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振南

（廣西民族大學(xué)　文學(xué)院，廣西　南寧　53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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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刺客、游俠看先秦兩漢俠形象變遷

嚴振南

（廣西民族大學(xué)文學(xué)院，廣西南寧530000）

摘要：春秋戰(zhàn)國時期，《韓非子》所載的“俠”是一個群體性名詞，它包括了勇士、私劍、刺客和游俠等多重角色，其中刺客憑借“以武犯禁”的特征，成為這一時期“俠”的典范代表。秦末漢初，太史公《史記》中所論述的游俠，不僅具有周急救窮的俠義，還有高尚的道德修養(yǎng)，是這一時期“俠”的典范代表；班固《漢書》中新增加游俠，暴力兇殺特點突出，雖有濟危救困的俠義，然而卻缺少德性修養(yǎng)，游俠淪為豪暴之俠，成為威脅國家君主權(quán)威和正常社會秩序的異端群體，刺客和游俠成為俠的兩種重要典范形態(tài)。

關(guān)鍵詞：俠群體；私劍；刺客；游俠；俠義精神

關(guān)于“俠”的記載，集中見于《韓非子》《墨子》等先秦諸子文集中，同時，又散見于《左傳》《國語》《戰(zhàn)國策》《史記》《漢書》等史傳文學(xué)中。先秦文獻中記載的“俠”是一個群體性概念，他們常以“私劍”“刺客”“游俠”等身份出現(xiàn)。俠產(chǎn)生之初，其行為多與刺殺、復(fù)仇、報恩等方式存在。這一時期的“俠”形象呈現(xiàn)出一種原始的野蠻狀態(tài)，其典型代表是太史公在《史記·刺客列傳》中記載的高漸離、曹沫、聶政、專諸、豫讓、荊軻等人。

一、“俠”形象的歷史變遷

“俠”產(chǎn)生于春秋戰(zhàn)國，興盛于西漢。伴隨著“俠”的大量出現(xiàn)，太史公、班固、荀悅、許慎等人專門對“俠”的身份進行詮釋。西漢時期，太史公始為“俠”正名。其在《史記》一書中首為“游俠”立傳。太史公把“道義”作為衡量“俠”的重要標準，對“俠”的身份進行重新界定，并將“游俠”這一群體視為俠的典范代表。“游俠”是“俠”群體的重要組成部分。太史公通過分立《游俠列傳》和《刺客列傳》，且“刺客”不入“游俠”，對“游俠”與“刺客”的身份進行了進一步廓清，將道義層面的“游俠”與其他俠形象區(qū)分開來，如朱家、劇孟、郭解等人便是“游俠”的典型代表。至東漢，班固從封建君主立場出發(fā)，對俠“權(quán)行州域,力折公侯”［1］3698、“以匹夫之細，竊生殺之權(quán)”［1］3699等威脅國家穩(wěn)定和君主權(quán)威的行為進行嚴厲批判。雖然批判，但是班固還是對“游俠”泛愛周急、謙卑有禮的品行進行了肯定。這和太史公對“游俠”的態(tài)度是一脈相承的，都屬于“俠”進入道義范疇后呈現(xiàn)出的俠義品格，是“游俠”身上最穩(wěn)定的精神特質(zhì)，是區(qū)別于“刺客”的重要標志。

從先秦到兩漢，“俠”大致經(jīng)歷了從產(chǎn)生到興盛，再到消沉與嬗變?nèi)齻€階段。隨著“俠”群體的不斷擴大，“俠”對國家和君主權(quán)威的威脅日益明顯，漢景帝劉啟開始誅殺豪俠，而后漢武帝劉徹延續(xù)這一措施，繼續(xù)對“俠”進行打壓。到東漢初年，“俠”群體受到重創(chuàng)?！稘h書·游俠傳》載:“自建武、永平……無豪杰之俠?！保?］1110

在政治高壓態(tài)勢和漢武帝“獨尊儒術(shù)”的社會背景下，漢代“守文之風”昌盛，民間儒學(xué)得到長足發(fā)展，形成了廣泛而穩(wěn)定的社會“儒生”層。在這一社會條件下，“俠”的原始自由的生存環(huán)境被不斷擠壓。因此在尋求與政權(quán)妥協(xié)的過程中，“俠”形象發(fā)生嬗變，開始向“儒生”轉(zhuǎn)化。日本學(xué)者宮崎市定曾最早指出，及至東漢中后期,“游俠”已群體性轉(zhuǎn)變?yōu)槿迳ｅX穆先生在《國史大綱》也寫到，前漢《游俠》《貨殖》(列傳)中人,后漢多走入《儒林》《獨行傳》中去。從春秋戰(zhàn)國的“刺客”，到西漢時期的“游俠”，再到東漢時期的“儒生”，這是從“子”到“史”，“俠”形象嬗變的三個重要歷史階段。牟發(fā)松在《俠儒論:黨錮名士的淵源與流變》一文中認為，戰(zhàn)國刺客、西漢游俠、東漢儒士之間是一脈相承的。

二、刺客：春秋戰(zhàn)國時期，俠“以武犯禁”的典范

關(guān)于“俠”的形象，《韓非子·五蠹》載：

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而人主兼禮之，此所以亂也。夫離法者罪，而諸先生以文學(xué)取；犯禁者誅，而群俠以私劍養(yǎng)。故法之所非，君之所??；吏之所誅，上之所養(yǎng)也。［2］476

韓非子認為，“儒”通過文學(xué)擾亂法紀，“俠”借助武力與國家禁律抗衡。韓非子重法，主張以嚴刑峻法來治理國家，對“儒”和“俠”進行了嚴厲的批判，并將“稱先王之道以籍仁義”［2］489的“儒”和“聚徒屬，立節(jié)操以顯其名，而犯五官之禁”［2］489的“俠”并視為五蠹。在《顯學(xué)》篇中，韓非子還稱：“國平則養(yǎng)儒、俠，難至則用介士，所養(yǎng)者非所用，所用者非所養(yǎng)，此所以亂也?！保?］497認為豢養(yǎng)儒、俠不僅對國家的安定沒有任何意義，儒、俠還是對國家政權(quán)危害最大的兩大蠹蟲。

（一）俠的暴力性與依附性：游俠與私劍之間的“養(yǎng)”與“被養(yǎng)”?！拔洹笔恰皞b”身份的主要標識?！皞b”憑借武力被私門之主豢養(yǎng)，他們敢于觸碰國家、法律禁區(qū)，甚至做出一些違法犯禁的事情，他們效力于供養(yǎng)者。另外，“俠”還不事生產(chǎn)。韓非子在《顯學(xué)》篇認為“儒俠毋軍勞”，卻能“顯以榮”?！吧坦偃鍌b為不墾之地、不使之民”，人數(shù)再多也不是真正的強大，即所謂“象人百萬，不可謂強”，因為“象人不可使距敵也”［2］499，“俠”尚武，卻不能抵御外敵、保衛(wèi)國家，因為“俠”將武異變?yōu)榱吮┝Α！皞b”群體不從事生產(chǎn)勞動，憑借勇武之力效命于供養(yǎng)著，他們只忠于供養(yǎng)者。

“俠”不事生產(chǎn)，以武力為基本存在方式，他們通過依附權(quán)貴階層獲得基本的生活保障。因此，這一時期的“俠”兼有很強的依附性和寄生性。韓非子稱：“群俠以私劍養(yǎng)”。據(jù)梁啟雄《韓子淺解》注：“《孤憤》：‘其不可被以罪過者,以私劍窮之......必死于私劍矣?！瘬?jù)此，‘私劍’似指暗殺。養(yǎng),謂俠士被蓄養(yǎng)?！保?］476，那么該句可解釋為：“俠”憑借私劍的身份而為人主所豢養(yǎng)。這一觀點也是將“尚武”作為俠的基本特征的近代學(xué)者所持有的觀點。他們認為群俠以私劍見養(yǎng)，即群俠由于是私劍而為人所養(yǎng)。筆者也贊同這一觀點；在此結(jié)論的基礎(chǔ)上，可以進一步認為“私劍”是“俠”另一個稱謂，“私劍”即是“俠”群體的一部分。

章培恒先生在《從游俠到武俠——中國俠文化的歷史考察》一文中，認為“群俠以私劍養(yǎng)”應(yīng)解釋為：“群俠”由于其“私劍”而為君主所‘養(yǎng)”方為妥貼。錢穆先生在《釋俠》篇中，也曾指出“凡俠皆有所養(yǎng),而所養(yǎng)者非俠”［3］281。從錢穆和章培恒先生的論斷中可以看出，二者都在試圖廓清“俠”與“私劍”在身份上的差異，即“俠”和“私劍”不是一類人。錢穆先生從“施”與“受”的角度出發(fā)，通過“養(yǎng)人”與“見養(yǎng)”在性質(zhì)上的不同，將“俠”與“私劍”進行了嚴格區(qū)分，認為“俠”是豢養(yǎng)私劍的人，“盛養(yǎng)此輩門客、食客、刺客者則俠也”，其身份是“主”；而“私劍”則是“俠”所豢養(yǎng)的對象，其身份是“客”?！皞b”和“私劍”之間存在一種豢養(yǎng)關(guān)系。章培恒先生則進一步論證，將“群俠以私劍養(yǎng)”的中“俠”的身份直接定義為“游俠”，認為“游俠”通過豢養(yǎng)“私劍”而為君主所重視。

錢穆和章培恒先生的論斷，出現(xiàn)了“私劍”“俠”“游俠”三個身份的人物詞匯。那么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這三個身份的關(guān)系究竟是什么樣子？筆者認為，“私劍”是“俠”，“俠”不必然是“私劍”，“私劍”和“游俠”都是“俠”的重要組成部分；“俠”是一個集合名詞，囊括了“私劍”和“游俠”。

（二）“私劍”“勇士”仗劍尚武，是“刺客”的重要來源?！俄n非子》中提及的“私劍”主要是來源于尚武的勇士，又以“刺客”為典型代表?！俄n非子·六反》篇中稱：“行劍攻殺，暴憿之民也，而世尊之曰磏勇之士”?！俄n非子·孤憤》篇中稱：“其可以罪過誣者，以公法而誅之；其不可被以罪過者，以私劍窮之......必死于私劍矣”，雖然《韓非子》中未提到“勇士”“私劍”和“刺客”的關(guān)系，但是從中可以看出行劍攻殺主體是“勇士”，而“私劍”是諸侯貴族的一把殺人利器，“刺客”正是充當了這種殺人利器的角色。

“蓄勇力之士”在先秦貴族中非常普遍，被豢養(yǎng)的“勇士”可以更換主人，具有流動性特點。齊莊公養(yǎng)勇士州綽、邢蒯等人，而州綽、邢蒯本屬于欒氏之“勇士”，后來歸于莊公，《左傳·襄公二十一年》記載：

知起、中行喜、州綽、邢蒯出奔齊，皆欒氏之黨也。樂王鮒謂范宣子曰：盍反州綽、邢蒯，勇士也。宣子曰：彼欒氏之勇也，余何獲焉？王鮒曰：子為彼欒氏，乃亦子之勇也。［4］1063

本為晉國欒氏豢養(yǎng)的家將州綽、邢蒯，在逃亡齊國后，被齊莊公重用，而州綽還被齊莊公立為勇爵中虎爵之首。后崔殺齊莊公,州綽等八人勇士一并赴難?！坝率俊辈晃匪郎瘢偈怪T侯貴族爭相以重金“聘請”，諸侯貴族和“勇士”之間形成一種從屬和豢養(yǎng)關(guān)系。

“刺客”是“俠”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憑借武力技藝而被諸侯貴族所養(yǎng)的賓客，他們有膽識，重義勇武，不畏死生，且多任譽尚名，是從“勇士”轉(zhuǎn)化而來。太史公首先提到的“刺客”，便是憑借勇力而得到魯莊公重用的大將曹沫。《史記·刺客列傳》載：“曹沫者，魯人也，以勇力事魯莊公。莊公好力，曹沫為魯將?！?/p>

“刺客”近于殺人工具?！掇o海》解：“舊稱懷挾兵器進行暗殺的人”?！墩f文解字》釋：“刺，君殺大夫曰刺。刺，直傷也?？?，寄也”?！按炭汀倍酁橹T侯貴族所供養(yǎng)，本著“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原則，一旦接受任務(wù)，不懼遇到險阻，義無反顧，甚至以死亡的形式慷慨赴義。“刺客”為了承諾或報恩而替他人做行殺之事，并將復(fù)仇之事視為自身的責任和使命。最初的“刺客”是從“私劍”中分化出來專門從事刺殺之事的人，多來源于憑借勇武之力而為諸侯貴族所用的 “勇士”，是 “勇士”中專門行刺殺這種危險任務(wù)的執(zhí)行者。肩負刺殺行為的“勇士”被稱之為“刺客”?！按炭汀钡膩碓炊鄻?，其中“勇士”是“刺客”的一個重要來源?！妒酚洝ご炭土袀鳌份d刺客曹沫：“以勇力事魯莊公。”劫齊桓公，是勇士轉(zhuǎn)化為刺客的重要代表?！按炭汀辈⒎且粋€既成的群體，在沒有成為“刺客”前，他們多有不同的社會身份和地位，因為具有行刺這一行為動作而被冠以“刺客”名號。因此，“刺客”在擁有“刺客”這一身份前，多是一些具備勇武之力的“勇士”。

綜上所述，可以得出以下結(jié)論：在先秦時期，“俠”是群體性代詞，“私劍”“刺客”和“游俠”皆屬于俠的范疇；私劍多來源于勇士，是“勇士”中專做“行劍攻殺”之事的人群，“勇士”是“刺客”的一個重要來源?！八絼Α焙汀按炭汀?，是“勇士”內(nèi)部專業(yè)化分工的結(jié)果，而“刺客”的任務(wù)往往具有更高的危險性。

（三）春秋“大復(fù)仇”歷史背景下，“刺客”行為的正義性?！按炭汀笔恰坝率俊敝凶罹吖⑿缘娜后w，是“俠”恃武尚勇、不畏死生、重諾尚譽精神的直接體現(xiàn)。刺殺和復(fù)仇是“刺客”行為的標識?！按炭汀敝刂Z言、不畏死生、恃武尚勇、輕生尚義、重譽尚行，是“俠”精神的重要體現(xiàn)。在其刺殺行為背后潛藏著恩義孝道、家族榮衰和國仇家恨等因素。他們有著堅忍不拔的品格和矢志不渝的斗志。正如太史公在《史記·刺客列傳》中所言：“自曹沫至荊軻五人，此其義或成或不成，然其立意較然，不欺其志，名垂后世，豈妄也哉！”［5］2538

雖然，韓非子批判了勇士行劍攻殺的行為，但是在春秋“大復(fù)仇”背景下，“刺客”的刺殺和復(fù)仇行為，具有正義性的一面。葉崗在《<燕丹子>中的公羊?qū)W觀念》一文中，通過對《隋書·經(jīng)籍志》中有關(guān)燕丹子的故事進行分析，進而對公羊?qū)W復(fù)仇觀念進行總結(jié)，認為春秋“大復(fù)仇”行為一般遵循如下幾個原則：一是復(fù)仇要出于個人道義，亦出于群體正義，要合乎天理人情；二是復(fù)仇須光明正大，講求分寸；三是復(fù)仇不諱言敗，勇于復(fù)仇，為大義之所在，即使戰(zhàn)敗，也是光榮的。［6］

三、《史記》游俠：俠“周急救窮”俠義精神的典范

刺殺與復(fù)仇興盛，使得“刺客”這一群體顯性地在社會中存在。然而，“刺客”自身具有依附性、工具性和行殺性特征，在人格上往往缺少獨立性，是他人私欲、仇恨的執(zhí)行者，“刺客”成為主人仇恨的第三方代理人。正如楊寧寧在《春秋戰(zhàn)國及秦漢之食客文化》一書中所說：“于是刺客們不經(jīng)意地成為統(tǒng)治者借軀復(fù)仇的殺人工具，成為統(tǒng)治者矛盾斗爭的犧牲品?！保?］105也如徐朔方在《史漢論稿》中所言：“俠者是春秋戰(zhàn)國時代各國統(tǒng)治者在軍事、政治、經(jīng)濟力量之外，用來爭權(quán)奪利之力的補充手段.....他們的本領(lǐng)、連同整個靈魂都已經(jīng)被統(tǒng)治者所收買，成為他們手中溫馴的工具。”［8］188，因此，“刺客”并非是“俠”形象的最佳代言人。

（一）“私劍”“勇士”“刺客”與“游俠”不同：《韓非子》“俠”與《史記》“游俠”的身份差異

太史公在《史記》中專門為“游俠”作傳，“游俠”成為“俠”精神的最佳承載者。關(guān)于“游俠”的記載，韓非子在《五蠹》中稱：“廢敬上畏法之民，而養(yǎng)游俠私劍之屬。”［2］478-479韓非子將“游俠”和“私劍”并舉，由此可以推斷出，“游俠”和“私劍”是不同的群體。韓非子在抨擊“俠”以武犯禁時，常用的代稱是“私劍”“帶劍者”，將批評的矛頭直接對準的是“私劍”而非“游俠”?！坝蝹b”并非“行劍攻殺”的主體，“私劍”才是?！俄n非子》從維護封建君主專制的立場出發(fā)，論述君主該如何治理臣民、管理國家，實現(xiàn)富國強兵，對各種違法犯禁有損國家君主權(quán)威的行為進行抨擊。韓非子并未將“游俠”直接列為抨擊對象。由此可見，“游俠”雖然是“俠”的重要組成部分，但其處于國家正常秩序與違法犯禁之間的灰色地帶，其行為并未直接對國家君主權(quán)力造成損害，不是危害君主權(quán)威的主體。因此，韓非子只將矛頭對準了“私劍”。《韓非子》中提及的“俠”多指“刺客”這一群體。

只有進一步廓清“私劍”“刺客”和“游俠”三者之間在身份上的差異，才能更好地認識“俠”群體，把握“俠”群體的行為特征和精神內(nèi)涵。陳光宏在 《關(guān)于中國早期歷史上游俠身份的重新檢討》一文中，論述“游俠”與“私劍”的關(guān)系時稱：“一個世紀以來人們所持有的對游俠的一般認識，正是在混淆了游俠與‘私劍’之概念的前提下作出的判定與描述，無論是賦予它游士的特征、門客的特征還是武士的特征，實際上都是將‘私劍’的種種特質(zhì)加諸游俠之身，或者至少是將游俠與‘私劍’的特質(zhì)雜糅在了一起?！保?］122

（二）“周窮救急”的“游俠”與“棄官寵交”的人臣：濟危救困

“棄官寵交謂之有俠”［1］437，“有俠”亦可謂之“游俠”，“有”和“游”，音同也。另外，“俠”亦可指代狹義精神，“有俠”為“有狹義精神”。無論何種解釋，都能看出“游俠”尚結(jié)交的行為特征?！皸壒賹櫧弧钡闹黧w是人臣。梁啟雄《韓子淺解》注中引太田方觀點:“虞卿不重萬戶侯卿相印，與魏齊間行去趙之類”［2］437。位即上卿的虞卿，為幫魏齊逃命，而甘愿拋棄高官厚祿相助。人臣不司本職而尚交友，身為人臣卻不能盡職本位，不能為天下公義而徇于私情，最終導(dǎo)致“背公死黨之議成，守職奉上之義廢矣”［2］3697。人臣徇私而未履行本職，本該受到批評，卻能贏得美譽。“為人臣者，聚帶劍之客、養(yǎng)必死之士以彰其威”［2］62。身為人臣，不能盡職于國家和君主，而是憑借國家大權(quán)，謀求自己勢力，行其私欲。

韓非子從國家君主的立場出發(fā)，對“棄官寵交”的人臣進行了批評。然而，“棄官寵交”的人臣，正是“游俠”的發(fā)端。人臣憑借國家權(quán)力和財物，周窮救急，以此結(jié)交各類人物，包括亡命之徒——“刺客”。人臣因此俠義之舉而聲名顯赫。他們即是“活賊匿奸”的“任譽之士”。人臣的這種行為，正是春秋養(yǎng)士之風盛行的表現(xiàn)。蘇軾《論養(yǎng)士》稱：

春秋之末，至于戰(zhàn)國，諸侯卿相皆爭養(yǎng)士。自謀夫說客、談天雕龍、堅白同異之流，下至擊劍、扛鼎、雞鳴、狗盜之徒，莫不賓禮。

“俠”群體中的“刺客”“私劍”與“棄官寵交”的人臣之間具有從屬和豢養(yǎng)關(guān)系。他們成為人臣手中的一把私人利器，專職為人臣奔走拼命。他們做的“行劍攻殺”之事，被世人尊為“磏勇之士”。而人臣者，“活賊匿奸”，藏納“當死之民”以為私用，卻被世人尊為“任譽之士”?！按n勇之士”具有暴力兇殺的特點，以“刺客”群體為代表；“任譽之士”，具有周窮救急的特征，以“游俠”群體為代表。“刺客”更多地來源于私門中的“勇士”和“私劍”；“游俠”則更早來源于諸侯、貴族、人臣，是權(quán)力和財富實際擁有者，游俠不必盡有武?！坝蝹b”與“刺客”的區(qū)別主要在于周窮救急，是一個主動施恩于人的過程。

（三）卿相之俠與布衣之俠的差異：“卿相之俠”俠義行為側(cè)重于周急，“布衣之俠”俠義行為側(cè)重于救窮

最早對“游俠”形象和“游俠”精神進行記敘和總結(jié)的是太史公。從太史公對“游俠”描述中可以看出“游俠”的基本精神品格：一是重諾言，尚踐行；二是勇武果敢，具有獻身精神和利他精神；三是鋤強扶弱，救危救難，具有仁愛之心；四是不自夸，具有謙遜的品格。太史公在《史記》中提及的俠義人格精神，是周急救窮的俠義之舉和德行修為共同作用的結(jié)果。

太史公對“游俠”精神的概括和總結(jié)，多建立在漢興以來，對朱家、劇孟、郭解等人進行總結(jié)的基礎(chǔ)上，他們多屬于閭巷布衣之“俠”。這有別于《韓非子》中“棄官寵交”的卿相之俠。因為卿相之俠本身是國家權(quán)力和財物的占有者，他們憑借國家權(quán)力和財物周急救窮，施恩于人，都是極其簡單易操作的事情，并不需要太多的自己利益的付出，因此，卿相之俠只是游俠俠義精神操縱者，并不一定是俠義精神的真正承擔者和繼承者。太史公在《史記·游俠列傳》中評價以戰(zhàn)國四公子為代表卿相之俠時說到：“皆因王者親屬，藉于有土卿相之富厚，招天下賢者，顯名諸侯，不可謂不賢者矣。比如順風而呼，聲非加疾，其勢激也?！保?］3183“棄官寵交”的人臣占有著更多社會財富、聲譽和地位，其游俠之舉，往往能形成更大的社會效應(yīng)，為人傳頌和效仿；布衣之俠身處閭巷之間，“脩行砥名”［5］3183，是真正游俠精神的培育者和踐行者，他們周急救窮，施恩于人，救弱扶貧，將自己有限的財富奉獻給他人，即使自己窮苦亦以救助他人為先。朱家樂善好施，面度貧困者常慷慨解囊，“振人不贍，先從貧賤始”、“專趨人之急，甚己之私”［5］3184，慷慨施恩于他人，對自己卻十分嚴格，“家無余財，衣不完采，食不重味，乘不過軥?！保?］3184；郭解老年更是奉行自身節(jié)儉、厚施于人的信條，“及解年長，更折節(jié)為儉，以德報怨，厚施而薄望，然其喜為俠亦甚。”［5］3185（《史記·游俠列傳》）。卿相之俠與布衣之俠在狹義層面是有區(qū)別的，卿相之俠的俠義行為多在周急，而布衣之俠的俠義行為多是救窮，周急救窮共同構(gòu)成了游俠的俠義品格。

從太史公對“游俠”的記載中可以看出，輕財尚義，任氣有勇，彼此信任，舍己為人，崇友樂交，且游離于正統(tǒng)體制之外與主流權(quán)威相對立，是游俠的基本特征。而太史公著重贊揚了游俠言信行果、重諾尚行的行為品格，輕生尚義、不畏死生的人生態(tài)度，緩人之急、救人困厄的責任與使命，不自矜、重德行的道德修養(yǎng)。太史公在贊美游俠品行時，也指出游俠“不軌于正義”的方面，游俠也有“行劍攻殺”“活賊匿奸”的行為。太史公筆下的游俠呈現(xiàn)出立體化的人物特征，既有積極成分亦有消極成分，是辯證統(tǒng)一的存在主體，而決定其游俠身份特征的往往是游俠重修行的品格，因此，太史公稱贊朱家、劇孟、郭解等游俠“廉絜退讓”的品格。

（四）游俠“周急救窮”的俠義品格對社會正義缺位的補充

在《史記》中，太史公對“游俠”進行贊美，與其身陷囹圄、慘遭宮刑有直接關(guān)系。太史公將“游俠”視為正義力量的象征，是對國家正義缺位的一種補充。太史公期待一種異質(zhì)力量的介入，去打破森嚴的封建統(tǒng)治秩序，來維護社會正義。俠“以武犯禁”的特征，讓其成為主流權(quán)力之外最佳的正義執(zhí)行者。從生命層面上這是基于對人道主義的思考，而非從維護國家冰冷的法器層面出發(fā)。太史公開篇引韓非子 “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從表面看，似乎是認識到“俠”的消極一面，在表達一種客觀批判。其實，太史公引用這句話的目的，是為“俠”正名，是對“俠”遭受到的不公正待遇進行的控訴。韓非子嚴厲批判的“儒”和“俠”，而漢興后，“儒”卻被推崇到較高的地位，然而“俠”卻遭受不公正待遇，湮沒無聞。于是太史公感嘆道：二者皆譏，而學(xué)士多稱於世云。李景星在《史記評議》中也認為，太史公傳游俠非獎亂。“游俠一道，可以濟王法之窮，可以去人心之憾。天地間既有此一種奇人，而太史公即不能不創(chuàng)此一種奇?zhèn)?。故傳游俠者，是史公之特識，非獎亂也。通篇以‘緩急人所時有’句為關(guān)鍵，以‘儒俠’二字為眼目，開首即日‘儒以文亂法，而俠以武犯禁’，以俠之犯禁與儒之亂法者比，便非一味推許。以下隨以儒俠對發(fā)，見儒固有以文亂法，而季次、原憲等非其倫也；俠固有以武犯禁，而朱家、郭解等非其倫也。后文又以卿相之俠形出布衣之俠而更言游俠之士與豪暴之士不同，以終一篇之旨，意思最為深厚，評量極為公允?！保?0］

太史公站在人道主義立場對游俠濟危救困的品格進行贊揚，從正面肯定游俠的行為；班固則站在維護封建君主統(tǒng)治的立場，對游俠違法犯禁的一面進行披露，從反面批判游俠行為。陳平原在《千古文人俠客夢》一書中提到：“太史公不諱言其‘不軌于正義’，班固則稱其‘惜乎不入于道德’，后世反游俠者抓住其‘不法’、‘不道德’不放，贊游俠者則力圖使其行為合法化、道德化?！保?1］22-23

四、《漢書》游俠：德行修為的缺失與俠義人格缺陷

戰(zhàn)國四公子憑借貴族身份，招納賓客，成為舉世稱頌的游俠。他們所專享的來自國家的錢財、名望和權(quán)力，是賓客歸屬的重要條件。他們違背國家和君主而行“義”舉，這種本是損害國家和君主權(quán)威的行為，卻被天下人仰慕欽佩。游俠者形成的威望和名聲，是竊取國家和君主權(quán)力的結(jié)果。這種游俠行為被后人效仿，人們開始背離主流權(quán)威，私結(jié)黨派，不履行臣子本身的義務(wù)，而壯大私人聲威“則背公死黨之議成，守職奉上之義廢矣?！保?］3697漢代陳豨、劉濞、劉安皆效法春秋戰(zhàn)國卿相之俠，“從車千乘，賓客上千”［1］3697，所以，班固將四公子視為六國罪人。布衣之俠在民間樹立威名，眾人仰慕而歸屬，成為一方勢力中心。班固認為他們雖是底層平民，卻以“游俠”的威望竊取國家生殺權(quán)力，是對公權(quán)的直接挑戰(zhàn)，罪不容誅。班固稱郭解這類人“以匹夫之細，竊殺生之權(quán)，其罪已不容于誅矣”［1］3699。以私權(quán)害公權(quán)的行為，是俠的末流行徑，最終殺身滅族是必然，沒什么值得惋惜的。

（一）“卿相之俠”與“布衣之俠”身份界限打破，多暴力兇殺，少德行修為

班固在《漢書》中增加的游俠形象，打破了身份等級界限，集卿相之俠與布衣之俠特征于一身，呈現(xiàn)出“布衣之俠”與“卿相之俠”身份合并的趨勢。萬章,長安閭巷豪俠，屬于“布衣之俠”，其擅結(jié)交權(quán)貴，而躋身人臣之列，“為京兆尹門下督”，他通過攀附朝廷權(quán)貴而顯明?！稘h書·游俠傳》載：“與中書令石顯相善，亦得顯權(quán)力，門車常接轂?！保?］3760萬章報仇怨、養(yǎng)刺客，名聲高過諸侯大臣，最終為京兆尹王尊捕殺；樓護，本是從醫(yī)之輩，后轉(zhuǎn)而入宦，擅結(jié)交權(quán)貴且有道義，為權(quán)貴賞識，經(jīng)權(quán)貴舉薦步入仕途，做過京兆吏、諫大夫、廣漢太守等官職。

陳遵，性格放縱不拘，擅結(jié)交，“門外車騎交錯”［1］3709，為權(quán)貴人臣賞識。大司徒馬宮十分賞識陳遵，舉薦他補郁夷令。陳遵擅結(jié)交權(quán)貴，經(jīng)過權(quán)貴舉薦，拜官封侯，“封嘉威侯。居長安中，列侯近臣貴戚皆貴重之?！保?］3710正是憑借結(jié)交權(quán)貴，陳遵名聲大噪，人們皆爭相與之結(jié)交，并以此為榮，“所到，衣冠懷之，唯恐在后”［1］3711，甚至連王莽都知道他的名聲，對他都欽慕有加，“王莽素奇遵材，在位多稱譽者，由是起為河南太守?！保?］3711因此，陳遵官職一路高升，做過京兆史、公府掾史、校尉、河南太守、九江及河內(nèi)都尉、大司馬護軍等職務(wù)。然而陳遵行為不加約束，而被司直陳崇彈劾：“遵兄弟幸得蒙恩超等歷位，遵爵列侯，備郡守，……始遵初除，乘藩車入閭巷，亂男女之別，輕辱爵位，羞污印韨，惡不可忍聞?！保?］3712陳崇認為陳遵因蒙恩才得以入侯爵，但其不能潔身自好、持身自守，行有傷風化、有辱爵位之事，德行失位，因此應(yīng)該被免職。陳遵雖被免職，但其生活一點未受影響，反而“賓客愈盛，飲食自若”［1］3712。陳遵在朝廷與閭巷間變換身份，憑借在閭巷間的聲望而聞名于世，為人仰慕，無論是位列高官還是身處閭巷，世人皆愿與之結(jié)交。

原涉從閭巷入官場，先后做過卿府掾史、校尉、中郎等官職。原涉亦是在朝廷與閭巷間游走之徒。原涉祖父為豪俠，其父曾做過南陽太守，其家世代以俠聞名，“賦斂送葬皆千萬以上”［1］3714及其父喪，原涉退還所有財物，并為父守喪三年，原涉不愛財、重孝道的行為，為世人敬仰，因而顯名京師，“郡國諸豪及長安、五陵諸為氣節(jié)者皆歸慕之”［3］3715。原涉居閭巷間多行狹義之事，“專以振施貧窮赴人之急為務(wù)”［3］3716，即便自己家貧，也要幫他人厚葬死者。原涉以俠義著稱于當世，結(jié)交者甚多，刺客如云。因怨恨王游公的詆毀，而召集賓客刺殺之，“殺游公父及子，斷兩頭去”［3］3718。班固認為，原涉豢養(yǎng)刺殺，好兇殺，外表恭敬而內(nèi)心殘暴，“外溫仁謙遜，而內(nèi)隱好殺。睚眥于塵中，觸死者甚多”［2］3718。

班固著重突出了“游俠”暴力兇殺的特點。他們豢養(yǎng)“刺客”，無視國家法紀，在溫良謙讓的背后是暴力兇殘的內(nèi)心。荀悅所言 “立氣勢,作威福，結(jié)私交，以立強于世者，謂之游俠”，亦是從班固所列“游俠”特征進行的總結(jié)。班固記載的“游俠”打破了“卿相之俠”與“布衣之俠”的界限，“布衣之俠”憑借“游俠”之名望，而為權(quán)貴重用，位列人臣；但多未能善終，萬章為王尊捕殺，陳遵醉酒為賊所殺，原涉被問斬，頭懸在長安市上。

（二）《史記》與《漢書》“游俠”形象的錯位：暴力尚武的過渡使用和德行修為的缺位

太史公《史記》中提及的“游俠”，是周急救窮的俠義行為與人格道德修養(yǎng)共同作用的結(jié)果。班固《漢書》中新增的“游俠”，雖多有俠義之舉，卻少德行修養(yǎng)，性格中尚暴力兇殺。班固作《游俠傳》亦在給人警示，消解人們對“游俠”的尊崇和效仿。太史公作《游俠列傳》亦在呼吁危難中能伸出援助之手的正義力量。班固所列“游俠”，在太史公看來皆是屬于豪暴之“俠”，不是真正具有道義精神的“游俠”。太史公在《游俠列傳》中提到了以四公子為代表的“卿相之俠”，以朱家為代表的“布衣之俠”和暴力兇殺的“豪暴之俠”，而只有布衣之俠才真正具備道義“游俠”精神。正是對“游俠”理解的錯位和后人效仿對象的偏差，“游俠”逐漸被引入誤區(qū)，將班固所列的 “豪暴之俠”等同于太史公所列的 “布衣游俠”。這種錯誤的導(dǎo)向，將“游俠”形象演化為具有“暴力兇殺，竊生殺大權(quán)，威脅國家正常秩序”暴力之徒。

因此，從漢武帝時期，核心政權(quán)開始對以“游俠”為代表的俠客進行大力打壓。漢武帝十分痛恨結(jié)客行為，自魏其、武安、淮南之后，天子切齒，衛(wèi)、霍改節(jié)。衛(wèi)青、霍去病都十分小心與“游俠”交往。漢朝帝王采取一系列措施抑制“游俠”發(fā)展，首先是遷徙豪俠，徙豪富茂陵;其次捕殺豪俠?！稘h書·游俠傳》載：“河平中，王尊為京兆尹，捕擊豪俠……皆長安名豪，報仇怨養(yǎng)刺客者也”。王莽當政之后亦“誅鋤豪俠”，嚴厲禁止權(quán)臣與游俠交往，從源頭上杜絕游俠借助國家權(quán)力而揚一己私名。自西漢以來的任俠風氣得到根本遏制。

從先秦到兩漢，“俠”經(jīng)歷了從產(chǎn)生到不斷分化的過程，逐漸產(chǎn)生 “勇士”“私劍”“刺客”“游俠”等“俠”形象，他們共同構(gòu)成了“俠”群體形象。在社會歷史發(fā)展的不同時期，代表“俠”身份人群又有所不同，春秋戰(zhàn)國時期，以“私劍”（“刺客”）為代表；兩漢前期以太史公所推崇的布衣之游俠為代表，后期則以班固所批判的豪暴之游俠為代表。隨著國家分裂的結(jié)束，大一統(tǒng)時代的到來，“俠”賴以生存的社會條件發(fā)生了改變，以仗劍攻殺為主的“勇士”“私劍”“刺客”逐漸退出歷史舞臺，而擁有俠義精神的“游俠”成為“俠”群體的典范代表。這種以道義為核心的俠義人格精神，包括俠義行為與德行修為兩個方面，二者缺一不可。這一俠義人格是先秦諸子各家思想共同作用的結(jié)果，尤以儒、墨、道三家最顯著。儒家之于俠，在于“仁”，以仁愛之心救他人于危難；墨家之于俠，在于“任”，損己益所為，殺己存天下，不懼死亡、勇于獻身，體現(xiàn)出一種決絕的人生態(tài)度和英雄主義的生命范式；道家之于俠，在于“無為”，施財于天下，輕財尚義，周窮救急，不自矜，形成了富而不有、功而不居、為而不恃的品格。在儒、墨、道三家思想基礎(chǔ)上，“游俠”形成了“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阸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史記·游俠列傳》）的俠義品格。因此，班固在《漢書·游俠傳》也稱贊“游俠”:“溫良泛愛，振窮周急，謙退不伐，亦皆有絕異之姿”［1］3699。 “游俠”重義氣、守承諾，仗義疏財，周急救窮的俠義品格正是先秦諸子思想共同作用的結(jié)果。因此，以太史公“道義”之“游俠”精神，成為中國“俠”文化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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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劉向紅］

中圖分類號：I 207.4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402X（2016）06-0094-08

收稿日期：2016-03-05

作者簡介：嚴振南（1988-），男，山東臨沂人，廣西民族大學(xué)2014級碩士研究生。專業(yè)方向：唐宋文學(xué)。

Assassins and Paladin and the Image Change of Chivalrous Swordsman in the Pre-Qin Period and Han Dynasty

YANZhen-Nan
(Guangxi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Nanning Guangxi 530000)

Abstract:In the Pre-Qin Period,chivalrous swordsman was a mass-word including warrior,private swordsman,assassins,paladin and played multiple roles in the society.Among the group,the assassins due to their characteristics of sword became the typical role model of chivalrous swordsman in this period.While in the period between the end of Qin and the beginning of Han,the paladins according to Historical Records not only had chivalrous character of aiding the poor,but also had noble morality,so they became the role models ofthe chivalrous swordsman in that period.In The History of Han Dynasty,Ban Gu mentioned some new paladins,who had prominent violent features and lacked morality and became a threat to the national monarchy and the normal social order,so assassin and paladin became the two important typical images of the chivalrous swordsman.

Key word:the group of chivalrous swordsman;private swordsman;assassins;paladin;chivalrous spirit