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虎成

(蘇州大學 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 江蘇 蘇州 215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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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代人自由困境研究
——基于《逃避自由》的分析

馮虎成

(蘇州大學 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 江蘇 蘇州 215100)

弗洛姆；現(xiàn)代人；自由困境；《逃避自由》

弗洛姆指在個體化進程中，人擺脫了外部環(huán)境的束縛，獲得了空前的自由，然而在現(xiàn)代人自由不斷膨脹的同時個人內心的孤獨與空虛感也隨之攀升。自由與孤獨并存的心理困境使得現(xiàn)代人產生了逃避自由的心理，表現(xiàn)為三種逃避自由的心理機制：受虐狂與虐待狂、攻擊性與破壞性、順世與隨俗。當前我國正處于社會結構轉型階段，國人同樣面臨著自由與孤獨并存的尷尬境遇?，F(xiàn)代人自由困境的擺脫，弗洛姆從微觀層面提出“以愛積極地工作”的方式消除現(xiàn)代人內心的孤獨感。人是社會中的人，良好社會環(huán)境的營造為現(xiàn)代人實現(xiàn)自由困境的擺脫具有同樣重要的意義，只有實現(xiàn)微觀路徑與宏觀路徑的融合，現(xiàn)代人的自由困境才有可能得以擺脫。

自由是人類永恒的追求。人類的文明史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人類的自由史，在不同的歷史階段，人對自由的認識與界定也具有相應的時代特性。弗洛姆——西方馬克思主義的代表人物，他在《逃避自由》一書中指出資本主義制度主導下的現(xiàn)代社會，人獲得了更為充裕的自由，同時伴隨自由一并到來的是人內心難以消除的孤獨感與空虛感。我國社會正處于社會結構轉型階段，國人同樣面臨著相似的境遇。面對自由背后的孤獨與空虛，應以怎樣的態(tài)度以及方式去克服，是處于社會轉型期的中國必然要面對的問題。弗洛姆的逃避自由理論，對現(xiàn)代人自由困境的深刻剖析以及對克服這種精神困境可行路徑的深入探討，對同樣處于自由困境中的國人來講，具有重要的借鑒與指導意義。

一、現(xiàn)代人的自由與孤獨

(一)現(xiàn)代人主體性身份的確立

現(xiàn)代人的誕生在弗洛姆看來是始于中世紀社會結構解體之后，理性、個性、自由成為現(xiàn)代人的重要特征?，F(xiàn)代人不同于傳統(tǒng)人，傳統(tǒng)人是缺少自由的，原因既有外部的也有內部的。一方面，在傳統(tǒng)社會中，人一出生他就擁有一個相對明確的、固定的身份或社會地位，傳統(tǒng)社會穩(wěn)固的社會關系、層級分明的社會結構給人以束縛的同時也給人內心帶來了極強的安全感與歸屬感。另一方面，傳統(tǒng)人并沒有所謂的個人自由，“在原始社會，個人不是行為的基本單位，氏族才是基本的行為和責任單位，個人在感情、思想和行動上始終是無條件服從的”〔1〕。因此個人仍沒有從“原始關系”中擺脫出來，只是把自身作為外部環(huán)境的一部分來認識與發(fā)展自我。“中世紀并未剝奪個人的自由，因為‘個人’尚不存在；人仍借始發(fā)紐帶與世界相連。唯一使他認識到自己是‘個人’的途徑便是他的社會角色?！薄?〕而現(xiàn)代人不僅明確地認知到自身的獨立性，而且是以自然與社會空間的主體性身份從事生產活動。弗洛姆在《逃避自由》中把現(xiàn)代人的生成稱為人的個體化進程，并從人與自然、人與人、人與社會之間的關系的變化來闡述人的個體化。在關于人與自然的關系上，他指出，人皆孕育于自然，屬于自然的一部分，自然為人提供生存的基礎。但是，自然為人提供生存保障的同時也在約束著人的自由，因此擺脫自然的約束，獲得自由成為人最熱切地追求。在這種爭取個體自由的過程中，人對自然的依附性不斷地減小，人自由、獨立的身份逐漸被認知與確立。在個體層面上，弗洛姆以孩童的成長過程為例。他指出人在嬰兒時期，孩童的生存依賴于父母的悉心照顧，孩童在父母的羽翼下安全地成長，不用過問任何問題，但是也沒有屬于自己的自由，一切只能聽從父母的安排。孩童隨著年齡的不斷增長，慢慢開始試著獨自去面對生活以及生活帶來的考驗，孩童在面對生活考驗的同時，自由與權力得到了前所未有地提升。孩童成長為獨立、自由的個人。最后，他還指出，人類文明的更迭，社會形態(tài)的不斷變化，社會關系也由最初的血緣關系轉變成現(xiàn)在社會關系，從氏族部落到社會組織，社會形態(tài)、關系的改變都是人類同自然分化不斷加深的體現(xiàn)。

早在人類社會早期，人處于物我不分的自然空間內，無異于其他生物。技術作為人類社會發(fā)展的重要動力，對人的主體性身份確立的推動作用同樣不可替代，從石器時代到青銅器時代、電氣時代直至今天的信息時代，技術的革新帶來人類社會發(fā)展的同時，人對其主體性身份的認知也在技術的變革中逐漸清晰。宗教改革與文藝復興時期，人自身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關注，人取代了神的地位，至此，人的主體性身份得到認知。進入工業(yè)革命后，對立于自然之外的現(xiàn)代人不滿足于寄生于自然的現(xiàn)狀，改造與控制自然成為現(xiàn)代人新的追求，在科學技術急速發(fā)展的基礎上，人開始利用技術的強大力量去征服自然，并試圖去控制自然?！翱刂谱匀弧⒆鲎匀坏闹魅?，成為現(xiàn)代人在自然面前贏得前所未有之自由的象征?！薄?〕自由的現(xiàn)代人成了自然的主人，自此人的空間主體性身份得到確立。此外，對人的主體性身份的認知與追問在其他領域也不曾間斷過，古希臘學者普羅泰戈的“人是萬物的尺度”，蘇格拉底“對自身的追問”，柏拉圖“理念世界”，亞里士多德“實踐與理性”理論，這些思想理論也在從不同角度和層面上對人的主體性身份進行了思考與探析，在思想層面上給人以指導與啟示，但是有效性遠低于技術對人的主體性身份確立的作用〔4〕。

(二)自由與孤獨

現(xiàn)代人在獲得主體性的進程中，借助技術手段擺脫了自然對人的束縛，文藝復興與宗教改革打破了陳舊固定的社會關系，個人主義文化盛行，個性與自由成為現(xiàn)代人的標簽。如果說傳統(tǒng)社會中人只能通過固定的社會角色來認知外部世界，那么自由的現(xiàn)代人只能依靠孤單無依的自己面對這個陌生的世界。弗洛姆認為現(xiàn)代人自由極度膨脹的同時，隨自由一并到來的是人的內心的孤獨感與空虛感，為了擺脫孤獨感與空虛感，現(xiàn)代人試圖通過“逃避自由”的方式來克服與消除人內心的這種無助感。弗洛姆《逃避自由》中所指的自由具有兩重含義即消極自由與積極自由。“現(xiàn)代人擺脫了前個人狀態(tài)社會紐帶的束縛，但并未獲得積極意義上的實現(xiàn)個人自我的自由，也就是說，他無法自由地表達自己的思想、情感及感官方面的潛力。”〔2〕消極自由指的是對自然或社會等強加于人的外部束縛的擺脫與解脫。積極自由則指的是個人能夠通過自身的創(chuàng)造性與愛進行生產活動，按照自己的意愿進行活動，實現(xiàn)人思想、情感等各方面潛能的表達?，F(xiàn)代人的自由狀態(tài)通常表現(xiàn)為雖然擺脫了外界的束縛并能夠自由活動，獨立思考，但是卻無法自由地表達自己的思想與情感。而真正的自由是消極自由與積極自由的有機結合，既沒有外界的束縛、壓迫，還能夠實現(xiàn)個人思想與情感等個性的表達?！白晕业膶崿F(xiàn)不僅要靠思想活動，而且要靠人全部人格的實現(xiàn)和積極表達其情感與理性潛能來完成?！薄?〕弗洛姆指出現(xiàn)代人的自由仍處于消極自由的階段，消極自由帶來的孤獨感與空虛感使得現(xiàn)代人萌生“逃避自由”的想法?！艾F(xiàn)代社會中的個人在擺脫曾一度賦予其生命以意義和安全的所有紐帶，獲得自由后，陷入的無能力及孤立的不安全狀態(tài)，我們看到，個人無法忍受這種孤立……無助與懷疑麻痹了生命，為了生存，人竭力逃避自由——消極自由。”〔2〕弗洛姆認為，人的個體化的進程所帶來的自由與孤獨并存的雙重性后果是不可避免的，同樣也是不可逆的，人在擺脫自然的束縛與約束，形成屬于人的特有的社會屬性，想試圖從這種自由與孤獨的狀態(tài)下重新回到天人合一的自然狀態(tài)下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皩嶋H上，人類史就是沖突與奮斗的歷史，在日益?zhèn)€人化的過程中，每進一步，人們便遭到新的不安全的威脅，原始的束縛一旦被割斷，便不會修復；一旦喪失了天堂，就不能重返天堂?！薄?〕人類在自由不斷膨脹的境遇下，個人乃至社會群體的生存威脅不斷增加，自然束縛帶來的安全感消失，人的不安全感日漸增強。因此，在自由與不安感及孤獨感并存的自由困境中，人萌生了逃避自由的心理，并希望通過這種方式擺脫自由背后的孤獨感。

二、現(xiàn)代人“逃避自由”的心理機制

(一)我國民眾的自由現(xiàn)狀

國人在擺脫了兩千多年的封建社會的束縛，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但是這里的自由多半是消極自由。進入新中國以后，經歷由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的轉變，市場經濟快速發(fā)展帶來了巨大的物質財富，人們的生活水平有了質的提升。科學技術解放了人的雙手，機械及其自動化使人從生產一線得以脫身，人的閑暇時光也隨之增加，自由成為現(xiàn)代人的最為耀眼的標簽。但是，隨著市場化的深入，人們越發(fā)的感覺到自身的渺小與無助，就業(yè)自由了，人可選擇的職業(yè)越來越多，競爭也越來越激烈，時時刻刻擔心失去工作機會。戀愛自由了，但是相互欣賞并走到一起的戀人少之又少，出現(xiàn)了所謂的“剩斗士”，成為長輩眼中的異類。人可支配的時間多了，可更多的人卻不知該如何利用自己的閑暇時間。就像《海上鋼琴師》中1900說的那樣：

Christ，did you see the streets?How do you choose just one?One woman,one house,one piece of land to call your own one landscape to look at,one way to die?All that world just weighing down on you.You do not even know where it comes to an end.

正如1900所說，太多的選擇需要我們自己去做，現(xiàn)代人面對任何困難、危險都需要自己獨自去面對、抉擇。孤獨感、無助感充斥在現(xiàn)代人的內心，人希望有一股外在的力量支撐著自身去面對這個越加陌生的世界，從而給予人內心安撫與安全感。電影中1900的心理狀態(tài)就是當前國人的寫照。筆者試從以下三個方面來闡述當前我國民眾的自由現(xiàn)狀。

1.市場經濟下的現(xiàn)代人

市場經濟推動了人的解放，打破了原有社會關系對人的束縛與壓迫，為個體人的出現(xiàn)提供了必要的外部條件，同時獨立個人的出現(xiàn)也是市場經濟的必然要求?！八^‘獨立的個人’是具有自主意識，自立能力、自律行為和自由個性等性質的個人，即在人世界和人的關系中具有普遍聯(lián)系和獨立人格的人。”〔5〕因為只有具有獨立身份與個人意識的個人才能依據(jù)基本的市場規(guī)律進行商品交換活動。市場為個人提供自由的交換平臺，個人所進行的自由交換為市場提供運轉活力。市場經濟打破了自然經濟下片面的、固定的、保守的依賴關系，使人擺脫了自然關系的壓迫與束縛，人的自由得到了充實與豐富。但是在以利潤與競爭為核心的市場經濟下，資本與利潤成為現(xiàn)代人生活的目的，競爭成為現(xiàn)代人生存的方式。人被物化，人與人的關系用物的關系來表現(xiàn)、衡量?，F(xiàn)代人為了追求利潤把市場交換的原則運用到自身的日常生活中，市場原則成為現(xiàn)代人處理一切事情的基本原則。友情、愛情、親情等都變成了赤裸裸的資本關系。人情變得冷淡，在市場競爭中，競爭者為了謀取利益、擊垮對手，必要時將不擇手段?！昂茱@然，競爭對手之間的關系必須以人與人之間的相互漠不關心為基礎。否則，任何一方都會寸步難行，無法完成其經濟任務，即相互斗爭。如果必要，在實際的經濟斗爭中毫不留情地摧毀對方?！薄?〕在充滿競爭與以物的關系為標準的市場中，現(xiàn)代人獨自面對充滿冷漠與威脅的世界，“每件事、每個人都變得不確定，人與物、人與人的距離感更甚，似乎只身一人走在沙漠中，非常孤獨和恐懼”〔6〕。

2.智能化生產方式中的現(xiàn)代人

隨著科學技術的高速發(fā)展，現(xiàn)代工業(yè)自動化生產模式已經是主流的生產方式?！爸悄芑a力體系中勞動資料是由計算機控制的、智能化程度較高的生產體系。它是由數(shù)控機床、工業(yè)機器人、自動運輸小車、自動化倉庫、計算機控制中心等部分組成的。計算機是控制神經中樞，把孤立的自動化設備聯(lián)系了起來。”〔7〕生產力的智能化不僅為現(xiàn)代人爭取了更多的自由時光，使人從繁重的體力勞動中解放出來，智能化生產更在某種程度上替代了人腦進行工作。人在生產活動中所起到的作用，隨著智能化生產方式的普及與深入也在不斷地減小，現(xiàn)代人淪為智能化生產方式的附屬物?！懊恳粋€人都被牢牢固定于某一特定的分工角色上，成為機器化大工業(yè)生產體系中的一個‘部件’?！薄?〕現(xiàn)代人在龐大、復雜的生產系統(tǒng)面前是那樣的渺小、微弱。系統(tǒng)化、智能化的生產線，正逐步弱化現(xiàn)代人的生產能力，使其成為智能化生產系統(tǒng)的附屬物。弗洛姆在《健全的社會》中寫道：“人的全部創(chuàng)造物卻高于他并控制著他。他感覺不到自己是一個創(chuàng)造者和中樞，反而覺得自己是一個他用雙手造出來的機器人的奴隸。他釋放出來的力量愈是有力和巨大，他就愈是感到人的軟弱無能?！薄?〕科學技術帶給現(xiàn)代人自由，同時也給現(xiàn)代人帶來了無盡地自卑感與無力感。

3.風險社會中的現(xiàn)代人

風險指的是可能、將要發(fā)生的災難，但是并沒有真實的發(fā)生的危險或災難。“‘不再——但——還沒有’這種獨特的現(xiàn)實狀態(tài)——不再信任/安全，但還沒有毀滅/災難——就是風險概念所要表述的，也使它成為一種公共參照框架。”〔10〕現(xiàn)代社會是一個危機四伏的社會，生態(tài)問題、環(huán)境污染、資源短缺危機、食品安全問題、核泄漏事件等一系列的風險事件都在彰顯我們身處的社會是一個風險社會?，F(xiàn)代人在獲取自由過程中，把自然與社會擺在了人的對立面，自然與社會淪為了被人利用的客體，肆無忌憚地利用與揮霍自然資源，招致來的卻是生態(tài)、污染、資源短缺等一系列威脅人類生存的問題。雖然風險問題自古就存在，但是現(xiàn)代社會的風險不同于以往社會的風險。傳統(tǒng)社會的風險，多是人類社會外部風險占主導地位，比如洪水、地震、臺風等自然災害。而現(xiàn)代人面對的風險多是人為的風險，即人在利用科學技術進行改造與重組自然的實踐活動中所產生的風險。例如核技術、化學技術等，技術在為人謀福利的同時，也在創(chuàng)造新的風險。“就是說，在實踐水平提高的基礎上，人類自由度增加的同時，面對的風險也在增加。”〔11〕而隨著全球化進程的加速，風險跨越了時空的界限，風險問題進而成為全球風險問題。在外部風險與內在風險的雙重作用下，現(xiàn)代人飽受社會風險的折磨，面對時刻到來的風險，恐慌、無助、焦慮感縈繞在現(xiàn)代人的內心。

(二)三種典型逃避心理

現(xiàn)代人以自由和創(chuàng)造性為特征出現(xiàn)后，資本主義的出現(xiàn)直至興盛，更是從經濟、政治、文化、心理等層面去解放人，在這一進程中，人的自由日漸豐盈。弗洛姆認為在這種歷史條件下，現(xiàn)代人陷入了既渴望自由又希望逃避自由的兩難境地。“由于人失去他在封閉社會里的固定位置，所以也找不到生活的意義所在。他受到強大的超人力量、資本及市場的威脅。每個人都成了潛在的競爭對手，他與同胞的關系也敵對起來，疏遠起來；他自由了——也就是說，他孤立無助，倍受各方的威脅……新自由注定要產生一種深深的不安全、無能為力、懷疑、孤單與焦慮感。”〔2〕在關于現(xiàn)代人對于逃避自由的心理問題上，弗洛姆在《逃避自由》中指出了三種典型的逃避自由的心理機制：受虐狂與虐待狂、攻擊性和破壞性、順世和隨俗。

1.受虐狂與虐待狂

受虐狂和虐待狂是一種主動地與身外的某種權威和力量通過屈服或駕馭的方式而達到認同或統(tǒng)一的境界，從而實現(xiàn)對孤獨和焦慮心理的擺脫。他認為，雖然表面上受虐狂和虐待狂是相互矛盾的，但是究其本質原因，它們都是一樣的，那就是內心的孤獨感與無助感，只有通過外在的某種權威力量的束縛或約束才能獲得其所需的安全感。宗教改革中的路德教派和加爾文教派就是基于人自身的無能，進而尋求外界神秘力量給予人安全感，人只有臣服、信仰才能得到上帝的救贖，才能在孤獨和無助中得到救助。在中國官本位的思想根深蒂固，主要表現(xiàn)為對上言聽計從，對下橫眉冷對，對外熱情周到，對內刻薄勢力。在社會生活中，家庭暴力、校園暴力、虐待動物等現(xiàn)象層出不窮。在校園里，學生為了謀取個人利益，就要和任課老師搞好關系，對老師的吩咐唯命是從；家長“款待”老師更被認為是“人之常情”，人脈關系的利用，成為中國社會的一大特色，也成為社會關系網(wǎng)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2.攻擊性和破壞性

攻擊性和破壞性是一種利用自身與其所能利用的外界力量摧毀一切威脅人的存在，以此來發(fā)泄、排減內心的孤獨感與無存在感。在長期的孤獨無助的情況下，個人的欲望不能夠得到滿足時，人會產生破壞心理，通過破壞或攻擊性行為來獲取別人的注意、排泄自己內心的孤獨感。近些年來，社會上破壞性事件不斷發(fā)生，如砍殺醫(yī)護人員、暴打公交車司機、某些學校食堂用霉變的食材做午餐，更有甚者有對幼兒園的孩童進行傷害。此類事件雖然受諸多社會因素的影響，但是在某種程度也彰顯了現(xiàn)代人內心的不滿與壓抑，即通過破壞性與攻擊性行為來排解內心的不滿，以換取自身所缺失的安全感與存在感。

3.順世與隨俗

順世與隨俗是一種相對溫和的逃避自由的方式，即以一種與世無爭的方式去擺脫人內心的空虛與無助感。順世、隨俗在現(xiàn)在社會也最為常見，即以一種模仿式的生存方式存在于社會之中。因為這種與他人同樣的生存、生活方式能夠給予其內心強大的安穩(wěn)，他們認為自身與周圍世界是同一生活頻率，從而能夠滿足內心所渴望的認同感與安全感。在我國這種現(xiàn)象非常普遍，為了適應大環(huán)境，尋求自身的群體認同感、存在感，人丟掉獨屬于自己的個性，成為同別人無差別的人。比如上大學選專業(yè)，最熱門的專業(yè)一定是大家熱衷的選擇，總感覺大家都選擇的專業(yè)一定是最棒的；刷朋友圈、逛微博、曬自拍成為了現(xiàn)代年青人的生活節(jié)奏；跟風買車、買房；甚至大家的娛樂休閑活動都日漸趨同了。這一系列的社會現(xiàn)象在某種程度上映射出的是現(xiàn)代人順世與隨俗的心理狀態(tài)。

三、現(xiàn)代人擺脫自由困境的可能路徑

(一)微觀途徑

現(xiàn)代人身處自由與孤獨并存的困境中，如何擺脫這種困境成為現(xiàn)代人最為迫切的現(xiàn)實需求。弗洛姆認為，在這種困境中人有兩種選擇：一是逃避自由，即放棄自由，以逃避自由的方式來擺脫自由背后的孤獨與無助感；二是以愛積極地投身于工作，即個人在保留自身的個性以及獨立性的前提下，在集體活動中通過勞動去實現(xiàn)自身的價值。積極地以愛去工作，是個人主動地去從事其熱愛的勞動，進而個人的個性得以展現(xiàn)，潛能得到發(fā)掘。在這個過程中，個體人實現(xiàn)與外部世界的再次統(tǒng)一，個體人從而重新獲得外部環(huán)境給予的歸屬感及安全感。在這種積極自由的道路中，人不僅能夠真正地表達自己的情感和思想，而且是在不用放棄自身的獨立性和完整性的前提下實現(xiàn)人與外部世界的再融合?！敖鉀Q個體化的人與世界關系的唯一可能的創(chuàng)造性方案是：人積極地與他人發(fā)生聯(lián)系，把作為自由獨立的個體的人重新與世界聯(lián)系起來?！薄?〕

(二)宏觀路徑

弗洛姆從人心理層面上進行了深入分析，指出個體的心理感知對個人以及社會的影響，其研究方法為個人心理、社會的發(fā)展問題的分析研究提供了很好的理論參考。但是對于現(xiàn)代人心理問題與復雜的社會問題的解決，僅僅從個人的心理層面上去認識與解決，這既是片面的也是不科學的。對現(xiàn)代人的自由問題的研究除了關注個人心理的分析外，外部世界對個人的影響同樣也要有足夠的重視。因為人是處在生產關系中的人，1945年馬克思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指出：“人的本質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xiàn)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12〕可以說社會關系為人提供了生產勞動的可能條件，而人的生產勞動方式又決定了人的生活方式，在二者的相互協(xié)調下人類社會才得以健康有效地發(fā)展。而在社會關系中生產關系又是其他一切社會關系的基礎。在《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一書中馬克思再一次表達了社會關系的重要性“生命的生產——無論是自己生命的生產(通過勞動)或他人生命的生產(通過生育)——即表現(xiàn)為雙重關系：一方面是自然關系，另一方面是社會關系；社會關系的含義是指許多個人的合作，至于這種合作在什么條件下、用什么方式和為了什么目的而進行，則是無關緊要的”〔12〕。有效地社會生產離不開個人同樣也離不開各社會成員之間的相互協(xié)作，健康、協(xié)調的社會生產關系是社會健康發(fā)展的保障，更決定了人的生活質量。弗洛姆在描述傳統(tǒng)人的時候，他認為，中世紀的人缺乏自由，有兩個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是專制制度將人束縛在嚴密的條令中；另一方面，人的個體性身份還沒有獲得與確立，人仍處于最原始的關系與世界相聯(lián)系中，這也是其主要原因。傳統(tǒng)的社會秩序、穩(wěn)定的行會制度，相對狹小的生存空間、不變的社會地位，每個人都在國家的各個角落里履行著自己的固有使命，這種原始的束縛，這種原始的社會生產關系，不僅為人們提供了固定的生活時空與其生存的價值意義，同樣也給人提供一種天然的安全感?？梢?，原始的生產、生活關系可以給人提供一種天然的安全感。那么，在當今社會人性化的生產、生活關系、社會制度，同樣也是現(xiàn)代人獲取積極自由與安全感、存在感的必要條件。

真正自由的獲取，在宏觀層面，我們可以從社會經濟、制度、文化等方面的完善與改革來為人自由全面的發(fā)展提供有效地理論支撐。

第一，加速發(fā)展經濟。經濟是人生存與發(fā)展的基本保障，只有經濟的不斷發(fā)展才能保障現(xiàn)代人的物質生活，提升人的精神文明，為人自由的獲取提供物質保障。

第二，建立更加民主的社會制度。因為民主是獲取真正自由的基本前提，在更加民主的社會制度中，人才能更為積極地、主動地投身于其熱愛的領域。同時民主的健全也有利于人的潛能的發(fā)掘，有利于提升人的創(chuàng)造性。

第三，構建和諧的社會關系。社會的發(fā)展固然重要，但是并不能因此而忽略掉人的心理需求，在物質文明不斷提升的今天，精神文明建設成為當前社會建設的核心，構建良好的社會關系，既可以緩解社會矛盾與提升人的道德素質，同時也有利于人的個性發(fā)展，使人在享受物質發(fā)展的同時，實現(xiàn)人的多方面的發(fā)展。

第四，構建以人為本的文化體系。現(xiàn)代人生活在信息的時代，文化生活也早已是人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文化引導現(xiàn)代人的生活，左右人的生活趨勢，影響人的心理。構建以人為本的文化體系，對人的個性的發(fā)掘與發(fā)展的關注，有助于人重新認識自身與外部世界，為人真正自由的獲取營造一個良好的文化氛圍。

(三)微觀與宏觀路徑的融合

當一種逃避自由的心理機制由個人深化到社會層面，對待這種生存困境，我們只限于心理、精神層面去應對這種局面顯然是不可取的。“人生自由的獲得和實現(xiàn)，既離不開良好環(huán)境的陶醉浸染，也離不開個人的自我修煉、自我開發(fā)和自我努力，還需要一定的物質條件和基礎?！薄?3〕我們不僅要重注人內在部分的提升與改變，而且也要從人所處的外部環(huán)境做出相應的調整。人是社會中的人，社會由人來構建，人是社會的一部分，人的生產、生活脫離不了外部世界。無論是安全的傳統(tǒng)人還是孤獨的現(xiàn)代人，都是處于社會中的人，在這一點上傳統(tǒng)人與現(xiàn)代人并沒有什么本質上的區(qū)別，都是生活在社會關系中的人。所以現(xiàn)代人想擺脫自由困境，僅從改變與調整個人的心理狀態(tài)的方式來獲取真正意義上的自由，這種可能性顯然是渺茫的。

現(xiàn)代人擺脫自由困境的可能路徑：首先，個人要積極地以愛投身到社會事務、活動中，在承擔應承擔的社會責任的同時，實現(xiàn)對真正自由的獲取。其次，對經濟、政治制度、文化體系、社會關系等方面的改革對現(xiàn)代人擺脫自由困境而言同樣重要。因為只有健康的經濟、更為民主的政治制度、更加和諧的社會關系、更為健康的文化體系，才能為人的真正自由的獲取提供必要的外部條件。

因此，現(xiàn)代人自由困境的擺脫既要從微觀層面上引導人主動的、自發(fā)的融入到工作中，又要從宏觀層面上建立起合理、健康的社會制度，營造和諧、文明的社會關系。只有實現(xiàn)微觀個人與宏觀社會的融合統(tǒng)一，現(xiàn)代人才有可能擺脫自由困境獲得真正意義上的自由。

四、小結

弗洛姆的逃避自由理論是對資本主義社會下人們心里問題的解讀，他深刻地揭示了現(xiàn)代人內心孤獨感與無助感的真實來源，并給出他對逃避自由的獨特見解。當前我國正處于社會的轉型階段，處于這個階段的我國國民同樣面臨著無助與孤獨的精神困境，所以弗洛姆的逃避自由理論對分析與認識現(xiàn)階段的中國社會以及社會問題具有重大的借鑒意義。

自我國實行改革開放政策以來，在市場經濟的推動下，我國的經濟水平得到了空前的發(fā)展，人的思想以及行為方式也發(fā)生了改變，人的個性得到極大的發(fā)展、潛能也得到極大的提升，人們的自由程度也在不斷地提升與擴張。但市場經濟的自身所具有的風險性以及我國地區(qū)間的發(fā)展不平衡等一系列問題的不斷涌現(xiàn)，置身其中的個體人也日漸體會到了自身力量的渺小與無助，現(xiàn)代人的這種心理隨著經濟全球化的不斷深入日漸凸顯。為了我國能夠更好、更快地發(fā)展，為了個體人可以實現(xiàn)其自由而全面的健康發(fā)展，積極地處理好社會成員的心理問題成為現(xiàn)代社會及個人的迫切需求。

為了有效地擺脫現(xiàn)代人的自由困境，微觀層面上，我們要積極調動個人主動性使其真正融入到社會的生產中，鼓勵個人以飽滿的情緒投身到社會生產、生活中去，發(fā)展與展現(xiàn)個人自身獨特的個性與潛能，實現(xiàn)真實的自我，獲取真正的自由。在宏觀層面上，我們要建立一個健全、民主、公平的社會制度，營造一個講文明、誠信、重道德的和諧的社會風氣。為社會個體的發(fā)展構建一個良好的社會環(huán)境，為保障社會成員的真正自由的獲取提供有力的外部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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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陳艷艷)

Modern Freedom Dilemma —Analysis of Escape from Freedom

FENG Hu-cheng

(SchoolofPoliticsandPublicAdministration,SuzhouUniversity,Suzhou215100,China)

Erich Fromm; modern man;freedom dilemma;EscapefromFreedom

Erich Fromm points out that in the process of individualization, humans have freed themselves from the shackles of the external environment, achieved unprecedented freedom, but with the expansion of freedom, the feeling of inner loneliness and emptiness on the part of modern men are also rising. The fact that freedom and loneliness coexist in modern men makes them suffer from a dilemma and get them to escape from freedom. There are three types of escaping psychological mechanisms: masochism and sadism; aggressivity and destructiveness, and compliance with the world and submission to conventions. Now that our country is in a transitional phase of social structure, likewise people are troubled with the same embarrassing situation of coexistence of freedom and loneliness. In order that people are able to shake themselves from such dilemma, Fromm proposes a remedy from micro viewpoint: “work actively with love”. But people are living in society, so to create a good social environment for the elimination of the modern dilemma is equally important. Only through the integration of microscopic and macroscopic means can the plight of the modern freedom dilemma be got rid of.

2016-07-17

馮虎成(1990-)，男，江蘇連云港人。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科技哲學與發(fā)展哲學研究。E-mail:18806214927@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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