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擁軍
現(xiàn)在的人好像都特別著急,二十幾歲就希望出人頭地。前兩天在機場候機,看到書店里滿滿一柜子各種成功學的書籍,有些標題相當直白:《25歲,我賺到了3個億》《28歲賺千萬》,看看這些書名就可以想象當下人們心中的急迫與焦躁(圖1)。論語中說三十而立,但現(xiàn)在似乎到三十再立就太遲了。
張愛玲說“出名要趁早”(圖2)?,F(xiàn)在的勵志故事說“成功要趁早”。但是,成功真的需要這么迫切嗎?我沒有做過調(diào)查,但是也許很多人會給出肯定的回答。
有時候我覺得這個社會越來越像一條巨大的流水線,盡管相當多的人也認同要個性發(fā)展,但是回到現(xiàn)實,似乎看到更多的是一個模式、一個標準塑造的人生。成功更是被物化為有錢、有地位。我曾經(jīng)看過一篇博文,羅列了很多數(shù)據(jù)分析奢侈品為什么在中國熱銷,除了一部分人因為財富急劇增長可以大量購買奢侈品之外,普通人的攀比心理也成為奢侈品暢銷的主要原因。
可是昂貴的奢侈品真的是成功個體的統(tǒng)一標簽嗎?
當你知道你想要什么的時候,整個世界都會給你讓路。這是一句經(jīng)典的心靈雞湯,但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真的很難。這是屬于個體的自省,是拋開世俗價值的思考。在知乎上曾經(jīng)有一個帖子:某君說:“這個問題困擾我太久了,人們說緩一緩靜一靜就知道了,我緩了二十多年了……蒼天啊,吐血!”
圖1 成功學暢銷書
圖2 著名作家張愛玲
為什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很難?于外因,我想可能人生活在群體中,群體的價值判斷無時無刻不在影響著個體的判斷;而于內(nèi)因,則是因為人是不滿足的動物(引自馬斯洛)。宏觀上說,不滿足其實是發(fā)展的動力,但是具體到一個階段、一個目標,在客觀現(xiàn)實與理想目標間尋求科學的平衡則顯得尤為重要??鬃诱f“過猶不及”,“欲速則不達”,俗語還有“貪心不足蛇吞象”,都是強調(diào)一個平衡的“度”。
2013年急性非致殘性高危腦血管事件使用氯吡格雷實驗(Clopidogrel in Highrisk Patients with Acute Non-disabling Cerebrovascular Events,CHANCE)發(fā)表之后,有關非致殘性缺血性腦血管?。╪on-disabling cerebrovascular events,NICE)的研究越來越熱,新的臨床試驗不斷上馬并相繼完成(圖3)。2015年發(fā)表的卒中后胰島素抵抗干預(Insulin Resistance Intervention after Stroke,IRIS)研究第一次證實[1],對于沒有糖尿病但有胰島素抵抗的NICE患者,使用降糖藥物吡格列酮能顯著降低卒中的復發(fā),這也是降糖藥物在缺血性腦血管病二級預防有效的第一個循證醫(yī)學研究(圖4)。
在CHANCE試驗證實氯吡格雷聯(lián)合阿司匹林可以用于高危非致殘缺血性腦血管?。╤ighrisk non-disabling cerebrovascular events,HR-NICE)的當年,另外一個更新的抗血小板藥物替格瑞洛(ticagrelor)用于HRNICE治療的研究正式啟動,作為這個試驗全球?qū)W術委員會(Executive Committee)的委員和中國國家研究牽頭者(national lead investigators),我見證了這個研究從設計、啟動、執(zhí)行、總結和發(fā)表的全過程(圖5)。
圖3 非致殘缺血性腦血管病相關試驗(圖片來源于作者)
圖4 卒中后胰島素抵抗干預試驗[1]
阿司匹林或替格瑞洛治療急性卒中和短暫性腦缺血發(fā)作預后研究(Acute Stroke or Transient Ischaemic Attack Treated with Aspirin or Ticagrelor and Patient Outcomes,SOCRATES)為多中心、隨機、雙盲、雙模擬、平行組優(yōu)效性試驗[2]?;颊咴诩毙匀毖宰渲谢蚨虝盒阅X缺血發(fā)作(transient ischemic attack,TIA)首發(fā)癥狀24 h內(nèi)1∶1隨機進入替格瑞洛或阿司匹林組,療效隨訪90 d,安全性隨訪120 d。試驗組在第一天給予替格瑞洛180 mg(90 mg,2片)負荷劑量,之后每日90 mg,每日2次維持治療,并給予阿司匹林安慰劑負荷劑量及每日1次維持劑量。對照組在第一天給予300 mg阿司匹林(100 mg,3片)負荷治療,之后100 mg,每日1次口服維持,并給予替格瑞洛安慰劑負荷治療及每日2次維持治療。首劑藥物在隨機入組時給予,維持劑量早晚各服用一次,間隔約12 h,共服用90 d。在90 d治療結束后,由研究者自行決定給予30 d的標準治療并隨訪,故安全性事件隨訪是120 d。
SOCRATES研究的主要終點是隨機入組至第一次出現(xiàn)卒中(缺血性或出血性)、心肌梗死和死亡的復合終點,該研究未達到預期效果[危險比(harzard ratio,HR)0.89,95%可信區(qū)間(confidence interval,CI)0.78~1.01,P=0.067]。結果證實:對于發(fā)病在24 h內(nèi)的高危TIA和非栓塞性缺血性卒中患者,與阿司匹林相比,替格瑞洛不降低卒中、心肌梗死和死亡聯(lián)合事件的危險性。
當在巴塞羅那第二屆歐洲卒中組織會議上向全世界發(fā)布這個結果的時候,我的心情異常的復雜,不知道是失落、遺憾,還是沮喪。是藥物真的無效,還是試驗設計和操作出了差錯,我想很多人都在思考,這個試驗的親歷者更是如此。
從會場出來,碰到老朋友,前世界卒中組織主席Geoffrey Donnan(圖6),他對SOCRATES結果只評價了一句話:“替格瑞洛藥很好,只是命不好”。這個“命”是什么呢?
盡管主要結局沒有顯示出有統(tǒng)計學意義的差異,但是當對試驗進行亞組分析和深入分析的時候,發(fā)現(xiàn)在某些亞組還是顯示替格瑞洛優(yōu)于阿司匹林,包括患者年齡低于65歲、亞洲人種、來自亞太地區(qū)、入組患者美國國立衛(wèi)生研究院卒中量表(National Institutes of Health Stroke Scale,NIHSS)評分≤3分、發(fā)病在12 h內(nèi)以及入組前服用阿司匹林的患者(圖7~8)。
圖5 SOCRATES試驗[2]
圖6 澳大利亞學者Geoffrey Donnan
圖7 SOCRATES發(fā)表于《新英格蘭醫(yī)學雜志》
圖8 SOCRATES亞組更為有效的人群(圖片來源于作者)
痛定思痛,重新檢討這個試驗的設計和運作,其結果可能有機會完全不同。如果不是為了急于求成,把輕型卒中的入組標準將現(xiàn)在的NIHSS評分5分或以下改為CHANCE研究中的3分或以下,結果可能陽性。如果不是將替卡瑞羅在既往心血管試驗中采用卒中、心肌梗死和死亡作為慣常聯(lián)合終點,而采用CHANCE試驗的全部卒中事件作為主要終點,結局也是陽性。如果在原定11 000例樣本預統(tǒng)計時,不是盲目樂觀,而是更仔細審視樣本量,再擴大1000~2000樣本量(畢竟是事件驅(qū)動的設計),差異或許會有統(tǒng)計學意義。
這些假設可能不能挽救SOCRATES,但是重新評價也許會給未來的研究提供一些經(jīng)驗,一些失敗的教訓。
SOCRATES是替格瑞洛試驗帕特農(nóng)(Parthenon)神廟計劃重要的組成部分(表1)。
帕特農(nóng)神廟位于雅典老城區(qū)衛(wèi)城中心,是供奉雅典娜女神的最大神殿,象征著偉大女神的聰明和智慧。SOCRATES未能證實原來的假說,神廟中一根柱子坍塌了,但愿不會讓雅典娜的聰明和智慧黯淡無光。
SOCRATES試驗是HR-NICE治療重要的臨床研究,無論結果如何,對缺血性腦血管病臨床流程的重鑄還是增加了新的內(nèi)容(圖9)。
表1 替格瑞洛的帕特農(nóng)神廟計劃
圖9 急性缺血性腦血管病臨床決策流程(圖片來源于作者)
1 Kernan WN,Viscoli CM,F(xiàn)urie KL,et al.Pioglitazone after ischemic stroke or transient ischemic attack[J]. N Engl J Med,2016,374:1321-1331.
2 Johnston SC,Amarenco P,Albers GW,et al.Ticagrelor versus aspirin in acute stroke or transient ischemic attack[J]. N Engl J Med,2016-05-10[Epub ahead of 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