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奧利弗是美國當(dāng)代女詩人,于 1935年出生于美國俄亥俄州一個田園牧歌式的小鎮(zhèn)。她13歲時便開始詩歌創(chuàng)作,深受梭羅、惠特曼的影響。她憑借第五部詩集《美國原貌》(American Primitive)獲得普利策獎,并因《詩選與新作》(New and Selected Poems)獲得全國圖書獎 。她創(chuàng)作了多部作品,包括《夜晚的旅行者》、《燈光的屋宇》、《新詩選》、《白松和散文詩》等。評論家奧斯特里克(Alicia Ostriker)認(rèn)為她是美國最好的詩人:“像愛默生一樣具有預(yù)見力?!眾W利弗是一位以書寫自然著稱的詩人。她宛若山中的女神。自然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鳥在她筆下都具有了神奇的靈性。她善于捕捉平淡事物外表下隱藏的神秘與美。庫明(Kumin)在《關(guān)于瑪麗·奧利弗》中指出,“她怡然自得,站在事物的邊緣,在天與地之間,在人類與所謂動物之間的那層薄膜間。”
《冬日的歐椋鳥》是奧利弗頗具代表性的詩歌之一。冬日本是百無聊賴、碧樹凋零的季節(jié),似乎每個人心中都充滿了愁苦與凄涼。在這陰霾的冬日,有誰不想昏昏地睡去呢?然而不經(jīng)意間,一群歐椋鳥卻闖入了詩人的視線。它們胸寬背闊,成群結(jié)隊,吵吵嚷嚷,似乎給這蕭瑟的冬季注入了無限的生機。它們仿佛雜技演員,穿梭于空中的舞臺,在樓宇間輕蕩秋千。它們一會兒凌空而起,一會兒又俯沖下去,倏忽間已聚攏到一起,點刻成畫,宛若巨星一顆,璀璨奪目。不經(jīng)意間卻又突然散開,散落繁星滿天。面對此景,誰又不會心中充滿喜悅?真是鬼斧神工!這由許多部件構(gòu)成的生命之輪,到底能給我們帶來什么樣的饋贈呢!“在這綠葉凋敝的冬季,在這煙霧迷蒙的城市”,“我寧愿輕輕飛起,我寧愿碧空游弋”,“因為我心生雙翼”,讀到此一種狂喜滲透全身。我們追隨詩人,經(jīng)歷了一次精神上的洗滌,頓感清涼透徹,惆悵盡失。
全詩貴在“偶然成趣”。作者無意在寒冷的冬日去欣賞電線桿上的歐椋鳥,而它們卻肆意盤旋在詩人的眼前,不斷變換著圖案,給陰沉的冬日增添了無限的亮點。歐椋鳥無意在世人面前表演,可它們卻是當(dāng)之無愧的演員。在萬物凋零的冬季,無意的詩人,偶遇無意的歐椋鳥,卻渾然天成。作者超越了悲哀,達(dá)到了與自然的徹底融合,與愛默生的“超靈”融為一體。這種偶然的情趣,偶然無心的情與景的交融,正是詩人生命自我敞亮之時,其本真之境的無意識投射。真正寧靜喜悅的心境,不是自然造就的,而是詩人自己心境的外化。
歐椋鳥并非山巒之巔的雄鷹,亦非風(fēng)姿優(yōu)雅的天鵝,它們無比笨拙,吵吵嚷嚷。可是就是這群歐椋鳥盤旋在天空,徘徊在我們的腦海中,宛若繁星灑落人間,帶給我們光明與希望。作為讀者,我們逐漸意識到,即使是這么普通,甚至有些笨拙的歐椋鳥也能變成美麗的事物,那我們也能“美麗無比,無所畏懼”,所有郁結(jié)在冬日的憂愁一掃而光。至此,詩歌已從笨拙轉(zhuǎn)向優(yōu)雅,從悲傷轉(zhuǎn)向希望,從不可能轉(zhuǎn)向可能。歐椋鳥盤旋上升,仿佛由許多部件構(gòu)成的車輪。生活又何嘗不是一個滾滾向前的車輪,它反復(fù)前進,不斷帶給我們驚喜。《冬日的歐椋鳥》既是對冬日的禮贊,又是對希望和樂觀的禮贊。
莊子借大鵬抒發(fā)宏大的人生志向:“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陶淵明借小鳥抒發(fā)的是隱居田園的理想:“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 而奧利弗卻要像姑射山的神人,游弋于天空:“乘云氣,御飛龍,而游乎四海之外”。奧利弗幾乎從不加入任何協(xié)會,她說:“如果進入某個協(xié)會,外在的壓力可能會迫使一個作家隨波逐流,渴望積極的社會反響的野心會使她變得急功近利?!?/p>
為使自己完全沉浸在詩歌創(chuàng)作中, 她在普林斯頓大學(xué)過著隱居的生活。她需要的是“獨處的時光,一個能散步、觀察的場所,以及將世界再現(xiàn)于文學(xué)的機會”。在訪談中她說道:“我從不渴求財富,我也從不曾富裕過。”詩歌是奧利弗生活的全部,自然是她終身創(chuàng)作的主題。她的詩歌通過對宇宙中無處不在的喜悅的捕捉,對生命中轉(zhuǎn)瞬即逝的美的頓悟,使人類超越了文化與理性的藩籬,將自身置于流動的宇宙中,消融在自然的神性里。
當(dāng)我們掩卷沉思時,是否也感受到自己在孤苦無助、蕭瑟惆悵的季節(jié),隨著歐椋鳥,隨著詩人一起輕輕飛起,一起在碧空游弋,一起美麗無比,一起無所畏懼呢?冬日的歐椋鳥已經(jīng)超越了冬日的凄苦,帶給我們“冬天已經(jīng)來了,春天還會遠(yuǎn)嗎”的期盼與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