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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祭

      2016-03-01 13:45:33沈漢濤
      長江文藝 2016年3期
      關鍵詞:國軍陣地日軍

      沈漢濤

      《鄂城縣志》大事記篇108頁記載:1938年10月25日,鄂城淪陷日軍鐵蹄之下。又據王樹增撰寫的《抗日戰(zhàn)爭》紀實文學第二卷31頁記載:1938年10月22日,鄂城被日軍占領。我不知道占領和淪陷是不是有差異,不過,鄂城西山靈泉寺鑒光和尚微瞇著眼,手捻動佛珠告訴我:日軍波田支隊占領鄂城是民國二十七年10月26日上午。年月一致,只是日期有誤;我不知道他們誰對誰錯。

      阿彌陀佛。鑒光和尚說,他是目擊見證人。但他已圓寂,他告訴我這事已有些年頭了。

      按老祖宗留下的黃歷計算,1938年3月6日是大吉大利的好日子,入夜,鄂城南門周府正在舉行婚禮,周家老二周再生像木偶一樣任人擺布,與新娘易小蘭拜過天地、君師和家族長輩,被人強行送進洞房。當門咣當一聲被人從外面關上,一股冷風險些將桌上一對燦燃的紅燭吹滅,燭光驚慌地閃爍了幾下,又恢復了燦爛。

      周再生嘆息了一聲,雙手籠在衣袖里,一屁股坐在桌邊椅子上,緊鎖著眉頭看了新娘易小蘭一眼,只見她頭上搭蓋著紅頭巾悄無聲息地坐在床沿邊。門外堂屋的喧嘩聲漸漸隱退,室內靜悄悄的;這對新人對峙地坐著,誰也不吭聲。

      十九歲的周再生心里懊悔不已,這樁婚事完全是個騙局,是自己最親的親人欺騙自己設下的騙局……

      三年前,父親托人把讀了三年私塾的周再生送到武昌興盛米行當學徒,他虛心好學,懂事知禮,做事麻利,深得方老板喜歡和信任,不到一年已讓他挑起大梁,負責在前臺賣米。

      星期天一大早,周再生的哥哥來了。哥對他說媚病了。媚是鄂城人稱謂母親獨特的地方方言。周再生的眼睛濕潤了。

      去年二月份父病世,現在媚又生病,周再生想回去看媚,又有些猶豫。近幾年來,小日本不斷在中國沿海和北方生事,去年又在南方淞滬無事生非地向我國挑釁,立即激起全國人民的憤慨,武昌抗日游行示威活動和全國各地一樣,一浪高過一浪。米行老板的女兒方小姐是國立武漢大學的學生,經常鼓動周再生和行里的年輕人上街參加抗日游行和抵制日貨活動。方小姐經常激憤地說,國家有難,匹夫有責,吾輩不能沉睡不醒……對于方小姐講的道理,周再生有的懂有的不懂。他只知道,小日本不安分守己,跑到中國惹是生非,就像不講倫理的公公與兒媳扒灰一樣,反而說別人不講孝道。方小姐與周再生他們約好,次日上午過江參加漢口市民抗日游行示威活動。但周再生是孝子,只好請假和哥哥回家看望媚。

      媚根本沒病,笑著對他說:生兒,現在天下不太平,你父生前給你定的親事,現在該辦了。周再生這才知道哥哥接自己回來的目的。

      媚,我不想……

      你不想?哥哥生氣地打斷他的話。難道父生前定下事你想反悔不成?我和媚已看好日子,就是后天6號,你把喜事辦了……

      欺騙,完全是欺騙。周再生在武昌城里生活了三年多,他心大了,眼界高了,要找媳婦也得在城里找,他實在不愿意與指腹為婚的那陌生女子同床共枕,后悔生氣已來不及了,哥哥派人日夜看著他,周再生想逃根本沒有門?;杌栌?,周再生感到有人叫自己,睜開睡眼惺松的眼睛,見易小蘭已扯下紅頭巾,慍怒地望著他,語氣不悅地說:我對不住你,你要我怎么樣?

      周再生揉了一下眼睛,苦笑著說:我不想這時結婚……

      易小蘭眼淚汪汪地望著他,帶著哭腔說:你這不是害我?

      我,我怎么害你?

      我……我今后怎么做人?

      那你要我怎么辦?

      你還管我怎么辦?易小蘭脾氣也倔。那你走吧。

      好,我走。周再生見她生氣,也不想多說什么,起身走向門外。你……你等等。易小蘭從床上包裹里摸出兩塊銀元遞給他。面對這個知情的女子,周再生猶豫了片刻,但主意已決,走,越快越好,否則夜長夢多。收好銀元,他說了聲謝謝,輕輕地打開門溜了出去。

      外面黑燈瞎火,天上幾顆暗淡的星星出沒在云層里。

      周再生跑出村子,回頭看了一眼,見身后無人跟蹤,轉頭沿著濠塘疾步走去,繞過南門塔,穿過了古樓洞,向右再向左,走出窄狹的街道,便是北門。北門無門,早已被歷代戰(zhàn)火摧毀。連城墻亦不復存在。夜暮下只見滾滾東逝的長江像麥綠色的綢緞起伏波動。周再生想搭船去武昌,見江邊碼頭停靠著不少船舶,他長長地松了口氣,這才向碼頭走去。

      站住,不許動!三個操著廣西口音的國軍突然持槍沖上來,一個高個子士兵問:你干什么的?

      我……我搭船到武昌。周再生有些害怕地回答道。

      高個子士兵冷笑一聲,帶走!不由分說,兩個士兵撲上前揪著他的胳膊。

      你們?yōu)槭裁醋ノ??周再生邊掙扎邊爭辯道。他越是掙扎抓他的士兵越發(fā)用勁,強行將他拖到船上。船上點著馬燈,一個腰間別著手槍的瘦子走過來看了周再生一眼,笑問:又撿到一個?

      老子又不是東西!周再生橫了他一眼,生氣地嚷道:你們憑什么抓我?

      為了抗日。瘦子說:我看你是個當兵的料,好,把龜兒子留下來。兩個士兵連扯帶拉把周再生推進船艙內。

      日你媽,你怎么撞老子?黑暗中一個惡狠狠的聲音叫罵道。周再生撫摸著生痛的膝蓋,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船艙里關有二十多人,里面充滿的難聞汗臭味,令人作嘔;有人在哭泣,有人在叫罵,也有人在睡覺。

      周再生擠進一個角落坐下。坐在他旁邊的胖子扭頭問:兄弟你為什么進來?周再生說:我在路上被他們抓來的。胖子帶著哭腔說:我們完了,他們是抓壯丁。

      周再生沒想到自已會落到這樣的結局,心里后悔不該任性與家里人不辭而別,他想到母親,想到哥哥,又想到模模糊糊的新娘,手不由自主地插進口袋里,兩塊帶著溫熱的銀元還在,他鼻腔里酸楚楚的,想哭,但沒有哭出來。

      嗚——嗚——。船的汽笛聲像刀子一樣劃破夜空,船艙外傳來吆喝聲:開船了,快上船。緊接著甲板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汽笛又長鳴一聲,船啟動了,順水向下游駛去,艙門咣當一聲從外面關上,艙內頓時陷入黑暗之中。

      新兵訓練營設在南京市區(qū)郊外,這些新兵大多數是長江中游兩岸農村或城市底層老百姓家里純樸老實的子弟。他們中多數是壯丁或是走投無路到部隊吃皇糧的,只有少數富家子弟帶著升官發(fā)財的夢想自愿參軍。

      周再生走進新兵訓練營的第一天就和帶兵的班長發(fā)生了沖突。班長姓侯,侯班長命令新兵脫下衣褲,換上新軍服,見新兵脫下的衣褲,他皺著眉頭,用腳把換下的衣褲連踢帶掃地掃到墻邊。

      周再生心疼,自己的衣服還是新的,是結婚時媚請裁縫做的;他突然想到衣服口袋里還有兩塊銀元,慌忙跑出隊列,翻找自己的衣服。侯班長眼睛一瞪,生氣地質問道:你,你干什么?

      周再生頭也不回地說:我找東西。還好,銀元在口袋里,他站起來,準備把銀元裝進口袋。侯班長走過來攔他,伸出手說:拿來。周再生把銀元遞給他。侯班長乜斜了他一眼,拿起一塊銀元吹了口氣,放在耳邊聽了一下,笑了笑,裝進口袋里。

      周再生有些生氣地說:侯班長,把錢還我。

      啪的一聲,周再生的臉重重挨了侯班長一巴掌。還要不要?

      你……你打我?周再生臉上通紅,揮手朝侯班長臉上反擊了一拳。兩人叫罵著扭打在一起。旁邊的新兵胖子高聲嚷道:打人,打死人啦。

      干什么?誰打架?連長疾步跑過來,他是那天船上的瘦子,叫王增壽,他怒斥道:龜兒子,還不給老子住手!侯班長和周再生被人強行拉開。王增壽垮著臉,掃了他們一眼,問清了原因,對嘴角流血的侯班長說:把錢拿出來?侯班長支吾了片刻,掏出銀元遞給他。王增壽厭惡地看他一眼,說:你不適合帶兵,滾回你們部隊去。侯班長哭喪著臉悻悻離去。

      王增壽走到周再生面前,把銀元還給他,問:你是不是叫周再生?

      是。

      你功夫不錯嘛,還敢打班長。

      是他先動手。周再生把銀元裝口袋里,氣憤憤地說:不信,你問問他們。

      哦,還不服氣?王增壽滿臉嚴肅地說:再打架,我關你的禁閉。入列,訓練去。

      王增壽對新兵連管理要求十分嚴格,有時三更半夜突然集合隊伍,檢查武器裝備和戰(zhàn)術動作;不行,重來,直到操練符合規(guī)范標準為止。有時為了一個戰(zhàn)術動作,從半夜直練到天亮才結束,簡直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不少新兵背后稱他是魔鬼。王增壽說:戰(zhàn)爭不是今天就是明天直面我們,這絕不是危言聳聽,作為軍人,我們要勇于擔當。因此,我要求你們平時多流汗,戰(zhàn)時少流血……艱苦嚴格的軍事訓練一直貫穿到新訓全過程。

      訓練課間休息,班里戰(zhàn)士們像散了架一樣,有的懶散地躺著,有的坐著長吁短嘆,一個個像是遇到別人欺負似的。周再生拿起長槍走到大樹底下擦拭。見王增壽走來,他也懶得理睬。

      周再生,生活還習慣嗎?王增壽站在周再生面前笑著問道。

      周再生迅速提槍挺胸立正回答:報告連長,習慣。

      習慣就好。王增壽滿意地點頭說:習慣在于養(yǎng)成。

      周再生看了他一眼,又大著膽子問:王連長,你也不管我愿不愿意當兵,見人就抓。

      王增壽搔著頭苦笑道:我們從重慶上船到武漢,一路上開小差的逃兵有三十多人,我不抓你們,我這個連長怎么當?

      這真是混賬王八蛋邏輯。周再生心想,你別高興太早,老子遲早要走。在此之前,新訓連已有兩名新兵逃走。

      王增壽心里喜歡這個性格倔犟又通情達理的小伙子,見他識字會算,訓練刻苦,軍事素質好,王增壽力排眾議,任命周再生為一排二班班長。

      不久,中日淞滬會戰(zhàn)日漸慘烈,前線減員不少,急需補充兵員。周再生所在的連隊編入國軍33師132團二營一連,部隊奉命趕赴黃浦江防御陣地,連隊剛進入工事,日軍飛機黑壓壓地飛過來,轟隆隆爆炸聲接二連三在陣地上響起,緊接著停在吳淞口海上的日軍軍艦大炮又朝陣地轟隆隆地宣泄一陣,嚇得太陽顫抖著躲藏在云霧里不敢露面。炮火剛停,地面日軍像一群瘋狗嚎叫著朝國軍陣地沖過來。子彈噠噠地像成群蝗蟲兒亂飛……

      周再生盡管膽子大,哪見過這真槍實彈的局面;剛才胖子還偷偷對他說盡快逃走,不然命會丟到這里。周再生見排長盯得緊,說等機會再說。誰知剛上陣地一眨眼工夫胖子被炸彈炸飛了,身邊又有兩名士兵中彈倒在血泊之中。周再生嚇得渾身顫抖,雙手抱著槍,撅著屁股蹲在戰(zhàn)壕里,褲襠一熱,尿尿了。

      龜兒子!王增壽彎腰沖上來叫罵著,又重重地朝他屁股踢了一腳。周再生回頭一看是他。你……你怎么踢我?

      踢你?老子斃了你這個龜兒子!王增壽說著伸手抓起他的衣領,重重地按在戰(zhàn)壕邊,兇狠地說:朝鬼子射擊,替犧牲的戰(zhàn)友報仇!

      周再生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拉開槍栓,頭一抬,日軍的一顆子彈撲地飛過來,險些將他們擊中,子彈鉆進坭土中濺起一股塵土。

      危險!王增壽迅速按下他的頭,說:腮貼槍托,頭不抬,好,射擊。周再生終于射出了一顆了彈。王增壽說:不要怕,按訓練要求打。周再生放了幾槍后,恐懼的心理逐漸消除,膽子越來越大,也越戰(zhàn)越勇。一天下來,他竟然毫發(fā)無損,還擊斃擊傷三個日軍。這在全團新兵中屈指可數,因此,受到團部嘉獎。但一想到尿尿事,周再生就心慌臉紅。

      第二天天一亮,日軍展開了強大攻勢,戰(zhàn)斗空前慘烈,一排陣地很快丟失。麻子團長滿臉通紅地沖進連指揮所,嚴厲命令王增壽立即組織突擊隊,一定要把陣地奪回來。突擊隊沖上去,因日軍火力太猛,突擊隊傷亡太大,又退回來。副連長與一排長都犧牲在反擊途中。

      老子上。王增壽眼睛血紅,抓起機關槍準備帶領突擊隊沖出戰(zhàn)壕。

      連長!周再生攔住他大聲說:我上!

      麻子團長看了周再生一眼,點頭說:好!又對王增壽說:你馬上組織火力掩護他們。

      王增壽立即組織強大的火力掩護周再生和突擊隊反擊。日軍火力更加猛烈,敵我雙方的子彈在空中撞擊,濺出觸目驚心的火花,炮彈轟隆隆地不斷在身邊爆炸。周再生和突擊隊員奮不顧身拼命向前沖,密集的子彈像雨點一樣朝他們射過來,身邊不時有人倒下,正面日軍的火力宛如一張密織網,難以突破。

      周再生立即臥倒,向側邊爬了幾步,目光透過塵霧,見日軍重機槍陣地在一個突起的掩體后,他掏出手榴彈朝日軍機槍掩體拋過去,隨著轟隆一聲巨響,周再生沖上去,手中的機槍噠噠地向日軍掃去。緊隨其后的突擊隊員和他一道奮力撲向日軍,一場殘酷的生死拼殺迅速在陣地上展開,敵我雙方交織在一起,金屬鐵器噼里啪啦地猛烈碰撞,到處血肉橫飛。王增壽帶領增援部隊上來,一排丟失的陣地終于奪了回來。

      麻子團長胸前掛著望遠鏡疾步走來,咧嘴笑著朝周再生臂頭拍了一下,轉身對王增壽和圍上來的士兵說:周再生代理一排排長,你們大家要向他學習,為黨國爭光。

      周再生結結巴巴地說:我……

      你什么?王增壽擦著臉上的汗水說:還不快謝謝團座。

      是,謝謝團座。

      事后,王增壽笑著問:周排長,你還恨我嗎?

      周再生說:恨。

      王增壽嘆了口氣說:龜兒子,我是帶你打鬼子又不是帶你當強盜!

      周再生看了他一眼,說:要不是打鬼子,我早就逃走了。

      王增壽輕輕打了他一拳,笑著說:龜兒子,好好干。

      在戰(zhàn)斗間隙,周再生想到自己離家后一直沒和家里聯系,抽空給家里寫了封信,說自己參加了國軍,現駐防在上海。他怕媚和家人擔心,沒有說自己與鬼子打仗的事。想了想,又把當上排長近期照的戎裝相片塞進信封里,希望自己的信早日飛回家鄉(xiāng)……

      在隨后的戰(zhàn)斗中,陣地已經失而復得,在一排手中,日軍憑借空中、海上強大的火力優(yōu)勢,給國軍造成了慘重傷亡,有的團營打得只剩下幾十人,有的連隊只剩下幾個人。國軍最高統(tǒng)帥部為了保存實力,不得不痛下決心下達撤退的命令。

      周再生接到命令禁不住放聲大哭,這是他上戰(zhàn)場來第一次流淚。是他和他的戰(zhàn)友們用鮮血和生命堅守著陣地,陣地在他眼里不僅僅是陣地,而是祖國的國土啊……

      但軍令如山,不執(zhí)行也得執(zhí)行。

      撤退的國軍如潮水般涌向首都南京方向,日軍飛機在頭上掃射轟炸,地面日軍和坦克在后面追趕,盡管國軍奮力抵抗,但難以阻止堅兵利器如狼似虎的日軍的步伐,不久南京淪陷了。

      此后,一連編入國軍88師165團三營三連。在安慶防御保衛(wèi)戰(zhàn)中,在日軍飛機大炮狂瘋轟炸下,三連傷亡過半。眼見日軍兩輛坦克快要沖上來,王增壽抖落身上的泥土,對正在射擊的周再生高聲喊道:周排長,我們上去炸掉它。說完他抱起炸藥包沖向一輛坦克。周再生丟下機槍,迅速抓起爆破筒彎腰朝另一輛坦克側面奔去,拉開導火索將爆破筒插入坦克履帶中,他迅速臥倒,滾出十幾米,只聽轟隆兩聲巨響,日軍兩輛坦克冒著黑煙燃燒起來。

      周再生感到腹部一陣刺痛,也沒在意,抬頭看見王增壽躺在爆毀的坦克邊一動不動。他心里一驚,顧不了許多迅速爬過去。王增壽全身多處受傷,血肉模糊,他暗淡的目光看了周再生一眼。龜……龜兒子,我不能陪你……說完就閉上了眼睛。周再生抱著王增壽的尸體哭喊道:王連長——就昏死過去了。

      死神與周再生擦肩而過。他腹部被彈片擊中,經醫(yī)生搶救他蘇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上午,一想起王增壽,他就十分難過,心里說:你把我抓來,說要帶領我們把小日本趕出中國。你這個王八蛋,現在你甩手一走就不管我……

      周再生醒來最高興的是方護士。她是武昌興盛米行方老板的女兒,見國軍在武昌招慕戰(zhàn)地醫(yī)院女護士,她不顧父親的反對,放棄學業(yè),志愿來到抗日前線上海陸軍戰(zhàn)地醫(yī)院當護士。方小姐仍然白皙苗條,穿著軍服更加漂亮好看。

      周再生沒想到在這里遇見她,真有他鄉(xiāng)遇知音的感覺。方小姐也非常高興和激動,對他的護理更加熱情周到細心。在醫(yī)生和護士的精心治療護理下,不到二十天周再生的傷口痊愈了,身體卻仍處在恢復之中。兩人經常在一起,好像有說不完的話,談不盡的事。方小姐一離開,哪怕一會兒,周再生心里就無故會生出惆悵和失落……

      一天下午,周再生收到連隊轉來的家信,迫不及待拆開:

      再生吾弟,你好,收到你的信和相片,得知你從軍為國效力,媚和全家甚是高興。家中一切都好,勿念。媚讓吾轉告你,易家小蘭是個打著燈籠也難找的孝順姑娘,自你離家出走后,她一直待在吾家,無怨無悔照料媚。媚常說,就是親生女也難做到像易姑娘這樣貼心,這真是吾家前世修來的福氣。媚說,做人要知恩圖報,你寫信也不問人家一聲好。人心是肉長的,吾弟,不是哥說你,你還要人家怎樣?易姑娘信命,她說,生是周家的人,死是周家的鬼,你認不認由你……

      信未看完,周再生心里全亂了,好似喜慶燃放的炮竹落下遍地紛飛殘破的紙屑,以至方小姐進來向他問好,他遲疑了好半天才回答。第二天天一亮,周再生誰也沒驚動就出院歸隊了。

      周再生本來話就不多,現在愈發(fā)沉默寡言,一天難得說幾句話,誰也摸不透他的心思。不久,他被任命為二連連長。在不到一年時間里,20歲的周再生從一名普通士兵成為一連之長。他沒有高興和激動,只感到沉甸甸的壓力無形落在肩上。戰(zhàn)爭年代的連長,說得好聽是長官,其實是沖鋒在前,退卻在后的玩命的人,縱觀整個中日戰(zhàn)爭,戰(zhàn)死在沙場的連長成千上萬,他們不能像罹難的將軍們一樣流芳百世,但是他們用血肉之軀鋪墊著中華大地每一寸士地,至今令吾輩肅然起敬。

      面對山河破碎,生靈涂炭,亡國滅種的危險,周再生深知自己的責任和使命,抗戰(zhàn),抗戰(zhàn),那怕流盡最后一滴血,也要把日本侵略者趕出中國……

      隨著戰(zhàn)事的發(fā)展,戰(zhàn)火一步步向內地蔓延,國軍沿著長江兩岸的山地節(jié)節(jié)抵抗日軍的進攻。

      88師奉命趕赴鄂城構筑新的陣地抗擊日軍。周再生終于踏上了家鄉(xiāng)的土地,一種近鄉(xiāng)情更怯的思緒好似甜蜜的乳汁在他心中濃得化不開。周再生真想回去看看,家里有生他養(yǎng)他的媚,有替他行孝的哥嫂和可愛的侄兒,還有那獨守洞房可憐的女人,自己出來大半年,也不知他們過得怎么樣……但軍情緊迫,戰(zhàn)事一觸即發(fā),自己又怎能離開呢?

      88師布防鄂城南岸、燕磯、五丈港、西山、黃柏山和葛店一線。按照團部的命令,周再生的連隊駐守西山。

      西山古稱樊山,因在吳王古都武昌之西,故名西山。它位于長江中游南岸,距九省通衢武漢六十多公里。北臨長江,與黃州赤壁相望;南瀕洋瀾湖,同萬頃碧波相連;東鄰縣城城區(qū);西枕玉帶縈回的百里樊川,襟江帶湖。自古以來,西山是水路進攻武漢的兵家必爭之地。

      汪副連長知道周再生是鄂城南門人,見他上山后和戰(zhàn)士們在一起緊張忙碌地修筑工事,也不提回家的事,覺得他真是個怪人。

      工事還未竣工,第二天下午,周再生組織指揮官兵搶筑工事,突然天空傳來飛機的轟鳴聲,他抬頭一望,十幾架涂著太陽膏藥的日軍飛機從云層里鉆出來,緊接著轟隆隆的爆炸聲在鄂城大地上接二連三地響起,頓時,山下不少房屋燃起沖天大火,人們驚慌失措地四處逃散。五丈港方向也傳來激烈的槍炮聲。

      周再生知道日軍的進攻馬上開始了,他命令全連立即作好戰(zhàn)斗準備。這時團部通訊員氣喘吁吁地鉆進掩體,報告:李連長,團長命令你們連迅速向葛店方向轉移。

      什么?什么?周再生大聲問道。通訊員重復道:團長命令你們迅速向葛店方向轉移。周再生立即沉下臉,罵道:他媽的!工事剛壘好怎么就轉移?

      汪副連長生氣地說:我們從上海開始,一路撤退,撤退,我們竟究撤退到什么地方才能停止?

      一排長手一揮,怒氣沖沖地說:有卵子的留下,老子不走。身邊的幾個戰(zhàn)士齊聲說:我們愿意留下,誓與陣地共存亡。

      周再生真想為保衛(wèi)家鄉(xiāng)好好打一仗,但理智告訴他:命令必須服從。他默默地看了戰(zhàn)友們一眼,輕輕地嘆了口氣。兄弟們,我們還是執(zhí)行團長的命令吧……

      話音未落,耳邊傳來轟隆一聲巨響,掩體頂蓋被炮彈掀開,一個士兵咚的一聲倒在血泊中。周再生感到臉上溫熱,手一摸黏黏的,是血。周再生命令衛(wèi)生員趕快搶救傷員,他跑出掩體,拿起望遠鏡朝山下望去,只見剛駛入長江的日軍軍艦不斷向我方陣地開炮,日軍乘橡皮艇登陸上岸后分梯隊向西山國軍陣地沖了過來。

      這是1938年月10月25日傍晚,殘陽如血,大地浸染。日軍在指揮官的指揮下,瘋狂地向西山撲來。周再生大聲呼喊:開火!頓時,陣地上的槍炮聲轟隆隆噠噠噠地射向日軍,日軍迅速反擊。周再生大腿不幸中彈,他忍著鉆心的疼痛仍指揮戰(zhàn)斗。日軍抵抗了一陣,丟下十幾具尸體狼狽退去。周再生見日軍已退到軍艦上,他走了一步,險些跌倒,低頭一看,彈片已穿進左大腿,鮮血浸濕了褲腿。怎么會是這樣?一股悲哀和絕望的冷氣從周再生腳底直沖腦門,他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

      汪副連長疾步走來,見他左腿流血,吃驚地問:連長,你負傷了?周再生吁了口氣,點了點頭。汪副連長喊來衛(wèi)生員:快給連長包扎傷口。

      周再生已無力支撐身體,只好順勢坐下。衛(wèi)生員檢查了他的傷口,抬頭哭著說:連長,你大動脈出血,必須馬上送醫(yī)院治療。

      嚷什么?你快包扎。周再生回頭冷靜地對汪副連長說:趁鬼子還未進攻,你帶領隊伍和傷員快轉移吧,我掩護你們。

      汪副連長說:要走咱們一起走。

      周再生苦笑道:你看我還能走嗎?

      汪副連長哽咽著說:我背你,爬也要爬回部隊。

      這不是兒女情長的時侯,不能再猶豫了;萬一日軍發(fā)起進攻,再走就來不及了。周再生滿臉嚴肅,拍著腰間的手槍說:汪副連長,我命令你,馬上把隊伍帶走,否則,我……疼痛使他說不下去。

      那留下幾個人陪你?

      一個也不留。周再生揮了揮手說:全部給我走。

      汪副連長見他主意已決,長長嘆了口氣,抹了一下淚水,只好集合起隊伍。全連官兵加上負傷的士兵總共還有49人。

      周再生忍著疼痛吃力地站起來,與全連官兵一一握手告別,望著跟隨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想起一路犧牲和負傷的戰(zhàn)友,他眼睛一熱,淚水奪眶而出……

      10月25日夜間,初寒已悄然來臨,山澗樹葉在無情的戰(zhàn)火摧殘下已潸然飄落,夜風透過衣裳使人感到嚴冬過早地襲來。夜幕籠罩的西山靜悄悄的。

      日軍不清楚西山國軍兵力部署和火力情況,夜間不敢貿然行動。周再生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他知道,留下來就意味著死亡。為了保衛(wèi)生活在家鄉(xiāng)這塊土地上人們的福祉和長眠在這塊土地下列祖列宗們的靈魂不受驚擾,他愿用他的熱血祭奠,死而無憾……盡管負傷的大腿像火灼一樣鉆心地疼痛,疼痛使他臉色蒼白,渾身顫抖。周再生忍著疼痛,收撿幾顆手榴彈放在身邊,手不經意碰到口袋里的兩塊銀元。幾個月來他舍不得用,當寶貝一樣收藏著。周再生的心顫抖了一下,易小蘭,我此生欠你債,只有來生再還;但愿有來生,我不會,決不會再這樣任性負你……周再生掏出銀元,在一顆被炮火熏過的小樹下小心翼翼地埋藏好,抓過機槍抱在懷里和衣躺在坍塌的戰(zhàn)壕里,疲倦的睡意漸漸向他襲來。

      生兒,你在哪里?媚想你。

      媚,我馬上回家看您。

      媚搖著花白的頭說:你對不起人家易姑娘。

      媚,我知道我錯了。

      知道就好,生兒,你趕快去向她認個錯……

      轟隆一聲巨響,大地驚嚇得顫抖了一陣。周再生睜開眼睛,天已透亮。新的一天又來臨。日軍軍艦開炮了,轟隆隆的炮彈將陣地翻了幾遍,塵土快要將周再生掩住,他掙扎著艱難地站起來,透過塵霧,見日軍嚎叫著沖上來。周再生端起機槍,嘶啞著聲音高喊道:小日本,我日你媽,這是我的家鄉(xiāng),老子還沒死。他手中的機槍噠噠地向日軍噴射出仇恨的怒火,一會兒向日軍投下手榴彈,一會兒端起機槍掃射……一顆炮彈咣當一聲在他身邊爆炸了,塵土騰空而起,鋪天蓋地久久不散。

      民國二十七年10月26日鄂城被日軍占領。阿彌陀佛。鑒光和尚吁了口氣,捻動手中的佛珠又說:鬼子收完他們的尸體走了,我和我的師兄們,把犧牲的國軍尸體聚在一起,準備掩埋。這時,山下上來一位女子,看樣子二十歲左右,她臉色蒼白,怯生生地看了我們一眼,走到尸體旁,低頭一具具地查看。在一具胸部和大腿滲血的尸體旁邊,她咚的一聲跪下,嚶嚶地哭泣起來。我們準備下葬尸體,勸她走開。

      女子抬起頭,淚流滿面地對著天空悲痛欲絕地哭喊道:他是我男人……

      選自《江南風》2015年第6期

      責任編輯 ?丁東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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