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凌凌
摘 要:本論文將結(jié)合丁玲的創(chuàng)作談與文學作品簡要分析其女性意識,其中以《阿毛姑娘》為核心文本,由于大多數(shù)的論文將其看作與《莎菲女士日記》相似的作品,認為丁玲的轉(zhuǎn)型是以延安時期為轉(zhuǎn)折點,但是在這篇論文中,筆者將把《阿毛姑娘》作為作者女性意識變化的起點,分析其在丁玲展示女性意識的作品中的特殊性。
關鍵詞:丁玲;創(chuàng)作態(tài)度;女性意識;《阿毛姑娘》
1 丁玲創(chuàng)作態(tài)度談
1979年的香港《開卷》雜志上刊登了冬曉的訪談錄《走訪丁玲》,采訪者問丁玲——你認為寫一個好作品最重要的是什么?丁玲說,她認為最重要的是寫出人來,“就是要鉆到人心里面去”,從她的回答來看,關于作家的小說創(chuàng)作,丁玲認為有三個很重要的方面,首先是人物塑造,要寫出有靈魂深度的人物形象;其次是人物關系描寫,要有與生活實際相契合的人物關系,讓人物在矛盾沖突或者相親相愛中彼此聯(lián)系,推動情節(jié)的發(fā)展;另外就是思想層面,要注意作品能激動人,對人有啟發(fā),有一定的深意與回味。
假如以這個標準來回溯丁玲的作品,我們會發(fā)現(xiàn),她所強調(diào)的核心其實是時代感:作家深入生活,對時代有最敏銳的感受,才能寫出符合時代特征的人物形象,才能理解社會關系,才能激動人心——現(xiàn)在讀《莎菲女士的日記》,異性之間的交往再也不像當時那么“扭扭捏捏”,當“大方直白”取代“含蓄委婉”成為主流的表達感情的方式,我們可能再也觸摸不到莎菲的靈魂;現(xiàn)在讀《阿毛姑娘》,有人會覺得小題大做,不就是去趟縣城嘛,不就是做個模特嘛,不就是被老公嫌棄一下嘛,不就是鄰居家一美女香消玉殞嘛,干嘛鬧得要死要活,當越來越多的人很容易的就進入了現(xiàn)代都市,我們可能再也理解不了社會轉(zhuǎn)型期間,受到現(xiàn)代都市文明吸引的鄉(xiāng)村女性對于幸福的追求過程何以如此之苦;現(xiàn)在讀《在醫(yī)院中》,有人會覺得當時的批判莫名其妙,有黑暗不就應該揭露嗎,這個社會不就是在不斷發(fā)現(xiàn)問題、解決問題的過程中不斷進步嗎,當“粉飾太平”成為負面價值,我們可能再也無法理解延安時代文人在黨的關懷下所進行的一系列改造。
2 丁玲作品“女性意識”一瞥
作為一名女性作家,丁玲在文壇嶄露頭角時,就有編輯因設置“女作家”專號而向她約稿,但是當時她拒絕了,因為她不懂得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為什么要分性別,后來,她直率地說“我賣稿子,不賣‘女字”,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武將軍”的銳氣就有所展現(xiàn)了,這份傲氣也就注定了丁玲會不同于一般的女性作家,可見,雖然不明就里,但是丁玲一開始就無意識的進入了這一“顛倒”之中,并且始終堅持反對對女性有所偏見的立場,但是她又經(jīng)歷了女性受歧視的社會現(xiàn)實,無論是寄人籬下時來自舅舅的約束,還是劍虹去世后馮雪峰的沉默,都讓她見識了在家庭、愛情中女性無法言說的痛。
丁玲當時不知道文學創(chuàng)作為什么要分性別,一方面是因為出于對文學本身的尊重,另一方面,筆者覺得也有可能是因為她對性別的認識一開始的時候并不是特別清晰,只是出于某種偏好、某些經(jīng)驗而著手描寫女性。但是到了四十年末期寫《太陽照在桑干河上》的時候,則有了刻意去揭示與暴露女性生存問題的傾向,當小說被翻譯成俄文時,她就擔心蘇聯(lián)讀者可能會疑惑為什么中國婦女沒有名字,所以,她在俄版序言里特別強調(diào)中國女性的特殊性:小姑娘只有小名,出嫁后就按其家庭地位如某某女兒、妻子、母親、兒媳婦等等來稱呼,特別是在農(nóng)村是這樣,因此才會有“顧涌的二閨女”、“李子俊老婆”等等。從這個小例子,我們就可以很明顯的看到丁玲創(chuàng)作中女性意識的變化——如果說《夢珂》呈現(xiàn)的是女性在資本主義市場里也要變成一個商品的話,那么《我在霞村的時候》、《太陽照在桑干河上》則可以說是用貞貞、黑妮的際遇、性格、心靈、命運熔鑄在四十年代抗日戰(zhàn)爭與土地改革的風暴中,寫出了一個藝術世界的完整體。
當然,丁玲不是莎菲,更不是阿毛姑娘,在她的身上,蘊含得更多的是陸萍的氣質(zhì)。大約是在1942年下半年,在為《在醫(yī)院中》所寫的檢討中,或許在丁玲看來,作為一名作家/女權主義者,就必須有批判、行動的勇氣,要勇敢的面對不完美的生活,而不是如莎菲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怨自艾,也不是阿毛姑娘般的悲觀失望。
3 《阿毛姑娘》的特殊位置
在分析《阿毛姑娘》時我們常將關注點放在了丁玲當時的生活環(huán)境、經(jīng)歷和學習閱讀情況上面,并沒有考慮到作者本身心理可能發(fā)生的變化,如果僅僅以福樓拜和胡也頻的影響還是沒法完全解釋這篇小說中的女性意識的浮現(xiàn),筆者認為回歸作家的創(chuàng)作觀則又多了一個可供理解的方向。
“我賣稿子,不賣‘女字”,但是如果一定要賣呢?丁玲雖然沒有參與其中,但是“女作家”專號還是出版了;阿毛姑娘雖然并沒有完全不安于現(xiàn)狀,最多只能說是有潛在的獨立要求,但還是成為了“被動現(xiàn)代化”的受害者;所以,丁玲的文學主張、阿毛姑娘克制自我的意識最終都沒能戰(zhàn)勝時代前進的步伐——丁玲最終意識到了女性生活的窘境,阿毛姑娘就是那種窘境里的犧牲品之一。更為具體的說,通過《夢珂》和《莎菲女士的日記》兩篇作品的成功,丁玲深知剖露自我的作品的局限;另外,有研究者在概括《阿毛姑娘》當時在文壇影響不大的原因時,認為阿毛是生不逢時,而且當時農(nóng)村題材小說有魯迅的《祝?!?、柔石的《為奴隸的母親》,像阿毛這樣具有農(nóng)村“小康”生活水平的年輕女性還不足以成為文學反映的重點對象,甚至會成為批判的反面類型??梢姡芏嘧x者已經(jīng)注意到了《阿毛姑娘》的獨特性,只不過莎菲更符合當時讀者的需要,才造就了《阿毛姑娘》的尬尷地位。
我們還會發(fā)現(xiàn)《阿毛姑娘》較之之前的作品有哪些變化,這正是丁玲她自己在嘗試著新的寫法、寫新的環(huán)境,哪怕是“傷感”、“絕望”,較之之前,也會更加沉重,作家自己也在刻意突破“賣‘女字”的局限,想要在文壇上獲得更大的成功,創(chuàng)造出更多能引人深思的作品。其中最明顯的一點,就是阿毛姑娘身上勇敢:在《阿毛姑娘》中,當她想去做美術模特的時候,所有的人故意給她看一些輕視的眼色,可是她竟是“哭也不哭”、“好像很快樂”,這種極端的形式,更能體現(xiàn)她內(nèi)心的絕望,從這里同樣可以看出,阿毛是一個堅強的女子,比起寫作《夢珂》、《莎菲女士日記》時的無意識,寫作《阿毛姑娘》則呈現(xiàn)出了丁玲更多的對女性的關切,流露出來的女性意識也更為濃厚。
衡量一部文學作品的一個重要標準,就是它不僅能在當時的時代對人們具有啟示意義,更重要的是它要能經(jīng)得起時間的洗禮。筆者認為《阿毛姑娘》就是一篇放在現(xiàn)代社會依然有著重大啟示意義的文學作品。比如說阿毛姑娘這個人物形象,現(xiàn)在的農(nóng)村,難道就沒有內(nèi)心深藏都市夢的姑娘嗎?她們又是如何化解自身的郁悶?阿毛姑娘可以跑到山上,從自然環(huán)境中需求心靈的慰藉,身處城市最繁華處的人又該往哪里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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