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蘭
蘭姐:
我感到恐懼。
初中的時候學習艾青的《我愛這土地》,當時高聲朗誦,整個身體都可以隨之震顫,那種飽滿又自豪的情感現(xiàn)在都有余溫,這是一種詩意性的共鳴。
然而慢慢長大,當我看了許許多多外國作品之后,那種共鳴似乎不復存在了。反思自己,我發(fā)現(xiàn)我對這片土地的愛竟然不是與生俱來的,我愛它的文化及對于我來說是文化衍生出的信仰,我愛漢語言文學,愛文字游戲和不玩游戲的靜默,但這些都建立在我對自己民族文化的認同之上。是崇敬生長出了愛,而不是無償?shù)膼?。但現(xiàn)在這種愛在削減,在國外的作品中,我看到了更純粹的信仰,更復雜的人性,更深邃的思想,更立體的情愛,在我不夠強大前,這些深入靈魂的東西充斥著精神世界,撼動我對自己民族的愛。你可以說這是文化霸權主義,它正在侵蝕霸占一個中國青年的精神生活,可換一個角度,這也是我自覺選擇的結果,人有趨光性,理所當然向往更精彩的文學天地。意識到這些后我真的很困惑。
然而跳出來我看到了一件更恐怖的事——從什么時候開始外國文學更吸引我的?反觀外國文學史,有一段時間確實是晦暗的,這與當時的封建政治和社會生存狀況息息相關,那是我們叱咤風云的時代,文化固然無優(yōu)劣,但是即使是再淺薄無知的人也能看得出魅力何在。
但我們那時錦繡如絲綢的魅力到如今卻褪色了。
我們的文學因為缺乏意識形態(tài)的突破而呈現(xiàn)出干篇一律的面貌,并且還有許多前人的并不值得推敲的思想在長時期占據(jù)公眾視線。啃老本是不是代表大勢已去?
這些只是淺談,我害怕也不想深入進去。如果深入剖析,切割的何止是現(xiàn)狀,還有生活在這現(xiàn)狀并與它血脈相連的自己??!我沒資格也不想成為專家。我對這片土地飽含的是詩意感性的愛啊,但這愛不能讓我盲目和一勞永逸。
陳韻柕
在外面看到了你這封郵件,對不起,回復得這樣遲——因為你這問題實在是不適合在來回奔波的車上,在孩子纏著我的脖子跟我磨嘰的時候回復;也不適合在我蹺著二郎腿,呆坐在擁擠喧鬧菜香四溢的飯館,枯等著上菜的時候回復;同樣不適合我癱軟在床里,把枕頭看作是最善解人意的親人的時候回復??粗愕奈淖郑覍に贾?,這得等我想一想,看我該怎么用最簡單的方法給你說清楚這個問題。
其實你對中國傳統(tǒng)文學以及文化的熱愛正在經歷一個升華和蛻變的時節(jié),這就好比小時候的你總認為自己的父母是最偉大的超人,無所不能,然后突然有一天你發(fā)現(xiàn)他們不過也就是普通人,還渾身都是毛病一樣,你也會經歷這種掙扎。
以為他們是超人時,你會很乖巧聽話,而且眼神里滿滿都是崇拜;發(fā)現(xiàn)他們也就是普通的凡夫俗子,自己見識有限,還在惹人厭煩地對你指手畫腳,此時的你也會想要叛離,甚至出走—一這就是青春期,或者說是叛逆期。進入這個時期,代表你正式開啟了“進階成熟”的模式。而你,現(xiàn)在正在經歷一個精神文化上的青春叛逆期。但是經歷完這個時期之后,終究到底你還是會選擇回來,因為你發(fā)現(xiàn)離開了你父母的身畔,你就成了無根的草,他們再怎么煩人,再怎么武斷專橫自以為是,但一看到他們,你就知道自己的家在哪。是他們養(yǎng)育并成就了現(xiàn)在的你,否定了他們,就相當于否定了你的自我的一部分。
因為對方的完美無缺而愛TA,這種愛是一種本能反應,這種愛沒有掙扎、沒有矛盾、不需要思索也不需要沉淀——話說,哪個人不愛完美???而一旦發(fā)現(xiàn)對方有了缺陷,便傷心失望,進而選擇了離開,那只能說明之前的那種愛分量太輕,太過清淺,經不起推敲更經不起考驗——之前的那種愛,只是存在于幻想之中的愛。真正深沉而長遠的愛,不正是明白TA的弱點所在,但依舊坦然以對,選擇理解,選擇包容,甚至用自身的力量去影響TA,感染TA,讓TA與自己在相互磨合中共同趨于完善——這樣的愛是不是才真正地可以稱為智慧的愛和深沉的愛呢?
之于親人,似于是。
之于愛人,似于是。
之于國家,似于是。
之于你所愛的文化,亦似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