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林

（華東師范大學(xué)中國文字研究與應(yīng)用中心，上海200241）

孔家坡漢簡《日書》札記

張林

（華東師范大學(xué)中國文字研究與應(yīng)用中心，上海200241）

自《隨州孔家坡漢墓簡牘》出版以來，屢有學(xué)者對孔家坡漢簡提出考釋意見。筆者在整理者釋文的基礎(chǔ)上，比對孔家坡漢簡圖版，并參考各家考釋成果，對孔家坡漢簡《日書》的釋讀提出了四點商榷意見，包括字形判斷、字義分析及斷句等問題。

孔家坡漢簡；日書；考釋

自2006年《隨州孔家坡漢墓簡牘》出版以來，先后有不少考釋文章出現(xiàn)。在現(xiàn)有研究成果的基礎(chǔ)上，我們對這批簡的釋文做了進一步校勘，發(fā)現(xiàn)了一些或可商榷之處，包括字形判斷、字義分析及斷句等方面，整理為以下四點，就教于方家。

一、簡一七六：子?。ㄈⅲ┢?，有□……癸丑、戊午、己未以?。ㄈⅲ┢蓿匏?，不必棄。①整理者注：睡虎地秦簡《日書》甲種云“：癸丑、戊午、己未，禹以?。ㄈⅲ^山之女日也，不棄，必以子死。”

王貴元認為“‘不必棄’，‘不’后應(yīng)斷句，不，否也?！唬貤墶x謂不死則一定休棄。”②陳炫瑋斷句與王同“，不”義為“不死”。

孔家坡漢簡（以下簡稱“孔簡”）中表“不死”義有“不亡”和“不死”兩種表達方式，其中“不亡”有兩處，“不死”則多達28處，并未見以“不”單獨表“不死”義。我們認為“不必棄”中“不”后或脫“死”字，為“不死必棄”更合適。孔簡《日書》簡文中存在類似的脫字現(xiàn)象。如簡三八〇貳中“女二日、一月不”，整理者注“：‘不’下脫一‘死’字。”在孔簡里“，不死”與“死”頻頻對應(yīng)出現(xiàn)在同一個句子中。如簡三八二貳：“卯生子，三日、六月不死，貧，三妻。八十年以己巳死。女三日、三月不死，貧。卅一年以甲辰死。一曰八十年庚寅死?！辈浑y發(fā)現(xiàn)，《生子》篇（整理者擬定的篇題）中多次采用了“……不死，……死”的句式。簡一七六中“不必棄”前有“妻死”“，死”與“不死”相對應(yīng)，所以我們認為釋為“不死”當(dāng)是合理的。另外“，不……，必……”是孔簡《日書》中的常見句式，如，簡二一三叁中“不死必亡”；簡三九二中“寅不可行，出入不至五里，人必見兵”；簡三九五中“斧斤不折，四支（肢）必傷”“，石玉不出，人必破亡”；簡三九七中“不出三歲必死”?？梢姟安弧啊北亍倍种g常有內(nèi)容。且除簡一七六的“不必棄”之外，其他孔簡中未見“不“”必”二字連用為“不必”者。故我們以為“不”下脫一“死”字，當(dāng)釋為“不死必棄”。

二、簡一七八貳：戊戌、己亥不可嫁人，始生日，夫妻相惡，乃涂奧，乃止。

我們認為“，人”應(yīng)屬下讀，即斷句為“戊戌、己亥不可嫁，人始生日，夫妻相惡，乃涂奧，乃止?！蓖瑫r，“人始生日”的“生”釋為“往”或更合適。而“乃涂奧，乃止”中的“乃”，前者為連詞，表示假設(shè)，義為“若，如果”，后者為副詞，表順承，義為“于是，就”。

據(jù)統(tǒng)計，在可識的孔簡《日書》簡文中，除此處以外“，嫁”字共出現(xiàn)了23次，其中僅有2處“嫁”后無賓語，分別是簡一七七貳“甲寅旬，此□□辰，存也，不可嫁，毋（無）子?！焙蜌埡喫陌恕啊?。酉嫁，三更……。”其余21次均為“嫁女”，并無“嫁人”之說。“人”屬下讀“，人始生日”文意仍不能通，細察字形“，生”或為“往”字之省訛。簡一七八貳“生”的字形為，孔簡中并無“往”字，睡虎地秦簡（以下簡稱“睡簡”）中“往”的代表字形為（日書乙種150），其右半部分與孔簡一七八貳中釋作“生”者的字形頗為相似。若為“人始往日”則文意可通，表示如果嫁女，新娘從過去的那一天開始，夫妻便彼此相惡。

末句“乃涂奧，乃止”中的虛詞“乃”前后意義不同。前者為連詞“，表示假設(shè)的條件或情況，可譯為‘如果，假如，若’等。”③《經(jīng)傳釋詞》卷六“：乃，猶若也?！雹芎笳邽楦痹~“，用于動詞性的謂語前，作狀語。表示動作行為具備了一定的條件之后才發(fā)生、出現(xiàn)的，可譯為‘才，才能，就，這才’等”。⑤如“若農(nóng)服田力穡，乃亦有秋。”（《尚書·盤庚上》）此簡中根據(jù)上下文語境，前面是“夫妻相惡”的災(zāi)禍，“乃涂奧，乃止”表示解除災(zāi)禍的方法。所以簡一七八貳可為“戊戌、己亥不可嫁，人始往日，夫妻相惡，乃涂奧，乃止”。

三、簡一八一和一八二壹：戊己毋?。ㄈⅲ┢?，?。ㄈⅲ┢藜t（厭）姑一。入妾，有家環(huán)死，必彼（披）刑若亡。

此簡中“姑”下接“一”字，文意似有不通，陳炫瑋將“一”下讀，即為“戊己毋?。ㄈⅲ┢蓿。ㄈⅲ┢藜t（厭）姑。一入妾，有家環(huán)死，必彼（披）刑若亡”。⑥這樣斷句有一定道理。在此基礎(chǔ)上，我們認為“有家環(huán)死”可斷為“有家，環(huán)死”?！耙蝗腈屑摇?，在睡簡中有類似內(nèi)容，如睡簡甲種簡八七正貳：“酉，春三月庚辰可以筑（筑）羊卷（圈），即入之，羊必千。”⑦“一入妾”與“即入之”語境相類，表假設(shè)?！坝小笨衫斫鉃椤叭〉?，占有”?！稄V雅·釋詁一》“有，取也。”王念孫疏證“：有，亦取也，首章泛言取之，次則言其取之之事，卒乃言既取而盛之以歸耳……《大雅·瞻卬》篇云‘：人有土田，女反有之。人有民人，女覆奪之?！怯袨槿∫??！雹唷队衿び胁俊贰坝?，得也，取也?！雹岘h(huán)死，陳炫瑋釋為“立即而死”⑩。“戊己“”取（娶）妻”會“紅（厭）姑”，而“一入妾”（如果納妾）則會造成妾占有家，以及“環(huán)死，必彼（披）刑若亡”的后果。睡簡甲種簡五九正叁、六〇正叁：“不可入客、寓人及臣妾，必代居室”?；甲種簡二正貳“：以寄人，必奪主室”?；乙種簡一二四“：戌，庚申，己亥，壬寅，不可以入臣妾及寄者，有咎主?！?乙種簡一三一“：毋以戊辰、己巳入寄人，寄人反寄之。辛酉、卯，癸卯，入寄之，必代當(dāng)家?！?妾代居室、寄人奪主室、咎主和代當(dāng)家與簡一八一的妾占有家相似，文意可通。故簡一八一和一八二壹可斷為“戊己毋取（娶）妻，?。ㄈⅲ┢蓿▍挘┕?。一入妾，有家，環(huán)死，必彼（披）刑若亡。”

對比可以看出“，入”和“人”很難按照嚴(yán)格的字形標(biāo)準(zhǔn)區(qū)分開來，只能根據(jù)上下文語境進行推斷，在簡一八一中字形“入”釋為“人”，文意亦通，“?。ㄈⅲ┢蕖币齺淼臑?zāi)禍變?yōu)椤凹t（厭）姑一人，妾有家，環(huán)死，必彼（披）刑若亡”。

四、簡一七二：嫁女：春三月戌，夏三月丑，秋三月辰，冬三月未，來妻，妻入必計之。丙午、寅利來人。己未之人室，必得女為妻。

根據(jù)目前的釋文統(tǒng)計，除簡一七二之外，孔簡《日書》中“出入”共出現(xiàn)8次，字形和所在簡的釋文分別如下：

勶日，是胃（謂）六甲相逆，利以戰(zhàn)伐。不可見人、?。ㄈⅲ┢蕖⒓夼?、出入人、畜生（牲）。祠祀、?（歌）樂，必斗見血。生子，子死。亡者，不得046

□□【{可}】【{起}】【{土}】【{功}】，□□□□?！緖丑}】【{不}】可穿戶牖，相奪日光，長子失明。寅不可行，出入不至五里，人必見兵。不可禱祠、歸392

以禮傷，百鬼不鄉(xiāng)（饗）。卯不可收五種，一人弗嘗。不可穿井，百泉不通。辰不可舉喪，出入三月，必復(fù)有喪。393

行作，不可上山，斧斤不折，四支（肢）必傷。申不可功（攻）石玉，石玉不出，人必破亡。酉不可寇〈冠〉、【□（城）】，出入三歲，人必有詛明（盟）。戌不可395

從字形上看，以上幾組例子中“，出”的下部都出現(xiàn)了簡化現(xiàn)象，趨于一橫，簡一〇和簡一九二尤為明顯。由此，簡一七二中的字形可能為“出”。從文意看“，出入”在“出入人、畜生”和“……【{不}】可出入人”中可理解為買賣之意“；出入財”、“出入不至五里”以及“出入三月”可理解為出進，“出入財”指財務(wù)的支出和收入“，出入三月”是時間上的描述。敦煌懸泉漢簡《日書·死》篇中有類似記載，同是說辰日禁忌“，辰死者，不幸?！阋运勒?。以死者，不出三年有五喪。毋以哭泣，以哭泣，不出三月復(fù)哭”。（Ⅰ0309（3）:266）?“出入不至五里”的“出入”指行走意義上的出和進，簡一七二中的“出入”與其意義相同，可通。

注釋：

①本文釋文引文、整理者注及圖版皆據(jù)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隨州市考古隊編：《隨州孔家坡漢墓簡牘》，文物出版社2006年版。

②王貴元：《讀孔家坡漢簡札記》，具體見簡帛網(wǎng)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434，2006年10月8日。

③⑤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語言研究所古代漢語研究室編：《古代漢語虛詞詞典》，商務(wù)印書館1999年版，第382,380頁。

④[清]王引之撰，黃侃、楊樹達批本：《經(jīng)傳釋詞》，岳麓書社1982年版，第123頁。

⑥⑩陳炫瑋：《孔家坡漢簡日書研究》,國立清華大學(xué)歷史研究所2007年碩士論文，，第98,99頁。

⑦????睡虎地秦墓竹簡整理小組：《睡虎地秦墓竹簡》，文物出版社1990年版，第194,190,181,241,242頁。

⑧[清]王念孫撰：《廣雅疏證》，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29-30頁。

⑨[南朝梁]顧野王撰，[宋]陳彭年等重修：《大廣益會玉篇》，叢書集成初編本，商務(wù)印書館1936年版，第462頁。

?胡平生，張德芳撰：《敦煌懸泉漢簡釋粹》，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178頁。

Reading Notes of Kongjiapo Bamboo Scrolls of Han Dynasty Daily Book

ZHANG Lin
(Chinese Character Research and Application Center,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Shanghai 200241,China)

Since the publication of The Bamboo Scrolls Excavated from Han Dynasty Tombs at Kongjiapo,Suizhou,some scholars have made substantial constructive opinions on the textual criticisms and interpretations of the Kongjiapo Bamboo Scrolls of Han Dynasty.On the basis of scholars’annotation of its pronunciation and meaning of words,a comparison is to be made for the photo plate of Kongjiapo Bamboo Scrolls by referring to the result of other scholars’textual researches.As a result,the four opinions is advanced for discussion about Kongjiapo Bamboo Scrolls of Han Dynasty The Daily Book,including such subject matters as judgment of the character formations,analysis of the literal meaning and punctuation,and so on.

Kongjiapo Bamboo Scrolls of Han Dynasty;The Daily Book;textual research

K877.5

A

1008-8318（2016）05-0059-03

2016-07-15

教育部人文社科重點研究基地重大項目“秦漢簡語料庫建設(shè)”（編號：13JJD77002）。

張林（1990-），女，河北保定人，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