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岑

四月，春光甚好。友人相邀，一同到山里走走。

從山腳至山頂，原本是一個小時的路程，我們一路上走走停停，花了將近三個小時。

彼時，正值杜鵑花開。微雨中，一大片一大片的杜鵑花在山谷里開成粉色花海，粉色的枝丫在風中輕輕顫動。風雨中的杜鵑，清新中略帶芬芳，迷人中透著柔媚，不動聲色中熱熱鬧鬧地開著，給人一種不會凋謝的錯覺。撐著傘沿階而上，清風抖動白色長裙，裙擺翻飛，一如我們此刻明亮飛揚的心情。寂靜的山谷里，這些生命安靜地怒放，仿佛無邊無際。

循水聲而行。清風掠過，枝葉如波浪般隨風翻飛，深深淺淺的綠色，像一條流動的河。那枝葉摩挲的沙沙聲，煞是動聽。群山綿延，綠樹環(huán)抱，太陽在云中時隱時現(xiàn)。遠處的蒼山上罩薄藍，下凝淺綠。落入四月山巒這沉穩(wěn)的懷抱里，我嗅到了空氣中那種香醇的氣息。朝山谷深處走去，水聲漸近，透過枝葉隱約見得瀑布的模樣。走了許久，終于抵達谷底。這山谷的水有別于其他，顏色呈黃褐色，好似天然的草藥水。

從山谷往上爬時，很是吃力。山林里的石梯蜿蜒陡峭，幾近直角。峽谷的巖石旁，開著密集的小黃花。采蜜的蜂兒，兢兢業(yè)業(yè)，完全不理會我們。好不容易爬到了半山腰，坐在長椅上休息，山風徐來，如清水一般，涼至心底。山林里偶有蟬鳴和鳥啼，我閉上眼睛。山風落落，仿佛吟唱著千年不變的梵音。

山里的天氣變幻莫測。時而艷陽高照，連路面都散發(fā)出灼人的氣息;時而陽光薄透，淺淺淡淡令人愉悅 ;時而濃云襲來，瞬間落下清涼碩大的雨點;時而微雨飄至，綿軟細密。我喜愛山里的雨。細時如紗、大時如幕、厚時如被，攏壓著綿延不絕的山谷。

爬到山頂時，一場暴雨突然襲來。坐在一個涼亭里，看狂風怒雨狠狠地敲打著山林，瞬間迷蒙一片。雨聲漸大，連和朋友說話都要提高音量了，索性靜靜聽雨。山里的雨來得急，走得也快。不多時，一束靜謐的陽光穿透暗黑的天空，灑向山谷。雨后山色清明，像一幅清新淡雅的水墨畫。天空中呈現(xiàn)出溫暖的亮色，我們抱著雨傘，慢慢走回住處。

回到住處，已是黃昏。在農(nóng)家小肆吃了飯，買了瓶今年新釀的梅子酒，散步走回旅館。

山里的夜靜謐如斯。窗外，山嵐似一幅顏色濃重的畫。偶爾聽得山林里傳來一聲鳥叫。入夜，涼風驟雨再次來襲，靠在枕邊聽到風雨掠過樹梢的聲音。雨聲滴答，攪得人心神不寧，索性起來煮了一壺茶。與友人在陽臺上喝茶、聊天，直到露水微涼，草木泥土的清香沁人心脾。豐子愷說，不亂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將來，不念過往。心中有些不怎么愉快的事，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如今，學會了無言對待無常，明白時間是自我救贖的最佳利器。

入睡前，在旅館的桌子上寫了一沓明信片。

微雨的山谷，在我的夢里延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