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奇企業(yè)家身陷“無期”

裘力

“紹興知名企業(yè)家”“浙商代表人物”“中國制造的非洲拓荒者”……頭頂多個光環(huán)的浙商何先永曾領導企業(yè)，創(chuàng)下外貿出口額在紹興諸暨紡織行業(yè)排名第一的驕人戰(zhàn)績。誰料，這高出口額竟是一個吹出來的泡沫！這個昔日浙商名流，因騙取出口退稅1.6億元、非法吸收公眾存款8000余萬元，被紹興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判處無期徒刑。何先永不服，提起上訴。2015年7月13日經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審理，作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的二審判決。何先永虛開發(fā)票騙取出口退稅1.67億元的驚人大案，終于塵埃落定。

草根企業(yè)家曾創(chuàng)輝煌

作為在非洲投資規(guī)模最大的浙商，現年59歲的達亨控股集團董事長何先永的創(chuàng)業(yè)史艱辛而漫長，因此他的被捕也格外發(fā)人深省……

時間追溯至20世紀80年代初。那時農村正值分田到戶，何先永的家鄉(xiāng)浙江諸暨田地不多，分得的土地想要養(yǎng)活一家子人十分困難。于是，何先永將目光轉向了第三產業(yè)，他妻子的縫紉技術在當地屈指可數。何先永雖只有小學文化程度，但其頭腦活絡。他當時靈機一動，“發(fā)揮特長，辦一個家庭縫紉機培訓班試試”。于是，家里的一臺縫紉機撬開了何先永的創(chuàng)業(yè)人生，妻子則成為縫紉培訓班的主講老師。開始，培訓班里只有十幾個人，后來因為培訓見效，一傳十，十傳百，方圓幾公里的人都慕名而來，先后招收的學員達到了七八百人。

溫飽問題解決了，何先永不再滿足于這種小打小鬧的創(chuàng)業(yè)模式。于是一家名不見經傳的服裝廠正式誕生并投入運轉了。何先永經常挑著一副擔子，行走在崎嶇的山路上，一走就是好幾年。他先在諸暨火車站乘上去杭州的火車，在杭州的批發(fā)市場挑選好面料，再挑著擔子，乘上回諸暨的火車，到了諸暨換汽車，然后再走上幾個小時的山路，將布料挑回服裝廠。

不得不說憑著汗水和智慧的何先永，讓企業(yè)一步步成長起來，縫紉機也從原來家用型，慢慢變成了工業(yè)縫紉機。隨著生產規(guī)模的擴大，何先永搶占市場先機，大力營銷，將生產的內衣鋪向浙江各地，諸暨、臨安、紹興、平湖、嘉興等縣市的十多家百貨公司的貨架上都出現了他們服裝廠生產的內衣。

然而，就在何先永對自己的事業(yè)充滿信心，決意將服裝生產做大做強的時候，供銷社和百貨公司等在激烈的競爭中漸處疲軟，何先永難以要回自己的貨款，經濟蒙受了難以逆轉的損失。此后，批發(fā)市場開始興起，何先永沒有錯失“東山再起”的發(fā)展良機，走出浙江，走向武漢，走向西安，走向昆明……輾轉全國各地。他的市場搏擊，沒有止步，先前的損失被漸漸賺了回來。

20世紀90年代，深圳是一塊淘金熱土，也成了何先永施展身手的平臺。后來，何先永與香港客戶聯(lián)營，公司改名為“達亨”，開始涉足外貿。1998 年，在香港客戶的幫助下，何先永在諸暨率先走出了國門。這一年，他與港資加達印花有限公司合作，以20萬美元投資博茨瓦納設立博茨瓦納聯(lián)合紡織品公司，經營服裝和紡織品，成為第二家在海外投資的浙江企業(yè)，在紹興是第一家。其間，他先后創(chuàng)立了達亨控股集團有限公司、浙江諸暨達亨制衣有限公司、浙江達亨輕紡實業(yè)有限公司。

六年后，達亨集團決定再獨立投資260萬美元，在博茨瓦納首都哈博羅內設立新的生產企業(yè)——達亨集團（博茨瓦納）有限公司，專門從事紡織品生產和銷售。公司雇有博茨瓦納員工500余人，成為了當地最大的紡織服裝廠。2008 年，何先永的企業(yè)又在博茨瓦納投資5000萬美元，建立了一個規(guī)劃面積達數千畝的工業(yè)園區(qū)。該園區(qū)成為浙江省乃至全國民營企業(yè)在海外投資面積最大的工業(yè)園區(qū)之一。

達亨控股集團董事長何先永就這樣成了一個傳奇式的人物，令無數人羨慕不已！然而惋惜的是，何先永于2012年5月15日被當地公安機關控制，6月17日以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被批準逮捕。

外匯出口、入賬都是一場謊言

奮斗成就了何先永的事業(yè)，那么又是什么讓何先永的人生面臨坍塌？

據辦案人員披露，司法行動的原因在于達亨控股集團無法還貸。達亨控股集團曾為九家企業(yè)擔保資金額度為3.468億元。與此同時，另外16家企業(yè)（包括前述九家）為達亨控股集團擔保資金5.22億余元，互保差額為1.75億余元。

達亨控股集團為洲際橡膠集團提供了9200萬元的銀行擔保，而洲際橡膠集團于2011年爆發(fā)危機，按照互保的要求，達亨控股集團要代替洲際橡膠集團償還9200萬元的銀行貸款。何先永絕大多數資產在海外，無法在短時期變現以償還債務，他就和妻子開始非法集資?！斑_亨”因受到洲際橡膠集團影響后，其他企業(yè)“不守信用”撤銷擔保，銀行亦不再放貸，最終導致了政府放棄救助，逼迫企業(yè)還貸。

2012年5月，風光無限的何先永因非法吸收公眾存款被刑事拘留，這在當地一石激起了千層浪。然而，隨著調查深入，他的公司賬目被細查后，警方竟發(fā)現何先永名下的達亨公司存在大量虛開增值稅專用發(fā)票、虛假出口騙取出口退稅的案情，金額巨大。

檢察機關查明，2007年10月至2012年4月，何先永及妻子錢麗玲（另案處理）以出口價值1美元貨物支付人民幣0.1元的費用，在達亨制衣、達亨輕紡沒有真實貨物在深圳港口出口的情況下，由第三方報關公司通過員工配單、制單方式，將其他不具有退稅資格企業(yè)委托報關的出口貨物以達亨制衣、達亨輕紡的名義虛假出口報關。達亨負責將空白的代理報關委托書、出口貨物報關單、出口收匯核銷單等資料郵寄至第三方報關公司，經報關公司操作完成后寄還。達亨制衣、達亨輕紡通過上述虛假報關方式向國稅部門申報在深圳海關的出口額為3.89億美元。

有貨物“出口”，勢必有貨款“入賬”。于是，2007年11月至2012年3月，何先永與妻子錢麗玲經人介紹高價非法購買3.4億美元用于出口外匯核銷，假裝成境外匯入的貨款。如此巨大出口，需要有相應的原材料買入憑證。為應付稅務部門檢查，達亨公司就通過陳某某等人虛開增值稅專用發(fā)票以形成購入原材料的進項發(fā)票。

自2007年開始，何先永就向陳某某等人購買發(fā)票，開票費起先是票面價格的3.5個點，逐漸加到4個點、5個點，陳某某等人在這其中扮演“掮客”的角色，分別聯(lián)系不需要增值稅專用發(fā)票的實際購貨方或委托加工方，承諾一定比例的價格優(yōu)惠，自己從中賺取約0.5個點的好處費。

達成協(xié)議后，貨款“四易其手”：實際購貨的企業(yè)將貨款打到陳某某指定的銀行卡；由陳某某轉至何先永或其妻錢麗玲的銀行卡中；之后再轉至達亨制衣或達亨輕紡的公司賬戶；再從這兩個公司賬戶打給開票公司的賬戶，再由這些開票公司開增值稅專用發(fā)票到達亨制衣、達亨輕紡。就這樣，增值稅專用發(fā)票掛上了達亨公司的“馬甲”，而達亨公司與這些開票公司之間并不存在交易。從2007年5月至2012年3月期間，僅陳某某一人便為達亨公司虛開增值稅專用發(fā)票5600余份，涉及浙江、福建等多個省份的30余家企業(yè)。

高額出口貨物，意味著出口企業(yè)要有相應的生產能力。當地稅務部門曾質疑以達亨的規(guī)模，無力承擔如此高額出口量。于是2009年6月至2012年3月，達亨制衣、達亨輕紡通過多家第三方公司，以支付票面金額20%的費用，簽訂虛假的服裝外發(fā)加工合同并開具增值稅專用發(fā)票。

于是，達亨公司因銀行轉貸需要而向外吸收公眾存款；為獲得銀行貸款在沒有實際貨物到深圳海關出口情況下，將其他企業(yè)的出口貨物以達亨公司名義出口，形成達亨出口量巨大的假象；購買虛開的增值稅專用發(fā)票以形成進項發(fā)票；通過虛假的委托加工合同以與出口貨物的生產能力相匹配；非法購買外匯假裝成境外匯入的貨款。這樣環(huán)環(huán)相扣，偽造出了一條從原材料采購到外貿出口的“全產業(yè)鏈條”，騙取國家出口退稅，同時也提高了達亨集團的銀行貸款資質。

“傳奇”過后鋃鐺入獄

據一審主審法官介紹，此案卷宗總計514卷，裝滿整整11個大號旅行箱，外加兩個紙箱，涉及企業(yè)之多，人員之眾，案情之錯綜復雜，可謂浙江近年來之罕見。

梳理其脈絡，究其原因其實是為了銀行貸款。何先永因銀行轉貸需要而向外吸收公眾存款；為獲得銀行貸款偽造高額外貿出口，為了把高額出口這個謊說圓了，之后的環(huán)節(jié)便步步深陷，環(huán)環(huán)相扣。其間有財務曾提醒何先永，“何總，這樣虛開增值稅專用發(fā)票，萬一被查后果不堪設想。”但何先永根本沒有理會。

“2007年之前，我有一半時間在國外，一半在國內，2007年之后，達亨公司我基本上不管了。”何先永在一審受審時說，公司擴大后自己主要負責國外業(yè)務，試圖以此辯解自己并不知道達亨公司騙取出口退稅的行為。他還稱，自己和攜手起家的妻子關系早就不好了，2007年下半年他與妻子產生嚴重分歧，達亨的國內經營由妻子全權負責，而自己全權負責海外投資部分。

公訴人指控，2007年10月至2012年4月期間，被告人何先永及錢麗玲在經營、管理達亨制衣、達亨輕紡期間，聯(lián)系被告人陳某某等人虛開增值稅專用發(fā)票，與深圳市浩德公司的負責人張某（另案處理）商謀，由張某負責為達亨制衣、達亨輕紡虛假出口報關獲取出口貨物報關單、非法購買美元進行外匯核銷及聯(lián)系代加工企業(yè)提供虛假加工費發(fā)票，達亨制衣、達亨輕紡通過上述非法手段獲取虛開的增值稅專用發(fā)票、出口貨物報關單、外匯核銷單等資料，用于達亨制衣、達亨輕紡申報出口退稅，共騙取國家出口退稅款1.67億元。

與此同時，2010年9月13日至2011年12月8日，何先永與其妻子錢麗玲因達亨公司需要資金歸還銀行貸款，以月利率4.5分至7分不等的高息為誘餌，直接或通過達亨公司財務部員工被告人謝某某、程某向九名社會不特定人員非法吸收存款共計人民幣1.2億余元，造成他人經濟損失8629.2萬元。審理期間，被告人何先永家屬所在的公司與出借人已達成償還協(xié)議。

最終，被告人何先永犯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判處有期徒刑四年，并處罰金人民幣10萬元；犯騙取出口退稅罪，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決定執(zhí)行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謝某某等也被判處無期徒刑至有期徒刑10個月不等。何先永一臉悲苦，被兩名法警押出二審法庭，留下一個略顯佝僂，步履蹣跚的背影。

何先永的妻子錢麗玲目前尚未歸案，在逃，警方繼續(xù)追捕之中……

編輯：鄭賓 393758162@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