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報仇

廖靜

1、遭遇舊仇

肖伯南下鄉(xiāng)去掛職，當他見到蹲點處的村主任，頓時就呆了。真是冤家路窄，這不是趙濤嗎？怎么12年之后會遇到他，還要在一起共事？現(xiàn)在趙濤改了名字，叫趙友山，所以肖伯南看村簡介時沒想到是他。

說起肖伯南和趙濤的過往，連他自己都臉紅害怕。12年前，兩人同在一家政府單位任職，年紀一樣、能力不分伯仲，又同時愛上一個叫小娟的美女，兩人暗暗把對方當成勁敵。后來，趙濤漸漸勝出，不僅工作上受領導賞識，小娟也成了他女友。妒火中燒的肖伯南設下陷阱，引導趙濤貪污，并誘奸了小娟。

趙濤被趕出了前途光明的單位，回家務農，和小娟也分了。肖伯南玩了小娟一段時間，就把她甩了，另外找了個對他前途有幫助的女人做老婆。結下如此“深仇大恨”，肖伯南再遇到趙濤能不犯傻嗎？不過他強作鎮(zhèn)定，心想：我現(xiàn)在好歹是副處級干部，上面派下來的，你趙濤是什么？泥腿子農民一個，所謂村主任，也不過是管管閑事的小頭目，一個月補貼才幾百塊。

令肖伯南意外的是，趙濤看到他一臉的笑：“肖處長，早知道您要來，酒菜都準備好了，宿舍也為您打點好了，以后工作上多多指教?！?/p>

肖伯南犯了暈，這趙濤是笑里藏刀，還是膽小鬼一個，不敢得罪他？當著眾人的面，他只能打著官腔把表面功夫做足。酒足飯飽后，肖伯南被領進宿舍，里面安排得非常妥當。臨走前，趙濤一臉奴相：“您以后就指導我們的工作，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叫我。”

肖伯南心里防著趙濤，聽說是他幫忙收拾的宿舍，等他一走就趕緊關上門，把床底桌下都檢查了個遍，生怕有什么致命的陷阱。想起趙濤出人意外的表現(xiàn)，肖伯南心里嘀咕：這家伙到底要耍什么花樣？難道真把以前的仇恨忘了嗎？不管如何，一定要提防著些，好在只蹲點半年，時間說長不長，一晃也就過去了。

2、不計前嫌

肖伯南在村里呆了一個星期，什么事都沒發(fā)生。

趙濤除了種地養(yǎng)牛外，還擔任村主任掙點補貼，官雖不大，但也能號召幾十號村民。他大事小事都不讓肖伯南管，還開會讓村民有事別打擾肖處長，說：“人家是來掛職鍍金的，半年就走了，你們別給鼻子上臉。”

肖伯南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好生無聊，他在村里閑逛，看到在地里辛苦勞作的趙濤，心想：若不是我，想必我今天的位置應該是他的。

晚上，趙濤那黑不溜秋的老婆來請肖伯南，說是老公做了好吃的請他。莫非是鴻門宴？肖伯南心里虛，但表面上不顯山露水。

在趙濤家里，好家伙！十來個上好的菜，什么紅燒豬蹄、香酥羊排、胡辣牛肉……聞著讓人流口水，看著讓人勾饞蟲。這些菜全是趙濤親手做的，他年輕時就是做飯的好把式，如今成家立業(yè)，手藝更是爐火純青。

共坐的還有兩個村干部。趙濤拿來好酒，恭敬地請肖伯南品嘗。肖伯南咽咽口水，說：“老趙啊，我們也是老相識了，這么客氣干什么？上面明文規(guī)定，不許下派干部到村民家吃請?！?/p>

“正因為是老相識，我們這只是朋友間的宴請，不違反規(guī)定?！壁w濤笑吟吟地幫他倒上滿滿一杯?？雌渌甯刹恳渤缘脷g、喝得好，肖伯南不再有戒心，在趙濤家里酒足飯飽。肖伯南直夸趙濤做的飯好吃。趙濤當即表示，以后肖伯南的伙食由他家供應，伙食補貼一個月300塊就行。

來村里一個禮拜了，這里落后，餐館少質量差，肖伯南自己又懶得做，吃得很不是味。如今有趙濤供應他三餐，才收300塊，按說肖伯南應該求之不得，可他總是不安，不知道趙濤會不會算計他。

第二天，趙濤媳婦按時按點將飯菜送來了，都是好東西，有五花肉、熏臘腸、大米飯。等女人走了，肖伯南忍著饞蟲，將這些東西藏了一兩塊，拿到市里去化驗?；灲Y果是：沒毒，都是上好的美味。

看來自己是誤會趙濤了，世間真有不計前嫌的君子，例如趙濤。想他雖然被害得回家務農，現(xiàn)在過得也不錯，糧食年年豐收，蓋了兩層大瓦房，媳婦雖丑點，但人很憨厚，兒子健健康康的，從另一種角度看，他未必過得不如以前?；蛟S，趙濤真的沒想過復仇。

趙濤對肖伯南真是一百個關照，不讓他管村里的瑣事，怕他悶得慌，還召來村里的閑婆娘陪他打麻將，按時按點好飯好菜送上，肖伯南日子過得舒服極了。

這天，肖伯南逛到趙濤忙碌的玉米地里，說：“咱是老同事，也是好朋友，明人不說暗話，你不記仇嗎？特別是小娟那事?！壁w濤說：“咱哥倆晚上喝兩杯，說說心里話怎么樣？”

晚上，喝得微醺的趙濤對肖伯南說：“以前的事都過去十多年，我現(xiàn)在過得挺好，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小娟那水性楊花的女人，哪比得上我現(xiàn)在的老婆？再說您現(xiàn)在是領導，以后我方方面面還要仰仗您，哪會有記仇一說？”

這話讓肖伯南解開了心結，兩人又兄弟長哥們短地熱火起來。這以后，趙濤除了送來山珍海味，還經常給肖伯南送酒，說是自家婆娘釀的，那酒又甘又醇，真是香啊。陪著來打麻將的閑婆娘，都是說話開放火辣、頗有野味的已婚婦女。丈夫外出打工掙錢，留下她們無聊到以打麻將、說葷玩笑為樂。肖伯南跟她們在一起，腿都挪不動。

3個月下來，肖伯南都胖了10斤，越發(fā)樂不思蜀，連家也不想回了。

趙濤卻汗流浹背地收割莊稼，人被太陽曬得黑亮黑亮。村里有個姐妹在政府單位做事，知道肖趙兩人的恩怨，她冋家后看到這番情景，納悶地問趙濤媳婦：“肖伯南就是個人面獸心的混蛋，當年把你老公害成那樣，他怎么現(xiàn)在對這家伙這么好？”

趙濤媳婦說：“我也不明白，我家男人看姓肖的背影都冒火，我知道他恨他。但不知為什么，他就要好吃好喝把這混蛋伺候著。瞧，這幾個打麻將的小媳婦，也是我男人好說歹說哄來的。”

3.十年不晚

好日子過了幾個月，肖伯南犯了糊涂。他跟一個陪他打麻將、丈夫外出打工的漂亮媳婦搞上了。那女人當然想巴結肖伯南麻雀變鳳凰，鬧著要肖伯南負責。

這事愁壞了肖伯南，他找趙濤商量。趙濤說：“我的大處長啊，別人家的女人動動歪念頭也就罷了，您是大人物，怎能來真的呢？”

“我也后悔啊，我家婆娘可不是好惹的，尤其我的錢全在她手里。可我天天閑得無聊，這么火辣的美女陪著，哪能不動心？”

所謂“飽暖思淫欲”，在趙濤的伺候下，肖伯南的日子無比美好，現(xiàn)在出了事，他也不能怪誰。小媳婦三天兩頭跟肖伯南鬧，揚言要鬧到他老婆和上級那里，肖伯南愁得頭都暈了，太陽穴發(fā)脹。趙濤說：“酒能解愁，我家自釀的好酒，你盡情喝吧?！?/p>

這時也農閑了，趙濤有大把時間，就天天陪著肖伯南喝酒。他不好酒，只蜻蜓點水喝一點，好酒好肉都進了肖伯南肥厚的肚子。這時，肖伯南原來的褲子都小得穿不上了，皮帶向外擴了兩個扣。

招惹小媳婦那事，終于讓肖伯南老婆知道了，她十萬火急地鬧到上級那里，非要把肖伯南調回來。肖伯南在村里好吃懶做，不干正事，天天打麻將，又搞緋聞，上級領導都是知道的，肖伯南回去后升遷只怕得等幾年了。

還差一個月就到半年期了，肖伯南迫于各種壓力要提前回去，趙濤好菜好肉好酒為他踐行。肖伯南頭暈乎乎的，也不知是酒沒醒的原因還是愁的。

“想不到你小子是真君子，我一直以為你會報仇害我，沒想到你對我這么好。想想當年的事，真是內疚。”肖伯南借著酒勁說。

趙濤淡淡地說：“我不是君子，我是個恩怨分明的凡人。當年你害我十年寒窗白讀被趕回農村，我臉沒處擱連死都想過，幸好遇到我老婆。還有小娟，你睡了她也沒把她當人看，現(xiàn)在她還沒嫁出去呢，這筆賬，你得還?！?/p>

肖伯南后背發(fā)寒，趙濤看來沒忘仇，可他怎么算的這筆賬，他明明對他這么好，像活神仙一樣供著?；厝ズ鬀]多久，肖伯南就住了院。他病得不輕，老婆正跟他吵架鬧離婚，他一著急一頭栽了下去。經診斷他犯有高血壓、高血脂、高血糖多種疾病，因搶救及時肖伯南好歹搶回了一條命，但腿腳再也不利索了，好前程、好家庭也自此結束了。

正值40歲黃金年華的肖伯南成了離不開藥丸的人，而趙濤呢，除了黑了些，身體健康正常。有一天他喝多了兩杯，對媳婦說出了真相：“你當我真不恨姓肖的嗎？我當然恨，不過我報仇是君子報仇，他的年紀正是亞健康臨界的年紀，我高脂肪、高鹽、高糖、高膽固醇、高度烈酒喂著他，又不讓他活動健身，他遲早身體要出問題，其實他頭暈時身體已經出現(xiàn)狀況。”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趙濤學過醫(yī)，深知健康生活的門道，美食有毒，美酒有鬼，美女有害，肖伯南最終還是陷入了趙濤的“君子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