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曼娟
方向掌握在自己手上
文/張曼娟
那天,陪一位朋友出席他們公司新任董事長辦的Party,其實是我主動要求去的,因為我知道這位董事長是位女性。這位女性當(dāng)年半工半讀完成學(xué)業(yè),結(jié)了婚,生了孩子,與先生一起在公司里上班,是人人羨慕的神仙眷侶。國外總公司老板親自到臺灣的分公司挑選儲備干部赴歐洲受訓(xùn),她和先生都在候選人名單上,大家都以為是她先生雀屏中選,沒想到大老板挑中的是她。大家便以為她會退讓給先生,誰知道她和先生討論,取得共識之后,竟然真的準備到國外去受訓(xùn)了,這一去至少3年。那時候,一個孩子5歲,另一個才只有3歲。這個女人在眾目睽睽下,上演了“拋夫棄子”的戲碼,與先生協(xié)調(diào)之后,果然真的遠渡重洋而去。這樣的故事實在挺特別,我為了這個,削尖了頭也想見見她。
我更想見到的其實是她的先生,一個男人竟有這樣的自信與氣度,支持一個看起來能力比自己還要強的女人,這個女人還是他的妻子,確實不容易。
這對夫妻當(dāng)時的決定,可想而知激起多大的漣漪。婆家是堅決反對的立場,絕無妥協(xié)余地的,他們對于媳婦竟然和兒子競爭,早就忍無可忍了,這在他們看來是違反婦德的行為。他們甚至覺得兒子太過軟弱才是造成妻權(quán)高漲的原因,也給兒子增加了許多壓力。她的先生當(dāng)年有一段很經(jīng)典的話:“生孩子是我做不來的,只好偏勞你。帶孩子應(yīng)該沒有那么困難,我來就可以了?!苯Y(jié)果,媽媽一出門,原本幫忙帶小孩兒的奶奶和姑姑立即自動退出,甚至請他們父子3人自己搬出去住,想用這個絕境逼得海外的媽媽知難而退。
做爸爸的帶著小孩兒去岳父母家求助,想不到岳父母家也指責(zé)女兒沒有盡到妻子和母親的責(zé)任,周邊所有朋友議論紛紛,沒人愿意伸出援手,很多人都力勸妻子放棄,不斷以家庭和婚姻的重要來恫嚇她。先生不想讓太太知道自己面對的困境,牙一咬,一個人全擔(dān)下來了。
海外的太太也沒讓先生失望,回來之后一帆風(fēng)順,在業(yè)界做得有聲有色。最特別的是,在妻子受訓(xùn)歸國之后,先生馬上辭去原來公司的工作,避免和妻子在同一間公司,為的是消除許多人情關(guān)系與猜忌。
他換了一個行業(yè),做得也踏實愉快。別人問他是否為妻子做了很多犧牲,這個先生回答:“我沒有犧牲,只是成全她,因為我知道她做得到?!比サ絇arty才知道,那天也是他們兩夫妻的結(jié)婚20周年紀念日,在眾人環(huán)繞之下,先生深情地親吻太太臉頰,四周響起一片掌聲。掌聲如同潮水般泛漫開來,現(xiàn)場好多女性都感動得淚水盈眶。
我忽然想到李白那句詩:“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焙芏鄷r候,我們其實明白自己的追求與夢想,卻因為太在意別人的意見,太在意別人的想法,于是,緩慢了腳步,或者根本不敢去試。然而,不管是哪一個“別人”,都只是別的人,不是自己,并沒有足夠的權(quán)威性,能為我們的生命做選擇。為生命做抉擇,也為生命做承擔(dān),說到底都只有我們自己,何不更積極地面對每個機會?就像是行船在水上,只有水測得出舟的重量,只有舟感覺到水的迅捷,人在輕舟上,已過萬重山。猿猴在兩岸喧囂,或激情或低婉,都只不過是人生的配樂,如同風(fēng)過耳。早起告別了高處的白帝城,這城在晨光彩云之間煥發(fā)著,正像是即將出發(fā)的心情。一路順著長江往下游去,江陵城雖有千里之遙,然而速度很快,一整天便可以回到家了。沿途的景致無法細看,卻不斷聽見猿猴的啼叫聲,像是催促,又像是配樂一般,而這輕快的小船,已經(jīng)穿越了重重疊疊的山岳。
李白的祖先、籍貫與身世相當(dāng)復(fù)雜,眾說紛紜,充滿神秘色彩。有一種說法,說是他的先人有犯了罪的,因此,才華蓋世的李白雖然胸懷壯志,卻從來沒有參加過科舉考試,這是相當(dāng)不尋常的事。唐朝的科舉制度,是拔擢人才最公開的渠道,也是文人晉身的不二法門,然而,參加科舉必須實報身家以供查核,或許正是這個原因,使他失去了公平競爭的機會。
他曾有三年在長安城供奉翰林的經(jīng)歷,應(yīng)該也是絕佳機會,可是,李白不甘心只作為娛樂皇家的宮廷詩人,他的恃才傲物與放浪形骸,引起皇親權(quán)臣的側(cè)目,使得唐明皇終于做出“賜金放還”的決定,送給李白一筆錢,讓他離開了宮廷。自此,李白過著落魄潦倒的生活,他常常買醉,連酒錢也付不出來。他的心中被悲哀的情緒充滿,無可奈何。
十年之后,爆發(fā)了“安史之亂”,明皇倉皇走避蜀地,天下無主,李白也避居廬山,那一年,他已經(jīng)55歲了。永王璘在混亂中起兵,想要一統(tǒng)天下,他久仰李白才情,召為幕僚,這是李白一生最后的大展身手的機會,他接受了邀請。然而,永王璘最終還是失敗了,李白因此獲罪判處死刑,幸得郭子儀相救,流放夜郎,走到巫山時,忽然接獲赦書放歸。59歲的詩人喜出望外,覺得人生的道途也驟然輕快開闊起來,便寫下這首詩。
綜觀詩人的一生,常是不被理解,不受欣賞,多受讒言排擠,而他的藝術(shù)生命卻仰之彌高,成為一種典型,永恒不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