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邦本
中國是舉世公認的絲織業(yè)故鄉(xiāng),以成都為中心的古蜀,則是傳說中蠶桑絲綢業(yè)的發(fā)明者嫘祖的故里,東亞大陸上古最重要的絲綢生產基地。
先秦文獻稱,黃帝元妃嫘祖是蜀地西陵氏的女兒。西陵,位于川西岷江上游茂縣疊溪(1933年大地震形成的著名堰塞湖所在地),自古或稱西陵縣,或稱蠶陵,也就是古人盛傳的古代蜀王“蠶叢氏之國”。蠶叢氏“教民養(yǎng)蠶”,蠶桑絲織業(yè)在蜀地就開始進一步發(fā)展起來。四川廣漢三星堆器物坑出土的著名商代青銅大型立人像,里外三重的華美服飾,就是用蜀錦、蜀繡精心制成。成都市區(qū)交通巷出土一件西周早期的蠶桑文飾青銅戈,其文飾圖案由蠕動的家蠶、桑樹,以及象征性的蠶沙或桑葉符號組成,更生動地再現了當時蠶桑業(yè)興盛的情景?!妒酚洝分袧h武帝的使者張騫出使大夏(今阿富汗境內)時,驚見蜀中所產的“邛竹杖、蜀布”,“蜀布”是一種精紡的織品,有學者考證認為就是絲綢。比《史記》成書更早的古希臘文獻中已出現了Seres一詞,意為絲國,漢譯“賽里絲”,據考證就是指古代蜀國,而當時的古希臘、羅馬顯貴,都以穿戴來自Seres的絲綢為時尚炫耀。在古代西域,無論是今中國境內的新疆,還是境外的阿富汗等中亞地區(qū),考古發(fā)現的古蜀絲綢更為上述文獻的記載提供了無可辯駁的物證。這些絲綢,都是通過南、北絲綢之路輾轉運去的,尤以通過蜀道聯通的北絲路運出者為大宗。
一般說來,古代從成都出川的蜀道,人們熟悉的主要路徑有二:北越巴山秦嶺的棧道,與東出三峽的長江水道。但是從遠古以來還有一條重要通道,則是從成都出發(fā),溯岷江河谷西北向抵達岷山以出甘青的路線,習稱“河南道”。這條路既可北至甘肅東部,沿渭河流域到達中原,又可西北向連接西域,遠達中亞、西亞和歐洲,實際上是北方“絲綢之路”的又一重要路線,但又是從成都出發(fā)的地地道道的蜀道。在秦巴棧道建成以前,這是從蜀地北上中原、西北至西域的主要通道,開辟甚早。秦巴棧道建成后,此道北通中原的重要性有所下降,但通西域的路線仍長期沿用,發(fā)揮著重要的國際國內交通作用。由于從長安出發(fā)的北方絲路異常曲折艱險,暢通的時候并不多,就使從成都出發(fā)的北方絲綢之路“河南道”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在有的歷史時期,它甚至是溝通西域的主要干道。1936年,在阿富汗首都喀布爾以北發(fā)掘古代亞歷山大城(約建于公元前4世紀后半期)時,發(fā)現了許多中國絲綢,考慮到戰(zhàn)國后期到西漢前期,強大的匈奴騎兵和剽悍的月氏曾多次阻絕沿河西走廊西行的北方絲路,因此這些絲綢(至少其中相當部分)應是從“河南道”或南方絲路輾轉運去的。又如在魏晉南北朝時期,黃河流域悉為五胡占據,從成都出發(fā)的“河南道”就真的成了南朝政權通西域的幾乎唯一路線。無獨有偶,上世紀考古學家曾在新疆吐魯番出土了大批絲綢,經研究均為蜀錦,年代在南北朝至隋唐,顯然,這些蜀錦也主要應是經“河南道”運去的。
由此可見,古代成都于南北絲路,曾長期兼具始發(fā)地和樞紐的戰(zhàn)略地位。這是因為當時古代成都優(yōu)越的地理位置,以及它在全國舉足重輕的經濟、文化以至政治地位。這也使它得以從政治、經濟和文化上積極影響了長江上游和大西南地區(qū),使之逐漸成為多元一體的中華文明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
隨著以成都為樞紐之一的古代中外交通線路的開辟,以絲綢為杰出代表的古蜀和中華文化的沿線傳播、交流,豐富了東亞大陸以及南亞、中亞、西亞和歐洲地中海文明的內容,從這個意義上說,以成都為中心的古蜀文化,對于中國和世界古代文明的發(fā)展作出了重要的貢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