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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動者的魯迅與自由之“人生、政治與文學”

      2016-03-16 05:19:32胡梅仙
      關鍵詞:革命文學全集魯迅

      胡梅仙

      (廣州大學 文學思想研究中心,廣東 廣州 510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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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動者的魯迅與自由之“人生、政治與文學”

      胡梅仙

      (廣州大學 文學思想研究中心,廣東 廣州 510006)

      革命與文學是魯迅的兩個基本視點。魯迅曾說過,革命是革新的意思。當然,革命于魯迅的意思比較復雜,也不排斥政治革命。革命文學與魯迅的關系不是那種依附的關系,或者說魯迅不是在革命文學的理論圈子里來看革命文學,而是在局外來看革命文學。這就把革命文學特別是一些蘇聯(lián)作家的作品當作文學中的一翼,而不是全部或者惟一的真理。魯迅從不屬于某一個政黨,不信主義,更不做主義的奴才,即使是在加入左聯(lián)時期,他也是根據(jù)自己的思想、觀點發(fā)表意見,而不是盲目地茍同某一種政治學說。拒絕意識形態(tài)的束縛是魯迅保持真切現(xiàn)實感和復雜性的一種思維方式,其掌握和反思世界的方式是感性的復雜的,而不是靠理論來解決的。

      魯訊;革命;文學;人道主義

      一、文學與人生、革命

      文學表現(xiàn)人生,與人生脫離的藝術就像花砵里只能長出綠豆芽而長不出參天大樹一樣。藝術如果不和現(xiàn)實人生相接觸,最終會墮落到“為藝術而藝術”的那一路,最終會顯現(xiàn)出空虛和顧影自憐來。縱觀人類文學、藝術,無論是什么派的,最終都來自于現(xiàn)實生活,即使是最早的神話也是現(xiàn)實生活的影子。魯迅的重視人生的藝術是與他把創(chuàng)作與民族解放運動、民眾啟蒙聯(lián)系在一起相關的。文學為人生這對魯迅來說是無可非議的,可文學與革命的關系對于魯迅來說就復雜得多了。

      革命與文學是魯迅的兩個基本視點。魯迅曾說過,革命是革新的意思。當然,革命于魯迅的意思比較復雜,也不排斥政治革命,但是最基本的思想是革新,不是像成仿吾們擺出的面孔,仿佛革命就是要人死?!捌鋵崱锩遣⒉幌∑娴?,惟其有了它,社會才會改革,人類才會進步,能從原蟲到人類,從野蠻到文明,就因為沒有一刻不在革命?!雹亵斞福骸陡锩鼤r代的文學》,《魯迅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第437頁。以下《魯迅全集》引文皆出自此版本。革命于魯迅的意義不一定是政治武力、流血犧牲,只要是一切革新的措施,在魯迅看來都是革命的。革命文學也不是打打殺殺的文學,魯迅對革命文學的理解包括兩個方面的意思:一是指“文學革命”時期的啟蒙文學,二是指革命人做出的文學。而魯迅卻認為革命前是叫苦鳴不平的文學,革命中沒有余暇做文學,革命后的文學是頌歌和挽歌的文學,中國革命尚未成功,所以中國沒有革命文學。他對于革命文學的看法是很矛盾的,在不同的階段對于革命文學有不同的理解。而且魯迅并不認為當時有真正的革命文學存在。并且說,在革命前、后以及革命中都不可能有革命文學存在?!八跃薮蟮母锩郧暗乃^革命文學者還須滅亡,待到革命略有結果,略有喘息的余裕,這才產(chǎn)生新的革命文學者?!?魯迅:《現(xiàn)今的新文學的概觀》,《魯迅全集》第4卷,第137頁。

      革命文學不會產(chǎn)生于風起云涌的革命時代,當是產(chǎn)生于革命勝利后的間隙?!艾F(xiàn)在所號稱革命文學家者,是斗爭和所謂超時代。超時代其實就是逃避,倘自己沒有正視現(xiàn)實的勇氣,又要掛革命的招牌,便自覺地或不自覺地必然地要走入那一條路的。身在現(xiàn)世,怎么離去?這是和說自己用手提著耳朵,就可以離開地球者一樣地欺人。社會停滯著,文藝決不能獨自飛躍,若在這停滯的社會里居然滋長了,那倒是為這社會所容,已經(jīng)離開革命?!?魯迅:《文藝與革命(并冬芬來信)》,《魯迅全集》第4卷,第84頁。魯迅認為革命文學不是超時代的構想浪漫,能在停滯的社會滋生并為社會所容的文藝決不是革命文藝。從這里,我們可以看到魯迅對于革命文學是否在當時真正存在的疑惑。換一種意思說,魯迅懷疑當時的革命文學與現(xiàn)實是否是密切相關的。蘇聯(lián)的革命詩人葉賽寧、梭波里還是終于自殺了,他們是碰死在對于革命的絕望上。魯迅固不反對革命,只是提醒革命的發(fā)熱癥者,要有充足的思想準備來承受革命的曲折、失敗等。他說:“我因此知道凡有革命以前的幻想或理想的革命詩人,很可有碰死在自己所謳歌希望的現(xiàn)實上的運命;而現(xiàn)實的革命倘不粉碎了這類詩人的幻想或理想,則這革命也還是布告上的空談。但葉遂寧和梭波里是未可厚非的,他們先后給自己唱了挽歌,他們有真實。他們以自己的沉沒,證明著革命的前行。他們到底并不是旁觀者?!?魯迅:《在鐘樓上》,《魯迅全集》第4卷,第36頁。從這段話中,我們可以看出革命的動態(tài)、復雜和多種可能性的孕育。這也體現(xiàn)了魯迅在路上的觀點,一切都是未成形的,在行走之中形成。第一,革命詩人很有可能碰死在革命上;如果現(xiàn)實的革命不能讓革命詩人碰死其上,倒不是真正的革命。第二,革命詩人碰死在革命上,才是真正和革命一同前行的詩人。不與革命一道前行的革命詩人,不會碰死其上;如果革命只是讓他們唱贊歌,世間沒有這樣至善至美的革命。革命就是在打破永遠的不完善中不斷前進的。革命詩人的幻想是在被無數(shù)次的革命破滅之后才能逐漸實現(xiàn)的。現(xiàn)實中的革命一定是會破滅革命詩人的幻想的。這說明,“革命詩人”之名稱本身就含有永不滿足、永遠革命的意義。第三,革命詩人的幻想會在革命的現(xiàn)實中破滅,革命是殘忍的,如果想趟在革命的河中,決不能把革命想象成是坐在一旁喝咖啡高談革命的事情。

      革命文學與魯迅的關系不是那種依附的關系,或者說魯迅不是在革命文學的理論圈子里來看革命文學,而是在局外來看革命文學。這就把革命文學特別是一些蘇聯(lián)作家的作品當作文學中的一翼,而不是全部或者唯一的真理。雖然他曾說過無產(chǎn)階級文學“所要的是全般,不是一角的地位”*魯迅:《“硬譯”與“文學的階級性”》,《魯迅全集》第4卷,第128頁。。這只是一種對于未來的構想,就像馬克思相信共產(chǎn)主義一定會實現(xiàn)一樣。在實際的歷史、現(xiàn)實層面上,魯迅并沒真正地完全認同當時的革命文學。且不說他與創(chuàng)造社、太陽社的紛爭,他對一些“革命詩人”的警醒,他擔心那些“茄花色”的所謂革命者是否是真正的革命者,還有他與左聯(lián)領導人之間的真正隔膜。他自始至終都是一個人在戰(zhàn),不會為任何組織、任何主義所圈住,按照自己的所看所想說自己的話,做自己的事。即使是左聯(lián)的任務,他也會分辨。在和“第三種人”“自由人”論爭時,他表現(xiàn)出了一個真正的思想者的分辨力,他的有名的一句話是:“在我自己,是以為若據(jù)性格感情等,都受‘支配于經(jīng)濟’(也可以說根據(jù)于經(jīng)濟組織或依存于經(jīng)濟組織)之說,則這些就一定都帶著階級性。但是‘都帶’而非‘只有’。”*魯迅:《文學的階級性》,《魯迅全集》第4卷,第128頁。魯迅始終是一個獨立思考的思想者和文學探索者。有些研究者把他歸于某一種主義或者是單純的個人主義或者是單純的人道主義或者是共產(chǎn)主義,這都是不恰當?shù)?。特別是共產(chǎn)主義者之說,這對于魯迅無疑是一個考驗。作為一個從舊營壘中來的知識分子,魯迅不可能一下子脫胎換骨為一個馬克思主義者,他在本質(zhì)上是一個個人主義者。李長之稱魯迅是“誠實無偽的小資產(chǎn)階級的知識分子”*李長之:《魯迅批判》,北京:北京出版社,2003年,第154頁。。1928年,魯迅說:“我則不但‘根本不懂唯物史觀’,且未曾研究過盧梭和托爾斯泰的書,所以無從知道那一說對,但能附載于此,以供讀者的參考罷了?!?魯迅:《<奔流>編校后記》,《魯迅全集》第7卷,第182頁。從魯迅對托爾斯泰的肯定性的文字中,我們也不敢說魯迅是完全認同馬克思主義是絕對正確的。他只是實實在在地說自己不懂,對新的事物他抱著學習的態(tài)度。

      冬芬(董秋芳)曾給魯迅寫信說:“在現(xiàn)在,離開人生說藝術,固然有躲在象牙塔里忘記時代之嫌;而離開藝術說人生,那便是政治家和社會運動家的本相,他們無須談藝術了。由此說,熱心革命的人,盡可投入革命的群眾里去,沖鋒也好,做后方的工作也好,何必拿文藝作那既穩(wěn)當又革命的勾當?”*魯迅:《文藝與革命(并冬芬來信)》,《魯迅全集》第4卷,第79頁。魯迅既不是躲在象牙塔里離開人生說藝術,也不是如冬芬所說,完全投入到革命的群眾中去,“沖鋒也好,做后方的工作也好”,魯迅希望自己能找到真正的革命文學的精髓,然后像高爾基暴風雨里的海燕一樣與風浪搏擊。正像對任何事物他都會持著觀察遲疑的態(tài)度,對于革命文學,他是歡迎認同的,他卻不能不表現(xiàn)出他的一些與革命文學家不同的看法?!拔矣X得耐人尋味的,是在‘那巴斯圖’派因怕主義變質(zhì)而主嚴,托落茲基因文藝不能孤生而主寬的問題?!@問題看去雖然簡單,但倘以文藝為政治斗爭的一翼的時候,是很不容易解決的。”*魯迅:《〈奔流〉編校后記》,《魯迅全集》第7卷,第173頁?!拔颐棵坑X到文藝和政治時時在沖突中;文藝和革命原不是相反的,兩者之間,倒有不安于現(xiàn)狀的同一。惟政治是要維持現(xiàn)狀,自然和不安于現(xiàn)狀的文藝處在不同的方向?!?魯迅:《文藝與政治的歧途》,《魯迅全集》第7卷,第115頁。魯迅非常清晰地看到文藝與政治的沖突以及不可調(diào)和。但他還是抱著對新生事物實驗接收的態(tài)度,翻譯介紹革命文學作品。1930年前后,魯迅翻譯蘇聯(lián)的文章開始占據(jù)很大的比重。

      文學與人生、革命的關系也是記得與忘卻、正視與回避的問題。有些歷史和事實需要記憶,忘卻反而是一種懦怯的行為。魯迅曾說中國是一個善于忘卻的民族,所以才有相似的歷史一次一次地循環(huán)。而他寫那些文字就是為了那些不該被忘卻的前驅(qū)者的靈魂,那些流血的魂靈。為了讓人們記住他們,為了他們不再寂寞,為了紀念他們的血,希望后人偶爾還會想到他們,也是為了依稀的微薄的亮色,而給予繼續(xù)生存者的慰藉。在國民黨清黨期間,魯迅自稱是被血嚇得目瞪口呆了,魯迅的一切思想和想法來自于他的所見所聞和自身體驗,而不是來自于所謂的這個主義、那個理論。當他看到他在北京女師大的學生劉和珍倒在血泊中,他在中大的學生畢磊,青年朋友柔石、殷夫,民盟戰(zhàn)友楊杏佛被國民黨特務暗殺,這些活生生的事實比什么堂皇的理論都讓魯迅感到中國失去了最有為的青年和戰(zhàn)友。魯迅的文字和他的思想一樣,來自真情實感、生活的深切體驗,即使是魯迅的雜文,都是夾帶著他的狂風暴雨的感情或者是冷峻清醒的批判,是把自己的愛憎情感融入里面的。一直到今天,魯迅文字的深沉、熱烈情感仍然以一種巨大的力量打動著我們。這是一次生者對于死者的紀念,也是一次對于淋漓的鮮血的正視?!罢娴拿褪扛矣谡暳芾斓孽r血”,忽視那些流過的血,或者那些流血的勇士是否值得去死?這是魯迅一直說自己多疑的原因。魯迅的思想是復雜多面的,他說過知識分子喜歡思考,就會失去勇,可是他又說,因為不知道自己所走的路正確與否,“到現(xiàn)在還是亂闖。倘若闖入深淵,自己有自己負責,領著別人又怎么好呢?”*魯迅:《兩地書·二》,《魯迅全集》第11卷,第15頁。

      “對魯迅來說,即便是革命的思想,它本身歸根到底也是非現(xiàn)實的,無法立即保證其有力的地方立即實現(xiàn);另一方面,在文學領域,倘若寫了一部好作品,完成了一件有良心的翻譯、介紹,這本身會是一件給中國的現(xiàn)實以多大影響的現(xiàn)實行動啊?!?[日]丸山升:《魯迅·革命·歷史——丸山升現(xiàn)代中國文學論集》,王俊文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61頁。丸山升這句話的意思是不管是文學還是思想于魯迅都是無力的,以此來推翻所謂的“文學無力論”,表示思想也是無力的,唯有行動(包括政治行動)才是有力的;或者可以理解為不管是政治還是文學的現(xiàn)實性只能從他們各自獨有的存在樣態(tài)里去尋求。這樣就把魯迅關于政治與文學的關系以各自職責的分擔而分開,從而看到魯迅關于政治與文學關系及其改造力量的復雜理解。

      二、在革命與不革命之間

      魯迅雖提倡為人生的文學,卻還是被革命文學家批評為寫“歷史小說”,講“趣味”,揭露黑暗卻不指導光明。在魯迅的眼中,像徐志摩那樣的創(chuàng)作才是趣味文學,這一觀點表現(xiàn)出魯迅與革命文學、“為藝術”的文學的審美、道德倫理取向的不同。我們從他們的論爭中可以了解到當時革命文學家和魯迅關于革命文學的看法,這是中國革命文學史上的一筆寶貴的財富。不管是對于革命文學還是對于自由主義文學,或在這之間已經(jīng)無法創(chuàng)作純文學作品的魯迅,我們都能從前人探索的足跡中得到我們關于文學、革命的有益的借鑒。

      針對魯迅在《“醉眼”中的朦朧》中所說,“倘使那時不說‘不革命便是反革命’,革命的遲滯是‘語絲派’之所為,給人家掃地也還可以得到半塊面包吃,我便將于八時間工作之暇,坐在黑房里,續(xù)鈔我的《小說舊聞鈔》,有幾國的文藝也還是要談的,因為我喜歡”*魯迅:《“醉眼”中的朦朧》,《魯迅全集》第4卷,第66頁。,錢杏邨認為魯迅的“因為我喜歡”而去做什么典型地表現(xiàn)了魯迅的個人主義,是“個人主義的小資產(chǎn)階級者的丑態(tài)”*錢杏邨:《“朦朧”以后——三論魯迅》,孫郁、黃喬生主編:《回望魯迅——圍剿集》,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74頁。。成仿吾在《完成我們的文學革命》中認為“趣味是茍延殘喘的老人或蹉跎歲月的資產(chǎn)階級”*仿吾:《完成我們的文學革命》,孫郁、黃喬生主編:《回望魯迅——圍剿集》,第25頁。。魯迅說:“我要更加講趣味,尋閑暇,即使偶爾涉及什么,那是文學上的疏忽,若論‘動機’或‘良心’,卻也許并不這樣的?!?魯迅:《通信》,《魯迅全集》第4卷,第102頁。我們可以把這看作是魯迅對于革命文學家所擺出的莊嚴、唯自己是真理的面孔的憤激之詞,也有著“偏要”與之對立的意思。其實魯迅一直是反趣味文學的,他很反感徐志摩那一類風花雪月的文章,后來又反對林語堂的幽默性靈文字,也是警惕人們不要“將屠戶的兇殘,使大家化為一笑,收場大吉”*魯迅:《“論語一年”》,《魯迅全集》第4卷,第582頁。。他曾說:“無論是學文學的,學科學的,他應該先看一部關于歷史的簡明而可靠的書。但如果他專講天王星,或海王星,蝦蟆的神經(jīng)細胞,或只詠梅花,叫妹妹,不發(fā)關于社會的議論,那么,自然,不看也可以的?!?魯迅:《隨便翻翻》,《魯迅全集》第6卷,第143頁。趣味性歷來不是魯迅文學追求的目標,可是在創(chuàng)造社、太陽社的革命文學家們看來,魯迅是一個無政治意識只講究個人主義趣味的作家。錢杏邨認為魯迅只能“狂喊幾聲”、“彷徨歧路”,“我們也可以說完全是所謂自由思想害了他,自由思想的結果只有矛盾,自由思想的結果只有徘徊,所謂自由思想在這個世界上只是一個騙人的名詞,魯迅便是被騙的一個”*錢杏邨:《死去了的阿Q 時代》,孫郁、黃喬生主編:《回望魯迅——圍剿集》,第41頁。。自由思想必然來自于獨立思考,獨立思考帶來的結果必然是徘徊,因為世間萬物都是矛盾的、相對的,從來沒有絕對的真理。似乎革命文學不許有徘徊矛盾,只許有一個堅定的理想和信心。魯迅的徘徊是思考的徘徊,而不是原地踏步的徘徊,他對于這些革命詩人的浪漫諦克早就有著深刻的體察和提醒。而革命文學家不僅要求暴露社會的黑暗,還需要“創(chuàng)造社會的未來的光明。文學作家不應該專走消極的路”*錢杏邨:《“朦朧”以后——三論魯迅》,孫郁、黃喬生主編:《回望魯迅——圍剿集》,第80頁。。錢杏邨認為暴露不是盲目的暴露,不是個人主義的暴露,而是“出發(fā)于集體”。*錢杏邨:《“朦朧”以后——三論魯迅》,孫郁、黃喬生主編:《回望魯迅——圍剿集》,第80頁。意思是一種集體需要的暴露、統(tǒng)一意志下的暴露。這個集體需要又是怎樣衡量的,從這里,我們可以看出此后的一系列專制作風、專制文風的源頭。魯迅卻認為革命文學家是“對于目前的暴力和黑暗不敢正視”*魯迅:《文藝與革命》,《魯迅全集》第4卷,第85頁。,制造一種虛妄的光明來麻痹自己。

      對于革命、流血犧牲,魯迅有過這樣的比喻:“血的應用,正如金錢一般,吝嗇固然是不行的,浪費也大大的失算?!?魯迅:《空談》,《魯迅全集》第3卷,第298頁。又說:“遠地方在革命,不相識的人們在革命,我是的確有點高興聽的,然而——沒有法子,索性老實說罷,——如果我的身邊革起命來,或者我所熟識的人去革命,我就沒有這么高興聽。有人說我應該拼命去革命,我自然不敢不以為然,但如叫我靜靜地坐下,調(diào)給我一杯罐頭牛奶喝,我往往更感激。”*魯迅:《在鐘樓上》,《魯迅全集》第4卷,第30頁。除了不愿他人流血犧牲外,魯迅也不愿自己熟悉的人去革命,自己也更愿意坐在一旁喝牛奶而不是“拼命去革命”。魯迅并不害怕流血的革命,但是他希望:“要以小本錢換得極大的利息,至少,也必須買賣相當。以血的洪流淹死一個敵人,以同胞的尸體填滿一個缺陷,已經(jīng)是陳腐的話了。從最新的戰(zhàn)術的眼光看起來,這是多么大的損失?!?魯迅:《空談》,《魯迅全集》第3卷,第298頁。血不能白流,更何況魯迅不知道血該不該流?這是最重要的。“因為兵之所以勇敢,就在沒有思想,要是有了思想,就會沒有勇氣了?,F(xiàn)在倘叫我去當兵,要我去革命,我一定不去,因為明白了利害是非,就難于實行了?!?魯迅:《關于知識階級》,《魯迅全集》第8卷,第224-225頁。一方面魯迅主張革命,一面又說希望自己坐在房間里喝喝咖啡樂得安寧自在。這也可以看出魯迅思想的矛盾之處。魯迅一面認為言語宣傳很重要,比如辛亥革命的成功,當是宣傳的成果;而另一面,他認識到是因為沒有黨人實力使辛亥革命的成果被袁世凱篡奪。他一面說,知識分子的無用,筆的無用,一面還是表示“不放下”*“我明知道筆是無用的,可是現(xiàn)在只有這個,只有這個而且還要為鬼魅所妨害。然而只要有地方發(fā)表,我還是不放下?!眳⒁婔斞福骸秲傻貢ざ摹?,《魯迅全集》第11卷,第80頁。筆。一面稱自己做不了領導者,一面又說改革最快的是“火與劍”,這就是一個矛盾的魯迅,卻又是不矛盾的。在一個社會、文化轉(zhuǎn)型的復雜動蕩時代,一個成長中的中國現(xiàn)代知識分子的思考,是包含著多方面看起來相互碰撞其實是內(nèi)在統(tǒng)一的思想的。我們也可以把魯迅對于革命的態(tài)度當作“被迫革命”、“保留革命”。實在需要革命的時候,還是要革命的。政治上合作又分開,分開又合作,可是那些曾經(jīng)流出的血呢,難道是白流的?而且流血之后得到的政權是什么樣的,有可能和以前的性質(zhì)一樣或者在某些方面比以前的差,就像魯迅所說,“我覺得革命以前,我是做奴隸;革命以后不多久,就受了奴隸的騙,變成他們的奴隸了”*魯迅:《忽然想到·三》,《魯迅全集》第3卷,第16頁。。一種幻滅的悲哀,血像被欺騙著流了。

      我們一般認為早期魯迅與創(chuàng)造社、太陽社論爭的時候還未了解馬克思主義,晚期加入左聯(lián)后就成為了真正的馬克思主義者。這是一個非常簡單化的“后設的歷史本質(zhì)論”。我們看魯迅一路走來的歷史,魯迅可能贊成激進,不一定贊成隨意流血;可能贊成左翼,不一定贊成左翼領導人的決策。那么,魯迅的左傾到底是“投降”還是魯迅一貫的思想行動必至的結果?梁實秋說過,魯迅只有一種主義沒罵,就是共產(chǎn)主義。共產(chǎn)主義有多種到達方式,魯迅是在贊成共產(chǎn)主義的前提下投身于左翼的,參加左翼對于魯迅來說也不過是一種他實現(xiàn)自己改造國民的理想途徑。問題是魯迅后來加入左聯(lián)與前期的文學思想或者是對于革命的看法有根本的不同嗎?我認為是沒有的。在任何時候,魯迅都反對專制獨裁,崇尚自由寫作。關于革命和革命文學,他仍然還是以前那些觀點(見前文)。魯迅還是以前的魯迅,唯有一點不同的是,以前的魯迅是孤獨的個體在戰(zhàn)斗,現(xiàn)在是和組織一起在戰(zhàn)斗。后來魯迅發(fā)現(xiàn)了組織的專制苗頭,他當時還只是把它看作與左聯(lián)的領導人有關。其實這也是魯迅的自由思想與組織的政黨專制的根本沖突。這在當時還不是很明顯,魯迅只是憑著他對自由的需要的本能感到了“工頭”、“英雄”、“元帥”、“奴隸總管”的役使奴隸的皮鞭。從后來魯迅與左聯(lián)領導人的分歧,哪怕就是馮雪峰,他執(zhí)筆寫的文章魯迅都說一點不像他的。魯迅是一個獨立的無人能代替的個體,他的孤獨、反抗,來自于他作為一個歷史中的個體生命的獨特體驗感受與自我選擇。

      魯迅從不屬于某一個政黨,不信主義,更不做主義的奴才,即使是在加入左聯(lián)時期,他也是根據(jù)自己的思想、觀點發(fā)表意見,而不是盲目地茍同某一種政治學說。左翼文化也只是魯迅的另一種文化設想,并不表示魯迅認為它一定就是周全的或者說是至上的真理。魯迅對于蘇聯(lián)的心情也很復雜,只是像梁實秋所說,從沒罵過,卻是懷疑過。他對蘇聯(lián)一方面有支持、同情、歌頌,另一方面對于蘇聯(lián)出現(xiàn)的一些壓制、獨裁其實是心里有所感覺的。比如他在《<奔流>編校后記》中就有這樣的話:“這有名的《小鬼》的作者梭羅古勃,就于去年在列寧格勒去世了,活了六十五歲。十月革命時,許多文人都往外國跑,他卻并不走,但也沒有著作,那自然,他是出名的‘死的贊美者’,在那樣的時代和環(huán)境里,當然做不出東西來的,做了也無從發(fā)表?!?魯迅:《<奔流>編校后記》,《魯迅全集》第7卷,第187頁。

      “他沒有拒絕做左聯(lián)的旗幟。他懷著對當時黑暗政治的反抗和對自由的憧憬做出朝向左翼的政治選擇,他也需要周圍有一些人,有一些青年。那年代,胡適周圍是集攏著一些人的,而如今被封為‘自由主義者’的胡適始終有官方資源、公共資源做平臺。魯迅有什么資源呢?他的資源只是他自己。”*劉納:《談唐弢老師,并談開去》,《隨筆》2010年第1期,第182頁。魯迅是因為對于當時的黑暗政治的反抗和對自由的憧憬加入左聯(lián),追求自由和另一種政治理想讓魯迅加入左聯(lián)組織中,可有了組織,他仍是“獨戰(zhàn)”,還需“橫站”著戰(zhàn)。他說:“叭兒之類,是不足懼的,最可怕的確是口是心非的所謂‘戰(zhàn)友’,因為防不勝防?!瓰榱朔篮蠓?,我就得橫站,不能正對敵人,而且瞻前顧后,格外費力?!?魯迅:《341218·致楊霽云》,《魯迅全集》第13卷,第301頁?!拔业拇_常常感到焦煩,但力所能做的,就做,而又常常有‘獨戰(zhàn)’的悲哀?!?魯迅:《341206·致蕭軍、蕭紅》,《魯迅全集》第13卷,第280頁。魯迅名義上是左聯(lián)領導,實質(zhì)上與組織專制格格不入?!坝⑿蹅儏s不絕的來打擊。近日這里在開作家協(xié)會,喊國防文學,我鑒于前車,沒有加入,而英雄們即認此為破壞國家大計,甚至在集會上宣布我的罪狀。我其實也真的可以什么也不做了,不做倒無罪。然而中國究竟也不是他們的,我也要住住,所以近來已作二文反擊,他們是空殼,大約不久就要消聲匿跡的:這一流人,先前已經(jīng)出了不少。”*魯迅:《360504·致王冶秋》,《魯迅全集》第14卷,第90頁。魯迅認為他們要銷聲匿跡,指的是這些所謂的英雄工頭們的專制作風,也可看出魯迅對左聯(lián)是有著自己的一番看法的:第一,魯迅認為左聯(lián)是一個很好的聯(lián)合戰(zhàn)線,并希望擴大戰(zhàn)線;另一方面,魯迅把左聯(lián)的一些專制作風當作是一些人的個人行為,或者說,魯迅心中的左聯(lián)和左翼文學應該是另一種樣子。從鮑羅廷、瞿秋白對中國土地革命的另外的思考,也可看出中國革命其實是有著多種可能性的途徑和表現(xiàn)形態(tài)的,*據(jù)蔡和森寫于1927年9月的一分報告記載,1927年“馬日事變”后,中共“中央政治局”一度出現(xiàn)“精神……混亂”,鮑羅廷曾重新解釋土地革命,認為“土地革命不即是沒收土地”,其內(nèi)容應包括:減租減息,鄉(xiāng)村自治,保護佃農(nóng),武裝自衛(wèi),辦農(nóng)運講習所,從新養(yǎng)成不幼稚、不過火的農(nóng)運人才。當時獨秀說:“老鮑這種辦法好是好,但是修改了國際土地革命的意義。”瞿秋白說:“這不是修改國際土地革命意義,按照中國目前的情況只能如此做?!眳⒓硬毯蜕骸饵h的機會主義史》,《蔡和森的十二篇文章》,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92-93頁;參見張寧:《無數(shù)人們與無數(shù)遠方:魯迅與左翼》,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6年,第140頁。何況左聯(lián)主要是一個文化組織,其中左翼文化的多種發(fā)展趨向和表現(xiàn)形態(tài)也會因歷史、現(xiàn)實和人而呈現(xiàn)著多種表現(xiàn)面貌。不過這只是一種小范圍的不同,把什么都納入組織,納入一個政黨,專制作風必然會產(chǎn)生。

      那么魯迅對于自由的追求在當時到底是否切實可行?這是一個關聯(lián)著中國歷史、文化傳統(tǒng)、政治等諸多方面的問題。最重要的是魯迅的追求的狀態(tài),是永不滿足于現(xiàn)實,永遠在尋求更能讓人生存的路和更充分的自由。魯迅一生的思想有兩個基本點,一是生存,這使他關注底層的貧者弱者,一是自由,這又讓他對個性主義情有獨鐘。魯迅的一生一直都交織在對這兩種狀態(tài)的追求中,也即是他在對許廣平的信中所說的“人道主義和個性主義的起伏”。對于革命文學家所嘲笑的人道主義,他自道不舍放棄;對于革命文學家更要拋棄的個人主義,他也承認自己確確實實是應該劃在資產(chǎn)階級行列,是個人主義的。看到國民黨的清黨,魯迅的心不免哀痛:“雖然明知道這是‘淺薄的人道主義’,不時髦已經(jīng)有兩三年了,但因為小資產(chǎn)階級根性未除,于心總是戚戚。”*魯迅:《通信(并Y來信)》,《魯迅全集》第4卷,第98頁。從魯迅早期崇尚尼采似的“超人”、“天才說”到目睹辛亥革命被篡奪果實一系列歷史現(xiàn)實,魯迅的希望由最有力的孤獨的個人轉(zhuǎn)向?qū)τ诮M織的依靠,在后來對于無數(shù)人們無窮遠方的懷念中,魯迅似乎又回到了五四落潮后“兩間余一卒,荷戟獨彷徨”的孤獨狀態(tài)中。

      三、魯迅的人道主義與“壕塹戰(zhàn)”

      魯迅的反抗是對一切強權、專制、壓迫的反抗,這條反抗的線貫穿魯迅一生。

      從反抗清廷、軍閥到國民黨,從反對封建禮教、傳統(tǒng)文化到惡俗弊習,哪里有壓迫,哪里有弱者的呻吟,哪里就有魯迅的反抗。在北洋軍閥時期,他反段祺瑞政府的槍殺學生,那時,他是支持國民黨的,而到了國民黨清黨統(tǒng)一全國時,他又和國民黨作對,加入左聯(lián)。左聯(lián)在當時相對于國民黨來說是弱的、被壓迫的一方。魯迅當時的處境就如他所說:“逃掉了五色旗下的‘鐵窗斧鉞風味’,而在青天白日之下又有‘縲紲之憂’了。”*魯迅:《通信·致小峰的信》,《魯迅全集》第3卷,第468頁。拒絕意識形態(tài)的束縛是魯迅保持真切現(xiàn)實感和復雜性的一種思維方式,其掌握和反思世界的方式是感性的復雜的,而不是靠理論來解決的。魯迅最讓人動容的兩篇文章《紀念劉和珍君》和《為了忘卻的紀念》分別寫于北洋軍閥和國民黨這兩個不同的歷史政權時期,而這兩篇文章都同樣表現(xiàn)出了魯迅的劇烈的憤怒和沉重的悲哀。似乎應了魯迅所說的“人生或者有正軌吧,但我不知道”*魯迅:《兩地書·二》,《魯迅全集》第11卷,第16頁。?,F(xiàn)在有些人認為魯迅心中有不平之氣,似乎此風不可長。退一萬步說,即使現(xiàn)在的人不讀魯迅的書,將來也會再有讀他的時候的。人類的歷史就是這樣,有時會處在一種無法挽救的套子中,那個時候,只有憑著偏激的真理、決絕的反抗才能擺脫羅網(wǎng),看到希望。從1918到1924年,魯迅對于國民性的批判還是抽象的,1925年北京女師大事件之后,魯迅的批判就傾向于具體的人和事了?!拔遑Α睉K案,“三·一八”慘案,國民黨的清黨和獨裁統(tǒng)治,使魯迅的目光更加關注于那些現(xiàn)實中發(fā)生的人和事。

      魯迅在給許廣平的信中曾說:“其實,我的意見原也一時不容易了然,因為其中本含有許多矛盾,教我自己說,或者是人道主義與個人主義這兩種思想的消長起伏罷?!?魯迅:《兩地書·二四》,《魯迅全集》第11卷,第81頁。多種思想糅合在一起的矛盾糾纏才是一個真實的魯迅。魯迅寫這封信的時間是1925年,在當時,魯迅主要受這兩種思想影響,到后來,魯迅的思想雜入了一些馬克思主義的階級論之類的東西,但決不是一個馬克思主義者。晚期魯迅主要是這三種思想的糅合物,在每一個時期,其中的某一方面可能會突出一些。個性主義和人道主義是魯迅的基本思想,馬克思主義其實也是一種人道主義,“但總的來看,前一因素(人道主義)比后一因素(個性主義)要更為基本,盡管從表面看來(例如常引尼采等)情況似乎相反”*李澤厚:《略論魯迅思想的發(fā)展》,汪暉等著:《魯迅研究的歷史批判——論魯迅(二)》,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99頁。。李澤厚認為魯迅的人道主義比個性主義更為根本這一點在魯迅晚期應該比早期更明顯。魯迅同情貧苦人、下等人的生存處境,愿為他們爭得生存的權利,而在實際的生活和工作中,他是絕對承受不了失去自己的自由的。這也是一個平等與獲得自由的路途之間到底有多遠的問題。*“魯迅把平等的要求放在自由的前面,其實是為了追求一種終極的自由,他實際上從未真正放棄過自由,都可以看作是魯迅早期個人主義的一種表現(xiàn)。那么,如果,這個專制的時間較長,魯迅能忍受多久?是一勞永逸地去獲得最大的自由,況且還不知道這種自由的黃金世界到底能允諾多大的自由?還是在永遠以人為本、為最高利益的自由民主制度中一邊享受個人的自由,一邊創(chuàng)造大眾的幸福條件?魯迅在這里所希望的與他所感受到的出現(xiàn)了沖突,也在某些方面表現(xiàn)出終極自由的虛幻性和平等與自由的不可兩存。”參見拙著:《中國現(xiàn)代自由主義文學話語之建構(1898-1937)》,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9年,第133頁。

      魯迅小時候聽完“水漫金山”的故事后,心里一直壓著一座雷峰塔。后來,在大舅父那兒看到了一部彈詞《白蛇傳》,上邊印的法海的繡像,全叫他用指甲把那眼睛給掐得稀爛。*參見林賢治:《人間魯迅》,廣州:花城出版社,1986年,第10頁。增田涉回憶:“他(魯迅)對我說,流傳著中共殺害附近農(nóng)民的風聞,也許只是一種風聞吧,但殺害農(nóng)民,不管因為什么都不好,我們派人去調(diào)查,如果是真的,一定要勸告共產(chǎn)黨不可殺害。他沒有加入共產(chǎn)黨卻是同情者,因為他自稱是同路人作家。但是仍然在聽到殺人的事情時,他就無論怎樣也不能默視了。他用堅決的態(tài)度說,調(diào)查結果,如果是真的,就得進行忠告。在這時候,我好像看見了他那人道主義者的真面目?!?[日]增田涉:《魯迅的印象》,鐘敬文譯,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63頁。不管你什么政策,什么主義,魯迅只憑自己的感覺感受、慈愛之心來對待生命。他說,那些“賣血的名人”常?!伴_出一個大題目來”*魯迅:《341210·致蕭軍、蕭紅》,《魯迅全集》第13卷,第286頁。,就把人的性命送掉了。對于那些毀謗兒童被人指使賣國的言論,他以一顆純白之心和對青少年愛國熱情的理解感嘆說:“至于少年和兒童,則拼命的使盡他們稚弱的心力和體力,攜著竹筒或撲滿,奔走于風沙泥濘中,想于中國有些微的裨益者,真不知有若干次數(shù)了。雖然因為他們無先見之明,這些用汗血求來的金錢,大抵反以供虎狼的一舐,然而愛國之心是真誠的,賣國的事是向來沒有的?!?魯迅:《保留》,《魯迅全集》第5卷,第151頁。魯迅待人待事不想首先就被一些所謂的公理、正義、強權罩住,他以自己的感同身受來理解、同情那些被壓迫者、反抗者。魯迅希望革命(盡量是革新的革命)但不流血,享受自由但不革命(指政治流血革命)。自然,這是矛盾的,魯迅也希望能調(diào)解這種矛盾,可這是個無法調(diào)和的矛盾。

      魯迅曾在給許廣平的信中說:

      歐戰(zhàn)的時候,最重“壕塹戰(zhàn)”,戰(zhàn)士伏在壕中,有時吸煙,也唱歌,打紙牌,喝酒,也在壕內(nèi)開美術展覽會,但有時忽向敵人開他幾槍。中國多暗箭,挺身而出的勇士容易喪命,這種戰(zhàn)法是必要的罷。但恐怕也有時會逼到非短兵相接不可的,這時候,沒有法子,就短兵相接。*魯迅:《兩地書·二》,《魯迅全集》第11卷,第16頁。

      所以我想,在青年,須是有不平而不悲觀,常抗戰(zhàn)而亦自衛(wèi),倘荊棘非踐不可,固然不得不踐,但若無須必踐,即不必隨便去踐,這就是我所以主張“壕塹戰(zhàn)”的原因,其實也無非想多留下幾個戰(zhàn)士,以得更多的戰(zhàn)績。*魯迅:《兩地書·四》,《魯迅全集》第11卷,第21頁。

      魯迅這兩次的信中都談到了壕塹戰(zhàn),這表明了魯迅對于戰(zhàn)斗的看法。壕塹戰(zhàn)不是突擊戰(zhàn),中國人的傳統(tǒng)封建思想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造的。袁世凱稱帝和張勛復辟事件使魯迅改變了以往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所持的某種程度上的肯定態(tài)度,這也更增強了魯迅的韌性的戰(zhàn)斗的看法。“此后最要緊的是改革國民性,否則,無論是專制,是共和,是什么什么,招牌雖換,貨色照舊,全不行的?!?魯迅:《兩地書·八》,《魯迅全集》第11卷,第32頁。筆戰(zhàn)成為魯迅最好的武器。雖然他有時也認為筆無用,也許魯迅就是在“相信筆”和“筆無用”、相信武力卻又不知武力建立的政權是否更好之間,還是不斷地用自己的筆與一切專制、壓迫、殘暴作斗爭。何況,魯迅“最不愿使別人做犧牲”*魯迅:《兩地書·八》,《魯迅全集》第11卷,第33頁。,并說“這其實還是革命以前的種種事情的刺激的結果”*魯迅:《兩地書·八》,《魯迅全集》第11卷,第33頁。?!叭绻闵狭怂漠敚娴某嗖脖忌锨瓣?,像許褚似的充好漢,那他那邊立刻就會給你一槍……罵一聲‘誰叫你赤膊的’——活該?!?魯迅:《不負責任的坦克車》,《魯迅全集》第5卷,第139頁。在給《榴花社》的信中,魯迅持一貫的壕塹戰(zhàn)法,只在保存力量,慢慢進擊。他告誡說:“萬勿貪一種虛名,而反致不能出版。戰(zhàn)斗當首先守住營壘,若專一沖鋒,而反遭覆滅,乃無謀之勇,非真勇也。”*魯迅:《330620·致榴花社》,《魯迅全集》第12卷,第409頁。對于鋌而走險、徒然犧牲一類的事,魯迅一向遲疑。據(jù)增田涉回憶:“他在晚清搞革命運動的時候,上級命令他去暗殺某要人,臨走時,他想,自己大概將被捕或被殺吧,如果自己死了,剩下母親怎樣生活呢?他想明確地知道這一點,便向上級提出了,結果是說,因為那樣地記掛著身后的事情,是不行的,還是不要去罷?!?[日]增田涉:《魯迅的印象》,鐘敬文譯,第30頁。魯迅并不是吝惜生命,一是他認為刺殺不一定能成功,即使成功也并不能真正達到革命效果;第二,以小的犧牲來換取大的利息一直是魯迅的原則。試想,如果魯迅在那時犧牲了,有可能中國革命的面貌又是另一種樣子。魯迅反對那種只想用短時間便想取得勝利的的思想。傳統(tǒng)腐敗思想的清除和革新需要假以時日,魯迅甚至說這是幾代人的事情。“要一人兼做兩三人,四五人,十百人的工作,……奮斗三十年。不夠,就再一代,二代……”*魯迅:《忽然想到·十》,《魯迅全集》第3卷,第96頁。事實上,我們現(xiàn)在還在做魯迅要求做、未做完的事情。

      魯迅在給許廣平的信中說,雖然“我又無拳無勇”,“在手頭的只有筆墨”,“但我總還想對于根深蒂固的所謂舊文明,施行襲擊,令其動搖,冀于將來有萬一之希望”*魯迅:《兩地書·八》,《魯迅全集》第11卷,第32頁。。對于舊社會舊文明,魯迅是不甘沉默的,他在信中說準備在將來等待機會聯(lián)合戰(zhàn)線戰(zhàn)斗。當創(chuàng)造社準備和魯迅聯(lián)合時,魯迅是有合作意向的。魯迅后來加入左聯(lián)組織,也應該是出于聯(lián)合戰(zhàn)線可以加強力量的意思。對這不是像有的文章所說是僅僅為了他心中的杜爾尼西亞——許廣平而戰(zhàn),更是魯迅一生的抱負,只是他們確是知己而已。許廣平曾在給魯迅的信中表現(xiàn)過這樣的想法:“所以小鬼之意,以為對于違反民意的亂臣賊子,實不如仗三寸劍,與以一擊,然后仰天長嘯,伏劍而死,則以三數(shù)人之犧牲,即足以寒賊膽而使不敢妄動。為犧牲者固當有膽有勇,但不必使學識優(yōu)越者為之,蓋此等人不宜大材小用也。”*許廣平:《兩地書·一一》,《魯迅全集》第11卷,第44頁。魯迅回信不贊成許廣平的想法,認為此事不很容易成功,而且一兩回這樣的事件,“實不足以震動國民”,并且說這乃是小鬼“性急”之故,“要治這麻木狀態(tài)的國度,只有一法,就是‘韌’,也就是‘鍥而不舍’。逐漸的做一點,總不肯休,不至于比‘踔厲奮發(fā)’無效的”*魯迅:《兩地書·十二》,《魯迅全集》第11卷,第47頁。?!罢劦皆谛梁ジ锩耙顾懒说耐l(xiāng)秋瑾女士的時候,他和社會上的評論不同,卻是批判的,認為那是天真的做法。我是這樣理解的?!?[日]增田涉:《魯迅的印象》,鐘敬文譯,第63頁。雖然承認刀與火的效力,但魯迅最終認為人類的事情是靠一步一步去做的。即使把亂臣賊子殺了,倘若國民不改變,還會有別的亂臣賊子冒出來。“大約國民如此,是決不會有好的政府的;好的政府,或者反而容易倒。也不會有好的議員的;現(xiàn)在常有人罵議員,說他們收賄,無特操,趨炎附勢,自私自利,但大多數(shù)的國民,豈非正是如此的么?這類的議員,其實確是國民的代表?!?魯迅:《通訊》,《魯迅全集》第3卷,第23頁。魯迅認為中國國民性的墮落,“最大的病根,是眼光不遠,加以‘卑怯’與‘貪婪’”*魯迅:《兩地書·一〇》,《魯迅全集》第11卷,第40頁。,并表示對于攻打這些病根的工作,“倘有可為,現(xiàn)在還不想放手”*魯迅:《兩地書·一〇》,《魯迅全集》第11卷,第41頁。。魯迅也深知他可能看不見這些改革的效果了,但他認為還是得去改造國民中的劣根性,搗亂攪動這一潭死水。“此后我還想仍到熱鬧地方,照例搗亂?!?魯迅:《260617·致李秉中的信》,《魯迅全集》第11卷,第528頁??梢姵鲇谝粋€熱衷于社會實踐的知識分子對社會的不甘沉寂。此時,他與許廣平的愛情已確定,心情也樂觀很多?!拔医鼇砗鋈贿€想活下去了。為什么呢?說起來或者有些好笑,一,是世上還有幾個人希望我活下去,二,是自己還要發(fā)點議論,印點關于文學的書。”*魯迅:《260617·致李秉中的信》,《魯迅全集》第11卷,第528頁。愛情賦予魯迅繼續(xù)活下去的勇氣,搗亂、發(fā)議論是魯迅繼續(xù)活下去的工作,愛情使他生命后期的斗志更旺。

      魯迅在中國左翼作家聯(lián)盟成立大會上要求作家和實際的社會斗爭接觸:“單關在玻璃窗內(nèi)做文章,研究問題,那是無論怎樣的激烈,‘左’,都是容易辦到的;然而一碰到實際,便即刻要撞碎了?!?魯迅:《對于左翼作家聯(lián)盟的意見》,《魯迅全集》第4卷,第238頁。要明白革命的實際情形:“革命是痛苦,其中也必然混有污穢和血,決不是如詩人所想象的那般有趣,那般完美;革命尤其是現(xiàn)實的事,需要各種卑賤的,麻煩的工作,決不如詩人所想象的那般浪漫;革命當然有破壞,然而更需要建設,破壞是痛快的,但建設卻是麻煩的事。所以對于革命抱著浪漫諦克的幻想的人,一和革命接近,一到革命進行,便容易失望?!?魯迅:《對于左翼作家聯(lián)盟的意見》,《魯迅全集》第4卷,第238-239頁。魯迅列舉了俄國詩人、作家葉遂寧、畢力涅克和愛倫堡的例子,因現(xiàn)實情形與他所想象的革命不一樣,終于因?qū)Ω锩氖詺?,所以要革命就要做好長期艱苦的準備。

      左聯(lián)五烈士犧牲后,魯迅主編的《前哨》上發(fā)表了《中國左翼作家聯(lián)盟為國民黨屠殺大批革命作家宣言》。文中指出:“國民黨摧殘文化和壓迫革命文化運動,竟至用最卑劣最慘毒的手段暗殺大批革命作家的地步了!”“國民黨在虐殺我們的革命作家以前,已經(jīng)給我們革命文化運動以最高度的壓迫了;禁止書報,通緝作家,封閉書店;一面收買流氓,偵探,墮落文人組織其民族主義和三民主義文學運動,以為如此就可以使左翼文化運動消滅了,然而無效。于是就虐殺了我們的作家。然而這也是無效的?!?《中國左翼作家聯(lián)盟為國民黨屠殺大批革命作家宣言》,《前哨》第1卷第1期。魯迅寫了《中國無產(chǎn)階級革命文學和前驅(qū)的血》,一面譴責統(tǒng)治者是“滅亡中的黑暗的動物”*魯迅:《中國無產(chǎn)階級革命文學和前驅(qū)的血》,《魯迅全集》第4卷,第289頁。,一面相信被壓迫的“革命的勞苦大眾的文學”“仍然滋長”*魯迅:《中國無產(chǎn)階級革命文學和前驅(qū)的血》,《魯迅全集》第4卷,第290頁。。在兩年后的寫的《為了忘卻的記念》里,對于左聯(lián)五烈士的犧牲,魯迅更深的只是感到一種無言的悲切。他只是“沉重的感到我失掉了很好的朋友,中國失掉了很好的青年”,才明白“年青時讀向子期《思舊賦》,很怪他為什么只有寥寥的幾行,剛開頭卻又煞了尾”,“然而,現(xiàn)在我懂得了”*魯迅:《為了忘卻的記念》,《魯迅全集》第4卷,第502頁。?!耙獙懴氯?,在中國的現(xiàn)在,還是沒有寫處的”,“這是怎樣的世界呢。夜正長,路也正長,我不如忘卻,不說的好罷?!?魯迅:《為了忘卻的記念》,《魯迅全集》第4卷,第502頁。這一次魯迅遭遇到了無法言說的境地,但他知道,“即使不是我,將來總會有記起他們,再說他們的時候的”*魯迅:《為了忘卻的記念》,《魯迅全集》第4卷,第502頁。。魯迅曾寫信給朋友說:“黑暗之極,無理可說,我自有生以來,第一次遇見。但我是還要反抗的?!?魯迅:《341231·致劉煒明》,《魯迅全集》第13卷,第325頁??粗嗄暝陲L沙里漸漸粗暴的靈魂,他說“我愛這些流血和隱痛的魂靈,因為他使我覺得是在人間,是在人間活著”*魯迅:《一覺》,《魯迅全集》第2卷,第229頁。。是青年的流血和隱痛的靈魂使魯迅意識到自己是在人間活著,或許是這種疼痛太劇烈了,讓魯迅深切地感到了生的存在,卻是沉痛的存在,但也是使自己更加成為叛逆反抗的猛士的存在。這是魯迅隱痛慈悲的一面,誰人又能懂?周作人把魯迅的左傾稱作“老人的胡鬧”,胡適在回蘇雪林信中說:“青年不左傾,誰當左傾?”*胡適:《致蘇雪林信》(1936年12月14日),孫郁、黃喬生編:《回望魯迅——圍剿集》,第157頁。言下之意是魯迅不該左傾。關鍵是“血債必須用同物償還”*魯迅:《無花的薔薇之二》,《魯迅全集》第3卷,第279頁。,青年的血不能白流,這是一個近似于真理的事實,可是真理有時又是被戲弄的,那些政治家在杯酒間言歡,青年的血在調(diào)和聲中白流。所以,魯迅為什么一直反對徒手請愿,反對不要輕易赤膊上陣,要用歐洲壕塹戰(zhàn)的戰(zhàn)法,不到萬不得已時不主張短兵相接,要用生命的最小的利息獲得最大的本錢。魯迅一生與反動勢力斗,就是用的這種迂回的戰(zhàn)術。他在危險的時候蟄伏裝死,是為了養(yǎng)精蓄銳再加入另一輪的戰(zhàn)斗,一生用了一百多個筆名,曲曲回回地把自己的抗爭思想傳播到千萬人心中。如果他不講究戰(zhàn)術,他早該被國民黨暗殺或者失去發(fā)言的權利。這就是一個智者的深沉韌性的戰(zhàn)斗戰(zhàn)術?!盁o論愛什么,——飯,異性,國,民族,人類等等,——只有糾纏如毒蛇,執(zhí)著如怨鬼,二六時中,沒有已時者有望。但太覺疲勞時,也無妨休息一會罷;但休息之后,就再來一回罷,而且兩回,三回……。血書,章程,請愿,講學,哭,電報,開會,挽聯(lián),演說,神經(jīng)衰弱,則一切無用?!?魯迅:《雜感》,《魯迅全集》第3卷,第52頁。不管是人,還是社會都怕這種韌戰(zhàn),只要有堅韌的精神,“那么,無論什么魔鬼,就都只能回到他自己的地獄里去”*魯迅:《忽然想到·七》,《魯迅全集》第3卷,第64頁。。

      在革命文學興起時,魯迅的小資產(chǎn)階級人道主義就成為了提倡無產(chǎn)階級革命文學的創(chuàng)造社和太陽社攻擊的目標。馮乃超在《人道主義者怎樣地防衛(wèi)著自己?》說:“開端‘要救治像我(魯迅)父親似的被誤的病人’,其次‘要改變他們的精神’,結局他‘依舊講趣味’??窗?,人道主義者的裸體照相,就是這個樣子?!?馮乃超:《人道主義者怎樣地防衛(wèi)著自己?》,孫郁、黃喬生編:《回望魯迅——圍剿集》,第55頁。在馮乃超看來,魯迅的人道主義的結局就是“講趣味”,而革命文學是需具有階級意識和斗爭意識的,魯迅的人道主義顯然解決不了改造社會、救助民眾的問題。錢杏邨稱魯迅是“徹頭徹尾的小資產(chǎn)階級者”*錢杏邨:《“朦朧”以后——三論魯迅》,孫郁、黃喬生主編:《回望魯迅——圍剿集》,第75頁。。無論從魯迅的個人主義還是人道主義或者彼此的消長起伏,錢杏邨這句話都是有一些道理的。彭康把魯迅的人道主義稱之為“老婆心”*彭康:《“除掉”魯迅的“除掉”》,孫郁、黃喬生主編:《回望魯迅——圍剿集》,第67頁。。正如成仿吾所說:“在革命運動的現(xiàn)階段,社會的內(nèi)在的矛盾已經(jīng)尖銳化了的時候,一切的抗爭不得不由階級意識出發(fā),人道主義者的假哭佯啼直是拙劣的丑角,可以招人冷笑罷了?!?石厚生(成仿吾):《畢竟是“醉眼陶然”罷了》,孫郁、黃喬生主編:《回望魯迅——圍剿集》,第85頁。魯迅只怕“‘殺人如草不聞聲’的時候,連人道主義式的抗爭也沒有”*“惟有中國特別,知道跟著人稱托爾斯泰為‘卑汙的說教人’了,而對于中國‘目前的情狀’,卻只覺得在‘事實上,社會各方面亦正受著烏云密布的勢力的支配’,連他的‘剝?nèi)フ谋┝?,裁判行政的喜劇的假面’的勇氣的幾分之一也沒有;知道人道主義不徹底了,但當‘殺人如草不聞聲’的時候,連人道主義式的抗爭也沒有。剝?nèi)ズ涂範?,也不過是‘咬文嚼字’,并非‘直接行動’?!眳⒁婔斞福骸丁白硌邸敝械碾鼥V》,《魯迅全集》第4卷,第62頁。。這是魯迅的擔憂,“暴君的專制使人民變成冷嘲,愚民的專制使人民變成死相?!?魯迅:《忽然想到·五》,《魯迅全集》第3卷,第45頁。魯迅既看到了國民黨的血,看到了一些青年革命文學家的不敢正視現(xiàn)實,也看到了一些政府諍臣實質(zhì)上的奴才性質(zhì)。所以,他說過,“自由主義么,我們連發(fā)表思想都要犯罪,講幾句話也為難;人道主義么,我們?nèi)松磉€可以買賣呢”*魯迅:《“來了”》,《魯迅全集》第1卷,第363頁。。在當時的中國,是沒有自由的,人道主義更是沒有過時,自由主義和人道主義于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責任編輯:王學振)

      Lu Xun as a Doer and His Freedom in “Life, Politics and Literature”

      HU Mei-xian

      (LiteraryIdeologyResearchCenter,GuangzhouUniversity,Guangzhou510006,China)

      Revolution and literature are two basic viewpoints of Lu Xun, for revolution meant reform, as once uttered by Lu Xun. And as for Lu Xun, revolution is definitely something complex, even including political revolution. As such,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revolutionary literature and Lu Xun is not one of dependence, or Lu Xun approached revolutionary literature from the standpoint of an outsider rather than from that of a member in the revolutionary literature theory circle. By so doing, Lu Xun managed to regard revolutionary literature,esp. works of some Soviet Union writers,as a component of literature rather than its entirety or the sole truth. As he was not with any political party and had no faith in any doctrine, much less being enslaved by any of them, Lu Xun could also voice his opinions in accordance with his thought and view instead of readily subscribing to some certain political theory even during his participation in the Left League Writers Federation. The rejection of ideology bondage is a mode of thinking for Lu Xun to maintain his sense of true reality and its complexity, for his mode of comprehending and reflecting on the world is perceptual and complicated, which can’t be solved through theory.

      Lu Xun;revolution; literature; humanitarianism

      國家社科基金后期資助項目“魯迅與中國現(xiàn)代自由主義研究”(批準號:15FZW059)

      2016-04-20

      胡梅仙(1969-),女,湖北咸寧人,文學博士,廣州大學文學思想研究中心副研究員,主要從事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

      I206.6

      A

      1674-5310(2016)-09-00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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