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衛(wèi)峰

雁點青天字一行
——詩詞中“雁”的意象分析

錢衛(wèi)峰

意象通常是指自然意象，即取自大自然的借以寄托情思的物象，是文人感情外化的一種表現(xiàn)形態(tài)。每一首古代詩詞中都會出現(xiàn)或多或少的意象，而且有些意象在許多詩詞中反復出現(xiàn)，創(chuàng)設出特定的意境，表現(xiàn)出作者豐富的思想情感。如果我們從這些意象入手，去了解其文化內(nèi)涵，尋找其表意規(guī)律，對我們提高古典詩詞的鑒賞能力會大有裨益。

雁也叫鴻，是一種大的候鳥，春來北國，秋去南方，是中國古典詩詞中常見的意象。唐代詩人白居易任杭州刺史時，曾經(jīng)寫過一首《江樓晚眺》，詩中有“雁點青天字一行”一句，寫得非常形象，長空中列隊而過的群雁，像在青天寫一行字。人眼中的每一只雁，在青天的背景下，只成黑墨一點，長空雁行成字，時而為“一”，時而為“人”，故成“字一行”，十分傳神。在古代文人看來，點點鴻雁組合成的一行行字，意蘊豐富，耐人尋味。蘇教版初中語文課本中共有七首古詩詞中出現(xiàn)了“雁”這一意象，筆者專門進行了分類，這些“雁”的意象，有的是抒發(fā)思鄉(xiāng)之情，有的是詠嘆孤寂和激憤之意，還有的是烘托氣氛之筆。

一、抒發(fā)思鄉(xiāng)之情

如七年級上冊唐代詩人王灣的《次北固山下》，這首詩中的尾聯(lián)出現(xiàn)了“鄉(xiāng)書”和“歸雁”兩種意象?！班l(xiāng)書”這里是指家信，那這家信怎么又是和 “歸雁”聯(lián)系起來的呢？這還得從一個典故說起，這個典故源于西漢，蘇武出使匈奴，被單于流放北海去放羊。十年后，漢朝與匈奴和親，但單于仍不讓蘇武回漢。與蘇武一起出使匈奴的常惠，把蘇武的情況密告漢使，并設計讓漢使對單于講：漢朝皇帝打獵射得一雁，雁足上綁有書信，敘說蘇武在某個沼澤地帶牧羊。單于聽后，只得讓蘇武回漢。后來，人們就用鴻雁比喻書信和傳遞書信的人。

海日東升，春意萌動，詩人放舟于綠水之上，繼續(xù)向青山之外的客路駛?cè)ァ＿@時候，一群北歸的大雁正掠過晴空。大雁將要經(jīng)過洛陽的吧！還是托大雁捎個信吧：大雁啊，煩勞你們飛過洛陽的時候，替我問候一下家里人。這里借北飛的大雁抒發(fā)了淡淡的思鄉(xiāng)情緒。

再如八年級下冊 “鳥專題”中唐代詩人韋應物的《聞雁》，正當詩人懷鄉(xiāng)之情不能自已的時候，獨坐高齋的詩人聽到了自遠而近的雁叫聲。雁的叫聲是非常凄切的，這聲音在寂寥的秋雨之夜，顯得分外凄清，使得因思鄉(xiāng)而永夜不寐的詩人浮想聯(lián)翩，思緒萬端，更加難以釋懷了，詩中“雁”意象抒發(fā)了詩人強烈的思鄉(xiāng)之情。

二、詠嘆孤寂和激憤之意

如七年級下冊唐代詩人杜甫的《孤雁》，在安史之亂那動蕩不安的歲月里，詩人流落他鄉(xiāng)，親朋離散，他無日不夢想骨肉團聚，親朋重逢。詩中這孤零零的雁兒，寄寓了詩人自己的影子。詩寫的是孤雁，無一字涉及詩人自己。但通過這只不飲不啄、穿飛哀鳴、思尋伙伴的失群的孤雁間接暗示了詩人在戰(zhàn)亂中只身顛沛流離、懷念親朋的情懷。同時詩人在結(jié)尾處用野鴉的無憂無慮、熱鬧非常來反襯孤雁的寂寞、愁苦，也抒發(fā)了對這些俗客庸夫無聊作為的激憤之情。

再如七年級下冊中唐代詩人王維的《使至塞上》，“征蓬出漢塞，歸雁入胡天”，詩人以“蓬”“雁”自比，說自己像隨風而去的蓬草一樣出臨“漢塞”，像振翅北飛的“歸雁”一樣進入“胡天”。古詩中多用飛蓬比喻漂流在外的游子，這里卻是比喻一個負有朝廷使命的大臣，正是暗寫詩人內(nèi)心的激憤和抑郁。

三、烘托氣氛之筆

“鴻雁”這一意象在烘托氣氛方面是可以變化的，它既可以渲染出緊張的氣氛，也可以營造出蒼涼悲壯的氣氛，有時也可以營造出空闊壯美的氣氛。

首先我們來看九年級上冊“物候?qū)ｎ}”中唐代詩人盧綸的《塞下曲》，“月黑雁飛高”并非眼中之景，而是意中之景。雪夜月黑，本不是雁飛的正常時刻；而宿雁驚飛，透露出敵人準備趁月黑雪大之時遁逃的信息。詩中的“雁”意象烘托出了戰(zhàn)前的緊張氣氛。

再來看八年級下冊中北宋文學家范仲淹的《漁家傲》，詞中也出現(xiàn)了“雁”意象，但“衡陽”與“雁”意象的結(jié)合，值得探究。衡陽，即現(xiàn)在的湖南省衡陽市，在衡山之南，故名。傳說衡山有回雁峰，雁飛至此而止，不再南飛，待春而歸。所以詞中“衡陽雁”就是指南飛的鴻雁。秋季時分，鴻雁奮翅南飛，毫無留戀之意。士兵久戍邊關(guān)，最看不得鴻雁的南飛。詞人在這里移情于物，生動地表現(xiàn)了戍邊士兵毫無留意、思鄉(xiāng)心切的內(nèi)心感受。同時鴻雁南飛與號角聲、烽煙、落日、孤城等意象又共同營造了一種蒼涼悲壯的氛圍。

最后我們來看八年級下冊中唐代詩人李白的《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云》，李白雖然素有遠大的理想抱負，但長期為黑暗污濁的環(huán)境所壓抑，所以心情極度苦悶。但當他看到寥廓明凈的秋空，目接萬里長風吹送鴻雁的壯美景色時，不覺精神為之一爽，煩憂為之一掃，感到一種心、境契合的舒暢，“酣飲高樓”的豪情逸興也就油然而生了。這里的“秋雁”在“長風萬里”的映襯下，營造出的是空闊自由、心曠神怡的氛圍。

從以上分析中，我們不難看出，古代詩詞中的“雁”意象有著獨特的文化內(nèi)涵，有的與其習性相關(guān)，如秋去春還，所以看到鴻雁飛翔就會觸發(fā)游子征夫的思鄉(xiāng)之情。有的與其叫聲有關(guān)，哀鳴之音是那么的凄切，怎能不激起人們濃烈的思鄉(xiāng)之愁。有的與古代傳說相關(guān)，于是就有了文人想通過鴻雁來傳遞家信的想法，借以抒發(fā)自己的思鄉(xiāng)念親之情。有的與環(huán)境背景有關(guān)，藍天下鴻雁群飛，構(gòu)成了壯美亮麗的景色，也會讓人精神為之一振。當然如果鴻雁與秋風、落葉、夕陽等意象組合成秋天的典型環(huán)境，就會渲染出凄清悲涼的氣氛。

“雁點青天字一行”，點點鴻雁所書寫出來的不僅僅是一行行文字，更是文人墨客對客觀世界的觀照，對世事人情的慨嘆，是眼中景，更是心中情。我們品讀詩詞時既要看到點點鴻雁，更要去體會這行行文字背后抒寫的情感。

［作者單位：江蘇省揚州市竹西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