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佳萌
在我們身邊,有一些人,以獨具的特質(zhì)吸引著我們的視線,他們的外在形象、言行舉止、人格力量,映射到我們的內(nèi)心世界,或讓人震撼內(nèi)省,或讓人同情惋惜,或給人以觸動啟發(fā),或給人以幫助指引。比如陸老頭的耿直、善良、孤獨,比如王爺爺?shù)碾[忍、內(nèi)斂、堅強(qiáng),比如外教老師的開朗、陽光、循循善誘,都會對我們有一定的影響。讓我們走近他們。
在我家對面,住著一位六七十歲的老人。他不是本地人,是十多年前搬到這里來的。大家都叫他“陸老頭”。
陸老頭極瘦,黝黑的皮膚像是繃在骨頭上。他的頭上光禿禿的,只有幾根短短的白發(fā)。他的眼睛深深地陷進(jìn)眼窩里,目光卻很清亮。
陸老頭住在一棟石頭砌成的房子里,房頂上是青灰的瓦片,還奇怪地立著一根長長的煙囪。這個年代,家中還有煙囪的可真不多了,可陸老頭家是個例外,他一直用煙囪、灶臺、大鐵鍋和柴火煮飯燒菜。那棟小小的石屋子立在周圍的高樓中間,顯得格格不入。
陸老頭脾氣不好。跟人交流不到三句就吵得不可開交,一會兒跟人爭這邊的田,一會兒又嚷嚷著那家的事,常常鬧得臉紅脖子粗的。鄰居們對陸老頭失去了耐性,也就不怎么尊重他,都“陸老頭”“陸老頭”地稱呼他。我那時年紀(jì)小,不懂事,也跟著那些大人們一起叫他“陸老頭”,直到后來也沒有改過來。后來鄰居們都不愛搭理他了。漸漸地,陸老頭變得不愛說話了。
在我的記憶中,他總是佝僂著身子,騎著他那輛三輪車,一大清早就慢悠悠地騎到田里去,太陽下山了才拉著一車的莊稼和柴火回來。即使是下雨天,他也如平常一樣出行,只是多了頂斗笠和一件蓑衣。不管是什么衣服,穿在他身上都顯得大了一圈,領(lǐng)子太大,袖口太大,褲腿也太肥。他太瘦了!
在家里,我經(jīng)常聽得到陸老頭劈柴的聲音。那時候,我覺得十分新奇,就到他的家門口看。陸老頭把一根柴在石墩子上擺正,小心地扶好,拿著柴刀輕輕地嵌進(jìn)去,再重重地磕幾下,反復(fù)幾次,柴就被劈成好幾瓣兒了。陸老頭劈了好久,我也看了好久,直到陸老頭把所有的柴都劈光了,坐在門檻上休息。陸老頭對我招了招手,我就很聽話地走過去。“丫頭,你不怕我?”“你除了長得可怕了些,也沒有什么可怕的?!蔽耶?dāng)時的回答還真是沒禮貌,但陸老頭卻笑得很開心。
我跟陸老頭相處得很好,一閑下來我就往他那里跑。那段時間里陸老頭很高興,臉上的笑容多了,說的話也多了??墒青従觽儏s跟我說,別跟那個老頭走得太近,他脾氣差,要欺負(fù)你的。我告訴他們陸老頭是個好人,他們卻不當(dāng)回事。有一回,我在街上遇見了陸老頭,只見他在衣兜里摸索著,掏出了幾袋餅干和幾顆糖,塞到我手里就匆匆地離開了。后來有幾次都是這樣,我們一句話也沒說上。我知道,陸老頭不想讓我難堪。他什么都知道。
陸老頭搬到這兒十多年了,我從沒見過他的家人。后來才知道,他的老伴兒早走了,一兒一女都在市里工作,根本沒回來看過他。有一天,不知怎么的,陸老頭忽然生病了,被連夜送到了市里的醫(yī)院。從那時候開始,那棟石屋子的門就一直緊閉著,他家里的燈也沒有再亮過,那輛三輪車也慢慢變得破舊了。
差不多過了半年吧,陸老頭回來了,但整個人就像是被奪走了生機(jī)似的。他更瘦了,面如土色,目光也變得渾濁了。他自回來以后,雖然依舊早起,可我再沒見過他騎那輛破舊的三輪車,再沒聽見過他劈柴的聲音,但他見到我的時候,依舊是遞上餅干和糖果,面上帶著平和的微笑。不知為什么,我看著他,很心酸……
這次回來后,我突然發(fā)現(xiàn),陸老頭家附近多了很多流浪的小貓小狗,甚至連鳥雀也常在這里盤旋。我這才發(fā)現(xiàn),陸老頭的家門口有幾只小瓷碗,里面總放著些魚啊肉啊的。陸老頭不愛吃葷我是知道的。有一次,我看見陸老頭坐在門檻上撥弄著什么,走近一看,是谷子。我問:“陸老頭,你弄這些谷子做什么用?”
陸老頭抬頭看著天,說:“冬天要到了,你看看,它們要離開了,走之前能吃一頓飽食多好啊!”
我隨著陸老頭的目光向上看,是成群的鳥雀。我這才想到,要入冬了,它們得飛走了。頓時,我對陸老頭又有了不一樣的看法。陸老頭的心眼兒好,看起來粗魯,其實心細(xì)著呢。或許他是知道自己只能做這些了吧。
或許陸老頭看上去粗魯蠻橫,但接觸時間久了,就會發(fā)現(xiàn)他的耿直、他的善良以及他的孤獨。我打心眼里尊敬這個老頭。
(指導(dǎo)老師 ?盧興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