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佳
夢幻與現(xiàn)實的苦樂交疊
——淺析《仲夏夜之夢》劇中劇《皮拉摩斯與提斯柏》
王文佳
“劇中劇”是戲劇創(chuàng)作的一種表現(xiàn)手法,起到增加故事支線、豐富劇情的作用。本文主要針對《仲夏夜之夢》劇中由一群民間工匠自編自演的一出短劇《皮拉摩斯與提斯柏》來進行賞析,從劇情、語言特色以及短劇與正劇關系等三個方面,來感受這出短劇深刻的語言魅力以及將傷感與幽默完美結合起來營造的夢幻、狂歡的氣氛。
劇中?。黄だλ古c提斯柏;語言魅力
“悲劇是將人生的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喜劇是將那無價值的撕破給人看?!边@是魯迅先生對于悲喜劇所做出的一個著名評價。從文學批評的角度來看,喜劇的現(xiàn)實意義更多傾向于用詼諧的語言和滑稽可笑的情節(jié)來對現(xiàn)實中令人感到無奈的桎梏進行嘲弄。然而,并非所有喜劇都以諷刺現(xiàn)實為主題,也并非所有作者都為自己的喜劇作品寄托了如此沉重的希冀。文學作品中不乏從頭到尾洋溢著歡樂和諧氛圍的喜劇作品。莎士比亞的《仲夏夜之夢》恰恰當屬此列。
《仲夏夜之夢》作為莎士比亞四部最著名也是最經(jīng)典的喜劇作品之一,一直以來都以宏大瑰麗的布局,復雜感人的劇情受到高度贊譽。全劇由兩條大的主線交織而成,把觀眾的目光緊緊鎖定在拉山德、赫米霞、底米特律斯和海倫娜四位雅典年輕人的愛情糾葛和仙王奧布朗和仙后蒂泰妮霞因為爭奪一名仙童而鬧出的矛盾之上。而與此相比,一出由雅典的手藝匠人們因為想要得到“六便士一天的恩俸”,同時也是慶賀雅典公爵提修斯的婚禮而自編自演的短劇《皮拉摩斯與提斯柏》似乎顯得沒有那么重要了。然而,如果我們仔細來品讀這一出“劇中劇”的話,亦不難發(fā)現(xiàn)其中所包含的莎士比亞喜劇中從不會缺少的兩大主題:歌頌追求自主的愛情,以及個性的解放。
《皮拉摩斯與提斯柏》這出短劇在劇中出現(xiàn)的主要作用是為了劇尾的大團圓結局熱鬧的場景進行點綴。然而,這是否意味著這出“劇中劇”只是作者一時興起的隨意安排,而毫無分析欣賞的必要呢?如果缺少這出短劇,對全劇來說是否完全沒有影響呢?本文將通過對該劇劇情、語言特色和與正劇關系這三個方面來進行分析品評。
《皮拉摩斯與提斯柏》是一則古羅馬神話中的悲傷的愛情故事,最早出現(xiàn)在羅馬詩人奧維德(Publius Ovidius Naso)的《變形記》(TheMetamorphosis)中。神話故事中,皮拉摩斯(Pyramus)和提斯柏(Thisbe)是巴比倫城中一對年輕的戀人,也是一墻之隔的鄰居,因為父母反對他們的相愛,二人只能透過墻縫偷偷地互訴衷腸。在一次相約私奔的幽會當中,因為誤以為戀人為獅子所害,皮拉摩斯悲痛之下選擇了自盡,而提斯柏由于沒有來得及阻止,便也只能在戀人身邊殉情。故事的最后,眾神被提斯柏的哀歌所感動,決定將桑葚的顏色永遠變成深紅色,來紀念這對不幸的戀人。
殉情故事的歷史由來已久,早在薄伽丘的《十日談》中,就收錄了很多這一類型的故事。而在遙遠東方的中國,也同樣流傳著《藍橋會》這樣感人至深的愛情悲歌。由此也可見殉情故事的感染力已經(jīng)跨越文化地域,成為受人歡迎的一個故事范本。就連莎士比亞本人在《仲》劇推出的前一年寫出的那部傳世經(jīng)典《羅密歐與朱麗葉》,也可以清晰地看到殉情故事對其的影響。
那么,作為一個經(jīng)典的殉情故事,《皮拉摩斯與提斯柏》的悲劇性主要體現(xiàn)在哪些方面呢?
首先,家庭反對是這場愛情悲劇的主要原因。如果沒有這個最初也是最關鍵的阻礙男女主人公在一起的因素,那么之后的一切情節(jié)都不會發(fā)生,劇情也就無法展開。事實上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挫折重重的愛情故事始終比那些從一開始就順利美滿的故事更加吸引人,這也是為什么作者總喜歡在故事創(chuàng)作中不斷加入新的矛盾和困難來增加故事復雜性的原因。作為一對相愛至深的戀人,每天只能透過墻縫傾吐相思之苦,距離不過咫尺卻無法觸及對方,是一種多么深刻的折磨!因此,皮拉摩斯和提斯柏才會有進一步幽會的需求,從而展開整個故事。
其次便是由獅子制造的誤會,是這場愛情悲劇的直接原因。試想當皮拉摩斯?jié)M懷對戀人的愛戀之情,卻突然看見了對方被扯碎沾血的衣物,所受到的打擊一定會非常強烈。在這種不理智的情況下,他才采取了舉劍自殺的極端手段。而提斯柏剛從獅子那死里逃生,回來卻看見戀人的尸體,情感打擊也是相當巨大的。出于對這段始終無法如愿的愛情的哀嘆,她也采取了用同一把劍自裁的方式,了卻了自己的一生。而如果沒有獅子這一計劃外角色的出現(xiàn),那么故事無論如何不會如此收場。在《羅密歐與朱麗葉》中,莎士比亞深化了這層原因,把獅子這種計劃外的不可抗力改為男女主人公溝通失誤這種可以主觀避免的因素,使故事的悲劇性和震撼性得以升華,也同時引起讀者更多的哀挽和嘆息。
在《仲夏夜之夢》里,作者出其不意地安排一群粗俗的雅典匠人們把這樣一個典型的殉情悲劇用十分新穎而喜氣的方式表演出來。雖然故事情節(jié)并沒有被更改,卻讓悲劇的情節(jié)達到了非常好的喜劇效果。而能做到這一點,匠人們樸實而新穎的略作改動是十分關鍵的因素。
在傳統(tǒng)的喜劇表演中,道具和布景都是提前做好的,只消在需要的場景中提前布置好就可以了。而這兩者存在的意義,不外乎是提醒觀眾劇情進行到了什么地方,以及增加觀眾身臨其境之感罷了。然而雅典的匠人們卻別出心裁地把比較重要的布景用人來演繹。比如補鍋匠斯諾特扮演墻頭以及裁縫斯塔佛林扮演月光。(劇中沒有明確指出月光的扮演者,但從劇情分析來看應該是由此人扮演)這種安排誠然出于資金預算的不足,難以打造華麗真實的場景,卻意外地增加了亮點和可看性。
而單單只讓人來扮演這些角色,還不足以完全呈現(xiàn)出喜劇的效果。難能可貴的是這批淳樸可愛的匠人們沒有計較角色的重要性,用自己的方式賦予每一個角色獨特的個性和生命力。比如墻頭會用展開手臂的方式表現(xiàn)出墻裂出縫隙,月光由演員提著燈籠表現(xiàn),同時自稱為月中的仙人。不僅如此,他們還為自己加了一些解釋性的念白,譬如:
墻:小子斯諾特是也,在這本戲文里扮作墻頭;須知此墻不是他墻,乃是一堵有裂縫的墻,……這一把石灰、這一撮粘土、這一塊磚頭,表明暫時一堵真正的墻頭,并非滑頭冒牌之流。……
這番自白不僅俏皮幽默,又樸實地解釋了自己所扮演角色所起的作用,讓人忍俊不禁。連雅典公爵提修斯都不禁贊嘆:“石灰和泥土筑成的東西,居然這樣會說話,難得難得!”*本文中所引用的一切中文原文部分,均選自朱生豪先生的譯本??梢娺@番安排的成功之處。匠人們的滑稽言行為這出本來的悲劇賦予了一層喜劇色彩,既符合了主題,更與整部喜劇的狂歡化基調(diào)相一致。
從這一場的種種細節(jié),我們不難推斷出昆斯作為匠人們的領導者,他在排演之前,心中已經(jīng)定下了一套成熟完整的表演方案?;蛟S從一開始,他就不打算讓這些人演一出多么“專業(yè)”的短劇來。他看中的是每個演員自身的特性,通過讓他們扮演的角色來激發(fā)出自身的喜劇天分,從而達到最終戲謔荒誕的表演效果。聯(lián)想到匠人們最初排演這出劇目的本意是為了慶賀雅典公爵的婚禮,那么這出悲劇不按照悲劇套路來表演,也是情理當中了。這樣一來,原劇的悲劇色彩被淡化,觀眾們也不會因為內(nèi)容而傷心,完全融入了喜悅歡樂的氛圍。所以昆斯的決策最終能夠恰到好處地迎合婚禮上以及大結局的狂歡氛圍。
接著回歸到這個短劇的題目——《關于年輕的皮拉摩斯及其愛人提斯柏的冗長的短戲,非常悲哀的趣劇》。(ATediousBriefSceneofYoungPyramus,andHisLoveThisbe;veryTragicalMirth)從題目本身我們可以看到兩處自相矛盾之處,一處為“冗長的短劇”(a tedious brief scene),另一處為“悲哀的趣劇”(very tragical mirth)。本來文字上的矛盾本身已經(jīng)令人忍俊不禁,再加上這種倒錯反映出的荒誕感,給一個平淡的故事增加了十足的可看性。也正因為如此,雅典公爵提修斯才會被引起興趣,甫一聽到劇名就選定此劇。
因此,《皮拉摩斯和提斯柏》的悲劇劇情反而更有效地促成了最后演出的喜劇效果。這當然離不開匠人們渾然天成的演繹。難怪格林布拉特(Greenblatt)認為莎士比亞在本劇中一方面對不能領會最基本劇場套路的匠人們進行了嘲弄,另一方面卻賦予他們一種獨特的、出人意料的尊嚴。*Stephen Greenblatt.Will in the World:How Shakespeare Became Shakespeare.New York:Norton & Company,2004,P.48。
除了巧妙的悲喜劇氛圍的轉換,《皮拉摩斯與提斯柏》的語言也十分有魅力。在《仲夏夜之夢》中,該短劇是在第五幕第一場正式上演。在正戲上演之前是一段開場詩,這個主意是由波頓提出的。在全劇第三幕第一場中,匠人們因為顧及劇中會出現(xiàn)獅子和刀劍等場面,認為自己過于逼真的演技會嚇壞觀眾,所以要在正劇開始之前做出解釋。這理由明顯很可笑,卻又讓讀者能夠感受到匠人們的可愛之處。負責念開場詩的是昆斯,而他在這里奉獻了如下的語句:
“If we offend, it is with our good will.
That you should think, we come not to offend.
But with good will. To show our simple skill,
That is the true beginning of our end.
Consider then, we come but in despite.
We do not come as minding to content you,
Our true intent is. All for your delight,
We are not here. That you should here repent you,
The actors are at hand; and by their show,
You shall know all, that you are like to know.”*該段英文為莎士比亞原文。
從字詞意思來看,匠人們這番開場詩的本意顯然是“若我們有冒犯還請見諒,我們是出于一片好意,想要顯擺一下淺薄的伎倆,才是我們來的目的。如果我們的到來無法讓各位展露笑顏,就是白來一趟,也將使你們懊悔觀賞?,F(xiàn)在演員已經(jīng)各就各位,敬請觀賞?!?大意)然而,作者巧妙地改變了這段詩的句讀,一下子把整首詩拐向了完全相反的方向,成了“如果我們有所冒犯,那正是如此。各位如果認為我們是來專程搗亂,那卻是我們的一片‘好意’。我們的宗旨絕不是來討好各位,如果使大家都喜歡,那來的一定不是我們。你們一定會后悔:現(xiàn)在演員已經(jīng)準備好,讓你們開開眼?!?鐘覺辰:《從作為喜劇作家的莎士比亞開始,試論阿里斯托芬和喜劇精神》,http://blog.renren.com/GetEntry.do?id=850313458&owner=25109。
短短的幾個改動卻完全顛覆了原意,顯出作者深厚的語言功力。除此之外,這一段令人忍俊不禁的開場詩還具有雙重的喜劇效果:第一重是語言上句讀的錯誤,第二層則是對故事的本意的扭曲。從劇中我們能夠得知匠人們不可能故意念錯詩句,之所以會如此,是因為他們本人文化水平和對戲劇理解水平所限。
而與匠人們形成對比、身為貴族階級代表的提修斯夫婦及其他觀眾們則一開始就能夠察覺到匠人們所犯的錯誤。對此提修斯公爵的態(tài)度卻十分寬容:“……雖然他們的勞力毫無價值,他們?nèi)阅艿玫轿覀兊募渭{。我們可以把他們的錯誤作為取笑的資料。我們不必較量他們那可憐的忠誠所不能達到的成就,而該重視他們的辛勤?!庇纱?,我們可以很清楚地看出觀眾們的寬容和理解能力,同時也正說明匠人們對于這出短劇喜劇效果的努力達到了目的。也正因為如此,這雙重喜劇性才造成了如此強烈具有沖擊性的效果。
短劇另一個重點部分皮拉摩斯和提斯柏的隔墻情話,一對戀人隔著會對觀眾說話的墻相互傾訴衷腸:
提斯柏:你是咱的好人兒,咱想。
皮拉摩斯: 盡你想吧,咱是你風流的情郎。
好像里芒德,咱此心永無變更。
提斯柏:咱就像海倫,到死也絕不變心。
皮拉摩斯:沙發(fā)勒斯對待普羅克勒斯不過如此。
提斯柏:你就是普羅克勒斯,咱就是沙發(fā)勒斯。
皮拉摩斯:啊,在這堵萬惡的墻縫中請給咱一吻!
提斯柏:咱吻著墻縫,可全然吻不到你的嘴唇。
皮拉摩斯:你肯不肯到尼內(nèi)的墳頭去跟咱相聚?
提斯柏:活也好,死也好,咱一準立刻動身前去。(二人下。)
墻: 現(xiàn)在咱已把墻頭扮好,
因此咱便要拔腳去了。(下。)
這段是短劇中比較出彩的部分。兩個演員使用了排比、比喻和詠嘆的方式來表達彼此對愛情的忠貞,然而那感人肺腑的話語卻又充滿了可笑的謬誤:比如“里芒德”和“海倫”,實為里昂德和希羅之誤,這一對戀人出自馬洛的敘事詩《希羅與里昂德》。而這其中因為失誤,使用海倫(源自特洛伊故事)這樣一個在傳說中并不“忠貞”的人物來歌頌愛情的忠貞,顯然是在有意無意地進行一下小小的嘲諷;再如“沙發(fā)勒斯(Shafalus)”,其實應為古希臘神話中為黎明女神所戀的塞發(fā)勒斯(Cephalus),而他所忠貞的妻子名字是普洛克里斯(Procris),而不是普洛克勒斯(Procrus)。
除了以上謬誤之外,對白中大量“咱”的使用也使觀眾們?nèi)炭〔唤瑢⒈緛砝寺嗝赖膱雒嫜莩隽讼矂⌒Ч?。而結尾處扮演墻的演員迫不及待下場的獨白更是給本來就滿溢的喜劇氛圍提升了一個層次。
善于使用各階層人物的語言是莎士比亞的特長。就《皮拉摩斯與提斯柏》來說,單從用詞上我們便可以看出要比提修斯等人淺顯直白許多,非常符合匠人們的身份;而有意為之的文字錯誤更加凸顯出匠人們“跨越階級”所顯露的不適應性。這種不適應性既是天性使然,又多少帶著點匠人們刻意營造出來的效果,類似于當今社會比較流行的“惡搞”。因此,《皮拉摩斯和提斯柏》的語言特色不僅能夠充分顯示出莎士比亞卓越的語言運用天賦,還展示了他不受時代限制的喜劇天分。
每當人們提到莎士比亞的四大喜劇,《仲夏夜之夢》往往位居首位,可見該劇在作者的喜劇作品中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然而,該劇中被人們談論最多的故事線索往往集中在四位年輕人的愛情糾葛,以及仙王仙后的矛盾之上?!镀だλ古c提斯柏》幾乎很少被人單拿出來進行研究和評論。事實上,如果從故事的整體布局來看,《皮拉摩斯與提斯柏》的存在似乎并非是無可替代的,作為全劇結束之前的一個作料式的點綴,即使把這一幕拿掉,也并不會影響全劇脈絡的走向。
然而,事實真的如此嗎?
在《仲夏夜之夢》全劇發(fā)展到最后,需要以一部劇中劇來烘托出最后的狂歡氣氛時,我們可以在欣賞劇中劇的同時穿插著聽到正劇中人物對其的點評和觀點,其實在這個時候,作為真正觀眾的讀者們也是在同時享受著兩臺獨立的戲劇,而這兩臺戲劇(即《仲夏夜之夢》正劇與劇中劇《皮拉摩斯與提斯柏》)既是包含的關系,也有著獨特的相互映襯和補充作用。
首先值得我們注意的是公爵夫人希波呂妲的態(tài)度。在剛剛聽說公爵選定了要聽這出戲時,她的態(tài)度是不以為然,認為這是“微賤的人作他們所力不能及的事”;而聽完了開場詩后,她的評價仍是:“他就像一個小孩子學吹笛,嗚哩嗚哩了一下,可是全不入調(diào)”;到了男女主人公互訴衷腸時,仍然堅稱:“我從來沒有聽到過比這再蠢的東西”,并且在提修斯建議她用自己的想象來補足一下不完美的劇情時,她還反駁說:“那該是靠你(即觀眾)的想象,而不是他們的想象?!?/p>
若是到此為止希波呂妲再不發(fā)表其他意見,我們幾乎可以認定她準備放棄觀賞這部劇。然而到了月光這個角色上場時,她卻貌似不經(jīng)意地說道:“這月亮真使我厭倦;他應該變化變化才好!”到后面又情不自禁地夸獎:“照得好,月亮!真的,月亮照得姿勢很好?!边@說明希波呂妲并沒有停止看戲,相反,她的注意力開始慢慢被這種獨特的表演方式吸引了;等到皮拉摩斯誤以為提斯柏已死,打算殉情的時候,希波呂妲已經(jīng)開始“真有點可憐這個人”了。可見最終她對于這出戲的態(tài)度仍然是認可的,盡管沒有正式承認罷了。而希波呂妲對于這一出戲中戲的態(tài)度,其實是很典型地代表了其他觀眾們的看法。
其次,在劇中扮演各種角色的雅典城手工藝人們,并非是一群完全脫離正劇,單獨為了《皮拉摩斯與提斯柏》存在的一批角色。早在《仲夏夜之夢》全劇的第一幕第二場他們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忙著為排練做準備。這讓觀眾們對他們留下的印象幾乎與主角的四個年輕男女一樣深刻,使得觀眾在期待著主線的愛情故事走向時,也情不自禁地關心起他們最終的排練成果了。
而到了后面,織工波頓的誤打誤撞使仙后不由自主愛上他,也是全劇最有喜劇性的幾個場景之一。其實作者之所以這樣安排就是為了強調(diào)這些演員們在全劇中的真實性,用這種鋪墊的方式讓觀眾們從一開始就認可《皮拉摩斯與提斯柏》的存在。而如果這僅僅是一出可有可無的點綴,又何需作者如此煞費苦心呢?
最后,我們會發(fā)現(xiàn),《仲夏夜之夢》發(fā)生的背景本身就是雅典的節(jié)日慶典,因此作為一出獻禮,《皮拉摩斯與提斯柏》的壓軸出場其實是對于這種慶典主題的回歸。它除了引出匠人們這一重要的角色群體,還發(fā)揮了更大的作用。它既是對于全劇大團圓喜劇主題的一個應和,更是全劇喜劇精神的一個濃縮投影。尤其是參與演出的匠人們更絕非普通的龍?zhí)兹藛T,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的性格塑造甚至比主角的四位年輕戀人更加具體豐滿,有血有肉。尤其是織工波頓,他和福斯塔夫一樣,幾乎超越了幾位主人公,成為最令觀眾印象深刻的人物。所以,雖然匠人們準備排演《皮拉摩斯與提斯柏》的過程只能算是全劇的一個支線,卻是必不可少的?!镀だλ古c提斯柏》本身更絕非是無足輕重,而是全劇絕對不可或缺的一個組成部分,并且對于渲染全劇的狂歡喜劇氣氛,絕對是功不可沒。
夢幻與現(xiàn)實的交疊,苦戀與狂歡的交織,在宏大盛典的背景之下,在仲夏夜的林中,交匯成了一出浪漫恢弘的巨作。這是《仲夏夜之夢》的成功,更是莎士比亞喜劇的獨特魅力所在?!镀だλ购吞崴拱亍纷鳛檫@部巨著的一個組成部分,既獨立存在又與全劇緊密相連,其語言魅力跨越了階級的限制,又跨越了漫長的歲月,至今讀來仍有著深刻的感染力。筆者相信,在文學史上浩如煙海的喜劇作品之中,劇中劇《皮拉摩斯和提斯柏》始終占領著一席之地,等待著更多的學者去欣賞,去研究,去探索。
王文佳(1987-),女,長春工業(yè)大學外國語學院教師(長春 130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