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蒙古 四 木
樂山大佛(三章)
內(nèi)蒙古 四 木
這偌大的園子,長得最高的要算香楠樹了——
它們遮天蔽日,抬眼可見;
它們散發(fā)出的淡淡清香味,如同細密耐腐的材質(zhì)一樣頑固。
若非生長緩慢,當年那個秋深的八月,怒號的狂風,怎會卷走你屋頂上好幾層茅草?
即便,茅草亂飛,也定會環(huán)繞回廊,就近揚塵于廨堂之間。
怎會“高者掛罥長林梢,下者飄轉(zhuǎn)沉塘坳”?
這偌大的園子,長得最矮的要算園中菜了——
草堂前的大片菜圃,辣椒經(jīng)雨后由綠變紅。
恰逢有客過茅宇,即采摘時令蔬菜——有辣椒,稍早自然少不了韭菜——
一句“夜雨剪春韭”或早脫口!
飯,是新煮的摻有黃米的香噴噴的二米飯或拌面。無關(guān)緊要。
韭菜的綠,經(jīng)你點染,在唐詩中扎根發(fā)芽。
即使,宋蘇東坡眼中的薺菜——“春在溪頭薺菜花”,也不妨韭菜的綠,是最正宗的綠!
我寧愿相信洪燭先生所言:韭菜如同春天案頭的供物;而你,更像一個素食主義者,有著草食動物的溫柔與憐憫——
一身素衣著身。過早看破紅塵。眼睛凝視遠方。
你滄桑的眼神,透過亭、臺、池、榭,怎能洞悉“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這偌大的園子,見得最美的要算如畫的風景了——
漫過香楠林,梅苑傲雪迎春,蘭園清香四溢,翠竹蒼松茂密如云;東穿花徑,西憑水檻,幾間茅屋,暖色浪漫。
怎見,“俄頃風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
這偌大的園子,見得最多的要算千萬間廣廈了——
如今的浣花溪畔,紅墻夾道,修竹掩映,唐風遺韻,明清聯(lián)袂;亦不乏盛世下合圍的高樓矮屋鱗次櫛比。
1400多年,“吾廬”不破,突兀,若你激憤郁結(jié)的唐詩!
像幾個做事不計后果的愣頭青——
凌云山下,岷江橫切,大渡河攜青衣江,迎頭撞面。
它們的清澈與渾濁攪在一起,涇渭分明又同流合污;它們的暴躁與咆哮掀起大浪,使過往的船只觸壁粉碎。
江岸上,又有幾盞漁火,徹夜亮著,或者熄滅。它們的野蠻入侵,碾碎了多少人間煙火??!
凌云寺的海通法師看得一清二楚。
這時的樂山大佛,還裹在臨江峭壁的紅砂巖中沉睡。已逝的漫長歲月:盛世與亂世難解難分;富足與貧瘠一目了然。
我來了??蓙硗砹?。整整晚了1300多年!
三江六岸(或一江兩岸)暮色低低,樹影憐憐。像在當下,又像在遙遠的過去。
我一個采藥之人,逢山登高涉遠;我一只倦怠的飛鳥,想飛,又想棲息。
此時的凌云山安歇江之對岸。此時的樂山市高樓隱隱攀月。
此時的神秘的大佛挾裹著瑟瑟寒風。
冥冥中,仿佛又傳來海通法師的匆履碎步。與三江角力,在巨幅的摩崖造像上,叮叮當當?shù)蔫彄袈暡唤^于耳,拍打著客棧的低床矮案。夜糾結(jié)難眠,夢游般踏水臨崖。仿佛早與佛結(jié)緣。誰,恍惚在脫胎換骨?
第一次用耳聆聽人世。
第一次用眼通觀人世。
第一次用心感悟人世。
大佛坐高71米。我從后山登頂。臨近,讓一米八的個頭與佛首平齊,卻不及大佛的一個耳垂。
大佛如此之巨,震撼起祥云。
我小心翼翼,沿一側(cè)千年古棧道下到佛腳。爾后,從另一側(cè)攀爬至上。每一步都是艱辛與虔誠。心靈與大佛零距離互動——
佛最初聽到了什么?可曾聽見,三江水轟鳴,巨浪拍岸,眾生四野唱衰;
我此刻聽到了什么?大慈大悲普度眾生。佛九十年艱難轉(zhuǎn)世;
佛最初看到了什么?可曾看見,兩岸的漁火,忽明忽暗,燈芯一息奄奄;
我此刻看到了什么?遼遠的八方,天高云淡,映襯萬家燈火;
佛最初感悟了什么?斷不敢妄加猜測了。
走著走著,忽想起,岷江東流,眾生戀家,今天的所歷不是目的地,它只是沿途的一道風景而已……
吟詩潑墨——
自下而上的怒吼;自上而下的奔放。
以五千年為一個時段,這壺神酒,誰人敢喝?
等不及的,躲避不及的,跌落的夢魘。
要么上了天堂,要么下了地獄。
冥冥中,佇立飄忽的,呼號跑位的,化作壺口肆虐之大風,在更長歲月助長了波瀾壯闊或冰封雪凍。
此時,我攥緊陜西或山西的地界(卻不敢確定究竟是哪)。此時或許注意力沒在這上。
知道你不在。知道你當年在。卻不知道,你當初足踏何方暢飲高歌?想想初到這神的酒坊,我斷不敢造次與狂言——
“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p>
這是神的來龍。
也是神的去脈。
遙想你,當年,一定站在一個不為人知的高度,一個既不是陜西也不是山西的絕對高度,凌空俯瞰或眺望,方破譯壺口之滔滔。而我,聽得入迷,如聽天書。
呵,終究無緣與你相遇!我們之間,隔著五千行的詩句(或詩篇)須仰視得見。
僅在要轉(zhuǎn)身的剎那,天空忽然飄起了小雨。聽說有個叫狄煥然的,死纏爛打的牡丹江人,于×年×月×日曾縱身一躍,為壺口加了點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