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秦巴子

遠(yuǎn)望終南殘雪

殘留在背陰處的積雪

是冬天脫下的棉袍

在立春之后

袍子顯得越發(fā)臟了

臟得就像前年的舊外套

一個白雪飄飄的世界

早已經(jīng)遙遠(yuǎn)

我隱約看見分裂的赤道

移向南北極圈

出汗的冰山披著透明的濕襯衫

麻雀飛不過五樓

麻雀站在枝頭

麻雀不攀高枝

麻雀的眼睛是朝下的

麻雀先到墻頭

再到窗臺

最后落到地上

地上有沒有食物

地上有沒有柴草

地上有沒有

都要落下去

一個麻雀落下去

一小群麻雀落下去

一大群麻雀目中無人

落下去了

陽光貼著頭皮

有時候我感到

陽光就像剃刀

貼著頭皮

嚓嚓嚓地推了過去

我知道我的

暖洋洋的光頭

那時是明亮的

午后的倦怠

樹上停著兩只鳥

樹下坐著兩個人

兩只鳴叫的鳥兒

兩個聊天的女人

從我的窗口望出去

是濃密的樹冠和稀疏的樹干

像我手里的史書一樣

看不見鳥兒和婦女

大片的蔭涼里

晃著幾小塊耀眼的光斑

全民書法

我用毛筆在宣紙上

抄寫自己的新作

從左到右，橫寫

一句一行

現(xiàn)代詩要用新格式

書法當(dāng)然也要大不同

決不重復(fù)古人

決不重蹈覆轍

嘆號與問號

尤其寫得夸張

抄著抄著

漸入佳境

恍惚之中

仿佛回到了文革

寫大字報的現(xiàn)場

雨中仙臺

無論走到哪里

都能遇到同胞

在日本

仙臺醫(yī)學(xué)院門前

幾個做V形手勢

拍照的人

我仔細(xì)辨認(rèn)

他們的表情

年輕的面孔里

沒有周樹人

年長的面孔

更沒有魯迅

倒是他們那做派

讓我想到

闊了的阿桂

小康的閏土

不像是來此求學(xué)

也許是來買藥

擬童謠

你吃不掉一個西瓜

就去吃個桃吧

吃不下一個桃

就去吃櫻桃

如果連櫻桃也吃不下

你就去吃芝麻

你是一只螞蟻

扛著一粒芝麻

你是一只小熊

抱著一個西瓜

敵人

父親曾經(jīng)告訴我

你有一個敵人

——他是在說世仇嗎

老師曾經(jīng)告訴我

你有一個敵人

——他是暗示有告密者嗎

領(lǐng)導(dǎo)曾經(jīng)告訴我

你有一個敵人

——他是提醒有人黑我

我讀的書告訴我

防人之心不可無

但我不知道誰是敵人

我有一個敵人

不知藏在哪里

不知什么模樣

我一直在尋找那個敵人

那個折磨得我失眠的敵人

那個讓我滿臉憂郁的敵人

我感到心慌、背痛、胸口悶

手腕和腳脖子也不利索了

我懷疑是敵人鉆進(jìn)了身體

我去醫(yī)院求大夫幫助

大夫說肯定有一個敵人

我要一直代他吃藥

化驗(yàn)、透視、電擊和針刺

我疼痛就是敵人在疼痛

我受罪就是敵人在受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