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宇威雜文精選小輯
戴宇威,1956年生于四川長寧,下過鄉(xiāng),當過工人,首屆高考考入本地師專,后分長寧中學執(zhí)教至今。愛好寫作,主要為雜文和隨筆,先后在《四川文學》、《青年作家》、《散文百家》、《雜文月刊》等發(fā)表大量作品,出版?zhèn)€人雜文隨筆集4部,6次獲陽翰笙文藝獎,已入選“全國雜文名家風采”。為四川省作協(xié)會員,四川省雜文學會會員。
常見有人撰文嘲笑一些國家的領導人活得窩囊,那些市長、州長甚至總理、總統(tǒng),不但沒有隨意用錢、用人、用車的特權,而且在民眾面前還得矮著點,自己的公仆身份含糊不得,千萬別把自己“混同于普通老百姓”。說具體點就是作為主人的百姓可以發(fā)脾氣,可以橫挑鼻子豎挑眼,可以言行出格些,而作為仆人的官員卻要做到“無故加之而不怨”,要經受得住委屈,要學會隱忍,不能像鑼鼓那樣一碰就響,更不能針鋒相對,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否則,縱是有理也輸了。至于裝大擺譜,頤指氣使,盛氣凌人更是萬萬使不得。即使這樣,這些國家的官員遭民眾當面翻臉,斥罵乃至擲雞蛋仍然是家常便飯,遠不如我們一小小縣市領導風光體面。對此,眾人的解釋幾乎如出一轍:他們是靠選票選上去的,他們的官運掌握在百姓手中,自然最怕得罪百姓。
然而,這只看到了問題的一面,實際上,這些國家的領導人還是有個性張揚,出言無忌的一面。
前些年在美國涉嫌性侵犯而鬧得沸沸揚揚的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前總裁卡恩,就曾是長期活躍于法國政壇的重量級人物。卡恩的“私德”不敢恭維,他在紐約索菲特酒店的失足并非一時糊涂,而是本性使然。他本身就是一個易“性出格”的男人,有多次婚外情遭曝光,愛在公眾場合向異性拋媚眼,被法國媒體贈以“偉大的引誘者”綽號。他對此卻并未有絲毫忌憚,竟曾在各種場合公開揚言:“我喜歡女人,那又怎樣?”看,簡直狂得肆無忌憚,毫不顧及自己政治家和公眾人物形象。然而卡恩的政治前程和聲譽并未因此受到影響,可說是一路春風,聲名日熾,先后擔任過兩屆國會議員,薩賽勒市市長,經濟、財政、工業(yè)、外貿等部部長職,直到任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總裁,還宣布參加2012年法國總統(tǒng)大選,民意調查顯示,他獨領風騷,人氣超過了現(xiàn)任總統(tǒng)薩科奇,被法國人譽為“最具影響力的部長之一”,“經濟重建設計師”,“當今法國在世界上最重要的一張名片”,“法國貢獻給世界的最杰出專業(yè)人才”。
英國現(xiàn)首相卡梅倫于年前就曾針對政府難以承受支付失業(yè)、住房、身體殘疾和子女供養(yǎng)等巨額社會津貼而公開呼吁那些存心靠救濟金度日的失業(yè)者家庭不要再生孩子,別指望靠國家救濟養(yǎng)活孩子,甚至咄咄逼人地訓斥:“養(yǎng)不起就別生娃?!比魏紊鐣?,得罪底層都要承擔更大的道德風險,這種對底層人傲慢、輕蔑、羞辱、斥罵的態(tài)度不啻是發(fā)狂,是與民選首相的身份不相稱,很可能會激眾怒,擔大風險的。何況,英國沒有強制性的計劃生育政策,生多生少是個人的自由,孩子一出世,就享有法定的獲得政府救助的生存權,即使是外國人懷的孩子在英國落了地,也享有同英國孩子一樣的國民待遇,因而生育得再多,獲得再多的救濟,不是恥辱,更不是犯法,容不得別人說三道四。然而卡梅倫這樣挑釁“養(yǎng)不起娃”的底層,并沒出現(xiàn)媒體和輿論一邊倒似的譴責,仍然在政壇高位顧盼自雄。
這些亂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的選舉制國家就是這么怪,怪得有點令人不可思議。然而細想來也可理解,這就是在司法完善的社會才可能有的事??ǘ鞯摹靶猿龈瘛奔兪莻€人的私德,法律管不著,至于在美國因“性侵門”而走麥城,那是另外一回事??穫惓稣Z狂、話難聽卻在理,政府過多地遷就養(yǎng)不起娃而不負責任超生的弱者,把大量的財政資源耗費在他們身上,實際上是對更多的納稅人的不公。即使會刺痛甚至激怒一些人,但不會擔心他們作亂,有健全的法制在,誰也亂不起;也不會為他們手中的選票擔心,因為會有大多數(shù)人的理解和支持,何況,民主制健全的國家,沒有誰,也沒有哪項決策會得到眾口一詞的支持。
當然,我并不贊賞他們的做派,卡恩的所作所為有違我們的道德觀念,卡梅倫的狂言顯得粗魯而缺少人情味。然而,比照起我們的官員來,我覺得他們至少不虛偽并直率得可愛。而我們那么多好色貪官,其淫亂的程度、范圍、手段、花樣可說遠非卡恩可比,而且都靠的是手中的權來獵色,可人人在案發(fā)前都儼然正人君子,論道師表,就沒誰敢像卡恩一樣公開坦承自己的“愛美雅好”。我們那眾多的計生干部們,除了談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誰敢像卡梅倫一樣直擊生育失控的軟肋——越窮越生,這倒不是我們的計生官員很溫和,工作講人性化,而是不敢擔無謂的風險,對超生者,早些年可以拆房牽豬,現(xiàn)在是收罰款,他們搞起這些來,是毫不含糊的。這么多年天文數(shù)字般的罰物、罰款干什么去了,只有天曉得!反正,計生單位過去非常滋潤,令人羨慕,是不爭之事實。中國已實行三十多年嚴厲的獨生子女政策,人口卻由9億增長到近14億,仍然保持較高幅度的增長,最少超生了上億的人,我很懷疑,就是與此相關。
兩相比較,誰才是真正的狂,誰更招恨,該有譜了吧。
近見《世界知識》上署名李景賢的文章《體驗克里姆林宮的國宴》,內容確有可讀性,特別是對無緣涉足國宴這一神秘領域的普通百姓,自能長長見識。李景賢記述了他1985年7月、1991年5月分別隨姚依林副總理、江澤民總書記訪問蘇聯(lián)時見識到的克里姆林宮的兩次國宴,前一次豐盛氣派,極盡奢華,后一次卻很摳門,不但送給中方的宴會請柬限定了人數(shù),不到20張,而且餐桌上也較一般,與莫斯科市內中上等飯店的標準沒太大的差別。由此,李景賢得出感慨:“有位智者說過:‘一國之國力,請看其餐桌?!吞K聯(lián)而言,此言確實不虛。蘇聯(lián)國力的下降,在1991年5月克里姆林宮的國宴餐桌上,就可以得到證實?!边@段感慨不僅作為文章的結尾,而且還作為導言放在了正文前,可見作者撰寫此文的意圖。
我卻對李景賢的這番感慨不以為然。自蘇聯(lián)解體后,由于意識形態(tài)原因,我們許多人就愛拿蘇聯(lián)解體前的種種癥狀和解體后的“黍黎之悲”說事,其實,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甚至是百步笑五十步,我看這篇文章也不例外。
蘇聯(lián)在1991年已是強弩之末,正處大廈將傾的風雨飄搖之中,國力不如1985年時,這或許是事實。但蘇聯(lián)最后一段時期的經濟也只是處于停滯不前的衰退狀況,國力不至于幾年之間有大倒退,更不至于倒退到舉辦國宴都捉襟見肘的地步。并且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解體前的蘇聯(lián)人均國民生產總值是2000多美元,遠在當時中國之上,舉辦國宴的底氣和實力也不至于在我們之下。李景賢卻以我們接待的慷慨大方來嘲笑別人:“戈爾巴喬夫兩年前(1989 年5月)訪華時,連蘇聯(lián)駐華使館一些參加接待工作的司機,都被邀請參加了楊尚昆主席在人民大會堂舉行的國宴?!边@有什么炫耀的?我們誠然大方,國宴搞得誠然盛大,但“從來如此就對么”?就正常么?就能說明我們的國力在別人之上么?須知,當時我們的人均國民生產總值才400多美元,還沒擺脫貧困,特別是眾所周知的原因,這時我們正值改革開放后最困難、最微妙的時期。
同時,國宴的從儉未必是國力力有未逮,這與一國的觀念和體制的變化不無關系。戈爾巴喬夫輕率的政治體制改革的是非功過姑且勿論,但有點得承認,就是在一些觀念和公開化方面,他與世界主流意識和做法靠得更近。具體點就是少了些集權國家及當時社會主義國家常見的打腫臉充胖子和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虛假宣傳及做法,在外交禮儀上也簡略務實了些,不再像過去動輒就是盛大國宴和興師動眾地搞歡迎歡送。
當然,李景賢引用的那位智者說的“一國之國力,請看其餐桌”,這話并沒有錯,但這餐桌要看是什么餐桌。國宴餐桌和富翁顯胄的餐桌是說明不了什么問題的,弄得不好,還會被迷惑,被誤導。像《紅樓夢》中的賈府,已是內部蛀空,大廈將傾,可隨便一桌飯席就可讓“莊戶人家吃半年”,能說明賈府正處旺盛,老百姓都富裕么?像慈禧太后每餐必上一百二十道精美大菜,其餐桌上的極盡奢侈,就能體現(xiàn)晚清國力的強盛么?只有老百姓的餐桌才能說明問題,老百姓餐桌豐盛了,才見得國力的日蒸日上。
然而,國宴餐桌還是能體現(xiàn)點國力的,但并非成正比,好像越是富裕的國家,國宴越簡樸隨意,越是貧窮的國家,越是奢華隆重。美國是世界頭號富裕強國,沒看到過國宴鋪張的報道,當年老布什總統(tǒng)設宴慶祝中美建交10周年的餐桌上,就只有中國的東北水餃;丹麥是北歐富國,可人家接待外賓,哪怕是國家元首都不得自行提高標準,隨意增加一道菜,如果超標,誰接待誰買單。前幾年美國駐華大使駱家輝帶著訪華的副總統(tǒng)拜登下小飯館吃飯,5個人就只要了5碗雜醬面、10個包子、3樣涼拌素菜及可樂,總共才花了79元,寒酸得仿佛美國在鬧饑荒。這些好像是富裕的西方國家普遍的做法,相比之下窮國就不同了。當年周總理訪問非洲十國,都是貧窮國家,可人家接待的大方豐盛,令每一個中國人感動。前些年,從電視上見到一個還需國際糧食援助的鄰國對到訪的我國領導人的款待,其場面的熱烈氣派,不但看不出其老百姓在挨餓,而且好像是肥得流油呢。
其實我們未嘗不是這樣呢?無論是與富裕國家相比,還是以今日的初步小康與過去的一窮二白相比。
當年尼克松訪問中國,值中國動亂方酣,經濟異常困難,城里人每月供應半斤肉二兩油,農民日子更慘。然而歡迎尼克松總統(tǒng)的國宴,場面之盛——人民大會堂偌大的宴會廳百余大圓桌座無虛席,食物之美——鮑魚、大蟹、鵝掌、烤鴨、茅臺,直讓頭號強國總統(tǒng)大開眼界,大快朵頤,大飽口福,竟顧不得吃相。美酒佳肴入腹之后,尼克松顯得有點騰云駕霧,忘乎所以,興奮得手之舞之地穿梭于前排宴桌之間。他在以后的回憶錄中,就毫不掩飾對天朝大國飲食文化的傾倒之情,這中式大餐是他這次中國之行留下的深刻印象和美好記憶,也是貧窮落后又深陷動亂時的中國惟一能讓他折服之處。好像也是當年我們接待尼克松總統(tǒng)惟一感到“長臉”的事,以致吃的是什么,如何制作安排都很神秘,民間就有多種說法,甚至今天對這件事的披露都有不同的版本,但有一點是共同的,就是洋溢著自豪之情。然而這體現(xiàn)泱泱大國風采的盛宴,卻是什么樣的國力背景呢?不說也罷。
1990年北京亞運會,我們在生活安排上是異乎尋常的大方周到,考慮到不同國家不同民族的飲食習慣,精心制作烹調出豐富多彩的飲食菜肴,搞的是24小時全天式開放的流水席,所有的運動員,工作人員,記者隨時到隨時可用餐,而且琳瑯滿目的飯食佳肴是敞開供應,各取所需。而1996年的美國亞特蘭大奧運會,東道主的伙食安排就顯得小家子氣,不但對不同國家不同民族的飲食習慣沒考慮得那么周全——連中餐都沒有,而且就餐定時,定數(shù),定量,一人一份,吃不慣,吃不飽,一概對不起,自己想法。在這些都是由國家買單的餐桌上,豐儉徑庭,而體現(xiàn)其不相稱的國力懸殊,難道不能說明問題嗎?
餐桌與國力倒掛的現(xiàn)象并不怪,越富裕的國家,恩格爾系數(shù)越小,越不在乎吃,加之底氣足腰桿硬,不在乎別人說三道四,更不會把吃視作掙面子的事。貧窮落后的國家則相反,不但在乎吃,而且心理脆弱,面子觀念特強,特別在乎別人的評價看法,更因為再拿不出什么來撐面子,只好在吃上下功夫了。這就如同富人與一般人之于節(jié)儉,富人節(jié)儉只會被人視作美德,因而毫無顧慮,一般人節(jié)儉就怕有吝嗇之譏,往往不那么理直氣壯。又如同富親戚與窮親戚之間的往來,富親戚隨便安排幾個菜都會心安理得,不會想著面子不面子的事,而窮親戚哪怕傾其所有,把桌子擺得擱不下了,還惴惴不安,怕招待不周被小覷。
其實,今天的中國,在接待外賓的禮儀上就比過去簡略多了,務實多了,再難見到盛大國宴的報道,也沒誰再為國宴吃什么而津津樂道,這就是因為我們的國力大大增強了,對吃淡化了,當然,更主要的是我們國家與世界接軌的領域更多了。因而,我們沒理由嘲笑當年克里姆林宮的國宴,因為“一國之國力,請看其餐桌”,這餐桌,既要看是誰的餐桌,還要辯證地看。
一個人身體某組織被醫(yī)生診斷為運動性損傷,常人的本能反應就是運動過度或運動不當造成的,因為,憑常識和經驗,只有動才可能出意外,沒有動就沒有摩擦和碰撞,就不可能有損傷。同理,一個人被醫(yī)生診斷患有營養(yǎng)性疾病,常人的本能反應就是這個人營養(yǎng)過剩或營養(yǎng)失調,誰也不會理解為營養(yǎng)缺乏,因為,憑常識和經驗,營養(yǎng)性疾病肯定是攝入營養(yǎng)造成的,沒有攝入或沒超量攝入,是不可能患營養(yǎng)性疾病的。同時,今天困擾人們的問題不是沒吃的,而是富營養(yǎng)化,吃動失衡,像令很多人頭疼的高血脂、高血糖、高血壓、脂肪肝、尿酸偏高(痛風)等,主要就是生活富營養(yǎng)化惹的禍,全國僅糖尿病患者就已逾億,占成年人的十分之一。在這普遍視營養(yǎng)過剩為仇讎,為這樣那樣指標偏高犯愁的時代,誰還聞營養(yǎng)性疾病而聯(lián)想到缺吃少喝呢?
當然,專業(yè)術語概括性強,內涵外延明確,由不得外行望文生義或憑個人閱歷去理解。運動性損傷確實就包含有不動或缺少運動造成的肌肉萎縮,而營養(yǎng)性疾病卻既包括營養(yǎng)過剩或失調造成的富貴病,也包括營養(yǎng)不足或缺乏造成的發(fā)育不良或身體虛弱。
筆者不是醫(yī)生也不是營養(yǎng)專家,不擅長病理和營養(yǎng),談這些不相干的事干嘛?乃是有感而發(fā)。近些年,學術界就出現(xiàn)了個新術語——營養(yǎng)性死亡,乃南京師范大學孫教授針對“非正常死亡”這一說法而提出的。我絕不是歷史虛無主義者,也無意介入當年有沒有那回事,到底涉及多少人的爭論,我服膺我們公開出版的黨史及主流的權威歷史論著的定論,不持異議為正能量添堵。我認為,“營養(yǎng)性死亡”這一稱謂語義明確,概括性強,豐富了學術用語,實是孫教授的貢獻。我很贊賞孫教授這一語言創(chuàng)意,用“營養(yǎng)性死亡”替代“非正常死亡”就如同以“負增長”替代“減產”、“倒退”一樣,不但更有學術性,而且還一點不扎眼。畢竟,“非正常死亡”中的“非正常”,總不是好事,是誰也不愿出現(xiàn)的,而替代語“營養(yǎng)性死亡”中的“營養(yǎng)”,就養(yǎng)眼得多,誰不需要營養(yǎng),誰缺得了營養(yǎng),即使很多人患營養(yǎng)過剩疾病,這不是營養(yǎng)的錯,乃人之錯,就如同吃飯,誰都離不得,雖然時有人因吃飯不當而噎死脹死,可誰也不會因噎廢食,仍會聽說吃飯就會感覺生活的溫馨和愉悅。顯然,用“營養(yǎng)性死亡”比用“非正常死亡”更顯得溫情脈脈,更易于讓人接受。甚至可以說,孫教授的貢獻比“負增長”這一說法的原創(chuàng)者還要大,因為我們什么都喜歡正,肯定正,一直就在弘揚正氣、正直、正向、正確、正能量等,而負畢竟是正的反面,什么東西帶了負如負效應、副作用、負典型、負面影響、負面人物等,誰還喜歡?負增長,還有什么增長可言,不過是減產的另一種說法。而營養(yǎng),一般都是往滋潤、往享受方面想,即使是“營養(yǎng)性死亡”,也比窮餓而死強。所以,創(chuàng)造出“營養(yǎng)性死亡”這一用語非常了不起,可說是豐富了我們民族乃至世界的語言。恩格斯《在馬克思墓前的講話》就說道,一個人有一項發(fā)明創(chuàng)造就值得自豪一輩子,而我所敬佩的孫教授,著作等身,這點創(chuàng)造于他,簡直是微不足道。
然而在贊賞之余,我也覺得有點小小的不盡如人意,就是孫先生使用這一術語,從邏輯上講,外延大于內涵,從而產生理解的模糊或歧義。因為,前面談了,營養(yǎng)性疾病有營養(yǎng)過剩、營養(yǎng)失調、營養(yǎng)不良、營養(yǎng)缺乏等,提到營養(yǎng)性死亡如果不加限制,就不知道是撐死的還是餓死的。現(xiàn)在生活才初步富足,絕大多數(shù)的人已不曾有饑餓的體驗,哪里會知道缺吃曾是社會最嚴重的問題。再過些年,肯定會更加富足,生活更富營養(yǎng)化,不可能再有營養(yǎng)不良之類的疾病,人們普遍不存在沒得吃也會出問題的意識,就像當年我們根本就沒意識到沒有吃也會出問題一樣。而普遍缺乏歷史常識又不關心歷史的后生,從歷史文獻上見到“營養(yǎng)性死亡”,自然而然地會“感同身受”,以為會是像自己所處時代一樣是“吃多了撐的”。同時,孫教授用精確的數(shù)學方法論證出那三年里“營養(yǎng)性死亡”是250萬人,后生們可能會驚嘆于當時人們生活之好、體質之好:三年里“營養(yǎng)性死亡”才250萬,而現(xiàn)在一年里僅死于糖尿病的人就超過了這一總數(shù)——糖尿病人平均年齡40歲以上,這上億的糖尿病人就是享盡天年,一年也該有300多萬人謝世,何況,還有其他更多的“營養(yǎng)性”疾病患者??墒?,在驚奇之余也肯定會有疑惑:既然史書及各種文獻都將那段時間定性為“三年自然災害”或“三年困難時期”,這總不是正常時期,可人們的生活和體質怎么還那么好?
因此,為了不給后生讀史造成困難,我們的學者在使用專業(yè)術語時還須更專業(yè)些或讓內涵更大一些,使外延更小一些,比如加點“過?!?、“不足”等限制性詞語,將營養(yǎng)性疾病根據(jù)實情,定性為營養(yǎng)過剩性疾病或營養(yǎng)不足性疾病,語義就會更加精確,從而可避免模糊性和歧義的產生。
小孩愛撒嬌,但不是所有的小孩都撒嬌,只有被大人寵慣的小孩才愛撒嬌。年輕的女人愛撒嬌,但也不是所有的年輕女人愛撒嬌,只有被男人寵慣的年輕女人才愛撒嬌。撒嬌,也是撒嬌者厲害的武器,且不說現(xiàn)實中常見人們對撒嬌者百依百順,又哄又親的著急勁,單看《紅樓夢》中大男孩賈寶玉撒嬌時,老祖宗賈母摟他在懷里心肝寶貝叫個不停的境況,就可見一斑。
寵慣生嬌氣,不曾被寵慣,不會有嬌氣,也就沒有撒嬌的性情,只有常被寵慣的人,才會嗲氣十足,才會有撒嬌的資格。撒嬌得有撒嬌的資格,就是要有人寵著,慣著,不獨小孩、年輕女人為然,只要是被寵慣的人皆然。
時下,因在執(zhí)行中央“八項規(guī)定”、“六項禁令”的風頭上,幾乎所有的領導干部都有所觳觫,明顯的就是在大手大腳搞吃喝和發(fā)放獎金福利方面大為收斂,如此清風,大得乎民心,社會好評如潮。但也時常從媒體上看到和從身邊聽到叫苦抱怨的,什么“公務員工資本來就不高,再把所有獎金福利停發(fā)了,如同雪上加霜”;什么“當公務員真沒想頭,就那點工資,還不如打工仔”;什么“這些規(guī)定、禁令本是限制領導的,結果讓我們普通工作人員都吃虧了,真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等等,不一而足。這些叫苦者仿佛生活在自身經濟利益殘缺不齊中,大有“已而已而,今之為政者殆而”之哀傷,大有“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fā)弄扁舟”之決絕。其實,這些抱怨,就頗似撒嬌。人民日報早有社論回答這些人:請便。可至今不見辭職潮出現(xiàn)。
“八項規(guī)定”、“六項禁令”的相關內容,實際上早就在中央有關文件中載明了的,只不過現(xiàn)時制定得更明確集中。以單位濫發(fā)錢物的事來說吧,當年行政事業(yè)單位實行績效工資——又稱陽光工資,其幅度是原工資的三分之一強,有關政策就規(guī)定,兌現(xiàn)了績效工資的單位,不得再自行以任何方式為職工發(fā)放獎金福利。由于執(zhí)行和督查不嚴,很多錢多得犯愁的單位稍觀望了下,發(fā)錢發(fā)物又照常如故,這本來就是極不正常的現(xiàn)象。今天的公職部門,再是如何嚴格地執(zhí)行中央的“八項規(guī)定”、“六項禁令”,也不過是停發(fā)了早就應禁發(fā)的獎金福利,而政策規(guī)定的獎金福利如“年終一次性獎金”(又稱十三月工資)、烤火費等,都是按時足額發(fā)放,誰也不敢停發(fā)壓發(fā),否則,會像克扣工資一樣激眾怒,產生嚴重后果??梢哉f,除了財政困難造成一些地方工資難以足額兌現(xiàn)——這與“八項規(guī)定”、“六項禁令”無關,公職人員并不存在勞動所得被褫奪,經濟利益殘缺不齊的情況。既然如此,嚴格執(zhí)行“八項規(guī)定”、“六項禁令”,作為一般職工,又何怨之有?
其實,稍留意就會發(fā)覺,抱怨者都是權勢部門或“油水”富足單位的人。正因為過去太滋潤了,讓優(yōu)裕的待遇寵壞了,從而有了撒嬌的資本,一旦中止了“最惠待遇”,同普通單位職工一樣只有財政撥款那點“干工資”,前后反差太大,失落感頓生,自然會像被寵壞了的孩子,一旦沒得到滿足,就情不自已地撒潑撒野撒起嬌來。相反,那些身在“清水衙門”的人,就沒有這樣的性子,那獎金福利再是開閘泄洪似地發(fā),再是嚴厲地禁,都與他們不相干,不但牢騷不起,抱怨不起,還會為敢動真格的廉政之舉拍手叫好呢。
可還別說,這些撒嬌,還頗博得一些人的同情,并為他們鳴不平,這之中就不乏有識之士。近日讀報,就見到我尊敬的雜文家仇先生為撒嬌者鳴不平的文章《這個“濫”字不能少》,其主旨是,在禁發(fā)獎金福利這事上,“這個‘濫’字不能少”,即該禁的只是濫發(fā),只要不為“濫”,該發(fā)的還得發(fā)。仇先生可說是急別人之所急,憂別人之所憂:給職工的獎金如果一概禁了,受“傷害的主體還是基層的低收入職工群體”,“國家勞動法對職工福利待遇有過明確的說明,如今這么一來,不僅有違常理,有損良俗,恐怕更是有違法之嫌”。并對把發(fā)放獎金福利搞得草木皆兵的人作剖析:“主要是一些人普遍存在寧左勿右心態(tài)和從眾跟風心態(tài),政治上過于敏感,認為只有剎死了一分錢不發(fā),才能確保不濫發(fā),也才能不會有任何風險”,只要自己不會有事,“至于職工群眾的切身利益,比起自己的政治利益又算個什么”?甚至不憚作惡意推測:“一些人因中央反四風觸動了他們的利益而心生不滿,但又不敢表白,所以只好通過執(zhí)行禁令來借題發(fā)揮,消極對抗,你上面不是不讓我們多花錢多享受么,那好,咱就來個不分青紅皂白什么都別拿,讓大家都跟著受苦,由著眾多不明真相的人抱怨去。”
仇先生真是俠肝義膽,“路見不平一聲吼”,視不顧職工群眾切身利益的人為仇讎。然而他卻太天真了,把別人的撒嬌太當真,其劍鋒所向,如同唐吉可德?lián)]矛與風車開戰(zhàn)一樣,沒有真正的對象——根本就不存在合法獎金福利扣壓不發(fā)的事??梢?,撒嬌是如何的厲害。
當然,寫這些,僅是針對撒嬌說事,并不否定其它方面確實存在職工群眾切身利益受損害的現(xiàn)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