笑笑。

      7

      怕馮貴祥的電話再追過來,回到家,白淑娟關(guān)掉了手機,這對于她是很少有的事。自任領(lǐng)導(dǎo)后,她始終二十四小時開機,只為單位一旦有事能立即找到她。

      睡前,白淑娟約略把傍晚在醫(yī)院和老頭見面的情況談了談。對于這件事,這段時間秦浩一直忍著沒問,她也忍著沒說。偶爾提及,她也只是淡淡地說沒事,兩個人就都裝作真的沒事過去了。

      白淑娟說大概老頭知道她頂替的事情了,她倒不敢指望秦浩能出什么主意,只是心里有點恐慌,想說出來緩解一下。果然,秦浩說,我就知道會出問題,瞧瞧,問題出了吧,我看你如何收場,一步錯,步步錯。

      白淑娟說我讓你出個主意,不是聽你嘮叨。

      秦浩說早聽我嘮叨就不會出這些事情了。

      白淑娟不再理他,自己一個人在被窩里生悶氣。

      白淑娟做了個夢。夢中,她站在一塊很大的空地上,四周清寂無人,馮貴祥扶著那條受傷的腿蹲在自己面前,腦袋碩大,嘴角淌血,鷹隼般的目光瞪得她心慌。她生怕他站起來拉住自己,意欲逃掉,轉(zhuǎn)身,卻見區(qū)委組織部長臉色黑青站在自己面前。她心里一驚,莫非部長知道這件事了,那提拔是否沒戲了?驚慌中,一激靈醒了,心還在撲通撲通跳。

      她勸慰自己,夢是反的,夢是反的。后來,再沒睡著。

      起床后,渾身虛弱。懨懨地到了單位,一進簽到室,一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靂:昨晚,區(qū)委召開常委會決定干部任免,沒她。不僅沒她,他們單位另兩個有競爭實力的副局長都落空了。新任局長,是區(qū)委辦的一個副主任。后來才知道,常委會結(jié)束后,某個領(lǐng)導(dǎo)給她打電話想通告并寬慰她一下,誰想她關(guān)著機。

      就這樣失敗了。在樓道里她強裝鎮(zhèn)定地迎接了同事們或假裝正?;蚨愣汩W閃的目光,迫不及待進入辦公室,身體一下子癱軟到老板椅上。

      果真是失敗了,她的眼淚流了出來。

      大約有一刻鐘,她的情緒還沒有回復(fù)過來。這才想起手機還未開機,剛打開,里面便迫不及待地跳出馮貴祥的電話。她摁掉,對方再撥過來。再摁掉,再撥過來。如此反復(fù),她回了一個短信:開會呢,隨后聯(lián)系。發(fā)完后又后悔了,自己在一個“私企”工作,開什么會啊,這不是不打自招嗎?

      隨后她安慰自己:即使在私企工作,也有老板給員工訓(xùn)話的時候。

      上午,還迎接了幾個來刺探的同事,她強裝笑顏應(yīng)付過去。

      熬到中午下班,回到家拖著腳步上了樓,一頭栽倒床上,再也不想起來。

      秦浩問她怎么了,她冷冷地說如你愿了,眼淚又流了出來。

      秦浩一下子明白了怎么回事,他心中升騰起一種復(fù)雜的情緒,他比別人更清楚白淑娟的想法和追求,所以更能體味她強烈的失望與痛苦。白淑娟用那樣的話刺他,其實是冤枉他。在對待這件事情的態(tài)度上,他們夫妻確實有差異,但還不至于像她所說的“如你愿了”。她是他老婆,十指連心,她痛苦,他能不心疼嗎?

      還有,事情沒成,他還心疼那些白白扔掉的錢。

      當(dāng)然白淑娟也心疼,不過是因為今日事情未成才心疼了。不止心疼,還有憤怒,為那些收錢不辦事的人。秦浩僅僅是心疼,一直就心疼。

      醫(yī)院的事還得處理,馮貴祥的電話不依不饒地打來。當(dāng)初做那樣的決定,全為了這樁事情。這樁事情塵埃落定了,還是這樣始料未及的結(jié)果,白淑娟又開始審視車禍的事情。

      倒霉催的,也許車禍本身就預(yù)兆了她近來的境遇,她開始恨這個老頭,好好的路子不好好騎車,掃帚星!

      秦浩說,既然這樣了,也沒必要一味委曲求全。當(dāng)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你說的那數(shù),他能接受,咱就出這個錢。反正冤枉錢已經(jīng)花了那么多,再多這一點也無妨。他不接受,咱就報警,交警判咱多少咱賠多少。咱把監(jiān)控調(diào)出來,情況不就一清二楚了嗎。我問過人了,很多人都是私了不成才報的警,交警照樣受理,只要證據(jù)在,說得清的。

      白淑娟也同意了秦浩的意見,損失已經(jīng)這么慘了,不能再繼續(xù)慘下去,除非是傻子。

      何況,非常時期,已經(jīng)過去了。

      但白淑娟隨即轉(zhuǎn)念,不行不行,你調(diào)出監(jiān)控,就可以看出車是我開的,可我讓小賈頂了包。還有,我當(dāng)初還和他們報了假名字。這么多假的事情聚到一塊,人家想咱是何居心,能不鬧騰嗎?現(xiàn)在什么時代啊,即使人家不上訪不告狀,在網(wǎng)上給你炒作一下,我不也完了嗎?好歹現(xiàn)在還是個副的呢。

      秦浩說,你總是耍小聰明,瞧,把你自己耍住了嗎?

      確實是個問題,兩個人都沉默了。

      突然秦浩靈機一動,既然老頭認為你換人了,咱不妨來個將錯就錯,轉(zhuǎn)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白淑娟瞪大了眼睛。

      你為什么要換人,不就是擔(dān)心他知道是你開的公車嗎?問題是,他能想到那是輛公車,就你那破現(xiàn)代?

      要當(dāng)了局長就有好車了。

      還提這個!

      白淑娟不吭聲了。

      什么情況下才會換人,一酒駕,二無證。你就說你無證,怕交警處罰,才找人頂包了,這樣就斷了老頭要挾你的念想,你可以撐他一下,說如果談不攏咱就報警,我無證駕駛頂多掏兩千元罰款。但報了警,我只按責(zé)任比例賠償我該賠償?shù)?,交了罰款還要省許多呢,他又不是傻子,自然要掂量哪頭合適。就算真報了警,你卻變戲法般地拿出你的駕駛證,徹底讓他歇菜。

      白淑娟撲哧笑了,你可真行,能想出這餿主意??蓡栴}咱剛才那些假的東西還是假的,萬一他炒作怎么辦?

      你糊涂,他之所以這么硬氣就是抓住了你的小辮子,咱們這一招只為徹底打垮他的心理優(yōu)勢。你一硬,他肯定就軟了,人都這樣。別說別人,咱倆不是嗎,你一硬,我不就軟了?

      那是你理虧。

      好好好,我理虧??晌乙挥?,你不也軟了。

      那是我慣你。

      秦浩笑了。好,到時候我陪你去,還這樣,他能接受你的條件,咱就認了。他不接受,看我的。趁熱打鐵,咱們今晚就去,防著夜長夢多。

      8

      一天了,遲遲打不通白淑娟的電話,馮貴祥既急又氣,怕這個女人把事賴掉,便招來了馮文江。一是馮文江拿著那個小賈的身份證,可以憑上面的地址找到小賈,小賈召見了,白淑娟也跑不掉。再者,那天那個小鄭說了,他認識馮文江的一個同事,不行的話也可以輾轉(zhuǎn)打聽一下。

      馮文江兩口子到了醫(yī)院,馮貴祥和他們說了說白淑娟的賠償意見。馮文江老實疙瘩沒說什么,杜小梅卻立即跳起來:她想得美,這點錢打發(fā)咱們?你病了,咱家損失多大,一個月起碼好幾千。光誤工費三個月算下來,最低一萬。還有,姐一直在這侍候著,就不算工錢了?

      馮文麗說,就是,家里耽誤多少事!

      杜小梅白她大姑子一眼,我這是替咱爸說話呢,賠償下來的錢都是爸的,你沒想著要分爸的錢吧?

      馮文麗惡狠狠剜了杜小梅一眼,哼,誰稀罕!

      杜小梅說,朝我狠,有本事和那女的兇去啊。

      馮文麗臉色大變要發(fā)作,馮貴祥趕緊制止。馮文麗忍忍,轉(zhuǎn)身出了病房。

      杜小梅說,到時候我和她談,除了醫(yī)院的費用,她再給兩萬元了事,哼,讓了她。她不愿意,咱就拿她換人的事說事。

      商量還沒有盡興,有人敲門,誰想是秦浩陪白淑娟過來了,杜小梅趕緊噤聲,也不知他們聽到剛才自己說的話沒有。

      白淑娟指著秦浩說,這是我一個朋友,是個律師,姓趙。

      馮貴祥撇撇嘴,一副不屑的樣子。

      杜小梅說,律師咋了,律師就不講理了。

      白淑娟說,我不是不想出錢,只是確實超出我的承受范圍了。我在一個私企打工,一個月也就兩千元不到。然后眼睛朝向馮貴祥,我想通了,畢竟你這么大年紀,又受了傷,之前除了醫(yī)院的費用,我出過三千元錢,估計你們也沒有花光。我再退讓一步,再出兩千元,這樣等于我出了五千元,你看咱能不能把事給了了?

      杜小梅說,不可能,我爸一個月就掙五千元錢,三個月不能動,一萬五,再加上其它,兩萬元了事。

      白淑娟暗暗心驚,果真是獅子大開口啊。冷笑一下,老人家到底是干什么的,每個月能掙五千元錢?

      車禍發(fā)生時,白淑娟只顧慌神,沒注意到那塊標(biāo)示著馮貴祥職業(yè)的紅布。后來車被送到了修理廠,她也沒去瞧過。

      杜小梅遲滯一下,我爸給人做家教,一個小時代課費一百。

      秦浩咧咧嘴,看不出老人家文化還挺高啊,教什么課呢?

      馮貴祥裝作不待理他的樣子把臉扭向別處。雖然有點心虛,轉(zhuǎn)念一想,我兒媳所言非虛,我一個月能掙五千元錢也不是騙你,只不過說不出口罷了,于是又把頭扭了回來。

      杜小梅說語文數(shù)學(xué)物理化學(xué)都能教,要你們管?

      秦浩說,辛虧是個家庭教師,如果是開金礦的,我們是否就得千萬上億的賠?

      馮貴祥憤怒了,小江,你如果不是來讓我生氣的,就讓這個年輕人給我出去,不知天高地厚!

      秦浩說,你讓我出去我就出去?告你,小江是我朋友,我這個人,眼里就認朋友。你也別急,我在和你講道理。

      馮貴祥說,道理是這種講法?找調(diào)解人,就找個明事理的,就像第一次來的那個小鄭,人家多懂事啊。

      他懂事,讓你高興了,卻花的是我的錢。白淑娟話也變得不客氣了。

      杜小梅說,就兩萬元,一分不少,不愿意咱通公。

      好好好,這是你說的,我們不愿意通公,可你們非逼得我們沒路可走,那就通公吧。好,立即電話報警,我們等警察來。

      馮貴祥嘴唇都哆嗦了,年輕人,你多考慮考慮,你敢報警嗎?

      秦浩說,怎么不敢,我們又沒有殺人放火,不就是一個交通事故嗎?

      馮貴祥說,可她……

      秦浩沒等他說完就把話頭接過來,找人頂替了,是吧?

      馮貴祥和杜小梅都瞪大了眼睛,他們沒想到秦浩會主動承認這事。

      是,你們說得對,當(dāng)時的確是小江開的車,一個女人家,沒遇過事,害怕了,事后找她表弟過來頂替了。但她沒想到一步錯,步步錯,讓你們拿住把柄了。說著把面孔扭向白淑娟,好了,小江,你別害怕,也別怨我,既然我給你把事說透了,有事我給你擔(dān)著。然后又把臉轉(zhuǎn)過來,好,我告訴你們事情根底,小江找人頂替,是因為她的駕駛證還沒考出來,心里害怕,就做了傻事。既然你們要報警,報就好了,咱丁是丁,卯是卯,她承擔(dān)她無證駕駛的責(zé)任,但賠償也按實際責(zé)任分擔(dān),我聽小江說了,想你自己也心里有底,這個事故到底誰的責(zé)任更大?

      杜小梅說,無證駕駛的責(zé)任大了,你承擔(dān)得起嗎?

      笑話,不就是罰款兩千元嗎,可我們?yōu)榇四苁《嗌馘X呢?

      還要拘留呢,杜小梅說。

      白淑娟說,拘留就拘留,我認了,拘留頂多十五天,可兩萬塊錢我一年才能掙回來。

      秦浩說,我是律師我清楚,無證駕駛只是可并處拘留。你放心,我?guī)湍闶柰P(guān)系,肯定拘留不了。

      杜小梅和馮貴祥都傻眼了。馮貴祥說你們這是耍賴皮!

      杜小梅說,就是,耍賴皮!

      秦浩笑笑,報警反倒成了耍賴皮?

      那支病床陪侍的青年小伙子插了一句話,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其實雙方都忍忍讓讓,走開算了。白淑娟感激地看了小伙兒一眼。

      杜小梅白他一眼,礙你啥事?馮文江看杜小梅一眼,想說什么,但沒說出來。

      談判繼續(xù),經(jīng)過一番討價還價,馮貴祥最后堅持再要五千元。白淑娟看到秦浩真把他們拿住了,便讓了一千,咬住三千不再松口,這也是她接納的底線。馮貴祥說還有我的電動車呢,秦浩借驢下坡,從口袋里掏出兩千元摔倒床上,好,你買輛新車,我和小江朋友一場,這兩千元錢我認了!

      雖然事先沒商量過,白淑娟明白秦浩的心思,她半委屈半感激地對秦浩說,有了錢我還你。

      她心下感慨,無論自己平素怎么不待見這個男人,關(guān)鍵時候還得靠他。

      雖然比預(yù)定的多賠償了兩千元,秦浩和白淑娟倒也滿意這個結(jié)果,得饒人處且饒人,何況他們真心不希望把事情鬧大。

      雙方寫好賠償協(xié)議,白淑娟把錢付給馮貴祥,被杜小梅一把拿住。

      一出門,杜小梅說,看他們倆那騷樣,關(guān)系肯定不清楚。

      在路上,秦浩對白淑娟說,你明明叫白淑娟,協(xié)議上的名字卻叫江小燕,有法律效力嗎?

      白淑娟說,管它,到時就說是我的小名。

      秦浩說小名倒可以,但是你姓都改了,還有小名連姓都改的嗎?

      白淑娟笑了,但這種快慰只是一瞬,慮及功名大事,轉(zhuǎn)眼她又被巨大的悲痛和壓抑席卷了。

      (責(zé)任編輯梁學(xué)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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