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露（安徽大學 新聞傳播學院，安徽 合肥 23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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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實和生存的另類思考
——淺析《北京的風很大》的對抗化表達

張 露
（安徽大學 新聞傳播學院，安徽 合肥 230601）

摘 要：《北京的風很大》作為中國真理電影的重要作品，具有鮮明的實驗性，引發(fā)了人們對真實和生存的另類思考。筆者從《北京的風很大》的對抗化表達角度，分析片中存在的對立關(guān)系以及由這種表達所引發(fā)的效果和思考。

關(guān)鍵詞：《北京的風很大》；紀錄片

什么是真實？真實并不是一個固定的點，它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漂浮在水面上的浮萍和沉溺在水底的珍珠都可能成為紀錄片所追求的真實。傳統(tǒng)的紀錄片追求的是表現(xiàn)的完整并加以創(chuàng)造性處理，實現(xiàn)自己的探尋和關(guān)懷，但是這類紀錄片往往失去向生活深處進發(fā)的機會。20世紀60年代初期，誕生于法國的“真理電影”大張旗鼓地主張“干擾”與“介入”，代表人物為法國人類學家讓·魯什，其代表作品為1961年的《夏日紀事》。他認為在攝影機的干預下，人們能夠表露出自己一些平時不易表露的真實。攝影機的目的不在于抓住全部的真理，而在于揭露部分真理。［1］

1999年，北京電影學院的兩個學生拍攝的紀錄片《北京的風很大》就采用了這種干預的方法。他們在廣場上、大馬路上、學校、餐館的飯桌上、理發(fā)店甚至是公共廁所里，將話筒直接伸向路人、工人、小學生等，向他們問一個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問題：“北京的風大嗎”，并記錄下不同人的反應。被拍攝者的反應各不相同，充滿了張力。有的認真回答，有的不屑一顧，有人懷疑戒備，有人長篇大論，有人疑惑不解，有人逃避，有的說必須經(jīng)過居委會批準，還有的故意正經(jīng)表演。雎安奇以這種方式對宏大敘事的暴力、權(quán)威、包裝、表面進行了一種對抗化表達，將鏡頭伸向更深處，表達對生活、對生命和時代的認識。片中充滿了對抗感和對立關(guān)系，筆者試從以下幾個方面分析：

一、攝影機介入——對抗隱藏

一般來說，攝影機在紀錄片中充當了一個很特殊的角色，因為它的存在，才使制作人與被拍攝者獲得命名的權(quán)利，在這里，攝影機不能像故事片那樣擁有更多的自由和能力，它體現(xiàn)了制作人面對被拍攝對象時的兩種姿態(tài)，即“隱藏攝影機”和“暴露攝影機”。［2］前者攝影機是旁觀者，是一種觀照生活的態(tài)度；而后者則是攝影機直接介入生活，成為制造一種影像或現(xiàn)實生活的元素。隱藏攝像機體現(xiàn)了一種力圖保持客觀平等的努力，以達到拍攝現(xiàn)實生活原汁原味的效果，攝影機處在被動的角色上；而暴露攝影機在某種程度上發(fā)揮了攝影機的主動性。

《北京的風很大》把攝影機的介入生活發(fā)揮到了極致。在這部50分鐘的片子里，雎安奇拿著手里那臺租來的攝像機，在大街上見到一個人，就沖著人家問這樣一個無聊、跳躍的問題。他把話筒直接伸向了路邊的小情侶、正在干活的工人、正在吃飯的居民，甚至蹲在公廁里的一個男人，被采訪者還沒明白怎么回事就已經(jīng)完成了瞬間的拍攝。他甚至扛著機器追到廁所里面去問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這種拍攝方式無疑是直接的、暴力的、入侵的。他還變成參與者，生硬地要求和正在吃飯的人們一起吃飯。他故意交給警察叔叔一分錢，說我撿到一分錢，試探警察的反應。他遞煙給路邊的行人，希望他們抽根煙。被考驗和“愚弄”的是沒有準備和防備的普通人，因為人們大都會接受或者客氣拒絕，而不會強烈地反抗。這種游戲的對立雙方地位不對等，強弱對比懸殊，讓人反思媒介的暴力。

傳統(tǒng)意義上的新聞采訪或者紀錄片選擇隱藏攝像機，是為了追求對現(xiàn)實生活絕對客觀的實錄，而不用攝像機去破壞現(xiàn)實的原質(zhì)。然而實際上，當攝像機投向人們時，人們已經(jīng)受到了某種媒介權(quán)利的影響。很多采訪看似很柔和、客觀，盡量抹去了攝像機的存在，但是實際上還是存在著引導與被引導的關(guān)系，存在著某種軟暴力。

《北京的風很大》則突兀地暴露攝像機和采訪者的身份，以這種看似暴力的手段揭示隱藏攝像機客觀性的可疑。受訪者心中有不解、疑惑、無奈、思考、反感，雖然沒有說出來，但在那一瞬間已被記錄了下來。面對鏡頭和采訪者的雙重“權(quán)利話語”，受訪者有懷疑、恐懼、困惑、抗拒等反應，反映出引導與被引導的二元關(guān)系。片中有一幕，當問發(fā)廊妹“北京的風大嗎”，她們沒有回答問題，而是手足無措地站在墻角。那個沉默的場面使人們感受到，所謂權(quán)利的媒介和媒介的權(quán)利惡性結(jié)合所帶給人的某種侵犯。

二、采訪問題——對抗溫和

片中提問的三個問題都是跳躍的，以對抗圓滑和溫和的采訪方式。然而，面對提問者的強權(quán)話語，受訪者或從容應對，或躲閃防范，或善良無奈。在媒體的兩側(cè)——前景與幕后，彰顯出對媒介權(quán)柄的擁有、畏縮、抗拒、反感與親善。問題的結(jié)果，更值得反思什么是真實。

第一個問題：北京的風大嗎？不是問路，也不是“吃飯了嗎”等親近的話題。面對這個跳躍式的問題，受訪者必須回答“大”或“不大”，必須正面回答或正面拒絕。它絕不是“你喜不喜歡北京”或者“今天天氣真不錯”可以圓滑而過的問題。它很奇怪，也很尖銳，于是有人憤怒，有人回避，有人問采訪的動機是什么，有人問是哪個單位的，還有人像面對哲學命題一樣仔細思考，認真對答。風大不大根本沒有意義，重要的是不同的人的反應。

第二個問題：你們在一起幸福嗎？雎安奇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不太客氣，甚至帶有一點挑釁意味。在鏡頭前，有幾對情侶拒絕回答這個問題?；卮鸬氖茉L者都說我們在一起幸福，雖然事實上未必真的幸福。沒有人這樣回答“我們不幸福，但是在一起”，更沒有人說“我們快分手了”。

第三個問題：在天安門你有什么感受？這個問題和“你在頤和園有什么感覺嗎”或“你在長城有什么感覺嗎”有完全不同的意義。雎安奇想凸顯這個問題的政治意義。出于對權(quán)利中心和政治中心的崇拜和渴望，使得天安門成為一種朝圣之旅。有一位女游客說，從小讀書就學，現(xiàn)在

終于看到了，實現(xiàn)了自己的夢想，所以她很激動；還有一個男人激動地哭了，因為他進入了“偉大祖國首都的心臟”。核心與非核心，二元對立的政治地理布局，在排斥中制造出神往。這種布局通過首都和核心形象的塑造深入人心，以至于很多人來這里，花自己的血汗錢，心甘情愿，心潮澎湃。

三、鏡頭語言——對抗和諧

混亂和不和諧從開頭就充斥在整個片子中：第一個鏡頭是人民英雄紀念碑，第二個鏡頭則是一個在打電話的長相滑稽的中年男人，第三個是一個外地的民工小伙子掄著大鐵鎬站在拆得滿目瘡痍的飯館里，機械地砸一根鑲著鏡子的水泥柱，每一下都用力地砸在上面貼有大大的“福”字上，直到它被砸得粉碎……就在“?！弊窒У臅r候，一個幸福的鏡頭推進——一輛豪華婚車停在路邊，它和它身邊預言著幸福的人們與依舊凌亂嘈雜充斥著灰色繁忙的人群和車流的老舊車道顯得有點孤單……

《北京的風很大》創(chuàng)造了片比1︰1的記錄和聲畫3︰2的獨特效果。片中充滿著晃動和搖擺，是一種充滿了張力的特殊鏡頭語言。例如，追到廁所的鏡頭，在小區(qū)里上樓敲門的鏡頭，都是搖晃得非常厲害的鏡頭。里面的聲音也采用混亂的同期聲，有車鳴笛聲音、廣場的嘈雜聲、施工的聲音、下雨的聲音。除了結(jié)尾較為傷感的鋼琴曲，其他兩個配樂都是比較滑稽而刺耳的快節(jié)奏的流行樂。一種后現(xiàn)代的結(jié)構(gòu)意味充盈其中，在一種野蠻的破壞當中實現(xiàn)了世俗化、情感化和大眾化的融合。

四、底層書寫——對抗主流

片中鏡頭：一位老奶奶用手推車運一個箱子，然后又運煤氣，后來運兩個小孩子；北——京——晨——報；在垃圾桶里撿東西的老人；擠公交的壯觀景象；老年人拄著拐杖跨下臺階；接孩子的父母；工人在工地上鏟沙；跛腳的人過馬路；正在上課的學生；醫(yī)院里滿是病人和家屬的過道；騎三輪車的年輕身影；在街上打網(wǎng)球的兩個少年；被砍倒的樹；最后放風箏的兩個小男孩……

影片拍攝的始終是底層人日常的、瑣碎的點滴生活，非常真實。而他們的生活一度是被看作沒有重量的，或者一再被主流媒體所忽略或者粉飾。作為生活在被操控的城市中的一員，他們更難有選擇的自由和表達的勇氣，也缺乏保護自己的意識?！侗本┑娘L很大》則展示了底層人生活的光明與黑暗、希望與絕望之處。

影片的結(jié)尾部分，導演遇到了一對處在困境中的夫婦。他們的孩子患了白血病，交不起醫(yī)藥費，只能回家等死。他沒問那個問題，而是跟到了醫(yī)院里，把鏡頭對準了處在絕望中的一家。孩子會活著等死不是因為病，而是因為窮。這個畫面使整個片子沉下來。一個如此繁華的都城卻救不了一個弱小的生命。

紀錄片是以影像方式對社會及人的生存進行的考察和描述。《北京的風很大》雖然不夠“旁觀”，但它所記錄的現(xiàn)實是平穩(wěn)冷靜的。它具有鮮明的實驗性，攝影師劉永宏把這次拍攝稱為一次行為藝術(shù)。它的目的是以一種實驗、幽默的方式提醒人們?nèi)ヒ庾R、去思考?！侗本┑娘L很大》引發(fā)人們思考、質(zhì)疑所謂的真實，思考媒介的權(quán)利，思考城市與人的關(guān)系，思考政治對人的影響，思考人的生存和命運。正如澳洲RIFF獨立影展主席Richard Sowada所說：“這真是一部絕妙的紀錄片。簡單，看似無序，幽默，具有破壞性而且感人。導演將簡單的風格發(fā)揮到了極致…… 這種令人眼花繚亂而又冷靜的處理手法無疑會成為電影界的重頭戲，并且會在相當長的時間內(nèi)受到關(guān)注…… 如果你是一個新的電影人就一定要看這部影片?！保?］

參考文獻：

［1］ 武新宏，常遠，齊鳴.“真理電影”紀錄理念在中國［J］.中國電視，2014（08）：52-53.

［2］ 侯洪.感受經(jīng)典——中外紀錄片文本賞析［M］.四川：四川大學出版社，2006：72-73.

［3］ 陳剛，王曉.“你幸福嗎”與真實電影紀錄片［J］.現(xiàn)代傳播，2013（12）：84-86.

作者簡介：張露，安徽大學新聞傳播學院2013級傳播學研究生。

中圖分類號：J95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16）02-0125-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