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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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情
◎錢海
港城不大,細雨潤之無聲,萬物驚恐未醒,天光斂在不遠的盡頭,窺視著高樓林立間存留的一方閑土和一池凈水。
這個被我叫做小公園的地方,也就是一處河邊的綿綿綠化帶,只是有了條彎來折去的路,所以就得了一點路人的垂青。
喜歡雨后的安寧,天地之間仿佛只有我存在。這個時候,就算把整個世界都給我,我都不會覺得奢侈,只是如果一個人享有這份天物,就如同打單機版的游戲,自己糊弄自己而已。
人在寂寞的時候,就會注意到自己的影子,在路邊的水洼里,在水洼邊的細長河里。
這條細細長長的河,孕育著些長不大的魚。長不大是因為它們作得很,你走近了它不跑,丟個魚鉤下去它會咬,你看它小不要它,它卻非要隨著你的魚線竄上來。往往有些執(zhí)著的垂者躲在灌木間釣魚,拎起來的魚一般都是隨手丟回水中,然后這些可憐的魚很快就會翻著肚子漂到其他地方去了。
我不釣魚,只是我看不過它們靜靜地伏在水底不理會我漸近的身影,非擾了它們這份閑情。想起小時候,放學回家經(jīng)過屋后面的那條橋河的時候,總喜歡往水中丟個石頭看水花。
一念起,魚兒就消失不見。如果我只是想靜靜地看著它們的話,它們就不會走了。水中沒有魚,就會覺得溫燥。
一念起,風起。起風的時候,水面是粗糙的,卻也能映出河邊低垂的楊柳,柳樹也有自己的影子,難道它們也很寂寞?
哦不,它們不寂寞,它們調皮,它們顯擺。它們戲弄著自己撒向風中的絮,戲弄著自己映在水中的影,戲弄著一池忽來又忽去的魚,還戲弄著靜靜地看著它們的寂寞的我。
看不過去就不看,拐個彎就是。前路有個龐然大物,叫做亭子。
亭子里有個學生模樣的人,估計是隔壁職業(yè)中學的高材生,從那滿是洞洞的牛仔褲的屁股兜兜中摸出一包紅紅的煙來,笨拙地撕去了包裝,隨手丟在地上那一堆瓜殼中間?;蛟S是第一次抽煙,吮嘖了半天才噴出一口煙,還輕輕咳嗽了兩下,然后貌似笑了。那團煙很快淹沒了他邪邪的笑。良久,他用手揮散眼前縈繞不去的灰色,手指一彈,煙蒂飛出,磕在亭子的柱子上,小小的火星卻也濺不出苗來。他走出亭子踏上了雨后青如魚脊的石板路,我認定他從此就會迷失在他的這份少年老成里。
如果他是我的孩子……還好他不是我的孩子。他的叛逆,我想起我的童年……屋后面的小河結了層薄薄的冰,放學的時候,我用帶著一把泥的小手抓著個山芋,在冰涼的河水中洗淘來洗淘去,小手也成了紅撲撲的山芋,嘴中嚼的,也不僅僅是山芋了,小手也是甘甜的。山芋是隨便從人家地里刨來的,那時候的叛逆,也就是刨個山芋摘個瓜,要不就是掰個長胡子的玉米嚼嚼,再也沒有辦法邪惡下去了。有時候也會學著大人抽煙的模樣,剪一段老絲瓜的筋點了一頭,另外一頭塞進嘴巴就猛吸,自然是嗆得滿嘴找牙,也就落下長大后極其反感抽煙的壞習慣。
低飛的蜻蜓是震懾蚊子的法寶,能夠保護在綠化帶中行走的路人少受蚊子侵擾,雖然它們飛行的軌跡沒有規(guī)律,卻從來不會莽撞地撞到人。
沒有蚊子的白天,蜻蜓是與風嬉戲的。抽煙的學生卻不領這份閑情,彎腰找了一小塊帶泥的鵝卵石丟了過去。石塊自然砸不到比雷達還靈敏的蜻蜓,落到了水里。水面除了幾圈波,沒有太多的水花,但是水面只剩下風了,柳的影也隨波去遠。
抽煙的學生又笑了,這笑是含蓄的默默,我卻隨他笑出了聲音。他回頭看我,我覺得他很熟悉,若是我晚生25年還站在這里,是不是也有他的這種種邪惡。我還繼續(xù)笑著,他不自覺地摸了摸他的屁股,那里藏著他的一包煙,才抽掉一根的一包煙,一包軟包裝的中華煙。
他走下了一處臺階,然后與我平行。他又走下一處臺階,借助一叢不知名的花草阻斷了我與他的相互平行,我行走在這頭,他消失在那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